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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郁 葱《沧海桑田,岁月永恒,诗歌永恒》等(连载2) (总397期)

郁 葱 诗眼睛 2021-10-07


理论园地TO BE

沧海桑田,岁月永恒,诗歌永恒

(作者:郁 葱)

沧海桑田,岁月永恒,诗歌永恒

                                          

——2014年的中国诗歌

                                

□郁 葱

 

2014年岁末一个寂冷的午后,我伫立在办公室的窗前,窗外依旧是深厚的雾霾,做编辑30多年来,一直有一个习惯,每到岁末,总有那么一天,那一天必须是阳光明媚,或者是大雪纷飞,一个人静静地在办公室,望着窗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写,就这么成了习惯。那一天好像最乏味最没有意义,但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的一天又一天大都忘记了,唯独每年这一天的情境,还记得很清晰。今年的这一天,是很深的雾霾。也忽然记起来,中国诗歌年终述评,也已经写了整整十一年了。

   

    一、2014年岁末随想:

想起来早年写过的一首诗,其中说:“我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走到黑,我就会往,更黑里走。”原来我觉得,一个人的性格和性情,年龄大了能够改变,现在看来,遇不到事情是这样,遇到了事情,依然如旧。而且我一直自信:就是这个世界都脏了,我也是其中最干净的!

不经意,在刊物工作了35年了,其中做了整整20年的《诗神》、《诗选刊》主编。作为《诗神》的最后一任主编和作为《诗选刊》的创办人,许许多多的感慨,也许,以后有时间了,我会一点点回忆。那是一个个艰难而执着的岁月,我的一辈子,只做了这一件事:用所有的心血来经营这个刊物。2006年,《广西文学》冯艳冰采访我的时候,对我说:“1、准备采写您的时候,我就在猜想您。因为,您的同事、朋友包括读者,对您不吝美词多有赞誉——“太无邪、太善良、沉郁、对诗歌的执着和倾其所有”,甚至“你说话的声音尤如天籁,没有经过人文异化的忠诚、狡诈、幽默、呆板、忧伤或者喜悦”……而通过旁的资料了解到,您不善应酬、自律、素食等等,这一笔笔的素描到了我这里已勾勒出一幅古贤的图像,我想您更是一位不断向至善至美行进的修行者。您能给我们说说您自己吗?”

我当时回答:”我是一个不用猜想的人,很表面也很简单。朋友的评价,肯定大部分是在说好话,把你性格中好的一面告诉别人,带有很强的个人情感色彩。这里面的评价有些是一个诗人应该具有的基本气质,比如无邪和善良,内心不良善的就别做诗人,也难成大器。我说话的时候的确马上能从中捕捉到我当时的情绪,直接、不掩饰,这是性格也是习惯。很少应酬是真的,我很少参加各类聚会,一是不喜欢那种场合,二是我不喝酒,一滴也不喝,去了怕影响别人的情绪。我不是素食主义者,择欲而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与常人无异。但的确我的主要营养来源是蔬菜和水果。这些不是刻意的,是习惯,与修行也没有关系。尽善尽美是一个难以企及的境界,这么多年我确实把这四个字放在心里,这样会对做事有所帮助。”

冯艳冰又问:“在中国诗坛,您的影响是很显然的:是颇多大奖的获得者,为中国文学最高奖鲁迅文学奖评委,身居要职,著作等身。您还留恋您作为平民百姓下层诗人身处江湖时的自由和快乐吗?”

我回答:我从内心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平民百姓”,写诗是我内心宣泄的需要,做主编、做评委是我的职业和工作,这些从来没有让我感觉自己不在下层。生活中我经历了而且还依然会经历许多与其他人一样的艰难、不平、不公,这种感受能让我与别人一样思考和伤感。无论在外面有多少虚名,我一直没有过多少成就感,这是真心话。当然,以往经历过的快乐是让人留恋的,恐怕每个人都有这种怀旧心理。想到旧事的时候,留在心底的往往是那些童稚的美好的东西,在我的感受中,那个时候的自由和快乐比当下更多些。我性格中低抑的成分比较重,别人觉得很值得快乐的事,我会看得很淡,而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不快,在我内心里又放得很大,这种性格不好。太在意,不松弛,过于执着。严格地说,诗人是不分“上层”和“下层”的,他们都在选择最适合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从这一点上说,诗人是平等的。社会角色不能判定一位诗人“上”还是“下”,诗人应该是最追求内心平等的人群,诗人就是诗人,与他生存的具体状态无关。我不喜欢那种人在江湖的感觉。当然在《诗选刊》,就必须要天天把自己溶进诗坛里,可从我的内心,总觉得离诗很近,离这个“圈子”很远,所以我也一直在说:“接近诗,远离诗坛。”

大家都知道,我在《诗选刊》工作了这么多年,但坦率地说,2000年《诗神》改为《诗选刊》,我是被动的,我竭尽全力试图保住《诗神》那个已经存在了15年的品牌。因为当时的《诗神》是一个稳定的、投入经费很少的、在全国同类期刊中有很大影响力的刊物。所以即使已经改刊之后,我还保留着《诗神》延续下来的总期号。当时策划改刊的目的不是如何办好这个刊物,而是要求我靠这样的纯文学刊物去挣钱。对我提出这个要求后,我明确回答我做不到。我回答:诗歌从来都是精神的,我不可能去利用诗和诗歌刊物寻求物质利益,不可能!

当然,改为《诗选刊》的主意是《诗神》编辑部最早考虑的,在1992年时,编辑部就在刊物中编辑了刊中刊“诗选刊”,试图观察一下诗歌界的反应。发刊词中我写道:“编辑‘诗选刊’,这不是个新主意,但是个好主意”,但1998年的《诗神》改刊,由于不适当的外界干预,造成了我内心的强烈心理反弹,这件事情甚至惊动了当时的河北省委(细节还是容我以后再说)。我现在能回忆起来的是,在撰写《诗选刊》发刊词和《诗神》停刊词“在精神的制高点”时我内心的极度苦涩、矛盾和纠葛。我这个人性格中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如同我在诗中写的自己:“我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走到黑,我就会往更黑里走。”这么多年,我折过,但没有弯过。既然改刊已经成为事实,那就要办到最好,于是在《诗选刊》创刊词中,我写道:“泱泱诗国有了一份集天下好诗于一刊的诗歌选刊。开宗明义,《诗选刊》的办刊宗旨和编辑方针为一句话:选最好的诗人,选最好的诗。”  

8月初,征订启事几易其稿后向各兄弟报刊发出,征订征稿启事如是说:“被誉为中国诗坛支柱期刊之一的《诗神》月刊,一个中国诗坛的著名品牌,将在21世纪曙色初露时改刊为《诗选刊》。《诗选刊》将接受《诗神》的现代性、开放性、兼容性及其一切有价值的精神影响,用诗人全部的真诚、良知与自由书写《诗选刊》这部大诗。《诗选刊》是唯一的。她是目前泱泱诗国中仅有的一份诗歌选刊,一册在手,阅尽诗坛。《诗选刊》是权威的。每年的12期《诗选刊》,就是一部优秀的中外诗歌年鉴。《诗选刊》是经典的。她选载当代优秀诗作,系统介绍古今诗史、诗人、诗作。报不论公开与内部,刊不分官方与民间,其发表的好诗都可以成为《诗选刊》选发的作品。”

这个稿子是用了心的,它实际上已经展示了《诗选刊》应该具备的品位和高度,这时,“保持稳健、持重和品位,略向先锋倾斜”的思路已经形成,成为后来《诗选刊》的风格:先锋、经典、多元。

不隐讳地说,这些年,在刊物上,一些朋友对我的评价是准确的,我的确是倾其所有。我知道我的优长在于细腻、敬业、发现新诗人,所以《诗选刊》这些年没有局限在“选”字上。可以说,我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策划”而不是“编辑”刊物上,我对编辑有两个要求:一是其他刊物包括网络、民刊发表的优秀作品尽量不要漏掉;二是新诗人的首发稿最好要出现在《诗选刊》。我保留了尽可能多的首发稿页码,发现新人后用大篇幅推出去,几期连着推,使这个作者很快为诗歌界所知。使我至今感到骄傲的是:《诗选刊》在公开发行的诗歌刊物中最早以专号的形式集中推出60、70、80、90后诗人和网络诗人的作品,这些年我们策划了中国诗歌年代大展、最新力作展示、民间诗歌报刊专号、网络诗歌专号等等,创办了“河北青年诗会”、“中国年度最佳诗歌奖”、“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河北诗人奖”,这些已经成为中国诗歌的品牌。虽然我主张沉潜、低调、不张扬,但许多诗歌事件都是在《诗选刊》发端。只不过,我不想使刊物持续地出现在诗歌事件里,我回避那些事件,更注重的是诗歌作品本身。

《诗选刊》的定位是先锋、经典、多元,从《诗神》到《诗选刊》我的思路一直是这样。经典不必多说,而先锋,诗歌就是先锋艺术,这是这门艺术的特质决定的,它在任何时代都应该站在艺术的最前沿。诗歌是一个追求差异的事业,实际上每一个诗人都在用不同的表达、不同的理解来丰富诗歌,好诗创造诗歌经典,平庸的诗丰富诗歌生活。诗的内容和形式不能单一,那样诗歌就真的被毁了。没有多元,一门艺术必然是僵死的。作为一个编辑,这些年我所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包容所有我所认可的作品,这就是我理解的多元。现在看来,《诗选刊》的刊名的确占据了一个高度,但一个关键问题在于,无论什么刊物,一定要有一个思维成熟、适度超前、有一定艺术高度的人来办。这是我的心里话。这样叙述显得有些啰嗦,做了20年的《诗神》、《诗选刊》主编,在一个诗歌刊物供职30多年,这恐怕在诗歌界也是唯一的了。有的时候不由自主,是命运。支撑这个刊物的实际上是我的性格——理想主义。

记得在《诗刊》下半月刊的一次座谈会上,我曾经谈到主流诗歌刊物沉寂、迟滞的局面。的确主流刊物在一段时间发展较为迟缓,刊物从形式到内容甚至外在形象都较少变化,让人着急,当然包括我所主持的刊物。实际上从那时候起,《诗选刊》便开始了可能略显激进的变革。《诗选刊》创刊之始,便力推民间诗歌报刊和网络诗歌,引来一阵“质疑”与“商榷”。现在想起来,我们之所以那么固执地力排众议,把民间诗歌报刊和网络诗歌推到了中国诗歌的前台,其实就是为了两个字:活力。自朦胧诗之后,诗歌的活力日渐衰竭,其根本原因就是缺少活力。好在此消彼长,民间诗歌报刊和网络诗歌在这种沉闷的状态下繁盛了起来,那时网络还不大普及,一大批后来成为支撑中国诗歌的生力军就是在当时的民刊上“突围”的。《诗选刊》意识到,公开发行的诗歌报刊和民间诗歌报刊、网络诗歌是诗歌的两翼,然后开始在几年内连续用重要版面推出民间诗歌报刊和网络诗歌,并在2002年召开了“首届中国民间诗歌报刊年会”,评选了“中国最受欢迎的民间诗歌报刊”,并出版了“中国民间诗歌报刊专号”,使民间诗歌报刊“火”了一把,于是,《诗选刊》便有了“中国民间诗歌报刊大本营”的说法。说心里话,当时的确很有压力。好在我生性固执,这使得《诗选刊》也成为一个固执的、观念明确而持久的刊物,现在回忆那段并不为更多人所知的日子,似乎也有了几分诗意。这些年,我从办《诗神》到办《诗选刊》,给刊物的定位就是“保持稳健、持重和品位,略向先锋倾斜”,这是我心底里的话。我想,这种思路与诗歌这门艺术的特点是相吻合的。开始是“先锋”,经过沉淀成为经典,我们哪个阶段的诗歌发展不是这么一条线索? “选最好的诗人,选最好的诗”成为《诗选刊》秉承的办刊方针。我曾经直言不讳地表达过:我认为好诗和好诗人的判断标准是:1、诗人的创造力、影响力。2、作品的价值和个性。3、持续的作品生命力与恒久感。4、诗中展示的诗人的境界、品位和尊严。5、作品的先锋精神和探索精神。6、语言魅力。这个标准或许还不完美,也不可能成为唯一评判诗的标准,但它起码体现了一个成熟刊物独立的审美尺度。这个标准已成为《诗选刊》选稿和评奖的标准。当然这个标准不是唯一的,但我们需要一个尺度,一个占有某种高度的尺度,一个对我们的审美倾向有所约束的尺度。这也避免了由于我们的偏狭而给刊物带来的偏执。

说到我的性格,就又想到了我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比如:沉潜、低调、不张扬;比如:接近诗,远离诗坛;比如:好的诗人应该是理想主义者;比如:写诗要张扬,做人要克制,编诗要包容。想一想,这些话好像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些年做编辑,一直记着自己类似信条的一句话:“好诗人是夸出来的。”所以基本没有谈及过哪位年轻诗人作品的不足,总觉得你一直赞美他的长处,无形中就会抑制他的短处,久而久之他就真的值得赞美了。新诗人需要自信,你给不了他自信也不能弱化他的自信。我的这种态度跟性格有关,跟我做人的理念有关。昨晚夜读,忽觉,书声喧闹或寡淡,能知民风之良莠,地运之盛衰,世事之温凉。那时,我也知道了,累世之毁誉,如人言善恶,皆可风过,唯有文章,永其传焉。

一直想,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如果他把诗当作灵魂,当作境界,当作尊严,当作血液和骨骼,诗就成为他的一切。诗是能够感动世界的语言,它使生活中、生命中的所有美好变得持续而恒久。

 

    二、2014年河北诗歌:

2014年的河北诗歌的重大收获是大解的《个人史》获得了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大解的诗有一种坚砺的壮阔感,他的作品大气、厚重,除了鲜明的个性特色,又有一些寓言的质地,丰富了他诗的内涵,而诗意的纯熟也使得他的作品有了这个年龄应该有的色泽。大解是河北省的一位成熟的中年诗人,如同这个年龄的诗人们所具有的创作特征一样,他的作品稳健,从容,深刻,诗句基本上是多年来的经历积淀的,这类作品的特征是具有持久性,它不是那种应时的即兴的东西,也未必在发表当时产生瞬间的影响,但这些诗可以留下来,让人们读下去。说起来简单,但这体现的是一种专业水准。

2014年度,温建军(见君)和宋峻梁凭借诗集《莫名之妙》、《向内打开的窗子》获得了“第四届河北诗人奖”。见君是具有较强个人面目的诗人,通过寓言化的意象、繁密的象征、带有隐秘感和金属质的情感抒写为自己的精神世界提供深刻而可靠的图谱。他用一种超现实的“不像”逼近现实,通过隐喻完成诗人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完成诗人的情感宣泄。从《隐秘之罪》到《无望之望》再到《莫名之妙》,诗人由撕裂、尖锐渐趋温和与宽容,但不变的是他对自我“精神求真”的坚持,不变的是他对诗艺高度的不懈求索。他的诗是伸向人心人性幽暗处的灵敏触角,是低处的诉说,使一种上升的、明确的力量得以聚集。

宋峻梁的诗集《向内打开的窗子》,延续着稳定有节制的写作。他强调作品打动人心的力量,以作品处理着自身与世界的关系,并指出这种关系的紧张。有时候作品的松弛仿佛在拉长着日常,有时候作品的紧凑让人呼吸急促。他写《我的心脏在衰败》:“我想努力的掏出爱/每一次它都尖叫着喊停止”。体现了作者在处理刻画内心素材时一如既往的准确,善于抓住最为敏感的部分。他的作品追求朴素、自然,并力图通过内心与世界的交流,表现现实的荒谬与无奈,体现个我的存在。宋峻梁的诗歌时而散漫松弛,这种诗意是我们熟悉的,又是陌生的,它们不宏大也不神圣,是细微的,微妙的。有时给人刺痛,有时让人迷茫,而作者自己沉浸其中,读者要从这里寻找技巧是艰难的一件事,他更在意自我内心的感受,在意怎样准确地表达自己,因此在节奏的把握和意象的运用上有一点任性的随意,但又是必须如此的。他的诗传递的是真相,而不是被遮蔽的事实;是痛楚,而不是被包裹缠绕的或麻醉的伤口。

孟醒石在《诗选刊》发表作品时才24岁,是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小伙子,后来多次参加省作协的端阳诗会与河北青年诗会,《诗选刊》连续推荐他的诗作,在全国产生了了影响。与大多数“70后”一样,他从农村走出来,大学毕业后租住城乡结合部,对高楼大厦难以亲近,而故乡又回不去了。这种边缘人的状态贯穿他的青春,留下了深刻烙印,教给他如何去爱如何去恨。他出于本能写了不少《蚯蚓》《树荫》《两栖》等此类题材的诗,记下成长中的种种不堪,赢得了一定声誉,获得了一些诗歌奖项,但放眼全国,他还不算出类拔萃。当记者以后,孟醒石工作繁忙,人间冷暖每天在面前上演,使他更深切体验时代的痛感,出现一种无语的状态。至2014年中期,孟醒石积累了不少佳作,“无极之外,复无极也”,交织成一曲成长的慷慨悲歌。孟醒石参加了《诗刊》举办的第三十届青春诗会,出版了诗集《诗无极》。

红莲也是石家庄诗人,她的诗集《平衡艺术》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并入选了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4卷。和很多河北的青年诗人一样,她是那种不张扬不做作不哗众取宠的写作者,这是一种内在品质。还是那句话,做人要克制,写诗要张扬。红莲的诗这几年成熟了,《平衡艺术》收录了诗人161首诗歌。红莲的诗往往从身边的人和事着手,写普通人的思想和情感,真实可触。她的语言表述简洁,干净,朴实,练达,却有能触动读者内心,与同感处见不同的效果。其中的诗歌《绾》、《平衡艺术》、《真想》等都是很好的作品。

东篱将诗歌创作的眼光更多地投向唐山本土,系统化考量自身的创作,唐山这一“家园”主题回归意识或“地域性”创作特征更加明显。延续2013年的创作,他走访了唐山诸多名胜古迹,先后围绕“家园”母题创作了《徒步唐旭铁路》《甲午暮秋登遵化五峰山,兼怀陈超》等作品。这种实地体验加深入思考式写法,着眼于唐山厚重的历史遗存,尊崇内心和现场感悟,朴素自然的创作风格使得这一时期的作品保持了高水准。2014年,他经历母亲的离世,沉痛哀思之余,以对母亲的深切怀念,倾心创作出组诗《我终究成了孤儿》,缅怀亲人,叩问生命,感人泪下,并以此获得第四届“红高粱”诗歌奖,同期又以《东篱的诗》(组诗)获得第十届滇池文学奖。

唐小米给自己的写作以更大的难度,尝试新写法的可能,诗人的文本意识和自省态度使她对诗歌创作给予了更高检视与期望。她的创作于俗常事物中攫取诗意,想象丰富,视角独特,简单、锐利,表达准确,生活化中透出讥诮和敏捷。2014年,她创作了以《亮马河的石头》《一头年在旷野中吃草》为代表的高质量的作品,更加注重诗意的深度挖掘,其组诗《百合盛开》在《诗刊》重点栏目“每月诗星”推出,并多有佳作入选各种年度选本。

张非的诗依旧开阔,叙述清新,抒情浑厚。他的创作很好地打开了想象与情感通向诗歌的门径。新创作的组诗《园中随记》清新、沉静,不见“世俗的规约”,只见“雨水的爱意”。张非对情感的处置总是拿捏得当,诗句间情感弥漫但不俗烂,他始终在控制情感的走向和浓度,展现出客观、沉静的一面,让你感到非情感而只有气息在弥漫。

郑茂明的诗沉静内敛,沉稳扎实,创作介入现实,以思考见长,具有一定的公共意识形态,崇尚诗歌的担当。他的创作日渐成熟稳定,同时也在不断检视和矫正创作的方向,不断尝试新的写法。有组诗《落花有声》等见于《诗刊》等刊,再次入围诗探索“华文青年诗人奖”。

张家口是我一想起就动感情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在我的经历中绝无仅有。我在那里留下了青春,留下了初恋,也留下了自己发表的第一首诗作。记得1974年12月,我随新兵部队在石家庄登上火车,去的地方叫张家口。登上开往北方的列车后我还没有意识到,那个下午,注定了我一生要走的所有的路。在张家口的那些年,对我坚韧、刚硬、倔强、执着的性格形成是至关重要的。在艺术上,那也是我“开窍”的时期,包括我那时偷偷读了许多禁书。这些个人体验似乎与诗没有什么关系。其实我想说的是,一个人经历中固有的诗意,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对人一生有用。经历有用,细节更有用。

有了这样的经历,我不可能不格外注视张家口。今年诗人风涛主编了《张家口诗群》并且正式出版,这在张家口诗坛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谈到张家口的诗人,我便想起了风涛、温国、周贵亮、天岚等等优秀诗人。我喜欢把他们与那片高阔的地貌联系在一起:朴实,大气,内敛,豪放,仿佛每一株春草都有他们的影子,每一块岩石都是他们的印证。2008年夏天,首届河北青年诗会在宣化召开,我结识了诗人周贵亮,周贵亮的诗粗砺浑厚,意境深远,这可能与他早年的生活有关。如他的诗句:“岁月的刀锋/刻下张家口堡/这一方青色的印章/风雨六百年/让城池落满红泥/而今,我站在太平山上/阅读沧桑的篆字/努力寻找堡子里/曾经发生过的剧情/我看见一位商人/正从明朝走来”——《张家口堡》。在张家口的诗人中,韩仰煕显示着一种丰饶:他的诗歌气宇轩昂,又有小清新。他沉厚的文化底蕴和敏锐的天赋叠加在一起,使得他能够游刃有余地驾驭各种风格的诗歌。他写日常生活,简单,有趣,提示给我们一种生活态度:生活就如一壶白开水,加一点佐料,就有滋有味。风涛在张家口诗人群里是一个个例,他像一棵蒲公英的种子,飘到哪里,心和诗歌就落地生花。我曾经为他的诗集《桑干河》作序,其中我写道:“我一直认为:好的诗歌只可感受,不可阐释。也许只有诗人才知道自己作品的真正内涵,评论者对作品的感知由于经历、学识、情感等因素的差异,理解力一定会受到制约。这也许偏颇,但这正是我很少为某位诗人写诗歌评论或者作序的原因。这部诗集的书名是《桑干河》,这个名字博大、宽宏,给了我震撼。再一点是风涛的作品本身带给我对诗歌许多全新理解和感受,扩大、延展了我对诗歌的认知。”风涛的诗风大气、扎实、朴素、深刻,他从学生时代写诗到今天的人到中年,深邃、可靠的质地与成色逐渐显露出来。张家口还有一份创办时间很早的民间诗刊《守望》,聚集了一大批张家口青年诗人。

2014年,河北诗人韩文戈出版了他的年编诗选《沙漏》,青年诗人北野、李寒、胡茗茗、王琦、李洁夫、清梦无痕、施施然、梧桐雨梦、晨阳、冰凌花、一束星光、赐馨媛、幽燕、宁延达、石英杰、桫椤、李桐等快速成长,创作日渐成熟,作品见于各刊物。取得了骄人的成就,显示了河北青年诗人的创作实力。

 

    三、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评奖:

2014年8月11日,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评奖结果公布,五位诗人荣获本届鲁奖。坦率地说,我既为获奖诗人感到高兴,也对一些落选的诗人感到遗憾。我想到了那么多的名字:路也、张执浩、陈先发、胡弦、耿翔、卢卫平、郑小琼等等。之后,针对诗词获奖作品的争议,我发表了《回答第六届鲁奖诗歌奖的两个热点问题》。2014年9月4日上午,北京日报记者来电话,对本届鲁迅文学奖评奖进行采访,她说:“大家对鲁迅文学奖的评奖过程很感兴趣,觉得鲁奖评奖很神秘,希望知道更多的细节。她还说,能不能谈得轻松些,讲讲评奖中的故事,评委会在哪些方面都有具体要求等等。”我在电话中对这位记者说:“除了评委会有纪律要求不允许接受采访的那些细节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一直对记者采访采取开放态度,于是请她发来一个详细的采访提纲。当天她发来了提纲,以下是我当时回答的几个提问:      

问:您是什么时候接到担任鲁迅文学奖的评委通知的?这是您第几次担任评委?您是如何看待评委在一个文学奖项中的作用的?

答:接到中国作协的第一次电话通知是在6月初,记得当时通知评审工作7月下旬开始,随后会发文字通知。7月初接到的223部诗集的电子稿件,并有一些诸如保密方面的要求,然后开始审阅电子书稿。因为这次集中评审阶段时间比较长(16天),评委会请评委提前安排好自己的工作。中国作协前期准备工作做得是很充分的,从第一次通知评委到集中评审这个期间,一直有专人与评委保持着联系。我是第二次担任鲁奖的评委,我认为评委的作用在评奖中是至关重要的,鲁迅文学奖的最终结果是要靠评委投票产生,所以评委们的审美情趣和阅读视野决定了评审是否公正,是否具有权威性。

    问:在最后那天的关键时刻,10部提名作品要决出胜出者,那天您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投票的,当天气氛是否紧张?这个投票过程是怎样的,您还记得细节吗?在这个过程中,评委是如何取得最后的共识的?

    答:实际上也没有完全达成共识,对于大部分作品,大家是有共识的,但不会完全一致。一直到快投票了,我们还预想如果投票作品票数超不过三分之二,可能还要投第二轮。投票是8月11日上午9点开始的,在一个多功能厅,几个评委会同时开始投票。在诗歌评委会,虽然大家对十部作品都十分熟悉了,但投票前,评委们还是反复看了一下选票上面的作品和作者名字。投票结束后,评委会主任宣布了获奖的五部作品和落选的五部作品的得票数。需要说明的是,鲁奖评审的五轮投票和讨论,全程都有纪检的同志监督,尤其到了最后一轮,投票过程由公证处公证,投票过程全程录像,应该说在程序上是较为完善的。

    问:关于后来获奖作品引起的争议,您此前是否预料到了?您觉得这一次争议和前几届争议的共同点在哪里?不同点又在哪里?您认为鲁奖评选结果引起争议最大的原由是什么?

    答:肯定会有争论,评委们预料到了会有争论,投票前一个下午我们还在认真讨论这个问题,当时几位评委也对某些作品提出了自己的细节式的想法,这种探讨一直持续到晚上散会之后。文学界在意这个奖项,鲁奖是中国文学最高的奖项,世人瞩目,议论是由于在意,这是好事,这样的奖项没有议论才不正常。前十名结果出来后,有几天的公示期,就是让大家挑毛病的议论的,公示就是为了避免一些有明显缺憾的作品获奖,就是让大家找问题,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评委”,评委会就等着大家来争鸣。但据我所知,诗歌评委会在公示期间收到的反馈并不多。客观地分析获奖作品非常必要,质疑必要,艺术的剖析作品更必要,对作品正常的争鸣是文学成熟和繁荣的标志,而且,即使评委们再殚精竭虑再无私无畏,每个门类获奖的作品毕竟只有5部,肯定会有很多的遗憾甚至也会有失误。诗歌评委们说:每过一轮,都在剜心。“剜心”,这是当时真实的感受。对作品本身,甚至对评奖程序都可以质疑,有道理的,相信评委会以后会调整。评委们有时候也质疑和建议,比如我们也向评委会提出:虽然评委会有诗词研究的专家,但新诗的评委毕竟多些。诗词有它的独特性,以后的评奖中,能不能在诗歌评委会中组成一个分评委会,单独设立几位评委,每届评选出一到两部诗词作品,不要再占用新诗的名额。当然,这仅仅是建议。

但有些恶性炒作和无端猜疑、断章取义、人身攻击让人觉得已经超越了艺术争鸣的范畴,比如某些博客、微博里有帖子,称“我们知道鲁奖后面有内幕,很多人都是靠跑关系获的奖。”而且说这个帖子“被转发了一万多次”。这么高的转发率,可我依然不明白他“知道”什么“内幕”,为什么“知道”却不说出来?也不明白怎么“很多人都是靠跑关系获的奖”,很多人是多少人,是谁?他们往谁那里“跑”?笼统的猜忌是很不负责任的。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甚至有几分迂腐,许多网络上说的那些世俗的东西我不知道也不明白,但我认可绝大部分评委同事的杰出和优秀,我与我大多的同事们有观念的差异,没有人格的怀疑。我们希望艺术的争鸣,但对评委和参评者的普遍怀疑以及某些网络非理性,也的确造成了我心理上的逆反和反弹。评奖是一项复杂的工程,有对艺术问题的把握,也有程序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探讨,我们知道很多人不了解评奖细节和具体的操作,因此有疑义也可以理解,沟通、解释是必要的。但这次获奖名单公布后,一些人拿出一位作者诗中的几句,断章取义,冠以全诗的名字去炒作,而且某报纸居然把作者许多作品都“删节”成几行,以所谓“书评”形式去恶炒,显得很不厚道很不道德,不奢望你读完整部诗集,但希望你能完整地读完哪怕一首诗,想吸引眼球,招来一点儿点击率也应该,但你要有起码的良心和良知,或者再降低点标准,你起码不撒谎。

坦率地说,评委们并不认为周啸天的作品是最好的,他的作品有他的作品的问题,但在可供选择的申报作品中,他的作品是相对可以接受的。实际上在评委会上,大家就周啸天诗中带有即兴色彩、纪实色彩,有时甚至是调侃、戏谑的轻松诗风发表过看法,包括我在内的几位评委还曾认真询问过擅长诗词的评委。关于网络上炒作的他的“邓稼先歌”,王蒙先生已经做了非常权威的阐释,不再赘述,而且如前所述,中国诗词创作需要一次大胆的推动,这一点,我赞同评委会在获奖作品结构上的要求。大家知道会冒风险,虽然有诗词评委,但大家还是很慎重,反复权衡,认为无论怎样,这是一部“浮世新绘”类的诗词作品,第一次在鲁奖获奖作品中出现诗词,期待这个举动能推动诗词写作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大家是把这一票投给了诗词。

关于“邓稼先歌”,我在《回答第六届鲁奖诗歌奖的两个热点问题》一文中已经全文引用过了,亦不再赘述。我想,大家更多的是在网络上看到了前四句,以后的诗句,相信大家读过之后会对他的写作有一个客观的审视,另外,请大家注意他所做的注释,这个注释在我的那篇拙文中也没有引用,补充在这里:

注:1958年8月钱三强约见邓稼先,说国家要放个大炮仗,令其领军。邓遂与妻子一别二十八年。1971年杨振宁出席上海一宴会,席间得邓信披露,中国制造核武器并无外人插手。杨为之泪流满面。邓主持核试验十五次无不利,向称“福将”。然“文革”中一次降落伞事故,使核弹坠地失踪。邓驱车,寻到弹头,超“吃剂量”。1985年查出癌症晚期,两报始以专版报道“两弹元勋”。翌年7月,邓全身出血不止而逝,终年62岁。

读了这个注释,也就基本了解了诗中前四句的出处。据史料记载:1958年秋,二机部副部长钱三强找到邓稼先,说“国家要放一个‘大炮仗’”,征询他是否愿意参加这项必须严格保密的工作。邓稼先义无反顾地同意,回家对妻子只说自己“要调动工作”,不能再照顾家和孩子,通信也困难。妻子表示支持。从此,邓稼先的名字便在刊物和对外联络中消失,他的身影只出现在严格警卫的深院和大漠戈壁。当然即使有这个背景,也并不影响对任何获奖作品的争鸣,艺术问题都可以讨论,甚至这位诗人的作品是否符合鲁奖标准等等都可以讨论甚至争论,但拿出一位诗人的几行诗,反复炒作,刻意给读者以误导,显得很不坦荡。一位作者的艺术水准如何,诗的高度如何,这些艺术问题都可以争鸣,但一些明显荒谬的言论大行其道,我觉得不是在进行诗歌建设而是在刻意损毁。网络现象重塑了我的一些理念和观念,理性和非理性都会改变我,使得我不再偏执、不再苛求,更理智更包容,从这个角度看,或许是一件好事。

据我所知,不只是我,评奖结果公布后,诗歌评委会的高洪波、包明德、褚水敖、荣荣等几位评委都对媒体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王蒙先生还在《文汇报》发表了《读周啸天“邓稼先歌”随记》,鲁奖新闻发言人李敬泽也发表了非常完整全面的“答记者问”。评奖中大家就议论说,做评委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那么多的优秀作品申报,最后的获奖者仅有5部,更多的诗人会是失望,但我们相信好诗人们的胸怀。还有,的确有保密要求,比如在会议上可以就一部作品展开争论,但在以后任何场合都不能泄密,这也可能是迄今为止一些评委没有接受采访的原因。投票结果可能与一些评委的期待有差异,但既然结果出来了,就必须对最终结果负责,这是一个评委的人格底线和艺术道德。至于我要站出来说话,一是性情,二是责任,要担当,这是对鲁奖一种负责任的态度。还有,我心底坦荡,没有负担,我想把真实的情形告诉大家,免得更多的以讹传讹。我不怕“挨骂”,我相信如果谈道理,大多数评委都不怕,只不过一些评委不想惹上一身是非,大家都很忙,无暇应付那些捕风捉影和恶意攻击。网络炒作,无所不用其极,会给你泼脏水造谣言,因此内心要强大。我有三不怕,第一不怕说什么评奖有“猫腻”,我没有!第二不怕,我做诗歌编辑30多年,对自己编辑的作品心里有底气,对自己的编辑水准和审美高度有底气。我做主编也是个另类,一直主张“接近诗,远离诗坛”,我参加诗歌活动很少,见到的诗人也不多,怕见到一些人会对他们的一些行为失望,影响对他们作品的选发。我写诗、编诗,内心离诗很近,但离这个“坛”很远,我不指望在这个“坛”里得到什么,就更不怕失去什么。第三点,不怕别人给我的诗“挑刺”,我的作品就在那里放着,优劣自有公论,而且我也不认为我的作品都无可挑剔,我更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家”。前些年有记者问我:您认为您是当今最优秀的诗人吗?我回答:“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虔诚地面对诗歌的人,最优秀的诗人应该在几乎所有方面都是完美的,而我做不到。”无欲则刚,我觉得这句话对我说来,合适。做一个良善的人,一个真实的人,一个内心干净的人,足矣。

    问:在不少报道和网友的争论中,大家说到了公平、公正这些词,您认为作为包括您在内的评委,是否做到了这一点?

    答:我认为大多数评委都做到了。评委应该是无私的,这是公开、公平、公正的保证。任何奖项,都要考虑程序和结构,程序公正,结果就会基本公正。一个国家级的文学奖项,一定会考虑到政治、艺术、格调等诸多因素,这些在鲁奖评奖标准里写的清清楚楚,还有结构上的问题,我反复重申这一点,鲁奖有它的严格的评奖规则,有结构上的要求,评奖是一个系统工程,不能完全是某一个人的意志。不隐晦地说,如果按照我的个人审美,获奖的不会完全是这五部作品。任何综合性文学评奖,都会有它的结构上的要求。

 

    四、陈超离世:

2014年10月31日,陈超先生突然离世,这对于我,对于和他有着深厚情感的诗友们,都震动很大。那几天我有些发懵,整天觉得惶惶不可终日。

他去世的一个月前,陈超来省作协开会,我看他很消瘦,脸色也不好,就问他身体状况,他说:“没事,总去游泳,就瘦下来了。”他又说,还是失眠,有的时候总觉得烦躁。我对他说:“把自己彻底放松和松弛下来。尽量放大心中的好,别把内心的沉重无限地放大,许多人心理上都有各种问题,我也有,慢慢就好了。”今天我翻看信箱和手机短信,陈超和我最后的通话是10月10日下午,谈到了即将召开的“冲浪诗社30周年座谈会”,他说:“我会去做一个发言。”无论如何没想到,陈超就这么匆匆走了。

那几天在网上看到陈超的一张照片,就想起了在石家庄老火车站附近的那个咖啡馆,那年摄影家宋醉发来石家庄拍摄“中国诗人的脸”,照片就是在那里拍摄的,我和陈超、宋醉发也在那里坐着聊了一下午,后来,我和陈超又去了一次,也是聊了一下午。昨天从那里路过,发现那个咖啡馆没有了,那是留下记忆的地方,没有了。“好好生活,好好爱。”这是汶川地震那年我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印在了《人民文学》的封底。那几天总对朋友们说:也许以后,不再年轻,不再激情,不再丰饶,不再浅薄或者深刻,甚至不再写作,但是,尽我们所能,好好生活。遇到事情,别急,缓一下,慢半拍处理。窗外依然灰色,这个时候,我们就爱这些颜色,爱别的颜色,也爱灰色……生活是第一位的。无论这个世界喧嚣还是沉寂,明亮还是黯淡,繁杂还是孤单,生活,都是第一位的。

刘小放、伊蕾那几天总来电话,哭了好几次,后来伊蕾觉得我实在不好过这个坎,就对我说:“不能总沉在这里面了,过不去,就告诉我,找一片原野,春种地,夏锄草,你的心就开了。”    

后来经河北省作协、陈超先生的诗友以及他的老师、学生的反复商议,我们发出了为他的遗属捐款的倡议,收到的第一笔捐款是一位企业家的两万元,《诗神》前主编戴砚田也捐来六千元,之后陆续收到各地朋友们的捐款。我知道,这些捐款与“款”字无关,它源于我们真挚的情分。捐款、为陈超寻找墓园,这些事一忙起来,其他的,就暂时忘记了。

记不清哪年认识的陈超了,反正很早,上个世纪80年代吧,我办《诗神》的时候。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到编辑部来,就熟悉了,那时候他还有些羞涩,那时候我们都年轻,都有活力,有激情,80年代又是一个属于艺术的开放的时代,那个时代造就了我们这批诗人和诗歌理论家。  

我性格内向,不爱多说话,陈超性格也内向,也不爱多说话。但每次来省作协开会或者办事,他总会来我这里坐坐,聊聊天。他聊天的水平是一流的,善解人意,踏实而散朗。我们谈诗,谈人,谈家庭谈孩子,也谈别的。知道有先天性疾病的孩子是他的一个心事,就劝他。2005年的时候,我们同时获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一同去深圳参加颁奖典礼,在京广线上的那个初夏之夜,陈超的话多了起来,我们就那么聊了一路。我现在后悔,要是把我们平时说的那些记录下来,比理论文章耐看的多。

我的经历中有几个关键点,其中之一是《诗神》改为《诗选刊》。办了15年的《诗神》在全国已经具有了广泛影响,成为诗歌界的一个品牌,但当时在压力之下必须改刊,这对我内心很刺伤。记得1999年初冬的一个下午,我和陈超在市庄路2号省文联《诗神》编辑部的办公室里谈到了晚上九点多,商量改刊以后刊物怎么办。回到家,我又给我的挚友张学梦打电话,记得那个电话打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对学梦谈我面对的艰难。应该说,当时我没有垮下来,是由于诸多诗友们心理上的支撑。

2000年9月,我对陈超说:刊物要增加理论的分量。但我又总是对纯理论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觉得我们的许多理论艰涩而生硬,表面上似乎很完整,但与创作本身很远,很难让人接受,倒是更愿意读一些诗人访谈类的文字,那里面有生活,有情感,当然也有理论。所以我决定设一个访谈栏目“答《诗选刊》21问”,这个栏目提出的问题要能代表《诗选刊》对诗歌的态度、审美品位和理论高度。记得2001年第一期“当代诗人访谈•答《诗选刊》21问”栏目邀请的三位诗人便是韩作荣、陈超、娜夜。陈超很智慧,这种智慧尤其表现在他的文字上,特别是近几年,我感觉陈超在试图摆脱纯粹“学院派”的语境,更接近甚至深入诗歌文本,由此也更能深入读者内心。

总觉得陈超是去远行了,在秋日的霞霓和黄昏的路上,也许有他的影子,他在一直朝前走,走得执着而果决,不再回头。

 

    五、2014年好诗:


到这里是为了遇见你,犹如

现在停顿是为了回忆,除了写

还有什么值得我煞费心机?

很多事情可以计算,比如流水比如征途

——铜臭如此,悲伤如此,一生的寿命如此

唯独你。我永远计算不出

这是注定,不是一针见血就是模棱两可。

我们顺其自然并无力回天

想到命运会好受一点,想到命运会苦不堪言。

   (玉珍:想到命运  选自《人民文学》2014年第1 期)

 

“90后”们也在思索“命运”了,觉得他们这一代晚熟和早熟的都成两个极端。玉珍的作品如果不看名字,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沧桑历尽的诗人的作品,我原来说过“诗的成熟和人的经历成正比”,看来也不尽然。“铜臭如此,悲伤如此,一生的寿命如此”,这就是命运。往大里看,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相同,但往微观里看,一代人的命运又是那么相近。懂得了这一点,生活就会超然,写字的时候,也会超然。

 

棕榈、蜜缸、栅栏、石子……

在源和堂,我能轻易地唤出花园里

每一株花草与每一个真诚的物件

作为一个完整的家族,我确信她们

是我故乡的一份子。这么多年

时间把我们从遥远的乡下

一步步拉进城市的中心

那些盘旋在花园上方的飞鸟

是童年的另一个伙伴。这么多年

我一直不敢回头望

在那条尘土飞扬的泥沙路上,我打小就认定

谁在拥挤的人群中喊出我的名字

谁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可爱的乡人

    (陈客:至亲花园  选自《星星》2014年第4期)

 

怀乡诗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就是按照这个程式这么写,也照样能写出新意来,写出美来,这也许不是诗歌本身的力量而是怀乡情感的力量。这首“至亲花园”顺畅、轻盈、有意境,你读到它时觉得似曾相识,可感觉又是全新的。

 

亲爱的盖,天黑了我在等你

天亮了我还在等你

 

西翠花山上的草房子空了

我们一起搬一些星星进去住吧

    (左右:亲爱的盖  选自《人民文学》2014年第2期)

 

我说过:“诗歌只可感受不可诠释。”一首四行小诗,诠释多了反而显得累赘。这首诗如果非要评论,那就只写一个字“纯”,清纯至极单纯至极,这一定是最初的情感,不然不会带着鲜嫩青草的味道。

 

叶子是春天的长伤口

长也不过寸

却如此密集

花朵是春天的圆伤口

浅却划痕均衡

三叶草其实就是三道裂口

花儿五瓣就有五条刀痕

春天一块绸布一分为几

春天这件瓷器被春风的刀

切割得一地碎片

遍地流淌着小草绿色的血

油菜花的血是金的

婆婆纳的血是蓝的

桃花的血是粉的

河流是春天最深的刀口

不可遏止的白色血液

如此汹涌

只有天空蓝得完整

白云擦拭得清亮

偶尔有几粒鸟雀鸣叫的小黑斑 

    (许玲琴:春天是破碎的  选自《新诗想》2014年第2期)

 

这个题目不好写,原因在于很多人写过了,不容易写出新意来,往往一落笔就俗。写诗的一个诀窍是尽量避开出现频率很高的词汇、语言和内容。许玲琴写春天,第一段就把人抓住了,哪个季节都有伤口,是由于哪个人都有伤口,她让人的内心跟着她的语言走,把人揪得紧紧的,她的春天就成了你的春天,她的破碎就成了你的破碎。

 

草料场的火焰熄灭之后

他夜奔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总得有火光在后

他才会感到曙光在前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卖光的货郎

如今肩上挑着的

一前一后

都装满了夜色

    (轩辕轼轲:夜奔  选自《中国诗歌》2014年第6期)

 

这“夜奔”像是“风雪山神庙”的工笔,具象而细密。读这首诗一定让我想起那个经典,但又觉得跟那个经典关系不大,“一前一后,都装满了月色。”这意境,如同给一幅画染了色,瞬间就出了味道。

 

我永远得不到的一根骨头

我体内一直缺少的一根骨头

幽默的黑夜

嘲笑我的空洞:可以安置一所教堂

我心不跟任何人开玩笑

她披黑纱,像一个修女走过

在深夜的长廊里

我去倒最后的垃圾:此时。如果

快乐并不想留下什么

我突然感到世界很干净。绝望那样干净

    (白月:月亮  选自《诗歌EMS周刊》2014年4月第2期)

 

我极其赞美这首诗,这首诗是我心中的经典。记得多年前我写过一首题为“鸽子”的诗,除了题目,通篇没有这两个字出现。刚一看到“月亮”这个题目就想到了一定是“月色如水”等等,觉得一定是给我寂静的感觉,但读到后面我心里一颤:“我突然感到世界很干净。绝望那样干净”。白月感受的月光是有温度的,她知道“干净”是什么温度,她更知道“绝望”是什么温度。

 

是的,那些植物就在那里

深秋的颜色,黄绿或者深红

那些沉默的植物,擦亮我们

浑浊疲倦的眼睛,在清晨或者黄昏

人们匆匆忙忙,霜降,天凉

植物们静静枯荣,古老的节奏

秋风之中,那些植物让我莫名流泪

而我, 却无法叫出它们准确的名字

    (辛泊平:霜降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1-12期)

 

霜降之后,植物们的颜色才会有区别,在这个时候抒情,色彩就最为丰富。那个时候秋风也凉了高天也远了,许多感慨和悲凉也就来了。我喜欢这种因时因势而写出的诗句,真实、可感,与自己对事物的理解很接近。

 

我欠下老人的,我争取用健康来偿还

我要用每日的药酒,擦拭落在身上的每一道灰尘

我欠下婚姻的,我要用仆人的姿态来偿还

如夜深了,人静了

我还要坚持着,等醉酒的亲人回家

我欠下小孩的,我用我向往的蜜蜂的品质来偿还

如我可以披头散发,但他必须

干净如初,甜蜜如我酿造

    (张晓润:债务书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1-12期)

 

所谓“债务”其实就是爱。人这一生,都是来还债的,有的人把孽给了别人,有的人,一生只知道把爱给别人,给多少也觉得不够,就一直还着这笔“债务”。懂得把广义的爱带给别人的人,适合做女人,也适合写诗。

 

我老了。现在闭口不谈爱情

晚饭后,喜欢走出小巷,去来凤河边

看看风景。喜欢看孩子们跑过花木基地的草坪

看农家小院篱笆上的葡萄藤,一个劲地

搭建幸福的梦。喜欢看苍绿的叶片上

停着的枯叶蝶,翅膀闪动死亡的冷光

喜欢看冬天的野山果,红得像灯笼

恍惚照见门前那个张望人的白发

    (梦桐疏影:不谈爱情很幸福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1-12期)

   

总觉得爱情这东西,是那种一生的东西,到老了也不能不谈。梦桐疏影说她不谈了,是说她平和安静地看到了很多年以后的“白发”,自己的,“门前”那个人的。有的时候看到其他的幸福是能够忘掉爱情,但那种“忘记”,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我相信你体内的灯盏

相信爱,悲悯,一切卑微的事物

相信凛冽和寒冷,也有迂回的温暖

相信深雪之下,掩埋的种子

相信我死之后,你必深深

深深怀念,像那高山上

皑皑的白雪。

    (吕小春秋:我相信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1-12期)

 

吕小春秋相信的这些,我也相信。还可以写出许多我相信的和我不相信的,那样会把诗写得很长。但吕小春秋懂得节制,因为实际上,有这七行,就已经足够了。

 

这个人

在镜中换了一种肤色就以为换了一个人

这个人在镜中换了一种肤色

事实是她被诱发出善变的老毛病她又在变了

在白百合看到她的瞬间往事浮起

面孔模糊的物们依次排列案上纠结啊纠结此在

是灰色的而镜中的幻象常新

而呜咽之声常新——

这个活在远方的女人坐在寂静的最后一刻!

    (安琪:换肤色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1-12期)

 

这首诗有点儿魔幻。安琪其实也一定知道,不仅仅是肤色,就是眼睛、嘴唇,甚至是心都可以换掉,对于有些人,皮肤仅仅像是脸谱,贴上也容易,揭下也容易。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的生活,只不过无论这个换来的肤色怎样光鲜,这个人在你心里,也就死掉了。

 

我爱祖国的方式有些特别

清晨,我为老父端来一杯温水

傍晚,我为劳碌的母亲捶捶背

深夜,我为儿子掖掖撑开的被

偶尔,也为老婆量量升高的血压

 

做着这些的时候,我还常常会荷起一柄长锄

去那一亩三分地,给我亲爱的苗儿松松土

浇浇水、除除草、施施肥

顺便和它们拉拉呱,

说些只有我们能懂的话

我的祖国很大,而我做的很小

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些算不算爱国

    (秦时月:热爱祖国的方式  选自《诗刊》)

 

这首诗原来不叫这个题目,我改动了一下,虽然我知道没有原来的题目更贴切。这首诗写到了“祖国”,祖国未必非要是一个大题目,秦时月把握的好,比那些泛泛空洞的所谓“宏大抒情”强得多,人们平时议论谁是好人,指的是细节上的好人,好诗也是这样,写的是细节。

 

掠开这层层帷幕,信仰重又从心底升起

如果出门远行,牧羊人早已在山冈候你

牧羊人眼里沉静的光芒随同山脉向上

在山谷峡底,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用低音调召唤到膝前的黑白色山羊围拢的牧场

在陡峭的岩石深境,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坐在青灰色岩石上,召唤、凝眸的那个午后的慵倦

在溪水纵横的深谷,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跟随山涧流水音韵一路奔流而下回到的村庄

在群羊归厩的栅栏,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倚依黄昏用指头数着羊儿们一只只头顶羊角的天下

在黎明升起额际时,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拉开畜厩门拴,看见咩咩欢鸣的羊群们奔出厩栏的欢喜

世界不过是牧羊人,引领着羊儿朝地平线出发的那个早晨

    (海男: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选自《读诗》2014年第3卷)

 

海男驾驭这类题材特别自如,而这正是许多诗人的短板。出手就是“大诗”的味道,诗的大小不在于篇幅。

 

在海边,爱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带他回家,给他幸福

用他的沙子

为他造一双儿女,用他的海水炼出喂养他们的盐

他的儿子出生在白天

他的女儿出生在夜晚

我度过了完美的一天

历经恋爱,生育,和死亡

    (衣米一:在海边  选自《诗歌EMS周刊》2014年3月第2期)

 

依米一似乎在写一生要做的事情,其实只写了一天、一会儿、一瞬。最好的爱都在想象中,这首诗是这句箴言最恰当的阐释。童话般的感受,读了就一直向往。

 

不需要谁相信

甚至不需要我们自己相信

我们是诸神,湖泊的制造者

因为遇见,并被重新命名

我们在荒漠上洒下世所罕见的眼泪

一滴眼泪,就是一个湖泊

应湖泊而生的,是怀砂静修的蚌

是鱼,是鸟,是草木,是花朵

是稻谷,是菜园,是牛羊,是子民

是村塞,是城邦

是繁荣昌盛疆域辽阔的强大帝国

你若做我来世的王,我便做你来世的后

我们交出姓名,交出汗血宝马

策马并肩,引领这帝国的气息和格调

名字带着黄金的光,永远不朽

百年之后,它们必将代替星辰

挂满帝国的夜空

    (初梅:应湖泊而生的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1-12期)

   

这首诗有神性。能写出人性来就是诗人,能写出神性来就是好诗人。初梅的抽象湖泊是她的具象生活,她带给我另一句话是:其实在神心中,人就是一切。初梅越写越“熟”,随心所欲了就会是这种状态。

 

现在,我开始相信那些从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命运,比如理想……现在我的沉默,

更像一盏灯,匍匐在我心爱的人儿脚下,去证实她的美。

对此我已经做了多年的努力。现在——

我正走在生活的大街上,在这里,我失去的只是睡眠、浮夸……

从热赚得年华,但我不准备当众热泪盈眶。

在这个小世界,大生活中,现在——

我开始厌食,减肥,在闹钟紧绷的身体里,

像在静夜的台灯下看一本书,戴着老花镜。

现在,我波澜壮阔或波澜不惊地生活,

就这样轻易地找到了晚餐和甜蜜。

    (殷常青:现在  选自《小拇指》诗刊2013年夏季号)

   

一圈一圈儿的,有年轮了。殷常青的这种感觉我也有,现在,就是眼下,从容了、开阔了、容易满足了,经历了许多苦,能时时感受到甜蜜了……年轻的时候好,熟透了的时候更好,这样的性情的一个具体作用是:活大年纪。

 

它们有两重蓝天

两重风雨。仿佛两辈子的光阴。

同时咀嚼在成对的腮里

近水知灵,它们深入水

是空灵的灵显了形

我要交出我的习性

任它们作出部分游移

把知识,经验和慵懒放生水里

长出鳞,鳍和有机的刺

沉迷水性,婉转有余

    (冬婴:小鱼游动  选自《方向》2012年创刊十周年庆典纪念专号)

 

这首诗多么灵动!水草丰美浅水清澈,那些语言轻盈地游着,可感而且透明。喜欢读这样的诗,不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偷窥的毛病

有一天,我去偷窥蚂蚁

我选了个隐蔽的位置,拿着书装模作样

黄槐树下,它们出现了

一只接一只,排成队齐步走

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只喊口令的蚂蚁

仍然是这棵黄槐树,也许还是那窝蚂蚁

好像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它们有的抱在一起,啊!太像人了

有的两只垒在一起,啊!太像人了

一只举着前腿冲向另一只,啊!太像人了

有几只在搬死苍蝇,拉的拉,推的推

啊!太像人了!有一只蚂蚁离蚁群较远

一副不与凡俗为伍的样子,真是太像人了

    (唐果:真的太像人了  选自《鸭绿江》2014年第4期)

 

唐果笔下的蚂蚁真的太像人了,一个人写诗有一个角度,要是我写,就写人不如它。人哪能比得了蚂蚁啊,辛勤比不了,踏实比不了,良善比不了,反正什么也比不了。唐果眼里还是单纯,要是我,就把人把蚂蚁让人羞愧的都写复杂了。

 

没有比书房更好的去处

猫咪享受着午睡

我享受着阅读带来的停顿

和书房里渐渐老去的人生……

有时候 我也会读一本自己的书

都留在了纸上

像一些光留在了他的阴影里

另一些在它照亮的事物里

纸和笔

陡峭的内心与黎明前的霜……回答的勇气

——只有这些时刻才是有价值的!

是的 我最好的诗篇都来自冬天的北方

最爱的人来自 想象

    (娜夜:没有比书房更好的去处  选自《满族文学》2014年第2期)

   

“最爱的人来自想象”。这句诗堪称箴言。诗人,一辈子就靠想象了:文字、命运、所有的美好。有的时候我在书房里,翻开自己的一部诗集,不看内容,看着诗下面的写作日期,看着看着就落泪了。那里面真的如同娜夜写的,有光也有阴影。读这首诗,就似乎读到了娜夜的所有生活。

 

中年了,我挑着一副很沉的担子

一头是父母,一头是妻儿

前面需要我燃烧的生命之火取暖

后面需要我浓缩的髓汁喂育

两边的恩与情,是一样的亲

一样的重

 

中年了,已经见识了很多的人很多的事

有些重如星辰,有些轻似闲云

有些如纤纤雨丝,下在身上就已经干了

用力抖一抖肩膀

在漏过指缝的阳光里,首先落下的

是暴风没有卷走的那些灰尘

 

朋友还是朋友,仇人未解怨愤

爱着的依然不舍,恨着的依然切齿

断肠依然是为

社会上有太多的人性扭曲的事情发生

怒火依然是为

国家的栋梁们无休无止的腐败

 

相信了命中注定,也相信机遇改变天意

一切都需要继续,一切都需要隐忍

一切都需要一颗承载的心

接受未知的命运

 

不向贫穷借路,不求富贵施舍

中年了,变化的不只是八千里路云和月

变白的不只是三千丈的青丝和孤独

以往的世故和经验引领着,让我一再地

委曲求全,甚至向庸俗献媚

却又一再地提醒我:不要向命运低头

    (孙方杰:中年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3期)

 

一般这个年龄段的诗人,都会写一首类似的诗,诸多感慨诸多深刻诸多浮沉。这么多的同类题材的作品就比谁的眼界独到感悟特别了,孙方杰写得好。

 

“黑夜里走进黑屋子,你能否看到

我的眼睛?”父亲忽然这样问我。

他眼中的光一闪而过。屋子里,所有

暗的物体,都亮了一下。

这个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的人发出一声响动

黑夜,黑屋子。每个人都怀揣光源。

但有的眼睛,因为不懂得

把自身的光引出来,而长久与黑暗混为一体

    (张巧慧:每个人都怀揣光源  选自《扬子江》2014年第3期)

   

这首诗有一个好题目,题目就吸引人。读着也能想起顾城的《一代人》,有些类似的意象,情致和思想却有差异。诗最后的一句“每个人都怀揣光源。但有的眼睛,因为不懂得把自身的光引出来,而长久与黑暗混为一体。”像给了这首诗特有的光源。作者还有一首《养蚕者》,也好,脉络清晰,两个简单的比喻就把自己的静心处事写得恰到好处。

 

冬天 日落的霞光 红得很慢很慢

一点点 一点点由浅到深 由淡到浓

一直红到痛为止

立春前 风 一阵比一阵寒

雪 一场比一场大 那些意志薄弱的人

会把夜搂紧 摸索一根陈年的稻草

试图在黎明前写下文字

比如 忏悔或誓言

再过一会儿 天上是否还有鸟儿飞过

也无法再看到那些开花的痕迹

我知道 那些牛羊被主人领回家了

而爱我的人一去不返 渐行渐远

冬天 日落的霞光 红的很慢很慢

天 说黑就黑了

    (齐宗弟:日落时分  选自《重庆文学》2014年第4期)

 

日落时分能看到什么?冬天,日落的霞光一点点由浅到深由淡到浓,一直红到痛为止。“痛”字用的那么哗然。读诗,有时只需一点的痛感,像针头刺破手指的瞬间,这首诗就成了。

 

昨天早上,我曾想对背着随身听的中年妇女

曾想对她伸向花朵的那只肥手

说:不要,不要摘

不要摘下来

我本该说出来,为盛开,为早上的清冷和夜晚的沙尘

为天气,为世态,为一株细瘦的枝干

为水和沿着水践踏出的小道

还会有几只飞禽,斑头鹰,红尾伯劳,啄木鸟,灰喜鹊

落下来,我不会提到布谷鸟

没有了真实的田野,就没有了布谷鸟

没有了布谷鸟,就不会想起家乡绵延和肥厚的土地

哦,稀疏到几近灭绝的鸟啊,没有了家乡的田野

这是多么奇妙的孤寂,让我们来一个拥抱

让我们交换一下彼此的翅膀

让我们衔起被摘下的花,并且告别她留在原地的

紫色的浆液

    (海湄:让我们捧起被摘下的花  选自《重庆文学》2014年第3期)

 

寻常的丑,我们也司空见惯了。善良的海湄想用自己微弱的诗歌去阻止一场恶,但面对将被人们一点一点亲手毁坏的那么多东西,还能再说什么呢?慢慢心痛,她的诗是浸人心肺的痛。

 

一再说到苍凉   闪烁的泪花  来自冰凝的霜

我深得自然的道理   他给予的慢慢都会取走

春天已远  秋天渐深

越走越孤独  淡定从容  是用风华来交换

一边走一边看风光  我已不在其中

那些必要经历的,每个人都躲不过

我深得自然的道理了么  一株巨大的老槐树献出的品酌

与风华正茂相遇  还是被盛开所裹夹  盛开是一条激荡的河流

催动两岸的风  一轮月儿升起  低伏于月华皎皎  低伏于花开

可以弹奏一曲了  春江花月夜  或高山流水

它们在我的生命中放置太久  暗哑的弦  重新获得

光芒  尘年积压的灰已被轻柔拂去  水亮软化一颗冷却的心

泪水涌出的一刻  是无限的苍凉  我用上凋零  用上残缺

用上无法圆满  用上一曲终了的离散  用上修炼半生得来的沉静

此生绵绵无绝期的祝福                     

    (娜仁琪琪格:高山流水  选自《诗潮》2014年第6期)

 

孤独、淡定、从容,深谙自然之理,就会秀水青山。娜仁琪琪格的诗确如高山流水,“峨峨兮若泰山”,

“洋洋兮若江河”,流畅丰盈。

 

我得学会在陌生之地站住脚

熟悉陌生的店铺和街道

对单元楼里遇到的每个人报以温和的笑

让他们毫不费力就接受

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妇人和她心中的万千河山

异乡的星斗格外明亮

异乡的凤尾丝兰开得招摇

异乡的秋天被蛐蛐一声一声叫凉了

我有异乡人一时无法修正的疑虑、忐忑和不安

夜深人静我在陌生之地执笔

在一千二百元月租的房子里缓缓写下

一切尚好,请勿挂念

    (李点儿:在异乡  选自《中国诗歌》2014年第3卷)

 

李点儿写异乡的生活,自然而又陌生。生活本身其实就是一首流水账般的诗,若是好好过每一天,那诗也就生动了。

 

那个冲口而出的字

那个让我们抱紧,又分离的字

那个能制造出各种声音的字

那个让我饱满又干瘪下来的字

那个常常割伤我的字——

请原谅,我不说出那个字已很多年了

因为,我害怕:

那个字,一说出口

我就不是我了

    (王妃:那个字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7期)

 

一个字,许多人拥有又失去。为一个字翻天覆地死死生生,诗人微微显露出一点点儿的疼痛,也传递出那个字更真的内涵。

 

可以肯定,神也需要一个家,在海拔

三千七百五十米的雪域高原,神

更需要一个永恒的家:布达拉

释迦牟尼,观世音,松赞干布……

我一一念颂着他们的名字,那飘动的经幡

是他们对我的回应

一盏酥油灯默默地开放着,一个僧人

默默地念着六字真言——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一再重复着

她的眼里,闪烁着一座洁白的雪山

她点亮一盏酥油灯,像点亮

内心深处的

是的,神,就一直住在她的心里

像梦,一直住在

梦想里

走出布达拉宫的时候,我默念着仓央嘉措的诗——

我放下过天地

却从未放下过你……

放下——

从未放下——

布达拉之上,是神圣的蔚蓝

    (敕勒川:布达拉宫  选自《山东文学》2013年第11期上半月刊)

 

读这类题材的诗时总有一种高洁感,内心就干净,纠结就平复,欲望就减弱,就觉得众神俯首,江野辽阔,圣音威严,高天无痕。人需要信仰,那信仰能约束行为阔达良善,能让目光清澈语言纯粹,能放大内心的许多美好。

 

两棵歪到一起的松树

通过自己的骨骼,向上

与身外的自己重合

彼此的树干上带着多年留下的树结

作为疼痛的生的见证

即便有大风袭来

通过拥抱抵制外力,向内

折断曾经孤单伫立时的虚无

在公园一角,它们被我们观看

静静地,以一种迎接

撤销我们奔波的劳顿

作为一个慷慨的馈赠,我们面对彼此

身形化作枝叶攀附的树

不再有分辨不清的敌意

和对万物的迷失

(微雨含烟:公园里的两棵树  选自《海燕文学月刊》2013年第11期)

 

新一年第一期头条组诗的第一首。没有好到跟这个显著位置品质对应,但标本意义非常充分:前三行出色,以致其后剩余的诗句非常吃亏。总是期待好诗好诗,都疲惫了,可好总是那么少:局部的好,或同质于局部好的有限的整体好。也是,如果好随便那么多,还要诗干什么。


人们都说我阳光、健康

半斤八两的好酒量……

唉,怎么说呢?

仙鹤在湖边认出了它的倒影:

他们看不到血液中流淌着

黑色的毒汁。

他们不知道

我的八月里藏着个一月。

他们说,我脸上有春风

却想不到我心里装满了小清新和大悲悯。

我喜欢大提琴的哀鸣。

喜欢把灵魂附在文字上的滑翔。

我渴望一个“老我”诞生出一个“新我”

我更喜欢啊,知更鸟安静地飞

像光纤——无声无息

    (李南:私人生活  选自《长江文艺》2013年第10期)

  

 “知更鸟安静地飞/像光纤——无声无息”,这基本上就是“纯内容的新写法”。知更鸟属于老文艺,光纤有着包揽智慧与物质之美的时髦身段儿,两者蕴含着、理解着、交融着,有绵长,有果断,有能量,有清幽。不抱残老旧,不伪现代。郑重和一句:“乌鸦安静地飞/像垄断——漆黑一团”。

 

1

每一首诗,都有我虚构的知音

在虚构的国土上我们生病,喝中药

破镜重圆,寻找命运的边界

把记忆比喻为一望无际的

长河——通过它们,向它们的世界示意

嗨,你好;嗨,你们好

7

火车驶入隧道,窗外骤然暗了下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我的心

经历着莫名的激动。我在车厢

抑或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聆听大地的深呼吸——不知过了多久

火车驶出隧道,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15

谈论星座的人从我这里收获冷淡

但我没有因此心怀不安

谈论星座的人在望远镜中寻找对号入座的快乐

宇宙只为自身存在而出庭作证

23

午夜,或者午夜以后

乡村略有不安——

失眠者划着火柴,仅仅照亮自己的面孔

来到村口,但那里空无一人

   (王夫刚:序曲,或者开始(长诗节选)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期)

 

阅历对无脑者帮助有限,有心人可从其中汲取太多东西,成熟诗人的年龄即是相当程度上的能力。这组作品在全景、具象之间转换从容,形而上、下之间贯通熟稔,固然不轻浅,深入起来也不极致怪戾,“写什么”上没有急迫感,“怎么写”上没有手艺感,最大程度减少了对自己写作、对读者接受的干扰。

 

我辨认出一种昆虫时间

颤抖急促,塞满半个多夏季

黄昏我手持长长的样子步入树林

看见它们的旧衣裳四处散落

在与不在仿佛没那么沉重

世界是一个人的事

一种知觉编制的花园或荒地

显然,它们换了个活法。而且真实可信

    (隽土:活法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期)

 

现在还有群众说“看不懂”而对诗表现出不友好么?这么“真实”的场景,这么“可信”的思路,这么善良聪慧的短,再没有共鸣,那就傻着去吧,干脆就别读诗。  

 

都清瘦,都挺拔

庄稼们都已回家,田野边只剩下它们

它们长在一起,成为一片林子

在寒冷逼近的原野上,在华北

这样的林子数也数不清

疾驰而过的车窗外

在我匆匆拍照的手机里

它们向上张开金黄的叶片

仿佛大地的羽毛,努力要飞起来

    (幽燕:一闪而过的白杨林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2期)

 

衰败的速度、程度都令人吃惊,但还有白杨,白杨林。不光前半段强硬坚毅,后半段还美丽温暖。这是女诗人的作品,更是诗人的作品。这期女诗人作品专号以此诗开篇,后面把性别当回事的作品再想占到便宜就会微乎其微。

 

我喜欢的东西都很小

小蚂蚁,小石子,小麻雀

小野花,小水滴

它们总是安静地行走

目光温和

而我不能

内心总是弄出一片风声

或者水声

    (蔡峥嵘:我喜欢的东西都很小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2期)

 

该小小,该大大,玲珑安静总清雅,风生水起也相宜。是感受,也是规律;是世界,也是自己。

 

孩子,你不是流落人间的天使

你的肩上不是羽毛

是月光,是树影

是时间的碎片

是尚未落定的尘埃

是你活着必须肩负的

轻微和黑暗

    (申艳:在人间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2期)

 

小诗歌,大真相。诗歌之美,美到希望为止,再多走半步就失真。

 

粗略估计

世上爱温暖的人

多于爱清寒的人

爱鲜花的人

多于爱早霜的人

但爱星星的人

不会多于星星的个数

爱同一颗星星的人

多于看不见星星的人

一场雨,将大于等于

一次国王的加冕

一次日出,绝对大于

所有的国家荣誉

所有的城市相加

不能抵消一个村庄的存在

一切复杂的语言

皆远远小于沙漠的寂静

和大海的低吟

而在所有这些事物中

没有痛苦能够

小到忽略不计

少于整个心分量的

不足以称之为 爱

    (小哑:午后的算术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2期)

 

这一首算是“怎么写”的样板,老经验累积,新表达汇聚。

 

我认识的事物太少——

只知道

鸟是投掷在天空上的黑汁

云是落在失意者身上的伤疤

湖泊是轻的  一把椅子使人失重

而内心的道路  往往始于一次背叛

我知道弱者  永远是强者的敌人

葵花低着头

对所有隐形的事物忏悔

以极度的谦逊  摇撼我的灵魂

我还知道

相爱者把阴影写进骨骼

力量在失去

肉体因冷却而获得了轻盈

只是——我所知道的

是否就是这个世界的表象

就像我懂得  信仰在这个时代如同黄金

无知而昂贵

我忍住行将腐烂的躯体

不给一座山岗多余的树林和石头

——我认识的事物真的太少

就是这样

    (南子:我认识的事物太少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2期)

 

有的人把“懂得谦卑”都当成一种骄傲,自负如此,那么多蠢行恶行也就不足为奇。这首谨慎、聪明的作品属于旗帜鲜明的好诗,态度科学,内容生动。

 

经年远游,亲人的死亡让我知道人生

终有些分别,我必须在场

而此前的我

仍在风尘零乱的旅途,踩下一个又一个

似无意义的踪迹

喜欢过那条满目陌生人的街

陌生人,你们明白如何爱一个活得不坚定的人

不惊动她。她看风物,不愉快的生活

只要她可以不必解释她的悲伤

陌生人,你也将在劈面而过的一个人中,认识自己

最卑微处放置过灵魂

最荒凉处喂养过大地之丰足

那一天,经幡招展的藏北

金装笑面的佛前我郑重收下你的转经筒

磕长头在遥远山路的人们

我从此也将为你们转动经轮

    (苏宁:旅途中的一个自己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2期)

 

诗中所述,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读者都会有默契,“陌生人,你也将在劈面而过的一个人中,认识自己”一句,作为一个独立段落,可看作“共鸣提示”,使此诗不止于自我简历。只是,最后一段,稍嫌具体了些;或有比“表态”更好的结束。

 

忽然很想说点什么,仿佛最后的日子

我有一肚子的遗言,可是

身边空无一人,这个无比安静的深夜

我只好独自纠正自己的一些错觉

比如这么多年,我对这个世界炫耀了我的生

我总是带着一颗功利之心,不断向别人

兜售我的姓名和年纪,我害怕我还活着

却被人当作已死,为了证明这些

我还在生活的水里,投放了无数的诱饵

然后窃喜有人像鱼一样上钩了

我开始被人爱,遭人恨,而更多的人

来来去去,如水面上微微荡漾起的波纹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饵诱引

我去爱,去恨,去执着和背叛

有时候内心明亮,偶尔也藏污纳垢

所有这些,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在表演给谁

就像这个无人的夜晚,我看到自己

从一个角色转换到另一个角色

而围观的只有我一个人……

    (阿未:独自纠正自己的一些错觉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3期)

 

文明的一个主要意思,就是懂得科学处理自己和别人的关系。先处理好自己和自己的关系则再好不过。这首诗的态度和准则都好,若有更新鲜的“水”、“诱饵”、“上钩”等元素会更好。

 

多好的雪,又来了

白是眼前的唯一

浅浅的笑,露出两排牙齿

我唯一可以带回童年的东西

我叫着:小吉。那个如此吉祥的名字

或许应该叫老吉了

一切都已变更,但我们重逢

像是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

雪地透彻的时刻

小吉握着我的手

仿佛树枝握着白雪

    (宫白云:小吉同学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3期)

 

单纯为什么宝贵?因为她带来丰富的美。这两句话中的任何一样东西,你在目前已达59位省部级落马高官的脸上都找不到,仔细找、追根溯源地找也不太找得到。除了“她”。

 

生活在社会的浅处,我们多么像

一粒石子,一撮尘土

随意一只脚踢来,一股风刮来

就得挪动位置

几乎没有重量,仅有的一丝湿度

也出于供养自己的生息所需

一片叶子,春天叫绿,就绿了

秋天叫黄,就黄了

有时如一滴水会落在地上

有时就在空中干涸

细小的身躯在针眼里穿来穿去

我们的厚重都支付了生活

原来微弱不仅对蚂蚁、蝌蚪而言

还包括我们

    (柳苏:一粒石子,一撮尘土,一滴水,一片叶子,原来指的就是我们)

 

一首诗,是“好”重要,还是准确重要?或许有人会觉得这首作品轻慢了自己生命的尊严,那就请您徐徐体会一下不短的标题中“原来”二字包含的过程吧。

 

多么想我也有那最后一击。那个

叫铁板的东西一下子被洞开。空气里

发出彻骨的穿透声。有人

终于承认,事情有了定局

打铁铺里的锤子退避在一旁。看戏的人

曲终人散。投机者,收拾起担子

落寂地回家

正是这一击,跃跃欲试的拳头,在暗处

偷偷松开。躁动的身体再一次

被叫做身体。明月

重新被万家安静地共望

流水清泉,淙淙地淌过谁无邪的梦乡

我又被我的仇敌称兄道弟

    (汤养宗:最后一击  选自《星星》2014年第1期)

 

洞穿,彻悟。所谓看得开,不是消解蓄意和行动,而是辨析其意义与性质,意义绝非皆虚无,性质终有结局分。非遭了最后一击才想明白的,属于身不由己、心有余力不足、水落“尸”出,懂得打出提前量才好,越早越好。

 

从幼儿园到大学时代

熟悉的师生都说我“太有个性”

而今,我经常因无语而眼帘低垂

却会被认为是“随和可亲”

平庸的力量也可以水滴石穿

当初,那么不喜欢“妇女”这个词汇

如今坦然面对,前面还要相继冠以

“中老年”这般黯淡的前缀

那曾经有些爱我的男子

有的已成为友人了,有的日渐陌生

他们也都循规蹈矩地生活

分别是他人引以为荣的丈夫或者父亲

生活的惯性看似无意

却裹挟了太多的梦想和英姿

到最后,出去寥寥者信守依旧

多数人只剩下一声叹息,满脸倦容

 

    (李琦:生活流程  选自《海燕》2014年第1期)

 

通俗易懂,真实残酷。年轻人,中年人,所有能比这首诗写得花哨深奥的,想一想你们在文字能力的华美袍子下无意义地隐藏了多深、多久?

 

积雪还没融化,雪里有甜腻的阳光

一只麻雀像另一只麻雀的影子,争吵、追逐、闪躲

在阳光里照镜子。田野里太多太长相似的麻雀,

做着相似的动作

它们长得像我,而声音,像我的姐姐

秋收时这里麦浪滚滚,每一块麦田都是祖国,

每一根麦芒都是命运,没一位农民

都是面貌相似的麦子。哦,田野广阔,盛产

三胞胎、四胞胎、五胞胎,生活亦广阔

让我一生都在区分相似的果实:真与假

爱与恨,美与丑,拥有与放弃,热爱和牺牲……

如同此刻,我把初春的麦浪当成大海,

把麻雀当成海鸥

最傻的是人间春风

她刮着我跑,以为搬起了原野上

最大的

一块石头

    (唐小米:生活和田野是一对双胞胎   选自《滇池》2013年第12期)

 

即兴景象不写出涵义来不算诗人。即兴景象写出不一样的涵义来那得多算是好诗人。小米这首满不错了,实与虚调控得当,往返便利,落地不笨,入云亦可见。虽然“麻雀”用了四次、“麦”用了五次有点面熟,可架不住结尾几句有独到水平。

 

所谓凉风有信。所谓,也无所谓

所以客途中,雨点击中鼻梁和击中欲坠的树叶

并没有太大区别

路人之心不作推断。我也可能是乙或丁

甲有时是唯一。假作真时

你也可能是凉风中唯一等我的女人

抵近秋意的方式中,等待比孤独要好一些

孤独比无奈要好一些

我的无奈在于,还没找到抵御秋意的方式甲

别时凉风驱浮云,秋月无边。不如拥抱。

    (苏省:客途  选自《扬子江》2014年第2期)

 

不甄别,则混沌,太精细,则无解。甚至无望。(苏是一个清雅姓氏,苏姓诗人的作品大都不错,此为苏省,另有苏浅,苏东坡,等)

 

白玉兰是你的

厂房,机器,流水线是你的

高速路,集装箱,咸咸的海水是你的

1000万人口中的700万新莞人是你的

江西人,云南人,四川人连郑小琼也是你的

百粤地,虎门销烟,莞草,蒲扇是你的

荔枝,龙眼,菠萝,雨打芭蕉的忧愁是你的

银瓶嘴山,狮子洋中心航线,隔岸的灯是你的

石马河,寒溪水,厚街,樟木头都是你的

长夏无冬,太阳,温暖,当然台风也是你的

客家山歌,粤剧,咸水曲,舞狮,赛龙舟全是你的

相思红豆,一棵树抚摸过的伤疤,一本书里的插页是你的

舌头是你的,吐气如兰。喉咙是你的,歌声嘹亮

我只有一声咳嗽路过你,就丢失了眼睛

小咸鱼的爽口是你的,收留我做了隔壁邻居

停下来,打鱼,织网,割草。闲时听听郑小琼的诗朗诵

    (艾傈木诺:东莞  选自诗集《苇草遥遥》)

 

勤劳、热烈、生猛、流淌、开阔、忧愁,一年有四秒,一个工作日比六十岁长。这位写诗的半个成年人想没想过在此地或他乡久留或寄存余生?他接受,他自在。东莞啊,东莞。 

 

我慢慢地在街上走。

我停下来。

我掏出烟点上它,

我盯着橱窗里的丝绸。

我敲了敲玻璃,它轻轻地响了两下。

我指着丝绸上燃烧的色彩。

我仿佛仍是热恋中的孩子。

我知道那些灿烂的街道上有爱人的呼吸。

我感觉到颤动……隔了一会儿,

我渐渐平静。

慢慢地我又向另一个橱窗走去。

    (孙磊:橱窗  选自《诗志》2014年第1卷)

 

这是正常的秩序。丝绸在橱窗里,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血留在血管里才是美的。慢慢地在街上走,以免奔跑的某种丑陋不堪。是不堪,不是不甘。是淡然,不是黯然。

 

我们相隔多远?从网易到新浪那么远

邮件在光纤里穿梭

偶尔携带以回形针固定的包裹

字母上浮,汉字在邮箱底部沉没

我写给你的信,你写给我的信

有时同时跑过孤独的山东半岛

半路相遇,佯装不识

继续朝对方营地奔去

我们在邮箱里绝交过19次

运载过胡萝卜、小红辣椒和蜂蜜

偶尔产生这样的念头:

一起在邮箱里过夜

各别时候,鼠标咔哒一声

信会弹跳,改道去流浪、走亲戚

迷途知返或者走失

我曾经丢失过一车干草

大雪封门,树林沉寂

一种不可知的力量使邮箱连接了穹苍

一封你写的邮件穿过茫茫风雪

支撑起我的夜空,把星星旋拧在幕布上

    (路也:邮箱  选自《文学港》2014年第7期)

 

当下的人们已经习惯了电子信息时代的交流方式:邮箱,除非特意写成了诗,否则,人们想到的它只是一种工具。不像手写的“信件”,自身就带着一种质朴神秘的诗意。但邮箱也传递情感,也会让诗人在大雪封门之夜,轻敲鼠标点开或是盼望已久或是意外惊喜的一个邮件。诗人在硬生生的意象上建立起童话般的情感世界,新鲜、可爱。

 

上午,一起登临过的黄河大堤

此刻正在雨水中孤悬

高于静泊山庄

高于山庄内,两个肉体的绝望

“其实黄河每年都在变道……”

“只是有时候不明显……”

也就是说,多年来,它左冲右突

从未停止,内心的咆哮

那在记忆的碎片

和往事的沉沙中垒筑的

高高的大堤

是各自胸中,紧绷的道德律?

迎向、深入,那么无限地,靠近

浪花和漩涡

用尽了全身,仍是

无可给予——时间多么耐心,窗外

曲桥没入湖水,雨,绵延不停

    (叶丽隽:静泊山庄(组诗)第六节  选自《作品》2014年第6期上半月刊)

 

这组诗就像草书的黄河,一波三折,有宁静处,有喧嚣处。诗人落笔于此时出现了时间的“飞白”,停顿或转折都有暗自的力度从身体传递至笔端。诗和书法一样,有一种功力叫“沉稳”。

 

我一次次跳入水里

不要用异样的目光看我

宛若

看一条鱼在水里跳舞

是的

惟有深深潜入 我才能听到

绿色的鸟一次次敲打月亮钟

喇叭花在教堂里捧着花粉颂诗

 

没有人相信 我出生就会游泳

爸爸那年带我下到水里

我装模作样学习蛙泳

他惊叹我的聪颖

感慨基因的玄妙

我“自学”了自由泳 仰泳

高难度的蝶泳

为此 我成了别人嘴里的天才

 

这些其实我生来就会

我会在水里呼吸

会看到很多水里的精灵

他们都是我的秘密伙伴

 

我因此不敢下到海里

那里太多的海宝贝会没完没了

缠着我

打听关于人的小道消息

 

我妈说怀上我的时候想要放弃

医生查来查去都没找到我的存在

我躲在深海一个角落

才得以成人

在那之前

我是一条游来游去的小小鱼

    (苏小青:小小鱼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0期)

 

很好看的一首小诗。虽然写实的语言多了些,但还是耐读。小诗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诗人纯真、天然、清爽、明亮的影子。

 

我想把整个天空放入口袋

或把身上所有的口袋

丢在这里

每一处起伏的韵脚都在提醒我

奔跑。

像,发光的马背

蹑足的风……

此刻

我比任何时候都相信

草原的神性:

一缕青雾虚掩门庭。晨曦

如飞鹰。它正击落尘世的壁垒

它赋予我辽阔

而辽阔

统领一切:天空。云

草原上歇脚的灵魂……

好吧,都拿去

连同我的血液

一并拿去。一并

吸吮

即使你性感的舌

充满神秘的诅咒,我也只会

仰起金色的脸,伸出双臂

——我可以一直那样站下去

在那神性的光辉中

同时接受,审判

和加冕

    (玫初:辽阔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0期)

 

一首诗写的干净透彻,善于在大和小之间转化游走。似乎有一种小力量,拉紧你,这是诗歌本身的作用力。玫初是今年“河北青年诗会”走出的一位优秀诗人。

 

该是一次失神——

青草,羊群,结伴盛开的花朵

还有盛满夕光,一点一点融进身体的蓝

它们简单。宁静。安详

康巴诺尔,我要如何说出一种慢

说出幼年的湖水

说出突然爱上的风声,我怀中放牧的

清晨和傍晚

说出我们。一一返回

又悄悄消逝的今生

    (雨倾城:康巴诺尔  选自《诗选刊》2014年第10期)

 

今年的河北青年诗会中出现了很多优秀的诗人,雨倾城也是其中的一位,之前写散文诗,继而对新诗有着特别的热爱。“康巴诺尔”是一首短诗,只有十行,但依然摇曳着掩藏不住的风情。开头直接进入了诗的内核,没有繁枝缛节,干脆,果断,不粘连不拖沓。如果这是她散文诗中的一个小节,可是也是最精彩的部分,而独立成诗,亦丰盛饱满。

 

“云聚云散,望不断的尘烟,情浓情淡,聚难了的红尘,今夜一盏灯影一串风铃一丝浅浅的愁绪,一种梦远了,另一种梦便默默走近。”不经意又是一年了,就想起了写于20年前的这些诗句。西风落寒叶,清溪拂俗尘。忽然想起早年岁末,一个初冬的午后,我站在鸡鸣山上,碧空高远,天无纤云。远处洋河的流逝,像是一带斑驳沧桑的岁月折光。

    2015年1月5日

 

本文原载《诗选刊》2015年第2期,其中河北诗歌部分原载2015年1月30日《河北日报》。




远行的陈超

                                            

----我与评论家陈超的交往片段            


□郁 葱

 

记不清哪年认识的陈超了,反正很早,上个世纪80年代吧,我办《诗神》的时候。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到编辑部来,就熟悉了,那时候他还有些羞涩,那时候我们都年轻,都有活力,有激情,80年代又是一个属于艺术的开放的时代,那个时代造就了我们这批诗人和诗歌理论家。  

我性格内向,不爱多说话,陈超性格也内向,也不爱多说话。但每次来省作协开会或者办事,他总会来我这里坐坐,聊聊天。他聊天的水平是一流的,善解人意,踏实而散朗。我们谈诗,谈人,谈家庭谈孩子,也谈别的。知道有先天性疾病的孩子是他的一个心事,就劝他。2005年的时候,我们同时获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一同去深圳参加颁奖典礼,在京广线上的那个初夏之夜,陈超的话多了起来,我们就那么聊了一路。我现在后悔,要是把我们平时说的那些记录下来,比理论文章耐看的多。

我的经历中有几个关键点,其中之一是《诗神》改为《诗选刊》。办了15年的《诗神》在全国已经具有了广泛影响,成为诗歌界的一个品牌,但当时在压力之下必须改刊,这对我内心很刺伤。记得1999年初冬的一个下午,我和陈超在市庄路2号省文联《诗神》编辑部的办公室里谈到了晚上九点多,商量改刊以后刊物怎么办。回到家,我又给我的挚友张学梦打电话,记得那个电话打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对学梦谈我面对的艰难。应该说,当时我没有垮下来,是由于诸多诗友们心理上的支撑。

2000年4月15日,《诗神》改为《诗选刊》的第一年,出刊四期之后,铁凝提议在石家庄召开了“《诗选刊》与中国新诗发展恳谈会”,当时有数十位河北省内外的诗人出席了恳谈会。其中有高洪波、雷抒雁、张同吾和我们省的一些著名诗人,陈超的发言做了很认真的准备,谈到了对刊物的建议,诸如:“选诗观念应注重活力、热情、想像;每期应该有重点,哪一期是先锋诗,哪一期是乡土诗,哪一期是民间诗,每一期应该能用一句话说清;加大信息量,包括争议、说法,最急迫、最热门的话题;注意诗人的散文、随笔、诗意短篇、诗外文体;选作者一生最好的诗,让诗人自己选。”他甚至提到要选摇滚歌词等等,这些想法现在看起来也很有创意。

晚上,应陈超的邀请,诗人们到河北师大与同学们座谈,记得那天晚上春风和煦,阶梯教室里挤满了同学们,大概要有近千人,由于想提问题的同学太多,只好采取递条子的方式,陈超分别交给省内外诗人们,由他们依次回答。同学们问的问题五花八门,诗人们回答的亦很精彩。当时记录了一些片段,至今读来,仍觉得妙趣横生。陈超在忙着给各位递条子,没有更多的说话,将近10点,他用很诗意的语言赞美了各位来宾,一个春天的夜晚,就这样结束了。“如果你看到一首诗像路边的花草一样自然地长出来了,那么你可以断定它是一首好诗。”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惠特曼的这句名言。我看着路边树上的枝条,它们已经有了浓浓的绿意。

2000年9月,我对陈超说:刊物要增加理论的分量。但我又总是对纯理论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觉得我们的许多理论艰涩而生硬,表面上似乎很完整,但与创作本身很远,很难让人接受,倒是更愿意读一些诗人访谈类的文字,那里面有生活,有情感,当然也有理论。所以我决定设一个访谈栏目“答《诗选刊》21问”,这个栏目提出的问题要能代表《诗选刊》对诗歌的态度、审美品位和理论高度。记得2001年第一期“当代诗人访谈·答《诗选刊》21问”栏目约请的三位诗人是韩作荣、陈超、娜夜。其中有两个问题是:第一,一种观点认为,当地生活开始了真实的变革,市场偶像已经取代了别的一切,诗的声音会越来越微弱,你是否认同这种观点,你如何调整自己的创作心态?第二,你认为好诗有没有标准,什么标准? 陈超回答:“‘市场偶像’与我无关。它对我个人并不存在。我写的是一首具体的诗,我的困难和压力是在写作中出现的。市场忙市场的事,我忙我的事。一枝圆珠笔,一张纸,‘市场偶像’会取消它吗?我的创作心态与十几年前一样,我不需要调整,我会很踏实很快乐。在我心中,好诗的标准是:热情。活力。一个安慰的声音。一个个人命运的伙伴。它应涵容人性的‘不洁’。我本人热爱生活中的好人,但厌倦诗歌中自诩的好人。”“我不需要调整,我会很踏实很快乐。”——这样的回答,多好。陈超很智慧,这种智慧尤其表现在他的文字上,特别是近几年,陈超逐渐摆脱了纯粹“学院派”的语境,更接近甚至深入诗歌文本,由此也更能深入读者内心。

前些天,陈超来省作协开会,我看他很消瘦,脸色也不好,就问他身体状况,他说:“没事,总去游泳,就瘦下来了。”他又说,还是失眠,有的时候总觉得烦躁。我对他说:“把自己彻底放松和松弛下来。尽量放大心中的好,别把内心的沉重无限放大,许多人心理上都有各种问题,我也有,慢慢就好了。”今天我翻看信箱和手机短信,陈超和我最后的通话是10月10日下午,谈到了即将召开的“冲浪诗社30周年座谈会”,他说:“我会去做一个发言。”无论如何没想到,陈超就这么匆匆走了。

这几天在网上看到陈超的一张照片,就想起了在石家庄老火车站附近的那个咖啡馆,那年摄影家宋醉发来石家庄拍摄“中国诗人的脸”,照片就是在那里拍摄的,我和陈超、宋醉发也在那里坐着聊了一下午,后来,我和陈超又去了一次,也是聊了一下午。昨天从那里路过,发现那个咖啡馆没有了,那是留下记忆的地方,没有了。“好好生活,好好爱。”这是汶川地震那年我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印在了《人民文学》的封底。这几天总对朋友们说:也许以后,不再年轻,不再激情,不再丰饶,不再浅薄或者深刻,甚至不再写作,但是,尽我们所能,好好生活。遇到事情,别急,缓一下,慢半拍处理,窗外依然灰色,这个时候,我们就爱这些颜色,爱别的颜色,也爱灰色……生活是第一位的。无论这个世界喧嚣还是沉寂,明亮还是黯淡,繁杂还是孤单,生活,都是第一位的。

总觉得陈超是去远行了,在秋日的霞霓和黄昏的路上,也许有他的影子,他在一直朝前走,走得执着而果决,不再回头。

  2014年11月1日

  

  (本文原载2014年11月8日《燕赵都市报》)

 





诗人简介:


郁葱,当代诗人。现居河北省石家庄市。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诗选刊》杂志主编,编审。著有诗集《生存者的背影》、《世界的每一个早晨》、《自由之梦》、《最爱》、《郁葱抒情诗》、《生活记》和随笔集《艺术笔记》等17部,其中《郁葱抒情诗》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其代表作《后三十年》、《骨骼》、《和平》、《鸽子》、《那时你老了》、《河北》等广为流传。主编《中国诗选》、《河北50年诗歌大系》、《河北历代诗歌大系》、《河北诗选》等多部。著有中篇小说《瞬间与永恒》及中短篇小说、理论文章100余万字,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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