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睛||悼昌政专辑：昌政：诗歌如何别出心裁？（总1019期）

昌政，全名詹昌政，主编《诗三明年度诗选》（五部）、《三明诗群》、《三明诗选》，著有《昌政说诗》《昌政诗选》。有诗获省级奖、入多种选本。福建省作协会员。

诗歌如何别出心裁？

昌政

调侃

调侃，常与“反崇高”、“解构”联系在一起。当“意义”成为一首诗的必需品，调侃也就有了玩世不恭的意味。但是，情感状态多元化，非此即彼的表达非但严酷，更显虚伪。郑文胜（阿满）的《粽子说明书》如下：

大米的一种多面体吃法

口味自选

吃的时候

要想起一个人

哪怕是故意的

也行

端午节与屈原有关吗？无定论。吃粽子是为了纪念谁吗？无定论。那么，以说明书的方式表达见识，别出心裁。我曾评说：“似乎是调侃，然而不正是这样吗？思辨一下：吃个棕子，心情真的有那么沉重吗？非得那么沉重吗？如果有人认为不正确，那恰恰说明：写出了新意。”

对比

袁枚说：“文似看山不喜平。”诗也一样，需要“笔底生澜，尺水兴波”。对比是技巧之一。张玉生的《鸟》，分三行，其实只一句：

鸟虽小

但它玩的是

整个天空

打动人心的在于小与大的对比，呼应了众生的孤独感和不屈服的意志。“玩”字洒脱，有如神来之笔，俏而不佻；“整个”是一种强调，累而不赘。

用典

白居易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诗人当为时代发言。嗯，太多的颂歌肉麻、无聊，甚而无耻，君子不为。但是，“风、雅、颂”源远流长，现代诗人岂能失语？芦苇岸的《命如潮水》堪称佳作：

水拱着水，潮拍着潮

赶潮人赶着自己

在江上走，他高出涛头的部分

比旗子更坚挺

大写的人，命如潮水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潘阆：〈忆余杭〉），以钱塘江弄潮儿的形象入诗，表达这个时代的磅礴大气，贴切。但诗人用典，并非复制，他用的都是现代语言，有场景，有细节，有感悟，有情怀，写出了时代的气势，更是写出了人类的命运感：如潮，前赴后继。

透视

就怀古诗而言，无非实地凭吊，有感而发，但皮相写作相当流行：就事说事，或借事抒怀也仅止于常识。这样的诗，肤浅。张洁的《怀古》颇能超越：

告别。落日西坠，江河东流

曾经是，土成了城；现如今，城成了土

东山梅脱了刺，西山刺生了梅

风干的野果，护卫了核，牺牲了皮

冬日冷冽，笑声稀薄

伸出去的拳头迟延了三分之一秒

迷失于空荡荡的竞技场

夜归之人，遇见冰，一群白莹莹的鬼

正悄悄浮出水面

第一行，限定情景为造访遗址傍晚将归之际，言简、境阔。接着三行写感悟，有“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之况味，形象地表达了生生不息的意味。第二节的第一行仍是场景限定：冷寂，肃穆。接着四行写幻想，以一实一虚的两个细节，分别表达实际的茫然和可能的惊诧。

名为怀古，实属讶异，诗人洞察了时空变换的实质。也因此，这首怀古诗无实境，更宽泛。

玛曲

李元胜

我来的时候，黄河正尝试着

转人生的第一个弯

第一次顺从，还要在顺从中继续向东

这优美的曲线其实有着忍耐

也有着撕裂，另一条看不见的黄河

溢出了曲线，大地上的弯曲越谦卑

它就越无所顾忌

它流过了树梢、天空、开满马先蒿的寺庙

流过了低头走路的我

它们加起来，才是真正的黄河

可以谦卑顺从，也可以骄傲狂奔

只要它愿意，万物

不过是它奔涌的河床

昌政点评：抓住曲线写黄河，独特；发现溢出曲线的另一条看不见的黄河，新鲜。“忍耐”与“无所顾忌”加起来，类似灵与肉的搏击。扩展来看，万物都存在这种冲突，尽管表面是平静的。诚所谓：言在此而意在彼，含不尽之意于言外。

峦佛

莱笙

群山皆佛

尊尊打坐

裹一袭野林织就的绿袈裟

腆一肚浑圆鼓鼓的莽山坡

峰面上总露一弯岩崖有如笑窝

君若进山

莫忘先在山外的湖海沐浴更衣

然后沿山径走进经文

当身旁香众佛气息

便知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君若出山

莫忘牵一涧佛前圣水奔流红尘

净地何须扫空门不必关

看天涯海角鹬蚌相争

还当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长风习习

那是遍山诵经的梵音

一万座山便是一万尊佛形

群峦无边

众佛无边

昌政点评：诗是命名的艺术。南国的丘陵鼓凸浑圆，像什么？诗人说：“群山皆佛/尊尊打坐。”这个命名，经诗人点化，果然神似。但诗不止于命名，更要写出情怀，因此，凭山形写出了佛性，境阔味长。

大风

马行

塔里木，大风分两路

一路吹我

另一路跃过轮台，吹天下黄沙

昌政点评：化繁为简，以夸张的手法表达阔大的境象，极具动感。吹“天下黄沙”之风，也吹着“我”，可见“我”之坚韧，从而在大沙漠中凸显生命不屈的意志。行文简洁，诗风洒脱。

公祭日

蒋涛

一到类似的日子

我血管里四分之三的中国血

就会把那四分之一日本血

看管起来

昌政点评：血液里的自我看管——从这细微处入手，实现极致的表达。化大为小，或以小充大，夸张的运用各有策略，但都不能违背常理。

送葬

曹东

一群人抬着一个人的尸体

走在离开的路上

也可以说，一个人的尸体带领一群人

走在回去的路上

昌政点评：由实而虚，也即由生活而禅了。在这首诗中，虚实转换是由换个角度实现的，境界变大，无理而妙。

暴雨掌控的时刻

周鱼

越是暴雨掌控的时刻，

这间屋子越是安宁。

越往风雪里行走，我的心门

越是紧闭，窗户严实，里面有我的孩子们，

火炉与音乐不间断地陪伴着他们，

他们睡着，均匀地呼吸，像是我的上帝。

昌政点评：暴雨中的屋子，以及风雪里行者的心，都是安宁的。面对暴力而能保持安祥的定力，是因为心有信仰和爱。内心外化为屋，让表达具象而生动。

昌政：诗坛中独醒的局中人  

——读《昌政说诗》 

林荣发  

我始终认为，昌政首先是诗人，其次才是诗评家、媒体人等等。因为，他的诗有存世的价值。  

数年前，我为《三明市志》编写《三明历代著述》时，在“现代诗文选”中毫不犹豫地选用了他的那首《你是程序中的一个》。“推门之手/被门推回裤兜/念珠中的哪一颗能逃脱/那人的触摸呢”是啊，这就是命运，这就是人人意中有而语中无的大彻的感悟。后来，读他的诗多了，才知道他的作品中，像《你是程序中的一个》之类的佳作比比皆是。因此，我曾劝他出一本诗集。看来，他没有听从我的劝告，终究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当然，《昌政说诗》的出版受益的不仅是诗学爱好者，还有像我这样写了几十年的诗，还搞不清楚诗是什么的诗人。  

有人把诗歌比喻为斯芬克斯之谜，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局外人往往不解诗的内函，说得总有些隔靴抓痒的感觉。局中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云里雾里，迷迷糊糊，也往往说不出所以然。  

昌政是诗坛中人，但是又跳出局中看诗，所以格外清晰透彻。  

昌政说：写诗是一种修行  

诗是什么呢？  

写过诗的人都会有体会：诗，不纯是一种写作技巧，而是一种对事物的思维方式。思维方式，决定了一个人的审美趣向。而审美趣向不是天生的，而是后生中逐步形成对宇宙，对自然、对人生，对社会等的认识。因此，昌政认为：“写诗类似参禅，是心灵自疗的拓扑术。”（《昌政说诗·写诗是一种修行》）(注：出自《昌政说诗》一书的引言不再注明。）  

在佛教中，“参”就是追虑审究，穷玄极妙的意思；禅，即为“思维修”或“静虑”，指一心思维研修为因，得以定心，才能“审虑之用”，悟彻自己的本来面目，见性成佛。所以，一首诗的内涵与深度，是由作者对物象的参悟深浅程度有关。  

审美趣向因人而异，也因境而异。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体验，往往产生完全不同的心境。台湾著名诗人罗门曾分析过这时空的距离所产生的视野、感觉方面的差异。他说：同样的第一自然的景象，现代人和古代人由于不同的时空感所产生的心态、想象和经验也不同，导致诗歌语言在艺术表现的技巧上的不同。比如用“比”，古诗人苏东坡写道“好风似水，明月如霜”。现代诗人却说，“落叶是风的椅子，树木是风的镜子”。同样是“象征”。唐代诗人李商隐写道：“春蚕至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而现代诗人却写道“在你眸子的磨坊里，我是那颗死了也梦到你田园的麦子”；“只有让琴声往深夜里走，我才能走到你兰色的幽远”。可见，袭用语言状态及语言活动中，环境与趋向不同，所表现的诗人内心境界与精神意识也由于生存处境的差异而大不相同。其实，这种时空的差异，古代人也有所感悟。《文心雕龙·物色》说：“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盖阳气萌而玄駨步，阴律凝而丹鸟羞，微虫犹或入感，四时之动物深矣。若夫?璋挺其惠心，英华秀其清气，物色相召，人谁获安！是以献岁发春，悦豫之情畅；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气清，阴沉之志远；霰雪无垠，矜肃之虑深；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不过，昌政认为：“古典诗词在写景吟物时，以不粘滞于物为上，讲求言外之意，其形态往往是整体的象征。但是，这有局限性，即：象征的对应度决定了表达的宽度。而且，传统的由外而内、自上而下或相反的观察顺序，让诗意的展开也受到阻碍。”  

所以，昌政认为：“诗人要善于从生活中品味禅意。生活禅,是禅的生活化,在生活中顿悟,,从而超越生活,体现禅境。”他说：“写意是对个性的集中显示、甚至夸张，其审美的标准在于直击心灵的强度。”“质疑是诗人的天性，反抗也就成其特征，而这都取决于胸襟。”

昌政说：鲜活是现代诗最伟大的技巧  

那么，写诗需要不需要技巧？当然需要。  

如果说“参禅”，我们谁也比不过高僧，人家是以滴水穿石的信念，一生一世研悟宇宙之澳秘，研悟前世来身。为什么高僧们并不能个个成为诗之高手呢，这里除了个人兴趣之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并不撑握诗歌的写作技巧，尤其是现代诗语言的表达技巧。诗情画意的情趣人人都有，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诗人，究其原因还是没有撑握诗歌语言表达技巧。  

诗的技巧是什么呢?  

昌政说:“从寻常事物中发现诗意,将当下的生活陌生化……”这前半句好理解，罗丹说过：“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有人戏称诗人有三只眼，这话不假。事物是客观存在的，对每一个人都一样，而诗人要比正常人多一只眼睛。因为，他要看见平常看不到的（或者说是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要发现平常人没有发现的美。后半句有些费解，当下的的生活，实实在在的生活，又怎能“陌生化”呢？双要怎样去“陌生化”呢？我的理解是这“陌生化”是指对具体的事物拉开一定的距离。我记得美学有一个定律叫“距离产生美”。说的是人们在欣赏自然美、社会美和艺术美等等的审美过程中，必须保持特定的、适当的距离，如时间距离、空间距离和心理距离，否则就会影响和削弱审美主体的审美效果。我曾向诗人范方请教过他的那首《长城赋》，为什么能写的那么宏观。他的回答，让我十分惊讶。他说，他并没有去过长城，他写的是想象中的长城。他说了一句十分富于哲理的话：“实实在在的东西不一定美，诸如爱情；想象的东西往往比现实中的东西更美。”  

昌政认为：诗歌运用感悟、波折、灵视等手段，可以“拓展更广阔的诗意空间”。他例举了诗人姚风的《大海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这首诗：诗人特意选用“在德里加海滩，大海/不停地翻滚”这一场景，推出“像在拒绝，像要把什么还给我们”这一独特的感悟；而又从所见沙滩上的人类丢弃物，被大海“还给我们”，引出“我们的快乐和悲伤/越来越依赖身体，越来越需要排泄”这一更深沉的感悟。他认为：“成功在于诗有独特的感悟，旨意悠远。”“诗有核，就鲜活。”波折的情景设计是诗人比较常用的写作技巧。因为，“情节入诗，让抒情诗有了立体感，从而避免直白，形象生动，诗意丰满，耐人寻味。”而诗歌中的“灵视”是一种超现实的写作技巧。灵视通常指人能看见感官以外的东西，通常称第二视觉(SECONDSIGHT)。昌政认为：“现代诗写作讲‘灵视’，认为可以通过想象中的凝视，更真实地看见事物的本质。由此产生一种‘内驱力’，实现‘由内而外’的写作方法，以‘内在的真实’拼贴外在的现象，获取无理而妙的审美效果。这也是超现实主义的技法。”现在，“灵视”已经不是诗歌创作独有的了，前不久，三星CH711是三星前不久推出的全新电竞显示器。该电竞显示器最为亮眼的一项技术就是三星独有的灵视竞技功能。  

当然，诗歌创作中的技巧还很多，诸如留白、弹跳、折叠、顶针、回旋等等，但是，这一切技巧的应用，无非就是一个目的，使一首诗“鲜活”起来，使之有丰富的“核”。  

昌政说：先锋是一种姿态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过：“中国现代诗的发展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读者欣赏水平的提高。诗人永远是一群思维敏锐、感情丰富的先锋分子。”当读者还没有从“朦胧诗”中清醒过来时，前卫的诗人们已经树起了“莽汉主义”、“非非主义”、“大浪潮”等等的旗帜；什么“后现代主义”、“超现代主义”等等让人眼花缭乱。但是，现代诗就是这样，它永远站在人们认知的前卫。昌政说：“先锋是一种姿态。”所以，他对诗坛中的动向十分敏锐，总是在第一时间准确地捕捉到新鲜的信息，并且旗帜鲜明地亮明观点。  

在三明诗群中，有许多诗人，尤其是年青诗人勇于探索和创新。这些“异类”中，陈小三是一个，张广福也算一个。对陈小三，我只能说是认识，但不太熟悉，只见过几次面。但是，他的诗倒读了不少，因为他送了我他出版的诗集《交谊舞》。我非常赞同昌政对陈小三诗作的概括：“平淡，浅白，细小，如话。”诗如其人，一样朴实无华。昌政不愧是陈小三的知己，当人们置疑这“平淡，浅白，细小，如话，这是诗吗？诗意何在？”时，昌政毫不犹豫地说：“是的，而且是先锋的现代诗。”因为，昌政认为：“就浅层来看，这是现代人以现代的语言写的诗，相对保持古典诗词韵味的现代诗来说，它更自如地使用了白话，是一种进步，因而是先锋的。”  

昌政对陈小三是这样，对张广福也是这样。  

广福是另一种“异类”。十多年前（那时，我还不认识他），我在《三明日报》上读到他的那首《善良》时，我就感觉广福完全剥去了语言为华丽的装饰作用，赤裸裸地作为建筑材料，为诗的意境服务。而昌政说:《善良》“则像一场独幕剧：‘孩子，世势这么凉，你还要出去？’/‘……’/‘广福——去帮他提灯。’诗仅三行，全是对话却为独白，其中一行竟是省略号，但读了一点也不觉得简短，相反，这里有反差，有冲突，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压缩。‘广福’二字成为普渡的宣示，一句‘去帮他提灯’，慈悲。”我现在渐渐明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昌政常会对广福说：“你不去读什么诗歌理论，就凭着这种感觉写，这才是张广福，才是张广福的诗。”  

这就是我敬佩昌政的地方，他总是以“先锋的姿态”写诗、读诗、评诗。

姚风：现代行吟诗人

昌政

一到建宁，我就打听：姚风来了吗？——澳门诗人姚风的诗有禅意，悦读激赏，神交久矣。这次在第十届海峡诗会相逢，一见如故。

姚风，原名姚京明，高大，沉稳，随和，帅气。虽以葡文写作多年，但京腔纯正。不错，他是1992年从北京移居澳门的，曾任澳门大学葡文系副教授，现就职于澳门特别行政区文化局。他与三明有缘，获过第十四届“柔刚诗歌奖”——现居厦门的诗人柔刚，乃是三明诗群的首批会员。

《苍凉的眺望——何处还乡》是姚风关于“个人经验与土资源”的发言题目。他说，澳门之于北京，反差太大——这里，教堂边多赌场、妓院，是个“日夜挑战人性弱点的城市”。语言差异，甚至文化冲突，他选择诗歌，意在建立自己的精神家园。

姚风从背包里取出一本《枯枝上的敌人》赠我，这是新出的诗集——他的诗曾获“曙光文化贡献奖”、“两岸诗人桂冠奖”等奖项，以及葡萄牙总统颁授的“圣地亚哥宝剑勋章”。虽出诗集多部，但在内地一册难求。

在前往采风的车上，我们谈论着姚风的诗。以下是关键词——

题材。姚风是个杂食家，题材不受约束，大至世界战争、国际关系，小到一粒米、随意一瞥，远达西半球，近及内心，实的虚的，万物皆可入他的诗。当然，故土与家园更能触动他的诗心。写诗是他的生活，如同呼吸一样自然、必要。事实上，姚风是个行吟诗人，边走边唱，在世界各地旅行，写一路的风景、见闻。当然，也包括新闻入诗。

诗意的获得。多凭直觉。姚风见人挖坑，发现坑状如花，惊觉黛玉葬花岂不徒劳？《葬花词》由此产生：“为了埋葬，那些必须埋葬的/我在花园里挖坑/却发现，坑的形状/就是一朵盛开的鲜花”白云与羊互喻，足可乱真，但骗得了狼吗？这天真的一问，产生诗意：狼来了，“云就是云/羊呢，就是那些骨头”。直觉来自经验的积累，诗意在于顿悟。姚风总能迅速捕捉，鲜活呈现，不枝不蔓，这种恰当的度的把握，体现了他高超的诗学素养。

语言。朴素，鲜活，生动。姚风的诗句如口语，但不是大白话，它潜有异质——当他写道：“大海装满无数滴水/有人告诉我/从一滴水中可以见到大海”，是淡而有味的；然而顺着“一滴水”接着写：“在一滴水中/我打捞沉船、银币和尸体”就平中见峭了。他遣词自如，轻易就消化了诸如尸体、精液、卫生纸、避孕套等等的语词，读者并无不适感。他写老外“泡妞”：“一边喝着威士忌和虎牌啤酒/一边用粗大的美金和欧元抓捏着泰妹小巧的臀部”，深切而不流俗。姚风的语言是自由呼吸而非僵硬、堆砌的，充满生活气息，更由于强调篇的成功，不专注于句的经营，因而诗有浑然感。

细节。姚风的诗有行吟、记述风格，事件性、现场感突出，支持他叙述的是具有包孕性的细节：“狼嗥了一声：天气真他妈热/所有的羊/都脱下了皮大衣”；“我们开始整理遗物……其中那块精工牌手表，嘀嗒嘀嗒/仍旧跑个不停”；电影里的屠杀场面，让妻紧紧抓住“我”的手：“我的掌心，一个中国男人的掌心/被狠狠地抠出了鲜血”。哪怕这细节是虚拟的，也具有丰富的生命意蕴：“向着你泪水的海/多少人去了/带着一把汤匙//我也去了/去做一条鱼”。精于挑选细节，让姚风的诗有立足点和立体感，也更具审美穿透力，能够直击人心。

意象。意象思维是姚风诗歌艺术的一大特点。他善于以戏剧化的事件、场景、细节，通过神秘的组合、并置、流动，完成诗人的想像过程，具象地表达诗人的感悟，触动读者的感觉，产生悠长的回味。在他的笔下，时间如风，岁月是可视、可听且惊心的：“风把枯枝一根根折断/这细碎的声响/仿佛敌人，在人间节节逼近”；诗人自许对这个世界再没怨恨，但“我看到大海一次次站起来/卷着浪花的袖子/在礁石上不停地磨刀”，以此反衬人间永无休止的不平。姚风的诗惯于哲学的思考，重在生命的关怀，其观念溶解于叙述，因意象的流动而跳跃，表达节制，意蕴饱满。

人格化。便于人与自然的对话、交互。在姚风笔下，动物、风物、景物皆有情思、品格，如“老狼戴上花镜/在月光下用羊毛纺线”，如坟墓“让一块石碑跪在地上”，如“刮雨器不停地挥手告别”，如“落日‘嘭’的一声/一枚公章/盖在了地平线上”，如“一个杯子在海上漂浮/想装下整个大海”。将物人格化，也是内心的外化，他以悲悯的情怀，拉近与万物的距离，进行物我交换，反向观察，这是入禅的捷径，其诗多有佛家的旨趣。

反讽。姚风温和，不事张扬，但他强烈的批判意识让诗普遍蕴含反讽意味。他看见“征服者”背后的夏尔巴人：“只要付给两千美金/他们可以帮助任何征服者/征服珠穆朗玛峰”；他看见诗人的午餐：“在法罗　我们坐在大海边/我们用诗句歌颂大海/我们用牙齿/把一条大鱼剔成大海的胸针”；在一匹马面前，他说“喜欢一头畜生/比喜欢一个人更容易”。姚风的人生态度与处事哲学，决定了反讽止于“嘿嘿一笑”，不尖酸，也不辛辣，然而四两拨千斤，总能触及灵魂。

禅意。禅意是生命的觉醒，在顿悟的刹那产生。这是姚风的《进香》：“每登一步/山顶的寺庙/就放大了一点/终于看见/暗红色的大门/紧紧关着/不知道和尚是否还在/但在八月/寺内的桂花/一定开了。”人受人为阻隔，桂仍依时而开，门里门外，谁自主自在？不尽之意尽在行者的演示中，一波三折，禅意圆融。姚风的禅诗属妙手偶得，故清新活泼。

关注点之一：卑微者。姚风特别体贴小人物——底层的卑微者，关注他们的生存状态，不吝悲悯。这些卑微者有人物，也有动物，有着共同的受伤命运。车过中原，他看见玉米地，怜悯种玉米的北方农民：“岁月漫漫/它们作为种子/无数次地躺下/又作为粮食/无数次地爬起来/它们像我一样微笑着/满嘴的黄牙/没有一颗是金的”；参加葬礼，为“一生的灰暗”悲愤：“这块土地，因你的加入/变得和你一样贫穷”；面对骡子，他质问：“人类为什么要造出/如此悲凉的动物？”更为听不懂鸟语而内疚：“那一声声凄厉的鸣叫/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而面对大人物，他却是挑衅和讥讽的，尤以《特雷莎老太太》为甚。诗人姚风，可谓卑微者的代言者，他的诗富含人文情怀。

关注点之二：现代病。姚风的诗属于现代，他关注当下，表达现代人特有的忧患情怀，跳动着时代的神经，人类的现代病成为他针砭的对象。“你说，你的家庭生活很完美/就是内心深感空虚……心灵无法找到替身”；“掺了防腐剂的罐头也有期限/青春已经过期”；“手机传来了/噩耗//去殡仪馆的路上/堵车”；“肥胖的小贩抓住青蛙/一边和顾客聊天/一边剥皮/麻利得就像脱下手套”。姚风感觉敏锐，现代社会的种种荒诞感、冲突性、流行色，都在他的诗中得到艺术阐发。他在阔大的视野中和辽远的时空里，审视人类乱象，抨击人性弱点，诗有强烈的批判精神。

关注点之三：对抗性。世间万物的关系是对立、统一的。从养鸟者身上，姚风认定禁锢者必遭禁锢：“为了治愈那片天空/渐渐地/我代替了鸟儿的位置”；他发现，拦截一只飞蛾，训练它留在黑暗，结果却是：“终于折断了翅膀/它无法再飞……朝着光缓缓爬去”；在满是人类丢弃物的海滩，他看见大海“不停地翻滚/像在拒绝，像要把什么还给我们”。反差产生诗意，对抗意味着评判。姚风善于发现生活中的异质感和非常态，融入独特的见识，再以原初的状态呈现，有如溶盐于水，让诗自足、自在。

关注点之四：生命观。姚风善于发现蕴含在混沌状态里的生命力，给人予信心和力量。“一只鸟儿死了/死在地上，翅膀依旧向着天空打开”；“在浪花最易碎的部分/阳光如此的明亮”；“玻璃的内心/隐藏着锋芒和喊叫”。当然，他也发现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孩子，“没有腐烂的自由”；“在水中，我只是一头容易腐烂的动物”。但毕竟，他从万物中看见了人类的本相，在强大的宿命面前，保持柔韧的抵抗和高贵的尊严。姚风的诗生命意识充沛，恒以有情的目光打量着世界万物，在人类进程中观察个体的存在，拥有历史的纵深感。

修改。姚风的诗内敛，简短，这与他的气质有关。酝酿沉吟，一气呵成，往往只改动个别字词。他《为太平煤矿死难矿工而写》的结尾：“而在人间，寒风逼近，能源短缺/火葬场/被纳入国家的供暖系统”有位编辑出于权宜，将“国家”改为“城市”，出诗集时，姚风保留“国家”——保留的是一首诗的站位和品位。

下了车，姚风跟随着导游，漫步在金铙山下高峰村的花径。和所有的人一样，他或与友人在花丛中合影，或在花海里追拍一只蝴蝶。没人知道他的内心——里面的秘径属于诗……

创作谈：诗必须贯注有灵气和血气

昌政

我们不得不谈到诗。这可是挺宽泛的话题，如果浅论，就有可能自取尴尬。因为在我看来，写诗的人谈诗是很冒险的举动，幸好我最近没写诗，所以我敢粗暴地说：诗必须贯注有灵气和血气。灵气和血气的含义在本文是特定的，我随意聊下去，将会表达出来。

我读了一些现代诗。感到烦闷。原因不一定是因为我苛求了诗，倒可能是因为太多的诗，要么热衷于玩技巧：施展其修辞技法，把废话伪装成妙语，仔细辨读，则发现苍白得很，里面没货。我花出了真诚，得到的却是虚伪；要么固执地操练幼儿哲学，玩纯洁，小天真，如叶尖上的露珠，触手即落，不太强大。这两种情形恰恰是当前诗坛的两类创作失误趋向：造作与浅薄。

先说造作。我并不喜欢纠缠住晦涩与否，进而否定或肯定诗创作。在我看来，每个诗人都有其表达方式，重要的还在于诗人应具备适应这种表达方式的能力，二者本来就属于双向选择，这已是常识，姑且不论。我想说的是：任何语言上的生涩，都必须以贯注有灵性为前提，必须让读者面对涩句而能产生一探究竟之兴趣。这或许可以叫作：诗句要有魅力。徒然之涩，唯涩而已。而我们要求诗的乃是青橄榄之涩而非山梨子之涩。换言之，涩句应有意味，逗人品寻。灵性正是机智、灵巧的心理素质具备的能力。它在诗中，如鱼之在水中，可见而不可顺手掬捕；而无鱼之水，则滞且淡矣。宋词创作中有这样技法：用媚语。这媚语事实上正是最具灵性之句。或比如唐诗中的绝句，我们最喜欢的大都是其末二句，究其原因，也是因了那才真有诗人见识、情致在其中，即富有灵气。

我这样说，绝无意提倡警句、格言式的作法。相反，我认为诗的成功应是“篇”的成功，而不应着眼于“句”的偶得。让诗充满灵气，无疑是解除目前现代诗“有句无篇”困境的途径之一：它能使诗摆脱泥实境况，更能摈弃虚空劣质，对保持诗的纯正感有益。

再说浅薄。这代诗人有得天独厚的人文景观之背景，也占有可凭巨人之肩作垫的天时。无论是创作理论、创作实绩，还是其他旁门艺术的先锋意识，都有利于这个时代诗的进步。但是，诗却恰恰陷入粘滞难驰的困境或轻车熟路的可疑境况。缺乏的可能是一个“悟”字。不破不立倒也未必，但不悟，则必然拾人牙慧而不自知。我想，之所以粗犷的现实生活未能入诗，而诗却徒然以精雕小巧的模样指认生活，把生活如此过滤改质，大约是因为诗人尚未练达。举凡伟大的诗人必是已饱尝到了世纪的风云，并把它消化、吸收成自已的精血，提炼成满腔血气的。这血气贯注于诗中，就出语不凡，所谓有气魄、有胆略，有一等胸襟等等。事实上这也是老生常谈了：必须用大哲学在作品背后支诗文句。荆轲，剑客也。其人胸怀壮志，身负重托，故《易水歌》一曲可泣鬼神，无非释放了一腔侠气而已。这侠气应乃血气；陈子昂，有为之士也，其《登幽州台歌》何其悲凉感人，是乃满腔愤气发而为诗，其实也正是血气所致。这样看来，诗人必须对这个时代有强烈的参与意识，并深入其中，一抒忧乐。我们生活在这样忧患深重的时代，诗为什么毫不忧患？甚至能嘻皮笑脸发嗲卖怪乖？是练达后的超脱？未必。更多的是献媚。我们为什么至今读不到粗豪不拘、大悲大喜的狂飙之作？为什么这么多的诗小家子气、雕虫、假语、缠绵在情人哀怨之间？为什么作为前卫艺术样式的诗，至今未能引领一代的精神跃进到更高层次？

现在我说：唯有艺术良知可以拯救诗于造作的绝境；唯有社会责任感才可能将浅薄排出诗体之外。诗必须贯注有灵气和血气！这就是说，从语言表达而言，诗走向纯净、质感与疏放状态；就内容含蓄来说，诗要强调社会审判意识。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昌政附诗23首

卢辉荐评：在三明诗群乃至中国诗坛，昌政的禅诗可谓独树一帜。他讲究的是生命还原、精神透视和时空交错。要实现这三者之间的“互通”，这得益于他“于自性中，万法皆见”的禅宗要义。读昌政的诗，你会很自然的被他的那一种：物随心去、心及万象、自性而生、不从外入的“心象”所吸引：“我不能让一只陶罐回到土里去/它毕竟怀过火/以及满满的江湖/碎片/以及碎片上的指纹/仍也不能回到土里去”（《不能》）。在这里，诗人确立了生命、精神、时空“三个维度”的“临界点”和“还原点”，使原本一个“静态”的物象陡然“动态”起来，一种“回溯”生命的企图与时光不可“倒流”的情状在一个静态的“陶罐”里胶着着，我把这个胶着状看成是实时的“虚妄”实践以及超验的心象“投影”。的确，禅宗诗歌要的就是这种妙处：它既可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也可以“道法自然，取法于中”：“晃荡的一片茶叶在杯里/你说是船在海上”（《茶》）、“枇杷熟时，/打落了一地的初夏/捡起来/却是早春的嫩芽/里面有一团/多年以后的鸟鸣和枇杷花”（《落果小记》）、“沸水冲入茶杯/心底翻滚起一个海”（《品茶记》）上述的诗行中：茶如船，杯水如海水；枇杷树“前时”的嫩芽，后时的鸟鸣以及沸水翻滚起一个海，都是通过透视、还原、交错和夸饰，呈现出有层次感和空间感的“精神图景”。这正好应验了：“法自在性，直彻心源”的禅义！总之，“随心”之时无所不在，“顿悟”之心无时不有，这便是诗人昌政擅长写禅诗的本心所在、开悟所在和境界所在！

（卢辉，福建大田人，上世纪60年代出生，中国作协会员、三明市作协副主席、高级编辑。我国著名诗人、诗评家）

《中国爱情诗刊》首期同题诗会入围前七十名诗人作品展播（第一辑）

昌政的诗（23首）

《不能》

我不能让一只陶罐回到土里去

它毕竟怀过火

以及满满的江湖

碎片

以及碎片上的指纹

仍也不能回到土里去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落果小记》

枇杷熟时，

打落了一地的初夏

捡起来

却是早春的嫩芽

里面有一团

多年以后的鸟鸣和枇杷花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品茶记》

沸水冲入茶杯

心底翻滚起一个海

海上有春山

采茶女刚刚收了小雨

雨雾还在她们的背篓

鲜嫩欲滴

哎，你问香味

我便嘬出悠然的晚钟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仰望晴空》

与一朵无名花默视良久

猛一抬头

满天的晴蓝泼了下来

想到花在水边开落而水却不能不远走

想到并无驿站

想到此生只是为了出发

满天的晴蓝就泼下了一路的荒凉

一生多么简短

说出来却总是长篇大论

何如水边草丛

在马啃过之后又为牛羊抽芽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荷》

无风　也无采莲女的笑声

那枝青荷晃荡个啥呢

无非池鱼成双

蜻蜓小立了片刻然而无言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雨后》

说是大雨过后

仅剩一个春雷悬在半空

还没炸响

我便凑近一看

掉入水珠

倒挂在剑兰的叶芒

好险呐

我赶紧伸出接纳的手掌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茶》

晃荡的一片茶叶在杯里

你说是船在海上

在海上，一叶扁舟晃荡着

落日嘬圆了嘴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冬》

冷雨落了一地，

硬得像钉子。

有人围炉：

把一夜的雪意煮成江南春。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街景》

轿车呼的一声

不见了　留下的总是一股飞烟

追着背影跑

有人把这比作一阵风

细看

都是尘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烛火》

烛火不问焚于哪一夜

比如磨剑

鞘中的冷焰不属于节日

花色争鸣不都哑于拈嗅之际？

妙龄老于一吻

几多白帆随风飘失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两把刀》

厨房的角落

并立着两把刀

一把瘦的

另一把更为粗壮

总是粗壮的率先冲上砧板

不论鸡鸭鱼肉

砍剁一番

然后

瘦的轻盈上场

细细切断骨肉相连的牵绊

当一切都成了菜

两把刀

一前一后退回角落

闪着光

冷冷的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在海边》

那场台风过后

再无海水上岸寻它丢失的贝壳了

浅湾里

不时响起老螺的呜咽

至今看得出

一滩海卵石来不及随潮退去的慌乱　

挤挤挨挨

是怕落单被我捡走他乡吗

我来到平潭

只与仙人井之外的辽阔合影

至于海的遗弃或

馈赠

权当背景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仙人井》

谁把大海困在井里

峭崖如刀

天也削成贝壳大的一小片白冰

波涛退回为水

陪几粒海卵石细细打磨

寂寞的造型

多年以后

路从远方赶来

诗人凭栏投下自己的倒影

惊起

阳光灿烂的轰鸣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海景·沙滩》

风从前世吹来，

有来不及换季的柔软与凉爽。

今夜，我们把海搁在谁也够不着的地方，

只与沙滩抢脚印，

抢着与月合影，

与手机合唱一支海坛的歌……

然后，

以蟹脚横行，

以醉步倒退着走，

笑看晚潮尾随而来，

涌入梦里。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山门前：古村落》

把整块的山石敲碎，

垒成更大一块的厝状石头，　

人就住在石头里。

有时，石头突然睁开一双眼，

原来是窗，

海的腥味漫游……

连片的石头阵中，

泥巴依然是杳无音信的亲戚。

有人把铁锅搁在阳光下，

葱蒜抱土跳了进去：

赶在油盐之前，

把不毛之地布置成三月的风景。

仙人掌轻抚百姓墙头，

爬山虎也只顾往春天的高处爬去：

这里安宁，如梦。

有的庭院住羊，

山风只与无花果树聊点枝杈。

石头与石头之间，

路在寻找失落的门牌号码。

也许，转个弯，

就能回到林杨的诞生地？

听听海风，

听听：

一辆轿车消失在自己的喇叭声里！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守望》

台风过后，

所有弯过的腰又直了起来。

只有木麻黄，

披头散发，

留下了风暴的形骸。

当狂风再起，

又会弯下许多腰。

只有木麻黄，

依然披头散发，

旗一样在风中舞蹈。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眺望》

大海救不了一尾吞饵的鱼：

所有的水，

都被它脱光了。

只剩一层盐，

腌制那死不瞑目的眺望。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关于赏月》

月有什么好赏的？

它的扁？还是它的圆以及明朗或暗淡？

月在天上，

只证明这是个夜晚。

记住：

灯，要靠人类自己点亮。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与荷有关（组诗５首）

《荷谈》

比藕更高的是泥

但我不说比白更高的是黑

比泥更高的是水

但我不说比守护更高的是游荡

比水更高的是荷叶

但我不说比平稳更高的是摇晃

比叶更高的是花和蕊

但我不说比舒展更高的是凋零

比花更高的是风雨

但我不说鲜花总被雨打风吹去

莲子啊

谁能不说你比藕白呢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莲》

一大片的叶子连着一大片的叶子哦嗬那么一大片的叶子哦

探出了一种花

一瓣

一瓣

撑开

托住了蓝天

托不住的七月流火

斟在了荷塘

于是，天下大醉

左一脚是凉风

右一脚是清香

一路模仿了莲的摇摇晃晃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莲子的传说》

说是有一粒星子

落在了荷塘

在塘底

星光一粒一粒从藕孔迸了出来

归隐莲蓬

剥开

里面都是对着长空圆圆的

眺望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莲》

你说，秋天是一纸短笺，

寄达时难免心寒，

难免放弃曾经的灿烂。

但你匆匆展览了初衷，

比阳光柔软，缭绕江南

且如叮咛，让远行者一律转回脸。

曾经舒展。正是纤纤之手，

握住的总是嫣然。

总是一首诗。一片月。一只

摇摇晃晃似醉非醉的船：

秋天。秋天无非伤感？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荷》

无风　也无采莲女的笑声

那枝青荷晃荡个啥呢

无非池鱼成双

蜻蜓小立了片刻然而无言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诗人档案

中国爱情诗人名片（总第54期）昌政作品

詹昌政，福建省尤溪县人，1963年11月出生。在职大专学历。现任《三明日报》副总编。系中国禅诗学会会员，中国作协会员，三明市作协副主席。我国著名禅诗诗人。

往期回顾：

名人名言：

“在这个贫乏的时代里做一位诗人就意味着：在吟咏中去探索隐去的神的踪迹。正因为如此，诗人才能够在世界黑暗的时刻道出神圣。”

---美国诗人惠特曼《<草叶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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