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考生：上名校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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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跟女儿谈人生（ID：cymjgs）
作者：陈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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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年一度的高考时节。
我是1997年参加高考的。如今人到中年，高考离我越来越远，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当年考了些啥，完全不记得了，连作文题都不记得了。
不过，高考是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隘口，每年这个时节，自己心里多少也会有些感慨；而且，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再过十年，她也该经历这个时刻了。
所以，我想对孩子们（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谈谈与高考有关的几个问题：
高考考的绝大多数内容以后都用不上，为什么还要考？
上名校，究竟有多大用处？
上不了好大学又当如何？
人生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吗？
第一，高考时考的绝大多数内容以后都用不上，为什么还要考？
现在回忆一下高中学了些什么，能留下只是吉光片羽的记忆。尤其是数理化知识，差不多完全还给老师了。别说高中，就是初中学的三角函数之类，也都忘了。当年学到那么多“深奥”的数理知识，如今工作、生活中能用到的基本上只有加减乘除。所以，有网友戏称，高考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知识的巅峰。
（↑↑求我的心理阴影面积……）
既然中学学到的绝大多数知识，以后都用不上，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学、要考呢？
我们首先要搞清楚，考试分两种：
一种是资格考试：
比如考驾照、司法考试、英语四六级等，没有名额限制，达标即通过；
另一种是选拔考试：
有名额限制，考试结果不重要，排名才重要。
这两种考试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资格考试是技能认证，重要的是技能，不是人；
选拔考试是筛选人才，重要的是人，不是技能。
高考显然主要是选拔考试，主要目的是筛选人才；至于怎么考、考什么，倒未必是最重要的。文理分不分科，是“3+2”还是“3+X”，就选拔效果而言，差别可能并不太大。无论怎么考，排在前面的，很可能大体还是同样一群人。
这方面，高考与古代的科举，其实功能有类似之处。明清科举考试主要考八股文。八股文写得好，就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吗？显然未必。但能把八股文写得很好，至少可以说明这人有相当的智力。更重要的是，只要有这种制度在，就可以形成“为有源头活水来”的人才流动机制，就能打破板结的社会结构，有利于社会的安定和谐。有历史学家说，如果不是1905年废了科举，断了当时不少读书人的后路，也许大清不会亡得那么快。
当然，我们的中学课程设计，也并非随便编排的，自有其科学依据。虽然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也用不上其中的很多知识，但是只有通过普遍的、强制性的学习，我们才能发现每个人的潜质，才能通过高考予以分类，以后进一步因材施教。
“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很多时候，我们学习某些知识，不是为了必须使用，而是为了可能使用。我们的知识面越宽广，就越可能从容应付未来社会的各种挑战。就像一棵大树，根扎得越深，才能长得越高。
而且，很多知识，它的用处不是直接显现的，但对我们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学习欧式几何可以培养我们的逻辑思维能力。“少见”才“多怪”，知识越广博，被人骗的可能性就越小。学一点物理知识，我们就会知道永动机是造不出来的；学一点化学知识，我们就会知道“水变油”是不可能的。人文社科方面也一样，如果我们多一点历史、哲学、宗教方面的知识，就不会坐井观天，就不会把有些哲学家或者宗教骗子信口胡诌的东西当作万世不移的真理。
我们要“活到老，学到老”，高考不应该成为我们“知识的巅峰”；它只是一个新的起点，此后，我们要逐步摆脱强制性、灌输性的教育，走上一条自主学习、思考人生、观察社会、求索真理的新路，这条路没有尽头。
第二，上名校，究竟有多大用处？
高考之所以竞争这么激烈，说到底，无非因为大家都希望上好大学。上不上好大学，对一个人究竟有多大影响呢？
我们直观观察，当然能发现，毕业于北大、清华等名校的成功人士要比普通高校多得多。但是，这种成功，究竟是因为他们上了名校，还是因为名校招的本来就是优秀学生？
不光大学，小学、中学也一样。帝都的家长们，为了让孩子进实验二小、人大附中等著名中小学，都是不惜重金、殚精竭虑。只是，这些学校真的有那么神奇吗？高成材率与好生源，孰为因果？
这个事情是很难说得清的。不过，幸好有经济学家做过这方面的研究。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Alan Krueger与梅隆基金会的Stacy Dale，在1999年和2011年进行了一系列研究，衡量名校对于人生的改变力度。他们考察了将近两万名高校毕业生在毕业10年到20年的收入情况。他们发现，确实，名校毕业生收入更高，一个1976年进入常青藤名校的学生在1995年时的平均年收入是9.2万美元；对比之下，普通大学学生平均年收入只有7万美元。
他们的研究，还有两个有意思的发现：
一是，对聪明学生来说，上不上名校并不重要。“一个SAT考试取得1400分，申请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名校），却最终去了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普通学校）的学生，和同样1400分，但进入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名校）的学生，20年后的收入其实在一个梯级。”
二是，寒门子弟，上不上名校对个人影响巨大。上面第一条规律不适用于“黑人学生、拉丁裔学生、低收入学生，和父母非大学学历的劣势背景学生”；“对于这些劣势背景学生，如果得以进入一所精英大学，其收入会明显高于分数相同却进入了普通大学的寒门同学。”
对于第二条，研究者的解释是，在名校，劣势背景的孩子能获得更多前所未有的“软性学习”和“软性资源”。家庭条件好的孩子，自小耳濡目染中，就习得了父母的行为习惯、处事观念、职业态度等，这些都有助于他们未来获得职场成功。进入名校的寒门子弟，可以从身边优秀的同学身上学到很多，也拥有了在自己生活圈内得不到的人脉资源。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研究。当然，中美国情不同，他们的研究结论，未必完全适用于中国，但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启发。
上名校有没有用，得看名校能给学生提供什么。名校能提供的主要是三类资源：
一是更好的师资、更优秀的同学圈子；
二是更好的学习条件（如更先进的实验室、更丰富的藏书等）；
三是无形资源——名校标签。
第一类资源，对于寒门子弟用处更大。
第二类资源，对于高度依赖学习条件的专业（比如生物工程、航天、化工、核物理等等）用处更大——在当今时代，哪怕是牛顿、爱因斯坦式的天才学生，也不可能在没有实验室的情况下以一人之力去研究DNA方面的前沿课题。
第三类资源，对于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专业用处更大；比如，文史哲类专业的学生，水平怎么样，外人不易评判，所以更喜欢根据学校这个标签来看人，以为北大、人大的学生应该比三流大学的学生强——这其实是不公平的，但这个办法省事。
综合来看，我感觉，名校对学生的价值，工科大于理科，理科大于文科。三流大学的文科生，只要努力学，不见得比一流大学文科生差；但三流大学的理工科学生，想赶超一流大学学生，那就相当不易。我们看看当今中国的IT圈大佬，马云是普通大学文科生；理工科背景的大佬，除马化腾毕业于二流的深圳大学，稍差一点外，李彦宏、雷军、周鸿祎、丁磊、张朝阳、张一鸣、王兴等，均出身名校。
人文社科领域，如果自己肯努力，是有望自学成才的；有不少著名作家、学者没上过大学，比如梁漱溟、钱穆、沈从文、顾准、金克木、莫言等等。理工科专业，要想自学成才，那就太难了；华罗庚先生算是自学成才的，但这种案例极少，而且数学相对其他理工科专业来说，更依赖天分而不是实验条件。
我是没有什么名校崇拜、名校情结的。学习，主要靠自己；再好的条件，也只是助缘。如果考入名校，却学无所得，入宝山而空回，还不如把这个宝贵的机会留给别人。如果能在三流大学学得与一流大学一样好甚至更好，那是更值得骄傲的事呀。
第三，上不了好大学又当如何？
上不了好大学，甚至上不了大学，最后也能功成名就，这样的案例很多很多。马云两次高考落榜，第三次才考入杭州师范学院；潘石屹先读的是兰州培黎石油学校（中专），后来考入石油管道学院；孟非高考落榜后做过搬运工、报社印刷小工、保安，后来读了个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专科函授班……
2015年6月23日，马云给失意考生写了一封信《不放弃就一定会找到自己的运气》。他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的成绩。但我相信这辈子总有机会是等着我的！有些机会是别人的，嫉妒羡慕也没有用。那些天生会读书的人是命，但我们这些不太会读书和考试的人却未必没有我们的运气，只要我们坚持做我们喜欢的事，并努力把它做好、做完美！
“当然读大学还是很重要的。坚持再考几次吧！未必一定要进名牌大学，但考进大学还是非常有用的。连普通大学也考不进，那你还是有点自己的问题的。不要放弃，再来一次吧。”
马云说得很有道理。每个人长处不一样。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聪明，但高考也能考进北大，一是运气比较好（仅仅就考试的运气而言。其实就人生来说，考进北大究竟是不是好事，也很难说），二是可能因为我的智力结构天生适合这种高度依赖记忆的应试教育——假如高考考的是体育、手工、音乐、书画、演讲之类，那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名列前茅。
天生我材必有用。走上社会以后，需要的是各种各样的才能，远不是高考和学校学习所能涵盖的。
不说励志鸡汤了，说点更现实的。如果我们学习成绩确实很一般，高考不大可能考入名校，该怎么办呢？
这个其实没有一定之规。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禀赋不一样，家境不一样，人生理想不一样，无法提供一个普遍可行的建议。
就高考这个环节而言，如果成绩一般、家境一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建议选择一个实用的、有一技之长、求职不太需要依靠人脉的专业。尽量不要学那些听上去金光闪闪，实则大而空泛的专业。“良田万顷，不如薄技随身。”把一门手艺学透学精，也许发不了大财，但终归有一碗饭吃。我们可以有情怀，但首先要能养活自己。
当然，如果有名校情结，也可以从长计议，先在普通大学读本科，以后通过考研考入名校——去名校读研究生，当然要比高考直接考入名校容易得多。
如果成绩在一本线左右，家境还不错，也可以考虑报考中外合作办学机构。这类机构现在越来越多，比如西交利物浦大学、上海纽约大学、宁波诺丁汉大学、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等。这些学校教育理念更接近西方大学（我多年前参观过西交利物浦大学，感觉这所学校比我的母校更像一所大学），费用虽然比国内一般高校贵不少，但比出国留学要便宜很多，一般中产家庭都能负担得起。
其实，在这个信息化时代，知识的获取越来越便捷；尤其是人文社科领域，在哪里上大学，甚至上不上大学，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有互联网，即便在云南、贵州最偏僻的山村里，一样能了解到很多世界一流学者的思想。当然，如果有志于从事专门的研究，那还是必须接受专业的学术训练，了解行业规范。
高考是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关口，但无论考得好不好，上的是什么大学，我们都要有一颗平常心，胜不骄，败不馁。
不要以为，在这个关口上摔了一跤，人生从此就一片灰暗。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坚持，走过这段崎岖山路，等待你的也许就是阳关大道。
也不要期待，过了这个关口，后面就花团锦簇，无忧无虑，无风无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面临不同的挑战。生命不息，奋斗不止；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让爱我们和我们爱的人生活得更好，人生才是充实的、幸福的。
第四，人生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吗？
不是的。
我们从小听过太多正能量的励志鸡汤，比如“天才就是99%的汗水加上1%的灵感”“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如此等等。
这些鸡汤当然也有道理，勤奋、努力确实非常非常重要。但我们也要明白，不是所有的勤奋，都会有结果；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不是所有的辛苦，都会换来成功。
高考相对来说是最简单、最公平的一种竞赛。在这种竞赛中，影响结果的主要是两个因素：智力和努力——当然，家庭和学校也会有些影响，此外还有运气因素等，这里先不考虑了。如果智商很高，上名校就比较容易；差一点的，想上名校就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再差一点的，可能再怎么努力也进不了名校。
能进名校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是进不了。我们既要努力学习，争取一个更加理想的结果，又不必太在意结果。
人生在世，很多事，尽力就好。高考是如此，以后走上社会更是如此。
年轻的时候，很多人都怀有鸿鹄之志；我们总以为，只要努力，终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爬上金字塔的蜗牛。（更可悲的是，很多本来是蜗牛的人，被风刮起，也自以为是雄鹰，最后摔得很惨。）但事实上，最终，大多数人的梦想都将破灭。
社会上的游戏规则比高考要复杂得多。影响人生命运的变量太多了；付出与回报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高考那么明显。最辛苦的工作，往往收入很低；名利双收的好事，往往不是单纯通过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越是需要与人打交道的行业，比如政商界、演艺界等，影响成功的变量就越多；个人努力、智商、情商、人品、家世、运气……都有影响，但很难说哪个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有才华又怎样，“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人品好又怎样，“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
人的成长，好比一棵树。要想长成参天大树，不但要苗子好，还得有肥沃的土壤，得有人浇水，得气温适宜，得防止“光头强”来砍。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在政商界、演艺界等“人脉”行业，成功尤其需要多种有利因素的聚合，而这些因素能否聚合起来，很多时候要靠运气。所以，运气有时显得比能力更重要。横店的群众演员很多，但王宝强只有一个，不是因为王宝强演技比其他人都强，而是其他人运气没那么好。以中国之大，比范冰冰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但她们大都湮没无闻，没有机会成为“国家精神造就者”。
多年前，有记者问丁磊是否相信命运，丁磊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这是我对生活一些事情的思考。”命运、风水云云，不必当真，可以视为自己难以预知、难以把控的那些因素的代称。
也正因为这些行业不可预测的因素太多了，所以这些行业的从业者，很多人相信命运，喜欢求神拜佛、结交大师、供养“仁波切”。看看王林大师当年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基本都是政商界、演艺界的。王林大师固然需要他们，他们其实也需要王林大师——与我们普通人相比，这些人更能认识到自己命运的无常，更加需要心理上的慰藉。出租车司机知道拉一趟活能带来什么，码农知道一行行代码能带来什么，但对政商界、演艺界的人来说，无论怎么努力，结果都像是“薛定谔的猫”，让你捉摸不定。昨天还是人人景仰的对象，一夜之间，就可能变成千夫所指的过街老鼠。
世界太复杂，即便在最依赖个人智力与努力的科学领域，有时候能否成功也有运气因素。比如，就某个未知问题，不同的科学家提出了不同的假设，这些假设似乎都有成立的可能。后来，某个假设被证实了，于是，提出这个假设的人成为名垂青史的科学巨匠；提出其他假设的人，就被人淡忘了。
2004年11月，著名数学家陈省身先生接受央视记者李小萌采访。
记者问：“在成功当中天分占多大的比例？”
陈省身说：“我想有一半吧。”
记者又问：“剩下的一半是什么？”
按一般人的思维，陈老该回答“勤奋”“努力”之类吧（隔着屏幕，都能想见李小萌期待的目光），然而并没有。陈省身的回答是：“运气。一个人要有运气，什么东西都要有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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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些，不是告诉大家努力不重要——有一句著名鸡汤说，“以大多数人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去拼天赋。”——而是我们要明白，不努力，一点可能都没有；努力了，也只是可能而非必然。
所以，无论是高考，还是今后的人生，最好的心态是：因上努力，果上随缘。有好的结果，要心怀感恩，感恩成就我们的父母、师长、朋友等众缘和合（包括所受的委屈、挫折，那也是生命成长的养分）；没有好的结果，也不必怨天尤人。
既深知努力的重要，也能平静地接受努力之后可能依然一无所获的结果，这，才是成熟的人生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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