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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论写作：金汝平：写作的秘密 （375--385）（总6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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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汝平：写作的秘密
(作者：金汝平)
375
野草破土而出。大船逆流而上。强悍的写作者有能力制服写作中巨大的障碍。强悍的读者。也必有能力跨越文本内部写作者有意设置的阅读障碍。否则。他将匆匆掠过又毫无所获。而我们渺小的生命中。悲剧更多。谜团更多。障碍更多。也更加难以克服。许多人被它击打粉身碎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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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灵感创造了一首诗。而非一首诗创造了写出它的灵感。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出。真实如闪电的灵感。与虚假伪造的灵感之差异。诗人没必要骗他人骗自已。你也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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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巴蕉。风动我心。而我心何处？心。时而枯萎。时而膨胀。时而坠落。时而飞扬。时而亢奋激越如浪涛翻卷。时而又无比沮丧。死寂如一座被掘墓人掘空的古墓，唯野花荒草纷披。哀。莫大于心不死。而我心何处？我心在茫茫中。但作为写作者。此刻我的心沉迷于书写的快乐中。写出是快乐。删除是快乐。再写出是快乐。修改再修改是快乐。最大的快乐乃来自一种自足的艺术品的精粹完成！我可以弃笔饮酒了。但它真正完成了吗？没有一个写作者。能勇敢无畏地给自已绝然肯定的回答。话到喉咙被否定的鱼刺卡住了。天残地缺。无物常住。时光会揭示它的局限。衰败和未完成。以理解。以宽恕。以无声的轻蔑之笑诡密之笑。以海枯石烂的悲哀。放下笔。我心何处。我心在茫茫中。听。听那雨打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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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风暴来于人的内心。的确。慧眼就是慧眼。带着点嘲弄带着点无情。也带着善意与同情。真正的天才都有能力犀利地洞察对方。评论对方。揭示对方。如果愿意的话。但这无伤大雅。因为每个天才都是在个体才华的有限中闪耀强烈的光芒从而呈现不可忽略的存在的。这个意义上。我承认东欧杰出的作家贡布罗维奇比众多成群结队的博尔赫斯的小喽罗们。更了解博尔赫斯。因为他具备强悍的独立性没有迷失在对博尔赫斯的仰望中。他的批评之有力只是证明他自已同样的强有力的存在。当然。博尔赫然仍会坚定而忧郁地站在哪儿。柱着拐杖。凝视着宇宙的迷官。黄昏的玫魂。刀子。老虎。园形废墟和无所不在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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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我翻开。又合上。一本书首先以它原初的形式存在。封面。封底。目录。序或跋。而时间必把它更改。更改成更厚的。更薄的。更好的。更坏的。更引人注意面目全非的另一本书。作者在地底或天上噔大眼晴。是欣喜。快乐。激奋？还是迷惑。不解。反对。憎恶和沮丧？反正他已无能为力听之任之了。这一本书已演 变为陌生奇诡不可思议难以亲近的'异化之物“。绝然冷然超越于他的灵与肉之外。它承载了那么多作者莫名其妙的意义。 包纳了那么多作者遥不可及的内容。它被赐予被强加被补充了太多互相对立的价值。同时也被削弱被除灭被省略了太多原始实存的奥义。它穿越此地。走向彼地。穿越此时。走向彼时。交付一代又一代稀奇古怪的所谓读者审视吧。抨击吧。赞美吧。崇拜吧。误解吧。利用吧。别有用心地研究。探讨。注释。阐述。深度解读吧。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万千读者各怀鬼胎阅读它又离开它。而作者已葬身于深深的地底。目无所视。心无所思。耳无所闻。现在。这另一本书。被我合上。又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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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声音一到他人耳里。必变异为另一种声音。正这个意义。我们消灭不了隐喻。开放的读者。会为一个文本塞进许多它自身没有的东西。而这种不断的持续的增加。驱迫一个文本以沉甸甸的力量丰富而博大的力量。呈现自身。我们读的不是战国时的屈原。读的是历经无数矛盾的繁复的阐释过的屈原。在我们的目光里。已加入了众多死人的目光。在我们的思想里。已惨透更多幽灵的思想。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对于文本。它的张力无限地扩大了。意义绝对延伸了。正如 风景是同一片风景。 凝视它的却是我们无数不同的眼晴。于是。风景以外物潜进人的深处内在化了。何况。风景也处于无穷动中。刹那间。红变为黄。白变为黑。黑上加黑。是的。只需一刹那。孙子就变成爷爷了。抚摸着雪白胡子。听雨。听风。听鸟叫。戴着助听器也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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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诗人制造垃圾。大量诗人生产平庸之作。好诗人创造精品。好诗人就是小李探花。好的诗就是见血封喉的小李飞刀。 每个时代。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是如此。 时间会选择一切。大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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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两种不同的诗歌史。
最客观最全面的是学者们白头到老呕心沥血写下的诗歌史，最乏味最枯燥最四平八稳也最匮乏真知灼见的也是这种诗歌史，哪怕它们被选为文科大学生研究生的“教科书”，或者“必读书”“参考书”。
通过按部就班的学习与考试，应该说，这类“教科书”相当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于是，一整套固定化模式化标准化的文学理念作为答案源源不断灌输给一代代文学青年，而他们也具备了朝他人炫耀指手划脚的权利：“李白是浪漫主义诗人，杜甫是现实主义诗人，诗佛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然而，伟大的文学从不会轻而易举水落石出，尘埃落定，它们仍然隐藏在时间的亘古黑暗中等待着重新发现的一缕澄明之光。那被忽视的，也未必没有宝贵的价值，那被高高举起的、也有可能再度沦落在遗忘之中。更为重要的是，那些被称为“伟大诗人”的诗人，他为什么伟大，哪些方面伟大，伟大对后者又有什么启发，提供了什么可资借鉴的艺术经验 ，什么压抑什么消极的作用，仍需要不断地、持久地、多角度多侧面地重新评价，把古往今来极度驳杂繁复极度混乱不堪的文学现象作简单化处理，标签化处理，并试图构造一种相当稳定的文学秩序，它带来的文学知识只是死的文学知识。
还有另一种诗歌史。那是诗人自己内心里的诗歌史，诗人眼中的诗歌史。
和学者相比，诗人的审美选择带有个体性、异质性和随意性。由于神秘的偶然的机遇，诗人遇见的第一本诗集或者第一个诗人，肯定会对他的一生产生明显或隐秘的影响。十八岁读泰戈尔和三十岁读泰戈尔，不可同日而语。早年读坏诗，那是极其可怕的营养不良，定会带来写作上的面黄肌瘦。而当他有眼光有胸怀有见解之后，他的阅读同样带有不可避免的倾向性。为内心深处创造的强力所驱迫，他更多选择那些在当代特殊语境中能够刺激他的创造力的东西。纯粹的欣赏当在他的注意之外。并不是一个文学史中占据显赫位置的诗人就会让他俯首，不 ,或许一个身边兄弟的一首诗作，倒叫他一定程度上发现了自己，打开了自己。而这个诗人兄弟和他一样是才华横溢却又默默无名的，这样的事实在古今中外比比皆是：如马拉美启发了瓦雷里,布勒东启发了勒内·夏尔，庞德启发了艾略特，而在中国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地下诗界，食指影响了北岛, 根子影响了多多 ,多多又启迪了一大批更年轻的诗人。对于阅读，诗人表现出很大的片面的兴趣。正如卡内蒂所言：“没有混乱的阅读，诗人不会诞生”，又有哪一个诗人，是按照文学史的指引亦步亦趋读书呢？可能有，但太少太少。
我们感到了诗人的率性，诗人的意气，诗人的随心所欲 ,诗人的刁钻古怪。平衡地冷静地对待经典作家和他的天性是格格不入的，摆在书架上的书，有些永远摆着形同虚设，有的则是在茶余饭后随手翻开又随手合上，或者抛进楼下的垃圾箱！一起扔进来的还有废纸、桔子皮、空酒瓶和烂了一半的红苹果，让那些拾破烂的人们收罗起它们凯旋而归吧，人生阅历，童年回忆 ,痛楚的苦难的生命体验，审美观的不同，工作环境的区别，甚至胖与瘦的差异，都会不同程度支配着他阅读的取舍，他对诗人的选择。他会对一个诗人爱得如痴如醉无以复加：“天才，天才，绝对是横空出世的天才！牛逼 ,牛逼,光芒四射的牛逼！”,也会对另一个同样杰出但他不感兴趣的诗人熟视无睹，还会对另一些诗人深恶痛绝白眼一翻看不见黑眼珠：“这是什么烂诗，烂得和这个不要脸的黑暗世界一样烂，烂得臭气冲天”。我想，当马雅可夫斯基以未来主义者的名义高亢地宣布狂野地宣布：“把普希金托尔斯泰从现代的轮船上扔下去”的时候，肯定会有许多诗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马雅可夫斯基扔进大海溺死，也肯定有和他心心相印的年轻诗人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审美上的标新立异，让诗人团结又分裂，分裂又团结，团结又分裂再不断分裂下去。我们应该对此理解并付以淡淡一笑。有些诗人一辈子只能喝酒不能谈诗，有些诗人喝酒谈诗但谈得面红耳赤摔破酒杯扬长而去，诗人与诗人虽然置身于诗人的阵营中，其实差异大于一个诗人与一个普通他者的距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猫找猫，狗找狗，两个黄鹂呜翠柳鸟儿问答，伟大浩瀚的自然界也是如此呀！因此，一个诗人，在茫茫世间踽踽独行，他的影子是飘忽的是孤单的，任人践踏, 但在他脆弱的内心深处，他总是苦苦寻找他的精神之父，寻找精神上亲密无间的弟兄。只有如此，他的写作才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拥有坚定的无形之力。最终，诗歌不会抛弃他，他已把自我联结到和历史文化有关的广阔博大的精神谱系之中。
这就是诗人自己的诗歌史。
有时，这诗歌史可能会零散地、碎片地呈现在诗人笔下，更多时候，这诗歌史已深深地刻骨地书写进诗人的血液和呼吸中。并直接决定写作的成败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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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诗人。过多抒情失之幼稚廉价。但对于感人至深的人与事。从不抒情。也是个冷血僵尸。固然。我们看到了。我们见证了。我们也承认了。只有那些抵达艺术高度的抒情才会承受时间冲刷而闪耀如永恒之星辰。过多过滥的抒情只如落叶残花消逝。我这一家之言。同时反对了两种写作倾向。一是泛抒情。无美学尺度。另外是敌视抒情排斥抒情。或许也是没有抒情的才能。仅以叙事白描段子的记录为诗之要素。彻底扼杀了诗的肉与灵！诗的尸骨也彻底葬送于非诗的垃圾中。对于这个烂时代。烂透的时代。人不能宁静。诗又怎能温柔平和。 诗人的刀就是自已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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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碗牛肉面。写了几句荒唐言。这个周日就被报销了。且悄无声息。而你心灵的荒原浩茫无边。还有一头金钱豹翻山越岭冲进西风。还有一只土拔鼠日夜挖土。挖啊挖。直至那土倾空而下把你盖住。
没有一个人不在命运的黑色利爪下！微笑着。看着。想着。喝着。梦着。反对着。叛逆着。搏击着。受伤着。。听着。拒绝着。逃离着。屈服着。忍受着。寻找着。坚守着也放弃着。更重要的是书写着。而所有的写作者。都在书写属于他自己的荒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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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鲁迅其人其文。要比关心所谓鲁奖以及所有的鲁奖获得者的东西要强一百倍一千倍。有点时间看看鲁迅全集。哪怕读一篇纪念刘和珍的散文。也受益无穷！风号大树中天立。于无声处听惊雷。如他活着。活着的鲁迅必对这些阉割了鲁迅真正叛逆与抗争精神的所谓评选。攻击以匕首与投枪。不。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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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这里。或走在别处。都不过是以隐秘而疾速的溃烂。证明着时间。
梦中死鸟的惨叫。惊心动魄。而早晨我写作的灵感。来自一个我找来找去终于找到的红色打火机。它用它的暴烈之火。燃烧了我和它自已。一则箴言照亮了世界。谁的世界?一个男人的渺茫的。狭窄的。幽晦的。单调的。枯萎的。贫困的。荒芜的。岌岌可危的。走投无路的世界。而真能照亮吗。这依然是在妄想之中。自欺之中。
诗人简介：
金汝平 ，山西阳曲县人，1963年生，1984年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现为山西财经大学文化传播学院副教授,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有诗集《乌鸦们宣称》《独角兽》 《骚动的黑》等，著有诗集《阴的无形之力》、散文诗集《歌声唱给白骨精》、评论《关于诗及诗人的随想》等。
编者按:
好的理论也是诗的眼睛，它能提升我们写诗和欣赏的高度。今天在《诗眼睛》平台的《理论园地》之名家论坛，继续刊出金汝平的写作论，欢迎赏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