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睛||理论园地：月色江河：解读“十二背后”的诗歌秘码——评梅尔诗集《十二背后》（总1111期）

梅尔，原名高尚梅，籍贯江苏，现居北京和伦敦两地。中国十二背后国际诗歌节主席，台湾《秋水》诗刊社长。1986年开始发表诗作。著有诗集《海绵的重量》《我与你》《十二背后》等。曾获得“中国第四届长诗奖最佳诗歌奖”、“中国诗歌排行榜”十大女诗人、美国文化艺术学院“诗歌创作奖”、第57届中国台湾文艺奖章、第四届欧亚文学节诗歌创作金奖、首届博鳌国际诗歌节优秀诗人奖、2019华语诗歌春晚.最佳诗人奖。诗作被译成英语、俄语、日语、德语、蒙古语、波斯语、乌克兰语等十几种语言出版。

解读“十二背后”的诗歌秘码

——评梅尔诗集《十二背后》

月色江河

读过三遍后，我觉得可以对这本诗集写评论了。

古人说，事不过三。然后，我还是无法下笔。

读过七遍时，该能写作了，然而，我还是只字未写。

一直读到第十二遍时，突然间，我脑洞打开，有了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感觉，有了浪花淘尽英雄的气息。

十二背后是个神灵，给了我灵犀和神力。我是个无神论者。梅尔是个基督教徒。两个不同信仰的人，凭着一部《十二背后》进行对话了，这是一次有关诗歌的对话。

01

意象之美：我不能告诉你所有的秘密，我的秘密还在生长

请允许我，先从她“十二背后”意象谈起。

2019年12月29日晚，当我从梅尔手中接过诗集《十二背后》时，心情是兴奋的。《十二背后》是梅尔最好的作品集，代表着她诗歌最高标准，最能体现出她诗歌的高度。

十二背后是她亲手打造的风景区。这里曾是一片汪洋，大约在七亿年前，由于地壳运动，沧海桑田，终于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见的地貌。十二背后是大自然地质结构中一次最奇异的受孕，一次鬼斧神工的造化，一次时间积淀所形成的奇观，是地质史上最伟大的塑造力和创造力。十二背后是大自然、大地质、大结构、大命运。大自然、大地质、大结构、大命运为诗人提供了大势能，大碰撞，大情感，必然诞生了诗人最猛烈的大思考，大诗意，大创作。

“海水再一次漫上来/带着涌动的全部欲望/从舌尖到心灵深处/那些生物无法逃脱/大地，请你收留它们英雄的尸体/昆虫，鱼类，甚至/包括熊猫和犀牛/七亿年后，人们会找到它们的化石/并奉若神明/忘记我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秒针一样尖锐的快乐//我的内部也开始秘密勾连/传递七亿年前的烽火/我一直活着/像一则传奇”（《双河溶洞》），“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易经•贲卦•彖辞》），十二背后以“昆虫、鱼类、甚至/熊猫和犀牛”的化石形式，以“七亿年的寂寞与雷霆”的凤凰涅槃，“在你青花瓷般的手势里”，给诗人带来生生不息、波澜壮阔、连绵不绝大自然的故事，绵延着诗人对大自然史诗和命运史诗的思考，写出了对自然和文明的尺度、场域、体量、结构以及功能的解读，以及对生命力和情感的碰撞与理性的沉思。

“我知道你不会转身离去/为了这一刻我等待了几亿年/我努力有一个纤细的腰肢与美丽的长腿/我缓慢地爬向你/带着所有的泪水、记忆、伤痛和柔情/我等到了你的抚摸/你的令人颤栗的关注//以后，日日，年年/我活在你的镜头里/深情地注视你的岁月/只要这一刻没有错过/可以抵挡下一个沧桑的亿年”（《古特提斯海》），当我通过诗人的文化想象，打开十二背后这扇神秘的大门，徜徉在它迷人的乐园中时，十二背后便在诗人时间、空间的拉伸中，在自然、文明、文化和历史的深水区所思所想中，获得了情感和场景上的个体经验和体验。此时，十二背后不仅是大自然的地形、地貌、地质、结构，而是成为诗人生命上的地形，精神上的地貌、象征上的地质，美学上的结构。

在“十二背后”中，诗人时而仰视，时而俯视，时而平视，时而透视，于一河一洞中，一岩一石中，一花一木中，以象造境、以境造韵，以韵造势，从当下到远古，从写实到想象，从自然到生命、存在、终极、超越等人文、哲学、审美的维度，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上天入地，察古观今，揭示出十二背后给诗人带来的“刹那间所表现出来的理性和感情的集合体”（庞德语）。

真正诗歌上的创新，就是对意象“在无限的细节和努力中始终的坚持与找寻”。（韦勒克《现代文学批评史》第5卷，中国人民大学大出版社1991年版219页）美国诗人麦克利什在《诗的艺术》中说：“一段空空的门洞，一片小小的的枫叶，却道出千年忧伤的历史”。意象派大师艾兹拉•庞德说得更直接：“与其写万卷书，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好的意象！”梅尔对中国诗歌最大的贡献就是创造了一个独特的意象——十二背后。

这个意象，是诗人用自己的生命和心血凝聚而成，是用一生的时间在杜鹃啼血般的呕心中追寻而来，从淮安追寻到北京，再从北京追寻到淮安，直到有一天来到贵州，在十二背后前停下时，她觉得这么多年来苦苦追寻的，便是眼前的十二背后。它像心仪已久的男神，令她心旷神怡，手舞足蹈。

“十二背后”意象是自然的、人文的，也是生活的、历史的、生命的、美学的。梅尔创造了“十二背后”意象，“十二背后”意象又创造了梅尔，并把她诗歌推向一个更高的境界。

这就是大自然的创造力，这就是梅尔诗歌的创造力。

02

文本之美：那是被你俘虏的门，

一扇性感，一扇坚固

“当前中国的诗歌创作形成了某种惯性，失去了原文，失去了个人特征，失去了原语言，失去了和世界、和肉身、和真实感受等等一切发生联系的可能性，因此都变成是修辞，变成了词的组合。”（欧阳江河语）梅尔是一位注重于写作现场的诗人，她的诗歌不是从文本到文本的组装、拷贝和仿写，而是在自己的亲历性、参与性、体验性的生活中发现美，创造美，表现美。其诗歌有以下特点：

1.生命之美：学学那头波西米亚的狮子。

梅尔的诗歌始终与自己的生命连在一起，从她的诗歌中，可以读到她人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她的诗歌中始终洋溢着一种生命之美。

首先，生命之美体现在率真而又自然上。《中秋自画像》写的是“我”的画像：“我是我自己的剪刀/从胡须的根部/学会犁田//学学那头波西米亚的狮子/今天开始，做一个诗人/做一些你以为荒唐的事/无需解释//然后，提着苍茫的鞋/一路喝到罗马”。一个诗人的形象，在她短小的诗行中跃然纸上。我喜欢这个“做一些你以为荒唐的事/无需解释”的诗人，更喜欢这个“提着苍茫的鞋/一路喝到罗马”率真而又自然的诗人。

其次，梅尔的诗歌中表达了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在《兵马俑》中，诗人运用后现代主义美学思想，以反讥的笔法，对兵马俑进行消解和解构：“我们被复制成小小的泥人石人/装在盒子里箱子里  坐着/我们从未见过的汽车  火车  飞机  军舰/你们瞎眼了有祸了  你们/摊上大事了  不但我们/晕车晕机晕船晕楼晕霾/你们这样糟蹋侮辱我们/你们没听到秦王暴怒的吼声/震得天都塌了  洋人都瘪了/就剩下一个跳虱似的太阳旗/秦王诛灭九族的圣旨正在路上/听说已经跑死了九匹马了/你们  你们  龟孙子/等着瞧吧”，人类最大的恶念就是对生命的践踏，对生命之美形成遮蔽。诗人的高妙之处，把兵马俑进行人格化，赋予它人的生理特性、动作、心理活动、血肉、情感和思想，通过它们所经所历所遭所遇，写出了诗人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维护了人性的尊严。

对时间的体验与感悟，也是梅尔诗歌中生命之美不可忽略的维度。如《中年的补丁》：“一些假装无辜的窃贼/顺手摘了你园中的果子/劣质的香味路过寂寞的围裙/黄蜂悄无声息地扎了你的帽子/来年  你才知道/贼所留下的  是个坑”。诗人对时间的理解与哲学家是不同的。胡塞尔在《内在时间意识现象学》中，将时间分为“内在的时间”“客观的时间”“世界的时间”。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导论》和《存在于时间》中，则将时间理解为一种存在的视域。而梅尔则认为时间是一个补丁，是“贼所留下的  是个坑”。这是一首时间之诗，生命之诗。当人们读完这首诗时，怎敢对时间进行虚度，又怎敢让年华付之东流。

2.情感之美：我的心里住着血缘。

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中认为，经典作品是一些具体特殊影响的书，另一个特征即是它的影响力。说白了，影响力即是一种情感，指的是它历时性的，长久的，能够抵达人心的情感力量。其中，乡情、亲情最能体现梅尔诗歌中的情感之美。如在“当你千年前在河下古镇受宠时/你的皮一定是小姐的窗帘/为了弱视的书生贴近肌肤/透过你/满是胭脂和诗文//筷子那么一卷/你的灵魂就穿上了飘逸的外衣/飞驰的手传达的快感/完全不同于你在口中/的销魂”（《淮安小馄饨》）中，诗人借家乡寻常小吃——小馄饨，抒发了对家乡的热爱之情和深深的眷恋。在“仿佛爷爷取你时的锣声鼓声，奶奶/我现在坐在飞机上/ 就像你当年坐着花轿/嫁给一段光阴/从你的山野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你唱给爷爷的歌声/甜蜜、凄美、犹如天籁/在中观的天空，动人地/回响”（《奶奶》）中，诗人表达的是对亲人刻骨铭心的爱。此外，《故乡》《过年》等诗作，也充满着浓浓的乡情、乡愁，让人感受到诗人对家乡的呼吸和心跳。

3.艺术之美：走向原野走向金黄的向日葵。

梅尔是个充满书卷气的诗人。她注重阅读，广博群书，十分难得的是她非常关注一些艺术家，如安徒生、米兰•昆德拉、卡夫卡、梵高等，并通过诗歌的形式对他们的人生进行最形象最恰如其分的阐释和最真实的写照，对他们的人文精神、灵魂以及人性的思考作了良久的思考和耐人寻味的追寻，有惺惺相惜的态度，惺惺相怜的情感，惺惺相知的理解，更有历史上美学上精神上的圆融和同情。如“我到城堡看你，到你住过的/每一处寻你，我寻到了墓地/朵拉已经先我而到，甚至/K也在这里，我很压抱抑/显然，你因被频频打扰/而长期失眠/父亲对他此生未能预见的儿子的成功/嗤之以鼻”（《卡夫卡》）从她的诗歌中，看到了一个落魄而又失意的卡夫卡的形象。再如“你孑身一人，举着灯塔/火柴里的温暖，闪耀忧伤的光芒/海，你就在耳边//海的女儿，珍珠般疼痛/如今她端坐海边，守护着/一个神话，我们的理想/薄如蝉翼，倒是天鹅/依然优雅从容，在城堡边/把你和你的锡兵、丑小鸭以及/没穿衣服的皇帝/照料得与你一样孤独”（《安徒生》）诗人呈现的是一个孑然孤独而又唯真唯善唯美的安徒生的形象。再如“你的目光日益锐利而游离/你捧起一本书/一言不发/像你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背起工具箱/走向原野走向金黄的向日葵”（《又见梵高》），诗人通过叙述和意象的借重与牵引，对梵高的生命、情感与精神世界作了人文的呼唤与低吟。当读到“一个月高风清的夜晚/你挽着一位假想的夫人/匆匆奔向三十七岁的天堂”时，一种伤痛和悲叹便会油然而生。

4.宗教之美：夜是漆黑的石头。

创作宗教诗歌是世界诗人的共识。作为一个基督教徒，又具有国际视野的诗人，创作宗教诗歌也是顺理成章的。梅尔宗教诗歌的取材源于《圣经》，如《约伯》《回到你的殿中》《大卫和拔示巴》《大卫的辩解》《月亮神庙》等，都是源于《圣经》上的故事原型或“本事”。诗中的意象谱系也是源于《圣经》：“摩西”“达伯利恒”“西门”“玛利亚”“彼得”“凯撒”“安东尼”“耶路撒冷”“罗马”“埃及”“地中海”“马槽”“稻草”等，都是取之于《圣经》。梅尔宗教诗歌的创作不是对《圣经》原型故事或“本事”简单的翻版或重复，而是一次精神上或灵魂上的象征和拯救，一次人性经验上的自我代入或选择与重构。如“鸡叫了  叫了三遍/说不认识你的彼得泪流满面/耶路撒冷泪流满面/不  那天的耶路撒冷是漆黑的石头/悖逆之鞭高高举起//鸡叫以前/夜哭得不省人事”（《鸡叫以前》），“请让我跪在你的面前/用我那吐露过真情、善意和谎言的嘴/亲吻你脚下的泥土//让我回到十字架上/取代那些冰冷的钉子/让我回到死海里/用盐擦拭应该瞎去的眼睛/回到你的天上去吧/我在加利利海边的时候/分明看到你的身影在海边行走/我离去的时候，丢了魂魄”（《回到你的殿中》），表面上看，诗人是在叙述《圣经》中的故事，实质上是写自己的虔诚、归皈和忏悔。正因为如此，她的宗教诗歌基于宗教，又超越宗教，没有局限于人性的痛苦和人类的苦难，也没有局限于人文关怀，而是基于对生命和生存的终极追问，因而她的这类诗歌更多的笼罩着一层个人的慈悲、宽容和神秘色彩。

03

风格之美：用你的语言诠释大海，

大海以及大海中的盐

风格一词，最早源于希腊文，本意为“雕刻刀”，后引伸为比喻意，是我们衡量或评价一部文学作品的重要美学标准，是指作家创作过程中形成的个性和具有相对稳定的整体话语的特色。不知什么时候，不少批评家用“辨识度”一词取代了“风格”一词。何故？据我推测，“风格”一词一般用于名家或大家身上，对于一些实力派诗人或作家来说，则不宜使用“风格”一词。出于一种批评策略上的考虑，我们的批评家便想出一个新词：辨识度。原想用它来瞒天过海，不想，这个词却受到了热捧。

其实，“风格”和“辨识度”是有严格区别的，一如“码字”和“创作”的区别，看似相似，其实有泾渭之分。“风格”不仅能看出诗人或作家的作品个性，更能看出诗人或作家的创作态度、精神、境界和人格力量，而“辨识度”则说明文本上的与众不同，是看不出诗人或作家的追求和创造性的，更谈不上有什么精神的力量和人格的魅力。

那么，怎么看待梅尔诗歌的风格，我想从三个维度来谈论一下。

1.风格即天赋。

有些人生来就有个性，就会形成风格，有些人就是名满天下，也不一定有风格。我们不能用一个世俗的观点谈论一个诗人或作家，也不能用名气或地位大小来谈论风格。显然，梅尔的诗歌风格来自于她的天赋，个人经历，后天的阅读以及她的审美眼光。上世纪八十代的中国诗歌很喧闹，诗人也很叫嚣，流派林立，主义铺天，宣言不断，而偏居小城一隅的梅尔（当时叫梅子），没有什么口号，只是潜心创作，力求用自己作品说话，用自己的作品回答自己的诗学主张。我与梅尔第一次相识，缘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由我策划的“淮冶”笔会。之后，便与她有了通信上的交往，对她的诗歌有了进一步了解。她那种略有僻涩典雅，又追求平淡简远、清新自然的创作定位，一开始便显示出她诗歌的创造力和生命力。或许，这就是诗人的一种天赋吧。我曾经在许多场合与文友们谈论过梅尔的诗歌，表达过对她诗歌的观察、理解和对未来的预测，由于当时梅尔还没有写出重量级作品，我的观点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有些人还表现出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记得有一年，我去她学校参加一场诗歌朗读会，与她再次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流，更加坚信我对她诗歌的价值判断和认定。如今，我系统地读了她的诗歌，再次证明了我当初的预言是正确的。

2.风格即语言。

那时，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是一样。

他们往东边迁移的时候，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

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作砖，把砖烧透了。”他们就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

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

耶和华降临，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

于是，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

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

——《创世记》第11章节录

熟悉圣经的人对这一章节并不陌生。上帝为了惩罚人类便打乱了他们的语言体系，使之语言不通。其实，优秀的诗人也类似于此。

亚里斯多德认为，修辞的高明就是风格。梅尔诗歌的语言除了遵循雅义、追随传统的精致、优美、典雅之外，还追求一种新奇的想象，如“夜是漆黑的石头”（《鸡叫以前》）；“你的皮一定是小姐的窗帘”（《淮安小馄饨》）；“深夜的一杯酒，灌醉了星星”（《布拉格》）；“茂密的树木是昆虫的天涯”（《双河溶洞》）等诗句，想象力丰富，非常人所能想到，每每品读之后，拍案称奇。

其次，梅尔诗歌的语言具有意象性、跳跃性和韵味性。如“那时，盏碟之间/是豆腐与鱼的对赌/每家每户的馒头与肉圆/把一年的财富积攒起来/贴在红红的对联上/日子，天天辛苦/年年幸福”（《除夕》），再如“石头里流出苍凉的血来/库斯科教堂的钟声停了/在太阳的上方/月亮被羊蹄踩痛了心房”（《苍凉的相遇——马丘比丘》），诗人把日常名词、动词和意象巧妙地安排在自己的造句方式中，通过聚合物式的语言形式，加大了词语的密度，创造出一种独特的陌生化语言效果。再如《智者》一诗，诗人抛弃陈旧的意象和已有的表达，以僭越之心，篡位之志，从事物、现象中不断寻找浓郁的诗意美、境界美、深意美……结尾处“全他妈的乱了”，幽默风趣，有一种不受知性逻辑所控制的“无理而妙”。

在叙事结构上，梅尔善于打破传统语言的语法规范、修辞逻辑、隐喻体系、赋意方式等，创造出一种独特的诗意幻想与众不同的敏锐句型或句法。比如“穿过丛林的腹部/泉水哗啦啦奔流/当嘴不再对胃负责/哲学再也无法理解/钟表的精确”（《腹泻，等于一次远足》），诗人颠覆了原有想象力的句型、句式，运用跳跃、歧义丛生的意象，对诗意进行转移、腾挪，使诗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陌生美和神秘美。

作为60后诗人，梅尔不断超越诗歌的语式和语感，在诗歌中经常使用一种拟人又拟物的叠加诗意的主谓句型。如“回不去的时光酿成乡愁”（《故乡》）；“字也可以躲在铁窗后/吃着化学颜料”（《苹果树下》）；“思考的乱发和/哲学的胡须  辅佐/一只中世纪的烟斗”（《腹泻，等于一次远足》）；“你的灵魂就穿上了飘逸的外衣”（《淮安小馄饨》）；这样的诗句，不仅增强了诗性，而且还散发出浓郁的意境与情愫，使她诗歌走出了早期的抒情性，向意象意境情境之美进行华美转身，并向更广阔的创作空间迈进。

3.梅尔经验。

本雅明在《经验与贫乏》中认为“经验”是一种“存在于集体和个人生活中的传统物”“存活于人们记忆中的相关的事物”“实乃积淀在人们心理结构中的文化传统”。1930年，当冯至先生把里尔克“诗是经验”翻译到中国以后，诗人们便纷纷注重起“经验”来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些相似性、复制性的经验，缺少陌生化和个性化。从梅尔的创作经历和创作心路来看，她最初的创作是“有意”的，到了后来就变成“无意”了，之后，她的创作一直穿行在“有意于文者之法”和“无意于文者之法”之间。总而言之，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梅尔的诗歌创作都是“到场”的。这么多年来，她用自己的想象力不断变换着自己的物理空间、情感空间，赋予它们各种客观化、场景性的物象，写出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人生的境遇和完整人格、自我精神的个体精神状态，而且还能反映现实生活的空间，历史画卷，具备一定的社会学意义上的空间概念，史诗性的特征，美学价值属性的内涵。我觉得梅尔的诗歌经验是属于自己的，因为她诗歌的经验与自己的生活轨迹是吻合的，是一致的。即法国博物学家、文学家布封所说的风格即人。

这就是我对梅尔诗歌风格的理解。我不知道这样的理解是否正确？我这种观点，大家是否认同？期待更多的批评家参与这样的讨论。

2020年1月31日初稿，4月6日改毕

［作者简介］　月色江河，本名张晓林。当代诗人、文学评论家。淮安市作协副秘书长、文学评论工作委员会主任。1985年发表作品，迄今已在《雨花》《扬子江》《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中国诗人》《青春》《延河诗歌特刊》《诗江西》《黄河诗报》《文学报》、澳门《中西诗歌》、美国《休斯敦诗苑》《诗天空》、台湾《华文现代诗》《台客诗刊》、香港《香港诗人报》《苏菲翻译&诗歌》《榄橄枝》诗报等海内外近二百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评论作品。著有文学评论集《淮安文学批评与研究》，诗集《迟到的玫瑰》《钢铁作证》《七星瓢虫》三部。主编《江苏网络诗歌选》《中国微信诗歌100家》《2015年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6年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7年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8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9中国微信诗歌年鉴》。作品入选数十种诗歌、散文选本，部分作品被译成外文。曾获“大好河山”中华全国诗文联赋大赛暨徐霞客文学奖佳作奖、第六届“长江杯”文学评论奖、“大经杯”首届全国钢铁产业诗歌大奖赛一等奖、第二届“袁鹰文学奖”、淮安市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近二十次。现居江苏淮安。

名人名言：

      “一个诗人应该把自己隐藏在作品里，如同上帝把自己隐藏在万物中。

---福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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