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睛||好诗点评51：李犁、张二棍、胡茗茗点评诗（总921期）

王恩荣主编诗眼睛 2021-10-07

《空》

小西

“空”忽隐忽现

有时我们捉住它，想将其

刻上花纹，放在炉内烧制

做成好看的器物供奉起来

这很难。

我们没有耐心做这么难的事

月牙瘦小

爱也变得稀薄

一个孩子黯然坐在石阶上

拿着瘪掉的气球

“空”就站在她周围

依然是空

寺庙紧邻着茫茫江水

墙壁生了青苔

数不清多少人遁入空门

又有多少人跃入水中

万事皆空啊——

船夫经过此地必喊。

空啊，空啊——

山谷认真地回答

【李犁点评】：这首《空》的成功就在于把“空”具象化且拟人化。空本来是虚的，属于感觉上的，作者却把它变成了可视可感的小东西。而且可以在它身上雕花纹，可以把它放到炉内冶炼，这空就成了犹如瓷器的器皿，这空不仅有形，还有美。

我们可以把这首诗看成是咏物诗，但咏的不是瓷器，也不是任何好看的器皿，而是空以及由空引申出的空茫、空落等等情绪和感觉。于是，有着空腹的器皿这里只是喻体，是拿来比喻和摹写“空”的感受的，这空就有了美感，有了可言说的参照物，也让这首诗有了新意。

把一个人空落的心境和感觉变成美和诗，是有难度的，这是因为人性的弱点譬如没耐心等等使然。更多的时候，人只能像“一个孩子黯然坐在石阶上/拿着瘪掉的气球”,无奈无助地让“空”这种黯然的情绪弥漫在周围，而且越来越大。

这个结尾写得很好，一个像电影镜头一样生动的细节是更清晰的明喻，不仅放大了具化了空，也让这首诗有了诗眼。而且自然贴切，弥补了第一节些微的生硬。

我个人比较喜欢第二首《依然是空》，这首诗有爆发力，几乎通篇都是白描，中间揉进两句感叹，但也是自动生发出来的叹息，整首诗结合得很紧密，诗速也很快，语句之间没有一点苦思冥想的痕迹，像自然的呼吸。吐纳之间，诗与思自然生成。而且主体消隐了，所有的深意都蕴含在客体的流动中，这就是无我之境。

《遗物》

张晓晓

月亮刚好经过

照着雕花床。未着半缕的我

醒来。听见油画里抽象的植物

在大色块的投影中，细微的鼻息

我该想些什么，却想不起任何事物

成为一具被掏空的容器之前

我和世界一起沉睡。此刻

我为这短暂的留白心生窃喜

月光下的白玉兰

一瓣一瓣剥开通体的雪白

天明。她仅仅交出人间的部分

内心不为人知的飞驰

成为自我的遗物

【张二棍点评】这首作品，虚实恰当。我、油画里的植物、月光下的白玉兰，形成了一首交响。

【胡茗茗简评】语言的训练有素，甚至大字眼的强势运用，表达的阶梯式变化，物我之间，人世与内心与遗物之间，细微的细节描述，让人欣赏并愉悦。波特莱尔写梵高：“他写诗，他画画，他死后，遍地一片金黄……”又有谁人不向往不需要这片“金黄”？在“成为一具被掏空的容器之前”，我们写诗，“交出人间的部分”，足矣。

《石榴记》

康雪

去年我们做过同样的事

她的手掌更小

向宇宙索取的意图尚不明确

但今天，我看到她

快两岁的手指天赋异禀：

如何从果皮内部取出发光体而不

伤害到它的光芒？

相比而言，我是个笨拙的同伴

但比起沮丧

我有作为母亲的巨大快乐――

她会吐籽了，她知道如何从一粒

微小的星辰中

获取浩瀚的甜蜜，并放弃她

不能把握的部分。

【张二棍点评】这是一首完整的诗歌，也就是说它的完成度很高。作者把自己想到的，尽可能地呈现出来了。

【胡茗茗简评】一个成熟的合格的诗人,必会将所见所感之事之物有效的处理进诗中,本诗即是。既取之于尘世又跳脱于三维甚至思维空间，游走自如，犹如神助，“她会吐籽了”，是的，一个会吐籽的诗人多么难得，经过他（她）的口，沾染其特有气息，一首诗，或者一段生命体验的纪录，成了。

《差异》

张作梗

我看见了那些被人喝彩的句子，

飘飞在高空上，像气球。

多美的句子啊，

可是我摘不下来。

我能摘到的，是丝瓜、茄子、豆角、

西红柿、秋葵、辣椒……

这些泥土长出的句子，朴素就像

一首农事诗，甚至被虫子和闪电咬过，

但比所有艰难的日子都实在，

可以喂养我们饥饿的身心。

我爱这些或长或短、粘带露珠的句子。

我爱西红柿鲜艳的警句。

低头侧行其间，随手采摘着这些

晨曦的灵芝草，一种疲乏的

愉悦和满足充溢心间。

——土地赐给人的辛劳，

总是会转为其他形式，予以补偿。

我爱将这些句子投放到我的写作中，

看着它们像螺丝，拧紧诗歌里

飘忽的意象。——艺术就是在劳作和

土地之间，捕捉到生生

不息的创作资源，

从而在泥水里提炼出金子。

【张二棍点评】有好多很好的想象，但过度的想要一锤定音，导致自己封锁了作品的无限性。

【李犁点评】这首诗有一种日常之美，读它很亲切，这是我们大家都看见的生活，但诗人把它剪裁成诗，需要的不仅是技艺，还要爱。因为情感的进入，这些平凡之物之景有了微芒，有了色彩，有了动人的音容。这样的诗很鲜嫩，像蝴蝶翅膀上的露珠。读它，让我们内心有温暖的火苗，这在我们这个偏于冷乱杂的诗坛就很可贵。

《目睹一只鸟的死亡》

衣米一

榕树下，它扑打着翅膀

但飞不起来。它开合着尖喙

但发不出声音

昏黄的路灯没有照亮它的身体

而是在它的周围形成一个光圈

它在暗处，挣扎

树很大，光很大，世界很大

只有它，是小的

它倒在一小块草皮上，闭上眼睛

我，一个路人。伸出上帝之手

要救它，带它回家

为它准备一个纸盒，小米和水

但它已经筋疲力尽

安身之所，食物和上帝都来得太迟

它像一个来历不明的难民

死在它不熟悉的国境线上

……

【李犁点评】：好诗能够传染，我读《目睹一只鸟的死亡》，就被这首诗中沉郁的情感所打动，浮躁的情绪一扫而空，内心泛起的是一种对万物的悲悯，也激发我产生对世界核心意义的追思。这看起来是一种小题大做，但是诗歌的意义就是让人在疾行中突然驻足，让人在了如指掌的生活里突然感觉到茫然无措，继而质疑并重新为这个熟悉的世界命名。这就是一种情感思想感觉的刷新。

同时这首诗也启示我们，好的诗歌未必要技术上多么的惊人，好诗最根本的来自于人心和人品。对一只濒临死亡的鸟的关怀、怜爱以及拯救的过程中，人性在发光，在彰显。在一个悲凉的事件中我们看到了人间的一丝暖意，这在脏乱差冷又鸡零狗碎的诗歌现场里，这首温暖的诗就显得非常的珍贵，甚至奢侈。

这首诗也提醒我们，人在情感最激烈的时候，写诗是不需要技巧的。情感奔涌，就是灵感在贲发，诗人的工作只要本能地记录和梳理就称职了。如果用《二十四诗品》来给这首诗定格，就是：悲概。悲中有愤，愤中有力，力中有心，心中显境。所以苦练技术，不如培养人性。当美好的心灵被现实所刺痛或照耀，那些绝美的金句就脱口而出了。

正因为这首诗是有感而发，加之以上这些元素，它最突出的就是：真。真实最触动人心，而真情不仅是诗歌的驱动力，更让诗人能体贴入微地深入到事物的中心，最后让这首诗饱满而柔软，平实而有力。

《列车卧铺》

王恩荣

卧铺挤在行走的铁匣子里

鼾声此起彼伏

仿佛拥挤的不是床铺

而是梦

夜深了，人都停止走动

卧厢内鼾声如雷

仿佛不是人在作梦

是车在作梦

列车不停地穿梭在深夜

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旅途

这时，列车载着向前的仿佛不是人

而是一车子梦

【李犁点评】：此诗的关键词是：梦。开始是人在做梦，后来是车在做梦，最后扩展到列车拉着一车厢梦向前。梦由实逐渐虚化、诗化，最后成了一种暗喻和象征。这看似考验的是作者的想象力，最终胜出的是诗人对生活的感受力和感悟力。

《神经过敏》

林婕

我，女巫，吃镜子的女巫

背负原罪和火刑

无时不在，它们的觊觎、阴谋

和匕首：陶瓷中洪水泛滥

游行的人断章取义。谁指使

居于暗处的狙击手

申诉，控告。车流中

继续码高的大厦，民工和欠薪

蝉因为夏天而死

它们，黑暗里隐约说着话

白昼中隐身于影子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挤进来的

痛哭的蒙娜丽莎知道道具枪里有真子弹

我，女巫，吃镜子的女巫

在吃下它之前

看到的一切已四分五裂

【张二棍点评】这是一首意识控制的诗歌，一如它的题目。说实话，利用意识的碎片再重组，是需要勇气更需要技术的事。这首作品的二三四节，显然并没有完成好这个使命。它们没有形成逻辑和关联，也没有对第一节和第四节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

【胡茗茗简评】女人写诗，一定要带有巫气，更有杀气（气场）难得，目光关注现实与苦难尤为难得。两个“民工”“欠薪”的字眼让人眼前一亮，一个胸有天下的视角，其悲悯、其停顿，其欲言又止，其拿捏有度，本诗做到位了。

《出租屋黑的像煤块》

王家有

伸出手指，试这黑，有多深

多像煤块。一块一块地挖，挖出黑的眼睛

挖出黑的星星，挖出白天的尸体

挖出埋在人们肠胃里

的老黄狗。不敢再挖了，伤心

不挖的时候，这黑是硬的，敲敲像门板一样

把耳朵贴过去，有人在隔壁走动

还有私语，夹着酒味，继而往私语里加柴和刀子

似乎在谋划一次事关人格的屠宰

后来就没有了声音，咳嗽也没有了

人都离开了，出奇的静。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再后来，心跳也没有了。手表的指针在走动

时间一块一块地剥落，扒出一些

事实与真相：已经埋葬多年，发霉、腐烂

也摸到小孩的脸，在树上，天真开花了

摸到故事的结尾，而开头埋在哪无人知晓

最后摸到自己的手脚，冰凉冰凉，脚趾头麻木

颤抖。渴望撬开黑色，出去活一回

一堆贫穷的骨头，前半部分，寻找富贵的开关

照亮后半部分

【张二棍点评】显然，作者有很多很好的想法，在自己那颗帅气的头颅里，像一个个漩涡一样，来回转圈。但一个优秀的诗人，是要做到如何让这些旋转的念头舒缓下来、安静下来，再释放成一粒粒闪光的文字。这个控制想法的能力，是我们每个人毕生需要努力的。作者显然还需要精进……我们看这首诗，许多转折处有生硬的地方，有一点依靠着“还有”、“后来”、“再后来”这些词汇，在强行推进的嫌疑。

【李犁点评】这首诗在于它扎进了生存里，让我们看到了现实的残酷。诗像掘土机，一下下在接近生活的白骨，一下下仿佛掘的是读者的心，掘出的不仅是人生的真相，还有诗人的真诚和道德良心。这很可贵，尤其在这个娱乐至上的写作时代。而且这首诗的技艺也不错，很老练。就是要再平易些会让这首的锋芒更锐利。

《虎》

华海

你把最后的草原穿在身上

蜷缩在动物园的角落里

我凝望你的眼晴，那没有融化的

一点残雪呵，令人不寒而栗

【李犁点评】：华海的《虎》：“它把最后的草原穿在身上/蜷缩在动物园的角落里/我凝望它的眼睛，那没有融化的/一点残雪啊，令人不寒而栗”。这里看不见思，思又无处不在。这就是无我之境，虎是本体也是喻体，它被禁锢的身体与无疆的内心不正是人类面临的困境，理想的遭遇吗？

这首《虎》，它集中体现了诗歌本身无穷的魅力，让我们在诗意中不知不觉触到了生存之真，生命之真，而真乃万物之核。

所以对诗歌而言，深不如新，新不如真，谁发现并抠出了真，谁就是诗歌的王者。人生也亦如此。

《故人千里》

宋朝

夜晚在户外睡觉，不能把席子

铺在地上

最好选取梧桐、槐树、杨树等宽枝大叶之物，离地三尺有余

刚入秋的三五蝉声，不知道是旧邻

还是新生的

倒是梦游的那个人

从前掉下棚子。今年掉下了脚手架

他是胖的。迟缓。笨拙。比我痴长三岁

故园千里，从此再无此人

【张二棍点评】这是一首短诗。我总觉得短诗是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纵身一跃的艺术。而这首作品的结尾，并没有给我提供太多的意外。无非是把题目的话，又解释了一遍。

《悬崖》

海湄

亲爱，蓝色的小腿会停，而蒺藜上的那双黑鞋

也会乘着云彩俯瞰开满雪花的大地

在落叶眼中，一切都是平等的

只有荡秋千的小孩

才会忽高忽低

她老了以后，会为自己戴上手铐

拿下，戴上，再拿下，再戴上，她身体里的水

很快就会被榨干

而世界依旧新鲜，每一天都会创造一条河流

每一天都会杀死一个高尚的动物

每一天都会拼命挣扎

你已经足够老

足够填充大地最饥饿的部分

亲爱，对你，这将是一个血盆大口

将会替你吞咽漫天的悲沧和凄惶

【张二棍点评】你——她——你，这样的结构容易挥发和散开读者的注意力，也容易造成主次不清。当然，许多时候，诗歌是没有主次的，许多时候诗歌是依靠一句闲笔出彩。

《铜官窑古镇》

似水流年

对流水落花的眷恋，或者懊悔

是我们天生的软肋

就像我们常将枯蝶，无奈覆盖在

岁月的伤口

期待月出东山时

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画地为牢的小镇，盛世的赝品

就这样，再度授人以柄。

那么多深埋内心的破碎光芒

尘封的家国兴替，被无情掘出来

在新鲜的阳光下展示。

阳光下新鲜的后人

怀揣新鲜的幸福，鱼贯而入

与恒久的时空，互证苦难。

终于意兴阑珊，憩于风荷之侧

见得一个着唐装的男人

在烈日下叫卖炊饼

与我对视时，他眼中满蓄的忧郁

让我疑虑一一

你的前世可是姓杜，人唤拾遗？

【张二棍点评】这是一首成品。但不是所有的成品，都无懈可击。这首诗，也有我认为缺憾的部分。第一二节过多介入性的感慨，伤害了诗意。我愿意看见，作者用细节，把那些头头是道的感慨化解掉……

《在衡山不看山》

萧萧

在祝融峰，每个人都是悬崖

心有刀斧，有难以割舍的

深渊，悬于穹顶之上

滚石坠于山谷，失去制高点

每块乱石下野草欢腾

山中之王，从不自称朕

瀑布把一座山往低处写

写它脚下浅唱的溪流

追随更低处的事物

秋天很高，树木以匍匐之心

向大地叩首。老和尚在寺庙前

将一地落叶扫向背风的墙脚

【张二棍点评】野草、瀑布、溪流、树木、落叶……我想，如果作者再用心点，给它们找到各自的名字，多好。诗歌，是命名的艺术、细节的艺术、感知的艺术。我希望知道，落叶是银杏还是白杨，我想在诗歌里看见画面……

【李犁点评】这首诗像打制短剑，一下下越来越精致而锋利，思想也越来越深刻而辽阔，这就是哲学的意味。写这种大家司空见惯的题材很难，等于在石头上敲打并抠出诗意和深意。但作者写得很轻松，几近脱口而出，简洁果断，又意境深远，可见技艺了得。在衡山不看山，看得是内心和灵魂，品味得是生命的滋味和韵味。

《随一片落叶漂流》

程向阳

在路上。大步流星与躬身劳作的人

都是等待拯救的人

秋天近了，一枚落叶又新鲜又忧伤

这样的午后，植物

都在奔跑。绿的红的黄的掺杂

流水已远，琴声已老。乔木灌木

宛若披纱女子，施粉黛不露痕迹

进入九月，只有时间分清善恶

湿漉漉的太阳，粮食和火种

感到疼痛。流水习惯等待水落石出

欲言又止。欲罢不能是常有的事

有些文字不能碰，一碰

怕它哭出声。落叶也是。睁开眼

我也不着急赶路。蓝天，白云，野花

不可抗拒的色彩和味道

被我一并收入腹中

【张二棍点评】中国画有散点透视。散点透视如果掌握不好，既散不开也透视不了。我们许多时候写诗也有这样的毛病，天上的地下的水里的山上的，远远近近摆放一堆意象。这些意象，许多时候被我们凌乱无序地对在诗歌里……好的诗人，要有取舍，要珍惜意象。我想说，我们所有的“象”，都要为“意”服务。

《无限好》

田法

生活中幸福的事莫过于

我抱着女儿，妻子紧跟身后

常常是笑声不断

像一缕春风，带着暖意

路过的花草和树木

仿佛突然有了觉悟

发出淡淡的清香，向我们靠拢

安于朴素又温馨的生活

可能，在别人的眼里很普通

但能使得妻子和女儿

两只蝴蝶一样

快乐地扇动翅膀。这足以让人欣慰

【张二棍点评】一首写亲情的诗。如果是我写，我会把“安于朴素又温馨的生活/可能，在别人的眼里很普通/但能使”删除掉。我们要懂得，让我们铺垫的情景自己说话。我还会在结尾加个词，“妻子和女儿，两只蝴蝶一样/轻快地扇动翅膀。这足以让我/她们最笨拙的亲人，欣慰”。

《十方紫盖寺的寺门虚掩着》

吕宗林

一个赤膊的晨跑者，在门前站了几分钟

最终还是沒能探寻到老寺院的前世今生

门虚掩着，推还是敲，让几个游人为难

年纪最大的吕先生，硬是麻起胆子一搏

笃笃笃，像啄木鸟叩击大树木质的心脏

开门的僧人曰：师傅在清修，不对外接待

也好，见与不见，彼此在心中，便是缘

门缝之间，寺院的落叶，在台阶上伸缩

【张二棍点评】几乎就是一首好诗，但结尾的两行，竟然完全把前面的铺垫破坏掉了。可见，诗歌是一门多么精益求精的艺术，它容不得我们有丝毫懈怠，尤其是在结尾需要我们破或者立的时候。

《花间辞》组诗

洹河四月

迎春之花

阳光还不够温暖，会有一些鲜艳的色彩打破荒芜和寒冷

在寒意还未退去的静美之时，迎春花开出金黄的花朵

像阴暗的夜空突然亮起了星光

窗台上玻璃瓶的清水里，它的枝条一点一点地绽放

释放出冰和雪

枯萎总会到来，一切才刚刚开始啊

在我惋惜时，柔荑般的根须在透明的水中

与我隔着透明的玻璃

预示着某种真实——你所喜爱的它们并没有远离

清明之花

艰辛、无奈总是多于喜悦

院子里桃树幼苗的成长，依然在无声无息地发生着

仿佛一切都可以用来生长、开花、结果

清明节的小路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

细雨将它们清洗得明亮而淡雅。多美啊

尘世疼爱每一个不幸的人

山丘上的油菜花一层一层的，填满这幅巨大的油画

天地如此之美，父亲的坟墓隐在其间

这一切让我们像一次久别的重逢

儿子站在我身边，他稚嫩的脸上反射出金黄的光晕

二十多年前，这里跪着一个少年

他曾厌恶鲜艳的色彩

素美之花

一切涂抹得温暖而安逸

母亲坐在门口，坐在夕阳的光辉里

额头上雕琢般精致的皱纹，轻微渗出汗珠

香椿树上挂着丝瓜和南瓜的花朵，正在结着时光的果

如果在春天你会闻到香椿嫩芽

和白色小花的清香

月季花在窗台下，它的鲜艳替代了叹息和苍老

这些不会喊疼的孩子，都有着朴素的名字

这一切，你不会想到贫穷、和四十岁开始的孤独，不会想到

曾经三个年幼的孩子，也不会想到风湿、颈椎病和半夜

辗转反侧的失眠

这些被深埋之后，随着期望的样子破土而出

人间的花总是会多于哀愁

【李犁点评】这组诗写了几种花，但花在这里是一种暗喻。但这首诗的成功不是几种花的象征性，也不是对她们的刻画之深和想象之远。而是在写花的过程中流露出的情绪和思想，那是低沉的，也是深邃的，更是唯美的。这是作者对世界万物的看法，有自己的人生经验和体验，让人有点伤感，更多的是无数的缅怀和无限地永不熄灭地对未来和美好的期待。所以，这种伤感就有了美感。

因此，伤感之美就成了这些诗的特质，也是这组诗的成功之处。因此暗喻在这首诗中并不重要，各种花的姿态也不重要。而由“迎春”“清明”“素美”之特质引发出的感叹不仅重要，而且成了这几首诗的“诗尖”，是诗的最尖锐的部分，也是最核心的部分。譬如深刻地体验《迎春之花》的命运中，突然来一句：“枯萎总会到来，一切才刚刚开始啊”；《清明之花》引发诗人感慨“尘世疼爱每一个不幸的人”，以及儿子在父亲坟墓前的一段白描和自言自语；《素美之花》最后一段，弃花的表面，而写自己的人生：“你不会想到贫穷、和四十岁开始的孤独，不会想到/曾经三个年幼的孩子，也不会想到风湿、颈椎病和半夜/辗转反侧的失眠”，最后抽象出“人间的花总是会多于哀愁”这人间真理。这些感叹是评述，也是在说理。与诗来说，它缺乏形象化，但它饱含深情，又切进了命运和真理的核心，是心灵上刮下的血和肉，因此直逼人心，让灵魂震颤，让这些看似跟花无关的理性之句超越了花的精神，成为了这首诗最耀眼也是最有力量的部分，而花仅仅是引起“所咏之辞”的一个媒介。

精

彩

回

顾

理论园地与他评：

1、朵渔朵渔朵渔朵渔朵渔朵渔朵渔

曹谁曹谁曹谁曹谁曹谁曹谁曹谁曹谁曹谁曹谁曹谁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