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睛||论写作：​月色江河：谈艺录（总1207期）

中外名人论写作

月色江河，本名张晓林。当代诗人、文学评论家。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淮安市作协副秘书长、文学评论工作委员会主任。1985年发表作品，迄今已在《雨花》《扬子江》《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中国诗人》《青春》《延河诗歌特刊》《诗江西》《黄河诗报》《文学报》等海内外近二百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评论作品。著有文学评论集《淮安文学批评与研究》，诗集《迟到的玫瑰》《七星瓢虫》等三部。主编《江苏网络诗歌选》《中国微信诗歌100家》《2015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6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7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8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9中国微信诗歌年鉴》。作品入选数十种诗歌、散文选本，部分作品被译成外文。曾获新中国成立60周年全国冶金职工散文大赛二等奖、“大好河山”中华全国诗文联赋大赛暨徐霞客文学奖佳作奖、第六届“长江杯”文学评论奖、“大经杯”首届全国钢铁产业诗歌大奖赛一等奖、第二届“袁鹰文学奖”、淮安市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近20次。

谈艺录

月色江河

法国布封宣称：风格即人。而我说：人即是风格。

这两个词，看似只是词序上的颠倒，其本质完全不同。

风格即人，布封从文本分析的角度来观察一个作家、诗人的个性和风格。人即风格，则是我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考察一个作家、诗人的个性和风格。前者从评价体系上进行考量、总结，后者从创作体系上进行观察、归纳。

作为一个创作者，我更喜欢从后者的角度去考虑。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在谈到“相异律”时说，天地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后来，他在讲“同一律”时又说，天地间没有两片完全不同的树叶。同样，这个世界上不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即便是双胞胎也不会。文学是人学。这就要求作家、诗人敢于写出真实的自我、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情感，这种真实即是个性，即是风格。

试想，一个不敢忠于真实的作家，又怎么能形成自己的风格呢？

现在有些文人境界很小，常为一些个人恩怨，蝇头小利，浪得虚名，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由此我想到王安石和苏东坡。王安石和苏东坡在朝当官时，由于政见不同，时常针锋相对，剑拔驽张。当他们退出历史舞台后，却能相逢一笑泯恩仇。据史料记载，罢相后的王安石在南京定居时，在那里开沟挖渠种树，动手修建半山园，并修书邀请苏东坡到南京来做邻居，一起谈诗论文。苏东坡还动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有此种境界，注定他们会流芳千古。

有一次，印象派画家德加不解地问诗人马拉美：“我搞不明白，一首小诗，怎么就写出来呢，我的脑袋里，其实装满了思想。”马拉美回答：“德加同志，写诗靠的是词，而不是思想啊。”

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

杜甫说，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说，语言是诗歌王国中的重器。

优秀的诗人不是学习别人的语言，摹仿别人的语言，而应“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地创造自己的语言。

短诗，像一把茶壶，看上去不起眼，容量也不大。当你深入进去时，却有大海的浩瀚，天空的辽阔。

如北岛的《生活》，全诗只有一个字：“网”。不要小看这一个字，它集词、句、篇于一身，充满着张力，给人以大声希音，大象无形，以有限达无限的效果，写尽了人间世象。如此概括，如此凝练，可以说前有古人，后无来者。

短诗写作，无一个字多余，每个字含满心血，切不可掉以轻心。

真正意义上的短诗写作比长诗创作更呕心沥血。

写作不是慢写，不是快写，更不是拒绝用电脑写作，而是破坏性的创新。从这个角度上讲，写作即是破坏。

破坏通常有三种形式，一是盗贼式的破坏，二是偷梁换柱式的破坏，三是推陈出新的破坏。

破坏不难，难的是破坏后的建设。建设者，需要天赋、学识和经历。唯有天才或大创造者才能为之。小破坏只能小建设，中破坏只能中建设，大破坏，才能大建设。唯有破坏才能有建设。胡适是中国古典诗歌最大的破坏者，同时，也是最大的建设者——创立了中国新诗。

并非所有的写作者，都能做到破坏者，但起码能敢于与前人的写作模式进行决裂，敢于与同道的写作模式决裂，敢于与自己过去的写作模式决裂，只有这样才能走向优秀。

夜读陆羽《茶经》，其中，这样一段文字引起我思之。现抄录如下：

其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凡艺而不实，植而罕茂，法如种瓜。三岁可采。

野者上，园者次。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叶卷上，叶舒次。阴山坡谷者，不堪采掇，性凝滞，结瘕疾。

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

茶为累也，亦犹人参。上者生上党，中者生百济、新罗，下者生高丽。有生泽州、易州、幽州、檀州者，为药无效，况非此者。设服荠苨，使六疾不瘳。知人参为累，则茶累尽矣。

这一段话，陆氏叙述茶树生长的地方与品级、功效和鉴别方法等。由此，我想到诗歌创作诸多问题，很有借鉴意义。“其地”一节，理解为创作与生活的关系。生活有三种，一种为“上者生烂石”，即写自己亲身经历，二种为“中者生砾壤”，即通过采访、体验生活获得生活，三种为“下者生黄土”，即仿摹别人生活。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不同的生活，决定了作品的高下。这就是文学创作上讲的写什么的问题。“野者上，园者次”一节，论及的是茶的品级。诗亦如此。一流的诗不仅优美、动人，还能引起人的思考；二流的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三流的诗犹如碗中之水，一览无余。“茶之为用，味至寒”一节，论述的是茶之功效。诗的功效与茶相同。诗不能当饭吃，不可当衣穿，更不会当房住。但它如茶一样，“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便是诗之大用也。“茶为累也，亦犹人参”谈的是选茶，由此我想到选诗。当下的诗歌选本，每年全国可达百余本，但真正做一个好选家不易。写好诗难，选好诗更难。作为一个选家，第一要有眼光，第二要有高度，第三要能拨开云雾，第四要有沙里淘金的功夫，第五能挡得住人情关。凡此种种，与选茶如出一辙。

如何让诗含蓄？

首先要选择合适、贴切的意象，然后，把自己滚烫的感情融入进去，使自己想要表达的情感处于一种零度状态。正如叙利亚籍黎巴嫩诗人、思想家阿多尼斯说过：“写诗时，我让理性和逻辑沉睡；思考时，我让感情入眠。”

如果做到这一点，那么诗歌已达含蓄。

考察百年新诗，有三次大解放。第一次是“五四”期间，由胡适提出并身体力行，那是一次“诗体大解放”；第二次是“新时期”，由北岛、多多、舒婷、顾城等朦胧诗派诗人为主导，他们从诗歌的审美上进行一次大解放；第三次是在新世纪之初，由于网络的普及，降低发表门槛，使诗歌创作由过去少数人进行创作转向由全民进行创作的时代。这三个时期，是中国新诗三个重要的历史阶段，使新诗由诞生到发展，再由发展走向壮阔，最终必将形成高潮。

有人问，你怎么看待诗歌读不懂？

我对他讲了奥尔德斯·赫胥黎（AldousHuxley）的《随尔所欲》（DoWhatYouWill）中的一段话：“我们都以为自己知道狮子是什么。狮子是一种长着鬃毛和爪子，有着和加里波第一样表情的沙漠色的动物。但在非洲，还有全部与之为邻的羚羊和斑马，因此，间接地，还有全部与之为邻的青草……如果没有羚羊和斑马，就不会有狮子。一旦猎物的供给降低，百兽之王就变得瘦弱，长起疥癣；它彻底终止了，它死去。”

诗是写给人看的。如果一个诗人漠视了读者，他作品的结局正如奥尔德斯·赫胥黎所说的狮子一样，“它彻底终止了，它死去”。

真正的诗人，不为自己的生存所困，也不为名利所动，而应像“浪漫主义运动之父”卢梭那样，终生保持对自然探索的兴趣，主张返回自然。

试问，当下的诗人有几人像卢梭那样，称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诗人们更多的是围着“名利”二字，甘做它们的奴仆。

一是赞美，二是刻薄。即对文学新人要不惜赞美，对名家大家要敢于鸡蛋里挑骨头。

做到这两点，就是一个好的批评家。这是我以前的观点。

现在，觉得这个观点太简单，太粗暴。

我的夫人是位中学英语老师，又是班主任。班中最顽皮，最难管教的孩子，一经她教育之后，便能成为乖孩子。从她教育、管理孩子身上，我懂得许多道理，得到许多启示。

教育孩子是一门艺术，文学批评也是一门艺术。

好的批评家首先是教育家，要懂得尊重作家、诗人，要在维护作家、诗人自尊心的前提下进行批评，这样作家、诗人才能心甘情愿地听你批评，既不会为你的批评而气愤，也不会为你的批评结下梁子，这样的批评才能真实、有效。其次是个朋友，不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能呈盛气凌人的姿态，而要以一颗真诚的心，与作家、诗人们进行推心置腹的交流，既看到他们的长处，也要看到他们的短处，长处应该如何发挥，短处应如何克服。再次是个教父。批评不是打棍子，不是骨头里挑刺，而是在真诚的批评之后，让作家、诗人们在看到自己的不足之后，找到了今后努力的方向，看到自己的未来和希望。

如果能做到这三点，那么就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批评家。

“请问，您在哪所大学、哪个实验室学到了最为主要东西？” 1987年，在巴黎，有人向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在幼儿园。”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回答，让提问者始料不及。

本人也有类似的经历。

“您的诗歌受到哪位大诗人的影响？”2016年，我参加《诗选刊》全国百名著名诗人笔会期间，有人问我。

“母亲。”我回答道。

小时候，我曾问母亲，我从什么地方而来。

母亲告诉我，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

当我长大之后，真正知道孩子是从什么地方而来时，深深敬佩母亲说话的艺术。

后来，当我从事诗歌写作时，常常从母亲这句中，悟出许多写诗的道理。想到现在有些诗人，把诗写得像白开水一样，连我目不识丁的母亲讲的话都不如，我真为他们感到汗颜。

康德说，哲学只回答三个问题，即人是谁？人从哪里来？人到哪里去？

文学是人学，要求作家永远不能离开人。

一要关注人，熟悉这个人，懂得这个人，理解这个人；二要思考人，为什么要写这个人；三要写好人，如何刻画出这个人。

这是一个作家，终生面临的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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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名言：

      “一个诗人应该把自己隐藏在作品里，如同上帝把自己隐藏在万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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