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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韩庆成《社会归属的缺位》(总526期)

韩庆成 诗眼睛 2021-10-07


理论园地TO BE

社会归属的缺位

(作者:韩庆成)


社会归属的缺位


——《发现》第30期:刘郎《多余》主持人结语


韩庆成


在我熟悉的90后诗人中,刘郎来流派网较晚,但他诗中表现的悲凉的乡村情结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来了仅半个月,我主持的《90后诗歌》专题第46期就推荐了他的《我必须对得起一颗麦子的良心》。这个专题,推出了很多当时默默无闻而今耳熟能详的90后诗人。之后,刘郎的诗似乎没有大的进展,直到2016年底他在90后诗歌栏目一次发了132首短诗。


这些短诗,大都仍然表现的是乡村情结,但在悲凉之外,可以读到更多的东西了。如果说《我必须对得起一颗麦子的良心》还显得青涩的话,那么这些短诗显然成熟了,成熟了很多,成熟得不像是一个90后年轻人的作品。这种成熟不仅仅是技巧的成熟,还有语言的成熟,情绪的成熟。我注意到这些诗中广泛使用的语气助词和重复句式,用得那么老到,那么恰到好处,丝毫不显矫情、不显做作,像一个历经风霜、心如止水的老祖母,意味深长的那声叹息,若无其事的那句反复。这些短诗我几乎是一气读完的,并很快从中选了40首,起初准备拿出来征评的,是《谈谈天气》:


天空阴沉沉。

午睡起床,走出房间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如果天色晴朗

满世界都是好阳光

我很乐意,跟你谈一谈天气

如果向阳花开的正好

微风正拂过有鸟鸣声的树梢

我就能试着,让你真正明白,什么是笑


可是天色阴沉

它巨大的脑袋低垂下来

我与它举目对视

它的眼睛里,除了

灰色,看起来空无一物。


于11.15——贾敬龙执行死刑


选它的理由源于最后的落款,如果没有这个落款,你不会认为它是一首干预诗歌。最后放弃它也是源于这个最后的落款,这是诗歌活在当下的无奈。剩下的39首,应该说每一首都可以拿出来征评,都有各自的特点,比如这首《梦与树》:


我问:树啊

睡不着怎么办,我能像你一样掉叶子吗

很随意的就可以抛撒出去,

任它们飘到哪里

一片

两片

三片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上面写着:丙申年,五月十六,夜。

天气不明。

我梦到一棵树在掉叶子,不厌其烦地

掉下一片

掉下两片

掉下三片


这语气助词用的,这重复句用的,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意味深长,那样爽?再如“兼赠格子姑娘”这首:


夜色弥漫。

我读诗。

发呆。

喝很多酒。

无聊。

随便拉一个人说胡话。

说走过的路。

看过的风景。

中过的毒。

说爱过的女人是解药。

吃了上瘾。

说故乡。

漂泊。

平原上的河流被化肥污染。

说翻山越岭。

恨一个人的疲惫。

和爱一个人差不多。

说人世苍凉如水。

人世苍凉如水。

我需要做的,是准备多一点的眼泪。


明明是在说胡话,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了“平原上的河流被化肥污染”?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了“恨一个人的疲惫。/和爱一个人差不多”?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了“我需要做的,是准备多一点的眼泪”?这看似突兀的情感流淌是不是很老到?一个漂泊者对被“污染”的故乡的爱和痛是不是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了?再看看这首《醉酒。失眠,记。》吧,看标题就知道醉得不轻,好端端一句话被他拆成了三句,而且结尾还被硬生生地安上了一个句号。


先是夜色,然后是

更深的夜色。窗外的树不说话

短墙不说话

隐匿的星星和月光不说话


它们就在窗外,伸出手去

就能触碰到它们。哦,

树兄安好啊。

墙哥也是。

还有星妹,和喜欢害羞的月光姐。

“我爱你们。”我还可以喊的

更大声一点。


我爱它们。“所以,

请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走我的路。

听到我的喊声,

也别回头。”


诗的内容也满含醉意,树兄、墙哥,星妹、月光姐乱叫一气。但你又不得不佩服他醉的好,你看最后一段,是不是强忍泪水写出来的?原来他是酒醉心明啊,像前面那首他喝多了还知道赠诗给小美女格子姑娘,就不会错赠给快成糟老头的庆成先生。也不像李白那样谁请他喝酒他就给谁写诗,还不及汪伦送我情云云,还指使人家卖家当换酒喝,尤其是不关心弱者的疾苦,多不好啊。


其实呢,刘郎也写过几个糟老头,屈原呀、颜真卿呀、周作人呀等等,都能写出一点名堂来,我们看看他是怎么写周作人的:


凉风从门外吹来

我坐在旋转椅上,读一封来自民国的信。

开头是:刘郎兄


开头你在人间尚好

吃茶听鸟声,讲故乡的野菜

那时你就谈到死。

我理解你,

一介文人,想死的优雅


我也理解你,最后以头抢地

悲怆难言。

毕竟你也曾说:

什么世界,还讲爱国?

如此死法,抵得成仙!


什么民国来信,什么刘郎兄呀,都是假的,真的只有这一句:“什么世界,还讲爱国?”这是周作人说的,写了这首诗后,就是刘郎说的,这篇结语之后,也可算作是我说的。


作为一个漂泊于异乡的人,刘郎也写打工题材,但他写的打工题材,与通常的打工诗歌不太一样,如《阳光下的上午》。他还写过工作之余《一个人逛街》,逛着逛着就逛出了这样的感受“值得停留的/都是曾经抛弃的。值得停留的/都值得再抛弃一次”。他还曾借堂哥之口表达了对当今出家人的不满,看看这首《拜佛》:


五一节假期,好多人

前去拜佛。

堂哥也附庸风雅,

去了白云寺。

回来后,发了好多照片

到朋友圈。

有一张与佛的合影

我说:脸都喝红了,还敢去拜佛

他回复:你没发现佛也喝多了吗

照片中,阳光下的佛脸

也泛着红光


佛脸泛着红光,那是油漆的错,但佛门中不少名声显赫的所谓“大师”,做下的岂止是喝多了这点事?大陆的要数释永信,被人白纸黑字曝光嫖娼,有关部门查来查去,最后不了了之,似乎出家人坏了戒律,在今天不算什么。台湾的星云大师要好一点,但他在俗世中出镜率那么高,也不像个六根清净之僧,比如你一个和尚,有何缘由从台湾跑到上海主持一个名戏子的婚礼?而且人家还是二婚。


好了,应该回到《多余》了,众多论者从感性、理性、哲性、禅性的多种角度做了很好的点评,我想强调的是,多余,是诗人对自己社会归属缺位的一种自省,在当下的社会中,这种归属缺位不仅仅表现在打工者身上,也不仅仅表现在社会底层者身上,它其实表现在绝大多数“人”的身上,这种社会归属权的被剥夺,在夜色能够黑、星星能够照见自己、树能够站在那里的对比中,凸显出“人”的权利无法归位的荒诞,这是无智慧的自然秩序居然优胜于有智慧的社会秩序的荒诞,这就是当下最主要的社会问题。因此,作者的“自恨”就并非没有来由,但可悲的是,这种“恨”也是多余的,因为它丝毫无助于现状的改变。


从这些诗中看,从刘郎的自说看,他特别爱酒,“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准备喝酒”,他还敢改同样爱酒的李白的诗。那么,虽然我不太喜欢李白,还是同意你在深圳做一个喝酒写诗的李白吧,何况,你这个李白,骨子里兼有我喜欢的杜甫的东西。


2017年3月9日于皖南·老街书馆



多余


刘郎


夜色只是简单的黑

没有其他什么,值得探寻



星星只是简单的亮着

它仅仅照见自己,就够了


窗外的树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

除了是树,它什么也不是


那么,我也只是我就好了

可当我望着这一切,我就是多余的那一部分


我越来越恨我自己了

只是简单的恨。我的恨是多余的那一部分


(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90后诗歌栏目2016年12月28日)




诗歌推土机韩庆成


文/周瑟瑟


我与此人差点见面喝酒,他来了,但我没抽动身,抱歉。他的诗我这次集中读了,此人有强大的吞吐力,有的诗人像绣花女,从内到外透着妩媚气,有的诗人像杀猪佬,杀气腾腾,有的诗人像推土机,轰轰隆隆压过来,冒出一团团黑烟。韩庆成就是一台诗歌推土机。


他的诗冒出的浓烟呛得我猛咳,但我喜欢这样猛烈的味道。打扮成绣花女的诗人颇受一些纸刊、选本、奖项与评论人认可,好看的诗,具有美味的诗,都是献媚时代的产物。我觉得韩庆成这个人身体高高的,嘴角向上扬,头也是向上扬,一个硬硬的人,显然我是从他的头像上进行判断的。这样的人不做作,还透出一股子开推土机的干劲。


我可以想象此人一边写这样的诗句,一边嘴里叫嚷着,并且他的诗中还真夹杂着骂娘声,这很好,在一个甜腻腻的时代,我喜欢老韩一边骂娘一边写诗。


他的诗都是质疑的诗。我一度认为生活在这个时代,一个诗人如果不质疑,如果不在诗里骂娘,那此人就大大的坏。此人必是一个阳萎患者,他勃不起来了,好吧这样的诗人可以集体到被窝里去享受时代的奶香了。


读韩诗,认定他是雄性荷尔蒙膨胀的人。从有些诗篇看他,他的饱含愤怒的荷尔蒙像烈火,喷到了时代那张狗屎脸上了。我支持韩诗人这样写诗。在中国诗歌流派网上,还有少数兄弟这样喷火。


当然,我也可以从什么情怀,什么历史使命,什么社会责任等等属于公知的狭獈审美标准来说韩诗,但我发现今年以来,我不能适应这样的词语了。凭什么我就要与他们为伍?他们是不可信的,他们是最易背叛的。我只相信推土机,笨重的铁齿咬死大地,不需要讲什么道理了,在甜心与甜饼塞满大脑的时代,跨上推土机,捣毁是当务之急。


韩带着满腔的怒火,走在一条泥泞的诗歌路上。风雪中我看清了他结了冰的脸。这样的诗人我必叫他兄弟,他拎着诗歌的铁锒头,我也是拎诗歌铁锒头的人,他走进了一个光鲜的诗歌瓷器店里,唏里哗啦,他一通猛砸,光鲜的诗歌瓷器店被韩砸得稀巴烂。


这符合我对诗歌兄弟的要求,如果他不砸我就要从兄弟中开除他,这符合我们诗歌流派网同仁们的搞法,现在到了要么坐着等死,要么砸烂腐朽的光鲜的诗歌瓷器店的时候了。


韩诗一路读来,无不激起我的心跳。他的《中国人物组诗系列》12首,如同当下中国史记,12首诗并不多,但其中的血与泪足够的多了。这就是我们生存的中国,这就是与甜蜜蜜的诗中国对抗的韩庆成,在那些狗腿子诗人看来他写的都是“敏感题材”,但在我看来,他写的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弱势人群,他的诗丧失了歌功颂德的传统,他作为诗人带着刺,带着火药味,这很好,如果非要说他是有什么骨气的诗人,我则愿意说他是本色诗人,是拒绝训服、拒绝做狗的诗人。


另外,他发给我看的《韩庆成诗30首》,也均带着刺,带着火。这很好,我喜欢他的写诗状态,他像一台推土机,他遇沟就压过去,他遇山石,也咔咔压过去,一往直前,天不怕地不怕,他敢写一些狗诗人不敢写的“敏感题材”,这很好,值得表扬韩推土机。


他的诗是口语下的蛋,顺溜的很,略有糙劲,略有泥土味。他写起来一定很拉风,写诗快且有表达快感,对他的路子,他是一个商人吧,可能忙于俗务,但他的心是一颗正义的心,他的人爽快,带点硬劲。如果非要讲什么传统,老北岛年轻时的诗,艾青落难时的诗,旧中国争取活命时的诗,梁小斌出道时的诗,都是这一路子,一个好的路子,我们许多人不习惯了的路子。韩庆哥如今写的欢。我希望他不倒下,我希望他哪一天被黑暗势力打倒时还能像推土机一样不畏惧,管它娘的什么墙阻挡你前进,你都要压过去兄弟!


  韩庆成的诗: 


 『胡  须』


 

不知从哪天起

刮胡须

成了每天起床都要做的

一件事


也有忘记的时候

那张脸

便变得张牙舞爪


如今用了多少刀片

已经记不清了

感觉把刀片收集起来

可以打一把砍刀


还是希望把砍刀

分割成小小的刀片

这样就安全了

这样面孔上棘手的部分

就可以自我消灭



『鸟』


午后,它们在窗台上聊天

每次拉开窗

它们就倏地

飞到对面的树枝上


我打量它们

它们也回头看我


我眼里它们是飞禽

它们眼里我们是走兽


 

『中秋夜』


中秋夜是一分为二的

一半在白昼之前

另一半在白昼之后


明白这个真相前

我一直把白昼之后的夜晚

当做中秋夜的全部


为一个错误

很多人

在用一生的圆满修补


『除  夕』


最后一刻

天下反了


无数的爆竹像子弹

射向黑漆漆的天空


『剥  离』


我每天做着同一件事情,就是把身体上的某个部分

剥离出来,然后扔掉

我没感觉到这很残忍,尽管有时候会显得枯燥

习惯以后,这点枯燥与得到的解脱相比

微不足道。像

剥离胡须,剥离眼泪,每天

起床后去洗手间,做那个固定的剥离动作

快乐的剥离并不是天天出现

我喜欢的女人,她住在远方

一年一次的约会,在剧烈的剥离中,给我满足

也让我苍老


也有疼痛的剥离,发生在年轻的时候

我把刀扎在

自己的手上。那个背叛我的女人

脸色苍白,她给我留下伤口,在很长时间的夜里

它发炎,滴血,高烧不止

让我此后对痴迷的病毒,产生抗体

剥离友情,剥离亲情,剥离信仰信念信誓旦旦

已同剥离两条狗的交媾

在时间上如此接近


『致  艾』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你在写这首诗之前,把与独裁者相同的蒋姓改了

改成在草头下面,打一个大大的叉

我因为你的诗熟悉了这个字:艾,虽然与爱同音

但你的诗中,更多的是悲哀,是愤怒。这也是我的心情

在1938年初冬的一天,不幸被你提前设伏


你用以歌唱的鸟已经死了,死了很久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无数腐烂的血肉之躯

并没有使这块土地变得肥沃,而仅仅增添了血腥

土地上林立的红色栅栏,圈定了鸟的飞翔空间

这是另一个你用来写诗的房子,写慈爱的奶汁和米粥

你的眼睛是自由飞翔的,窗户外的初雪

拾起你递交的纸片,在晶莹的表层滑行。房间的背面

无形的栅栏,还同时圈定了思想的迁徙距离,逾越者的触碰

被裸露的高压线拘禁,把周身烤出糊味


我知道他继承的是你的思想,三十年代曾闪耀过的血液

正在新的躯体里奔腾,成为异端

在赫尔佐格和德梅隆的巢中孵化,生成交点,并以不合作的方式

重归碎片。他叠加永久,他知道,在钢铁的骨架生锈以后

永久只是词汇,从口中出来,在文本中排列,然后消失

他已不再说话,以行为的方式进入你的房子,这是一次彻底的前卫

用他艺术的胡须在你的血液中搅拌,由缓而疾,我听见飞机起飞前的轰鸣

这是他发出的诗歌,一首无字的诗歌,在你遗留的房子里

开始一个人的展出


『从新闻学和法学的角度分析一桩借款』


你告诉我,我们之间,有一桩借款的事情

这事来得太突然,我不得不先从新闻学的角度分析这事

时间是有的:80年代末

地点也有的:宁国县城南门桥

人当然也有:就是你和我

何事:借钱

结果如何是你告诉我的:借了70元

我感叹你的诚实,兄弟

从新闻学的角度,这些要素是齐备的,虽然

搞新闻的实际上并不恪守这五项原则

谎言于是就往往以真相的名义,见诸报端

这比诗人差远了,比我的诗友高月明方文竹差远了

他们不说假话,当真话不能出口的时候

他们宁肯深入电脑的屏幕,三个大步流到抗母到滴撒


我还想从法学的角度研究这桩借款

首先从时间上就发现了破绽,借款的有效追溯期只有两年

而实际的借款时间,已经超过20年

其次地点也很可疑,南门桥20年前应该没有监控,即使有

也不一定有存储的功能

这桩借款,用法学术语说,缺少影像证据

第三,也是关键的一点,这桩借款除了当事人你我

竟然没有证人。在一个法治的社会,没有物证没有人证且已过期的借款

等于没有发生。虽然

法治二字对诗人来说,并不是合适的挡箭牌

但在债权人已经忘记的时候,债务人主动提出还钱

不但可疑,而且已涉嫌扰乱借贷市场

和谐的秩序


『 七月初七』


子时将尽

我与几个兄弟

在罍街喝啤酒

吃龙虾

谈天,说地


丑时

红色龙虾皮

堆了一桌

空酒瓶

扔了一地

地上的事,能谈的

都谈了


寅时

花十元钱

把她里里外外

清洗一遍

没人能像她

陪我七年

我踩她,撞她,冷落她

她都无怨,无悔

死心,塌地

 


卯时

远方兄弟在微信上

赞我罍街的照片

一个久违的女孩评论:

“你不能喝酒,少喝点”

我在网上

补做一天的工作

读帖删帖评帖

微博上转几条


@记者陈宝成被拘的帖子


辰时我困了

天亮了,也该睡了

一个人洗头,洗脸,洗身

洗心革面

你买的牛奶沐浴露

还剩四分之一


巳时午时未时我一定在做梦

做一个宏伟的中国梦

还是做一个淫荡的春梦

于我都无所谓

我只是不想在梦中被人拉黑

不想像你一样

在梦中哭


申时预计我会醒来

会在那个时辰

想想远在他国的

前世情人


酉时戌时亥时

这些黄金时辰

就交给牛郎和织女吧

趁鹊桥还未强拆

让他们再聚一晚

天上的七夕,是他们的

地上的七月初七

和黑夜

是我的


 

『程  序』


 

强奸或者通奸,对两头猪而言

并不涉及犯罪的话题。甚至

也不构成道德问题

那头母猪是我养的

在它发情的时候,我把它拴在

山上的栅栏里,为了让一头野猪

与它恋爱,或者征服

这是猪的改良程序,一百年

还迟迟未能完成


这个程序并不复杂,像唐博士说的

糠炊加碎和糠炊加喂那样简单

我有些同情唐博士成功后的经历,他不过像

挎着LV的妓女一样想活得体面一点

至于这个包是加州原产还是温州仿造

又关你们什么鸟事


仿造的挎包,在那些庄重的大楼里

比比皆是。他们与唐博士应有所区别

他们是要掌握更大的地盘。而地盘的扩大

会威胁到

所有养猪人的幸福


艰难的交配终于完成。太阳出来的时候

我希望糠炊后的崽子

会比它的母亲健康和诚实


 

『我与汪家正』


我与汪家正,本来不该有什么关系

我住在合肥,他住在株洲

株洲是湖南的一个市,我没有去过

汪家正是全市四百万人中的一个

另外三百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万人我都不认识

单单认识他,得感谢一瓶汽油


我与汽油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学车的时候一升汽油三块多,现在一升七块多

汪家正让我明白了汽油老涨价的原因

汽油在株洲,除了用来烧发动机

还可以用来烧人。一个活人,点燃汽油

从屋顶滚下来,像一部进入实拍的电影

一样逼真。逼真的还有各种职业的群众演员和道具

挖掘机说挖就挖下去了,音效应该是杜比数字

轰鸣声巨大,声压足够,从左声道移向中置声道

于是中间屋顶上的汪家正,把一瓶汽油快速浇遍全身

右侧屋顶儿子的表演也适时开始,他要跑过去

被瓦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汪家正一抬手,火焰腾地席卷全身,漫过头顶

他扭曲

下滑

在导演喊“咔”之前,从二层楼房的屋顶直直滚下地面

群众演员一拥而上,有人拿来早就备好的灭火器

喷出一道白雾,火熄了一半

几秒钟后再喷出一道白雾,全熄了

过了一会儿,穿白大褂的护士和医生跑过来

蓝色的担架,哭喊的家属,制止的阿Sir

在导演的指挥下按部就班地进行

我看了两分57秒的样片,虽然是见习摄像拍的

但把众演员的表演,已经拍到以假乱真的高度


株洲的综合实力,保持中部非省会城市第一

从这个短片可以看出,并非徒有虚名

建议摄制单位好好剪辑一下,去角逐奥斯卡

最佳纪录片奖,附上主演躺在医院监护室的照片

在时报广场的大屏幕,播出一周

我认为摘桂,有三百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万的可能


 


新作 4首


 

● 开封1057


1057

是耶稣出生一千零五十七年

也是中国丁酉鸡年

宋嘉祐二年

辽清宁三年

西夏奲都元年


这一年

壬戌,太子太师杜衍卒

临终戒其子薄葬,自作遗疏曰:

“无以久安而忽边防,无以既富而轻财用”

癸酉,山南东道节度使王德用卒

德用习知军中情伪,以恩抚下,故多得士心,名闻外国

庚子,护国节度使狄青卒

狄青为人谨密寡言,师行,先正部伍,明赏罚,与士卒同甘苦,尤喜推其功以与将佐


这一年

伊萨克一世登基为拜占庭皇帝

企图削弱君士坦丁堡世俗与宗教权贵的势力

他限制修道院占有土地并打算没收部分教会财产

遭到君士坦丁堡牧首激烈反对

两年后,贵族集团迫使他退位。再二年,于隐居的修道院中去世


这一年

西夏军队攻占屈野河西岸宋朝领土

陕西经略使庞籍令管勾麟府路兵马郭恩、监军宦官黄道元以巡边为名前往侦察

西夏军队屯驻沙浪黍,安营扎寨十五里

郭恩下令停止前进,宦官黄道元骂他贪生怕死

郭恩不得不率军续行

在断道坞被西夏军队合围全歼

郭恩不肯投降而自杀,宦官黄道元被生擒后释放

庞籍怒不可遏,下令禁绝宋夏和市以及河东地区私市,违者斩首示众

从此以后,宋夏双方百姓贸易终止


这一年

宋置广惠仓,召募农户租佃各地户绝田产

租税用来供给城市年老体弱者和无人抚养的孤儿

仁宗令各路提点刑狱专管广惠仓,储粮超过规定时

地方长官才能将户绝田产出卖


这一年

辽道宗继位后重视农业

令耶律唐古监督西部边境的农业生产,保障军队供给

耶律唐古率军在胪朐河畔和镇州耕垦田地

连续十四年获得好收成

道宗平抑物价,公私储粮大大增加


这一年

阳历年初,包拯上任开封知府

拯立朝刚严,闻者皆惮之,贵戚、宦官为之敛手

旧制,凡讼诉不得径造庭下,府吏坐门,先收状牒,谓之牌司

拯废此旧规,开正门,让百姓径使至庭自言曲直,吏不敢欺

时京师大水,乃因势族在河上私筑园榭,致河塞不通

拯乃悉数毁去。或持地券自言,有伪增步数者,皆审验,劾奏之


这个安徽人一生都在弹劾权贵

铡掉皇帝女婿的脑袋

却是百姓天真的幻想

知开封不到一年

他就调走了


 


● 冷,是真的


大寒那天

冷了起来

地图上

从俄国方向来的寒潮

断然冰封了皖南的小镇

我彻夜不停地咳嗽

桌上那一堆民国的老书

也在瑟瑟抖动


长长的冰凌从屋檐刺下来

反射着太阳灰蒙蒙的光

天空中只有风的喊叫

把屋顶的雪撕碎 卷起

这翻腾不止的冷

记忆中只在文革中有过


三楼住不下去了

这冷正穿透紧闭的门窗和墙壁

我卷起铺盖

又无处可去


● 面对一只鸟的四种想法


逮住它

做一个笼子

把它关在里面


筑一个巢

在木屋的檐下

供它安居 歇息

生儿育女


用一把猎枪瞄准它

听它中弹

滴血

跌入空中

翅膀还在扑腾

在摔落地面之前


就这样看着它

隔着窗户 不动声色

看它从不知道的地方飞来

停在枯枝上

张望 鸣叫

又飞向你不知道的地方


第一个想法

是孩童的 也可以是大人的


第二个想法

是佛的 也可以是人的


第三个想法

是猎手的 也是刽子手的


第四个想法

是我的

在这个深冬的下午


● 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仿佛下午

满街的灯光守在这里

不为等我。它们不知道我来

你也不知道

如果知道,二楼的一个窗户

可能就会打开

它的主人偏爱耳塞和眼罩

用它们

把自己变成聋子和瞎子


行人和车辆此刻都没了

世界仿佛散了戏的剧场

我喜欢这空荡荡的感觉

没有人在台上大哭大笑,手舞

足蹈。把虚假的一幕

演成真实

演成历史

演成教科书

无数的绳索

像皮影一样拴在

我的脚上

手上

脑袋上


这么多的光线,守在凌晨三点

头顶的监控器,依然照耀我

你无法变回一只老鼠

在成堆的耳塞和眼罩中

无法安享这个黑色的夜

这个凌晨,甚至

这一片耳鸣

 



  诗人简介:

韩庆成,1965年生于安徽宣城,“干预诗歌”理论提出者,代表诗人。五年来致力于新媒体诗歌的发展与传播。诗歌作品被收入《中国文学年鉴》、《中国新诗百年大系》等选本,入选《今天》网“今天推荐”。著有诗集《城市和乡村的边缘》,主编《诗歌周刊》、《诗日历》、《华语诗歌年鉴》。获首届滴撒诗歌奖,第四届中国当代诗歌奖创作奖。系海子诗歌奖、昌耀诗歌奖提名评委,中国好诗榜、中国青年诗人奖终审评委。2011年与诗评家徐敬亚共同创办中国诗歌流派网,任总编辑;2014年与诗评家谭五昌共同策划并联合《星星》《诗潮》《诗林》《文学报》等三刊六报举办“21世纪中国现代诗群流派评选暨作品大展”,任评委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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