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睛||理论园地：温热的下午茶：一种平静叙事下的巨大张力（总974期）

聂权，1979年生，山西朔州人。有诗集《一小块阳光》《下午茶》。获2016年华文青年诗人奖、2017年华语青年作家奖、第五届徐志摩诗歌奖等奖项。

温热的下午茶：一种平静叙事下的巨大张力

——评聂权诗集《下午茶》

谢健健

聂权老师是我们洞头的客人。他被邀请来参加国际海洋诗歌节，我有幸和他同桌，听他和江离，朵渔几位老师谈论诗歌。聂权老师给我拍了几张很好看的照片，当然我也为他拍了。不过没想到的是他还留了诗集给我们文联，我有幸得到一本。这难得的交际使我想写些文字留念，最近看完了他的诗集，才决心动笔。

读聂权的《下午茶》，惊叹于他想象力的跨度之大。这不是一杯简单的下午茶，混杂着他的想象力，悲天悯人的情怀，还有更多东西。一杯下午茶，有时是闲适的，使人沉浸在岁月静好的氛围里；一杯下午茶，有时是苦涩的，使人头脑清醒，正视起那些我们未能目睹的惨剧。聂权的下午茶便是后者，“”小男孩，已经被做成了/热气腾腾的/几盘菜，被端放在了桌子上”（《下午茶》），这种苦涩令人难言，一千句痛诉也比不上直接的对比。这首《下午茶》，通过不断的对比，向我们揭示了这种苦涩。

诗以“在我们开始喝茶时”开头，“我们”处于地球的这边，而黑人小男孩在地球的那边，这两者就像海边的台风与台风眼，“我们”享受台风眼里的平静，但“地球的那边”就像狂暴的台风外围，无时无刻不对我们的心灵发起冲击。“在我们开始喝茶时”藏着隐喻，“我们”的思维已经开始了想象，对地球那一边生活的想象。这是一种“跳出此地之外”的宏观思维，是一个人摆脱了眼前的田野，开始思考起远方的苟且，他以此获得宽广的全球视野。“太饿了，她养活不了他/她要活下去”，我反复读了许多遍这句诗，没有读出怨愤，没有读出某种情感的爆发，它提供了一种想象：在母亲失去儿子的活下去里，她的余生该是怎样的？这是一种难言的苦涩，我想起一些“易子而食”的日子，当历史上的那些母亲，想着自己孩子被其他人吃下时，自己口中的人肉是否会苦上一分呢？“太饿11哈哈哈几11114还是了”是现代一些非洲贫困国家的现状，但我们是否要回想一下自身，那些“太饿了”的日子，我们做了些什么呢？这是聂权叙事的留白，给了读者肆意的想象空间，在他非凡的想象力下，我们也随着他的思想而“想入非非”了。

“在我们谈起尼日尔、迈杜古里时/黑人小男孩，被饭馆老板/拴了起来，和几个小男孩/串在一起，像一串蚂蚱。母亲/从身材矮小的老板手里拿过的一沓钱，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元”。一串蚂蚱，是某些饭馆里冷门的烧烤食物，聂权的这个比喻，真正诠释了“人命如草芥”的含义：在饥饿与贫穷面前，人命是串在铁签上的生鲜肉类，和动物并无什么不同。“母亲/从身材矮小的老板手里拿过的一沓钱”，这个动作含有对某种自我的解构，这使我想起犹大指认耶稣，同样都是出卖，出卖自己的信仰和出卖自己的亲人，哪一种更使出卖人的良心备受谴责？诗人将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千元”上，这单独的分行使我们低声叹息：当人作为肉来卖时，价格和普通肉类是没有什么不同的。这种平静对比下的巨大张力，使我对这首诗印象不得不深。我们甚至会思考起自我的价值，在周围环境的变化下，是否能值得上那“一千元”。

多么悲伤，所以“当我们谈及细节，非洲呆了三年的张二棍/微微叹息”，有一些细节是我们无法去深思的，炮烙之刑，凌迟之辱，这些名词仅仅作为一个知识点停留在我们的历史书中。而在这首诗里，聂权以一个冷静的叙事者形象为我们展开了烹制人肉的细节：缘由，经过，结果。这种冷静并不带着旁观者的舞文弄墨，他努力使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一类现象中，倾听他诗歌里的悲欢离合。同时引起我注意的是聂权诗歌的在场感，当我们以第一人称代入诗歌本身，诗歌的画面感是十分强烈的：女人卖掉她的孩子，数着收到的钱，老板拿捏孩子的肉感，热气腾腾的几盘菜上桌。这些画面在我们的脑海中有过类似的场景，在这首诗中只是将动物替换成孩子，虽然残忍，但不得不说我们对此并不陌生：诗人唤起了我们过往的一些记忆，并将它们进行了重叠。

聂权的诗歌很有味道，和我以往对好诗的判别来得不那么相似。“他令我战栗。”（《战栗》）他的诗歌富含细节描写，是对现实的描绘和内心丘壑的舒展。他的诗，常常细节入微，从人物的外貌，内心的波动，到对某种诗的理想刻画，都是精心描绘的。在读诗时我们的五官会被充分调动，代入到他笔下的某个人物，某种意境，成为山川草木本身。他的诗写得很克制，但他具备与万物平等对话的能力，以一个记录者，对话者的身份呈现万物美学。他经常写生活中的所见所闻，但在诗中将它们作老师，注重万事万物对他的教导。诗歌本身就是一种介质，诗人通过诗歌向我们传达某些东西。在聂权的诗歌里，我接收到了经年的人生体验，他对苦难的悲悯，对那些我们熟视无睹事物的挖掘。之所以说聂权的诗有味道，是因为聂权的语言平实，他的诗歌需要再三的去品，有了其中的一些经历才能引发共鸣。比如在《藏》中：“当时我们心怀美好/长久藏着对方流泪的温暖的脸/而今却因最终的背叛/生出微微的怨恨和悔意。”一个诗人会在诗中将自身的经历克制地写下，有些诗人不那么做，怕被人发现他诗中的“自我”。但聂权很真诚，他如实描绘了这种分开后的不美好，如实刻画分离的原因“弹尽，我们还在一起/粮绝，我们还在一起/弹尽粮绝/我们分开了”这种处理感人至深，写诗也是这么一件事情，“弹尽”我们还写诗，“粮绝”我们也写诗，但 “弹尽粮绝”了，我们无法再写出好的诗了，不如先停笔。《藏》里面藏的究竟是什么？不止是曾经心怀的美好，还有离别后藏起来的负面情绪，藏起一段过往，藏起那个人，所有的好与不好。所以我说聂权的诗歌很有味道，需要有经历的人去品，去琢磨。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事无不有。”聂权的这首《浮云》把老杜的诗意作了较好的诠释。我们常常会陷入古典美学的诱惑中，比如张枣，他的诗歌拥有美好的意象，非常的美。但在古典意象中寻找诗意，也有另一种写法，像是聂权的这首。“人群顷刻间就会变幻/尘世间的浮云，转眼间/就会聚散了又聚散/再聚到一起时/早先的形状/也早失了”老杜说得真好，古往今来人们都会遇到破镜重圆的命题，但重圆之后的镜子还是原来的镜子吗？聂权以浮云意象展开诠释，指出了“变”的存在性。我曾经也以许多古诗中的成语写过小说，葵藿倾阳，华屋丘墟，白云苍狗，所以读到聂权的这首诗感到很亲切。现代诗的确是需要向古诗吸取营养的，现在的很多诗歌，还没有从上世纪译体诗的影子下脱离出来，充斥着复句与晦涩的含义。但聂权的这首诗又和单纯的诠释古典诗意不同，他掌握住了杜甫的“变”，同时他有他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对美好事物的“不变”所做出的诉求。诗的第一节“小巷的台阶上，人群中/一个红衣服的女孩笑着/骂了一个男孩一句/拧了他一下/然后又拍拍他裤子上的土/他们的亲热/与其他男女的  并无两样”场景是聂权很注重描绘的一点，场景往往引发人的代入，我不知道聂权在写诗时会不会有意注意到这个问题。男孩女孩的故事在谁身上都发生过，那些亲昵的动作，随意一改，便又能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能落在你我身上。这种美好是多么不长久的东西呀，一方面聂权将它写入“浮云”的诗意中，指出了这种美好“变”的一面，另一方面诗人又引发我们的共情，“当悲欢将他们催得鹤发鸡皮/在人世的两处——可还有人，拧那个憨厚敦实的男孩一下/可还有人拍拍我裤子上的土？”现世不存在了，我们就寄托来生，美好的事物消逝了，我们想着过去它存在过便满足了。这首诗通篇没有华丽的修辞与技巧，诗人以杜甫的诗意出发，以自身的经历展开想象。这首诗最触动我，这不仅仅是因为自身相似的经历，还有诗人敏锐的感受力与创造力，他似乎在编织某种梦境，使人安睡，但又清楚地告诉你浮云瞬息万变。聂权的诗提供了一种即视感，一种悲剧与美相交织的悖论，令人着迷。

聂权的诗有众生在下的观感，但他又以一种平视的角度处理他的想象力爆发。“这么多年/几千年/世间那些鸡鸭牛羊猪/不知去了哪里”（《鸡栖》），这不仅是众生在下，还有着质问苍天的意味在其中。古来万事如流水，那些千百年来的小动物们，有人想过它们去了哪里吗？它们同样在这个世界上真切而热诚的存在过，“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关心过它们的命运。在聂权提出这个问题后，他的诗走向了“齐物我”，这使我想起某个下雨的午后，我随手写下“如果小鸡会作诗/它们会不会写人躲雨？”曾经的一些想法被聂权的诗唤起，这是诗人通过语言来共鸣世界的能力。在平实的语言中埋下巨大的张力，这是聂权诗歌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这种张力是一种“像水的跳跃/像水融入哑然无声的水中”（《午后》），水面平静无波，而所有分子的排列已动荡不已。“相比于一夜间死去的七尾鱼/草们是幸福的”（《夏夜》），是一些简单的对比，平凡之物被赋予了幸福的意味。“我感觉人生还在少年/而追悔莫及的事，已停泊在中年身体的周围”（《靠近》），老杜说“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诗人的思维停留在少年，不过这也意味着想象力还未消失，人还没有变老。这是一种年轻的心境写下的诗行，当然，这种诗行又回赠诗人以年轻，诗人在这种交替往复中不断保有惊人的创造力，万物老去而诗心不变。

聂权在美好与苦难中描绘事物，美好与苦难在他的笔下似乎融为一体，“偶尔抬头，看见山间明月一轮/它历经千古，皎洁盈彻/它的美好与洁净，令你心生悲凉”（《浮生》），这是一种对立转化的美学。“善良的人/长久未得慈善果报”（《端午》），他试图诠释一些朴素的辩证主义思想在诗中，这使得他的诗呈现出哲理的维度。

聂权的诗焕发着迷人的光彩，正如他的诗：“它们是祭坛上的红宝石/适合让某些人默然、哑然”（《靠近》）。我便以此结尾。

附聂权近作：

《归 回》

一位朋友讲起

二十多年前

他做酒吧歌手

午夜，和另一个歌手

一个甜美女孩

互道晚安说明天见

回头，忽瞥见

三四条汉子

将刚才还在微笑的女孩

填进一辆车里

这个女孩，从此无踪无影

惊悚和伤情

还来自于几天前

看到的一个故事：

61岁的母亲，用了9小时

整容，重返16年前的模样

皮肤光滑，杏眼桃腮

她要让儿子依旧认得她

她儿子，唱歌动听，帅

16年前，到三里屯酒吧间

寻找梦想

再未归回

《蝴蝶结》

那名女清洁工

她胖，肥胖使她气喘

不健康，她总是步履蹒跚

她穷，不晓得她怎么养活儿女

四层楼的清洁一个人干

一月只得两千五百元

一月只得两千五百元

还被借故扣掉二百元

“这活儿没法干”

她辞职五天后，又被楼管

喊了回来，他承诺不再扣她钱

北京，很难用这丁点钱

雇用其他的劳力

她活着像个笑话，但是你看

她的那把扫帚，工具间里

柄上扎了一个蝴蝶结

粉红的，很漂亮

像是要飞起

是一个美好的少女

头上戴的那种

《选 择》

主持者问：地震来临时

如只可带两样东西

你将选择什么

回答者众：离门最近的两样

衣服与手机

钱包与手机

爱人与食物

还拥有手机，可支付，可呼救

缺少了爱人，生命将不再成立

相对于崇高与现实，我的答案赧于出口

我选了鞋和衣服

大地震颤倾斜的一刻

我想体面地活着

《战  场》

世事平淡无奇

太阳每天升起

都是新的

我们打着呵欠起床

去挤地铁上班

回家，买菜做饭

又度过一日

然而我们的眼睛不曾望着

每一个灵魂

和我们相似的那些

每天，它们经历的

都是一场完整的特洛伊战争

每天，都是自己的

城堞内外的

青年、老人、妇女、孩子

木马、士卒、将军、国王和神灵

那卑微者的泪水

那尊贵的眼神

那自得，那不曾间断的哀求

那不曾妥协的骄傲

那与宇宙同宽的疆域

对于幸福、对于爱与被爱的追索

那硝烟，那坍塌，那重建

那进进退退的双脚啊

《合 唱》

那些歌声

那么悠长，那么动人

一位同行的作家讲到

他癌症晚期的父亲，夏夜，带着他

到广场走走看看

他父亲喜欢上了一只竹笛

买下来，却吹不出声音

他身体太过虚弱

回到病房，一位老人

病床上坐着，抱一把中阮弹拨

瘦削的脊背弓着，恍若轻薄的刀锋

他父亲围了过去

他围了过去

一群身患绝症的人渐渐围了过去

满心哀戚的亲人围了过去

跟随着中阮的美妙乐音

他们合唱

合唱《好人一生平安》

他们合唱

歌声动情，久久不绝

 《翡 翠》

白雾茫茫

蜿蜒向上的

通向玻璃栈道的山路间

我们说起

亚欧大桥

太美，白云和翡翠一样的海浪

太过宏大，连接亚欧两个大陆

不二的宇宙地理美学

以致

总有轻生者乘飞机前去

踊身跃下

哪一种生命的始终

都与生生不息的美和壮阔有关

《雾中那色峰海》

不能相见的山峰

是最好的山峰，那么多的山峰

一座山峰的海洋

不能相见

从此两相亏欠

是最好的；人间广阔

命运之路万千

心间多一些惦念

也是好的

大雾茫茫，我们在山中

肆意欢笑

相见而不相近

而下山

又将分别

不辨当时面目

《运 转》

拎一只箱子，出差归晚，十二点楼下

家庭超市还开着门

一屋柔弱的灯光

像漆黑大海中的一叶孤帆

很多年前

一家私人诊所

也总在夜半

这样开着门，不知疲倦的运转

动力自于

一家人的欢笑哭泣

三个孩子的渐长渐大

那屋子温暖，父母温暖

他们用不着思考

生活的真正意义为何

《光的轰鸣》

博尔赫斯是对的，一生未婚

未生育

他该不想

另一个人

经历他所遭受的：宙斯

也不能解脱的网罗，注定的

渐渐的失明，无法避免的

回声

他是智者，这一点

使他如下的行为显得乖谬：

他和性格强势的母亲相依为命，她去世后

他常常对着空气

在她房间里

孩子一样地说话

他是对的。这夜

我把母亲

送上返回山西的列车

第二天，我将厨房、客厅、卫生间、阳台

以及她住的房间的灯，都打开

灯火通明，若光在轰鸣

仿佛

她还在到处忙碌

《名字》

有一本我看过而遍寻不着的

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佛经里

住着一群可爱的菩萨

佛祖问：你们可以为众生做什么

他们争先恐后地回答：

我可以使世间平安

我可以使人富足

我可以使人消弥灾祸

我可以使人健康长寿

我可以使人所求皆得

他们的嗓音一定很好听

他们有月光一样、泉水一样好听的名字

我却只能记得一二

如果我全部记得，我会将它们

一一说出

《完成》

不能完成的事中

有一笔理想的好字

是其中一桩

然而有一天，远不能差强人意的字迹

条分缕析

无处可藏，于一位陌生老者

火眼金睛下：

你练过颜碑、欧体、柳体

唔，还有《灵飞经》

羞愧处在于，我做不好

却皆有来处，一件永做不好的事中

却留有纷乱的尾巴

羞愧处更在于，迄今为止

我并未真正，做好过一件事情

《舍不得》

送母亲到车站

再通话时

她已在几百里外

不断晃荡的列车车厢里

“那两千块钱

我放在衣架上挂着的小包里”

给她零用的钱

她舍不得拿走

一边责备她

一边鼻子酸了

《掩面恺撒》

他们一拥而上

争先恐后将锋利

给予他

为了能刺得更深，甚至

需要用力推开同伙

然而23处伤口，仅有一处

是致命的

在咽喉

他们，他的

大臣、养子和朋友

他竭尽所能自卫

但力不能敌

最后，他倒在庞培塑像的底座上

最后一个动作，他掀动自己的托加长袍

盖住了自己染了鲜血的头颅

——他掩面的动作包含的

必将击中后世的很多瞬间

造就回声

《迦太基》

迦太基毁灭了

蒙羞忍耻

七十五万人在又一次战败中

积蓄力量

想要无条件投降

延续自己的种脉

但是！  “你们的城市

将被完全摧毁，你们

不可以距大海十英里以内

重建家园”

惊怒中，他们又开始抵抗

每个人

知飞蛾以扑火

虽殒身而不恤

迦太基，灭族

于公元前146年

《原谅》

一个人在伤害、侵害

另一个人时

并没有想

他是他母亲的儿子

他是一位母亲的全部

——这是不可原谅的。

《花园里的狂欢》

颖上尤家花园

是军阀尤荫轩所居

之后花园，占地

84公顷

中有异草奇花杂树

旁有高大屋舍无数

外有护城河

有城堞，可防御

门槛太高，要费力提脚

方可跨过

牌楼巨大，仿佛耸入云霄

一个人，用无数人来服侍

满城人，仰望一个人的

富贵与荣光

而他，并非草莽之辈

具才情，花厅前题自创句

“漫扫落花旦作庭前锦绣

莫惊鸣鸟聊为园中笙簧”

一手好字，古朴圆润

人生得精神，旧照片中

眉目透出英气

也曾做得善事，镇园之宝，青龙盘石

是两次剿匪

拯一富绅于危难

富绅送来的

——花园太丰盛

像是一场生命的狂欢盛筵

得加快脚步走出去啊，得走出去啊

它让蜗居而四十难不惑者怎么承受

《梦中狮》

有天早上，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瞪退了一只

病弱的狮子

它让我享受威猛的愉悦

而在苏醒的一刹那

惘然若失

它应该来源于多年来一直存留的恐惧

和不断训练的反击

在已然久远的童年时光

一只大狗，小巷，看到我眼中的惧怕

俯地示威，毛发炸起

发出狺狺吼叫

《夏夜》

理发师归晚

路边摊，买一碗凉皮作晚餐

卖馒头大饼的

守着源源不断卖出的粮食

却在晚九点才有得时间吃饭

妇女中年，没有抱怨

只说劳作辛苦，每日清晨

三四点起床，为一日之计作准备

这个夜晚，日常生活的受难者

都隐忍不言

——一定有什么

在抵消蒙着布条拉磨的苦难

西西弗斯的苦难、吴刚伐树的苦难

约等于或大于

他们承受的

《小小的幸福》

周所同老师讲到所见

在过街通道

流浪的母亲

为女儿过生日

极小的蛋糕

插三根小烛

她切一小块，喂女儿吃

女儿仰起小脸

让母亲先吃

是的，角落僻远

是的，再贫苦，她们的幸福

都与他人的相等

名人名言：

“在这个贫乏的时代里做一位诗人就意味着：在吟咏中去探索隐去的神的踪迹。正因为如此，诗人才能够在世界黑暗的时刻道出神圣。”

---美国诗人惠特曼《<草叶集>序》

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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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

聂权的诗：

精

彩

回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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