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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碍”也有积极作用,你信吗?|无障碍新鲜事

张平 劣变 2023-10-22

一个常规的既定流程,不一定就是最有效或最合适的,有时候剑走偏峰的非常规操作也可能产生奇效。


进而我更是感到:很多时候,我们避之不及的障碍,也许并非如洪水猛兽那般与我们势不两立。

10 期 / 2022 年
无 障 碍 新 鲜 事
今年因为我自己开始在公号上撰写无障碍专题的文章,也就关注了不少其他相关领域的公号,因而也注意到了如今一些公益机构会开展各种融和工作坊,线上线下的都有。但了解过一些以后,发现某些融和活动却不太适合视障伙伴的参与,有些需要用到纸笔,有些需要看PPT图表,正是这些活动本身的形式,反而对视障者造成了障碍。
略感失望之余,我突然想起此前我们心理学小组的一次活动经历,瞬间让我产生了一个怪异的念头——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呢?
1. 雨中人
作为一名心理学爱好者,我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组织每周一次的线上心理学交流。今年疫情期间,我请来了C——一位我认识十多年的视障朋友,作为嘉宾,带领心理学小组进行一次主题为“关系与压力”的线上交流。
此前我只知道C是一位有着多年心理咨询和团体辅导经验,在当地圈内也颇有名气的一位心理咨询师,但认识那么多年,却并未观摩或接受过她的咨询或辅导过程,因而在我们交流开展之前,我也谨慎地与C进行了多次沟通,希望C与我们的第一次交流可以顺畅进行。
C非常仔细地寻问了我们小组的人员构成,了解到我们小组中均为视障者,并且其中有一部分伙伴为先天全失明,她便有些犹豫,不敢确定她原先准备的一个心理测试游戏是否合适,因为那个游戏是绘画游戏。
游戏名称叫“雨中人”,根据要求,参加者需要在纸上画下在雨中行路的人物,通过对画面中人物状态的描绘,来分析和揭示参加者的心理状态。由于人员构成的特殊性,我们便没有采用绘画形式,改为在脑海中想象一个画面,并在交流中分享出自己想象出的景物。
C的担心在于,先天失明的伙伴,能否在头脑中构建出这样的画面,并将它描述出来。在很早的一篇文章中我曾解释过,如果没有形成早期的视觉记忆,那么就无法想象或梦见我们平时所看到的二维画面,那么是否意味着这种类型的活动他们就参加不了呢?
但在纠结了一阵之后,我还是坚持邀请C设法仍然采用原定的这个游戏。所幸C经验丰富,且同为视障者,她考虑了一下后答应了我的要求,并且调整了自己的引导语。她请大家既可以在头脑中想象画面,又可以按照平时习惯的方式,去想象自己所处的一个场面,不一定要视觉化,用其他感觉构成这个场景也可以。
最后的交流效果,可以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C的咨询功力果然不负重望,小组成员的投入度更是超过预期,即使在原定时间上延长了半小时,大家仍然意犹未尽,于是在下一周我们请C又带领了第二场交流。
既然只要求想象场景,小组成员们便毫无顾忌地天马行空起来。有在江南古镇的纷纷细雨中撑着油纸伞漫步而行,有在建筑物中朝着窗外悠闲观雨,也有在疾风暴雨中撑着破伞艰难前行,更有把自己想象成长发披肩的古装男形象⋯⋯这些画面,若是真要大家画到纸上,恐怕都要因为受到绘画技艺的限制,而束手束脚乃至打消念头。
在这两次交流中,C也并未一味地分析画面中的各个元素本身,而只是将之作为切入点来展开交流和分析,她更多地与参加者讨论他们在想象这些元素的过程中自己的心理活动。而跳出画面本身的那个交流过程,才是帮助我们揭示内心,让我们更好地认识自己的关键所在。
2. 火柴人
此后,在一次公司的线上交流中,我如法炮制,带领十来位同事一起玩了C带我们做过的两个心理学游戏。不同之处在于,这次我们有几位健视同事共同参与,其中有几位同事按照自己的习惯,将想象的画面画了下来,其他人则仍然是在脑海中构建场景。
结果我发现,那些将画面画下来的同事,向大家描述的内容都相当简略,往往一句话便盖棺定论,很难进一步展开。有人还把人物画成火柴人的样子,缺失了表情这样一些重要维度。
而依靠想象展现画面的伙伴,无论视力状况如何,就像之前C带领我们小组做的那样,他们都能更为具体和丰富地表达自己脑海中的画面。
很多伙伴想象的场景甚至不是静态的画面,而是动态的一连串场景,就像小视频那样。比如有人想到在雨中的篮球场上找不到出口,最后逃入室内;也有人在另一个有兔子和金币的测试中,设计一位女模在T形台上走秀,兔子作为颁奖者念动咒语,金币从天而降。
甚至还有人不按常理出牌,当听到小白兔这个元素时,这位老兄居然有人分享他的想象,是一个老乞丐坐在路边,正在手执串着烤兔子的竹签大快朵颐。
虽然我做不到像C那样对这些内容丰富的场景进行深度的心理剖析,但是抛开心理学范畴,我却得到了另一个层面的启发——一个常规的既定流程,不一定就是最有效或最合适的,有时候剑走偏峰的非常规操作也可能产生奇效。进而我更是感到:很多时候,我们避之不及的障碍,也许并非如洪水猛兽那般与我们势不两立。
3. 障碍,也可以是积极的
我们平时所遇的障碍,老外习惯称作“Challenge”,通常解释为“挑战”。可以看出,这个challenge是中性的,不是一个纯负面的词儿,很多时候它还非常正面,是我们需要去拥抱的。
从我分享的这两段经历你大概也可以看到,原本由于一些限制所造成的障碍,却因为我们换了一种方式去弥补或替代,最后反而产生了意料之外的积极作用。
挑战能够让人产生痛并快乐着的感觉,进而激发出人的许多潜能。这并不新鲜,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游戏。所有的游戏,无论是电子游戏还是竞技体育,以及现在的密室、剧本杀这样的沉浸式体验,包括“黑暗中对话”这样的全黑体验,其实都是人为地在其中设置障碍,形成挑战,然后让大家去设法克服。
在迎接挑战的过程中,我们要么获得快乐,要么获得友谊,要么获得成长。
简言之,挑战既有让你产生痛感的那一面,但又有着让你产生快感的另一面,这就是所谓的“痛快”。
由此,联系到开始我提到的那些存在障碍的融和工作坊,以及任何看似对残障者不友好的社会活动,除了通常我们所想的设法去除障碍本身之外,我还想到另外两条应对思路:
第一,把那些障碍当作需要迎接的挑战,当作活动体验的一部分。
比如现在挺流行的视障陪跑活动,若能延伸一下,将陪伴障碍者这项原本的附加工作单独作为一项任务,那么就可以催生出一个新的体育类目——“陪障赛”,届时视障者除了跑步外,还可以参加自行车、赛艇、攀岩,甚至卡丁车等各种运动项目,而陪同者,再不只是一名志愿者,而更可以成为一名专业的“陪障”运动员。
其实类似的形式早已出现在残奥会的竞技项目里,比如盲人长短跑项目以及冬奥会的视障组滑雪项目,残疾人运动员和陪跑、助滑运动员,高度协同,彼此成就。
第二,当活动中的一部分成员面临障碍的时候,让没有障碍的另一方来适应有障碍这一方的操作方式。
比如对于一个原本需要用到PPT图表,需要用纸笔记录的活动,大家却都跟视障伙伴一样,闭上眼睛,依靠耳朵的倾听和语言的描述,来取代那些视视觉化操作,用现身说法来完成这样的一场融和活动。
我不知道这些尝试会产生什么效果,也许的确会降低组织效率,或让主办方偏离原定目标,但也完全有可能产生更好的效果,达到更高层次的目标。
至少,我自己很期待参加这样一场特别的活动,也很期待,将来“劣变”也来组织一场这么别开生面的“障碍盛会”。

当我们谈论无障碍时,

其实真正关心的是,

当我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不再一样时,

能否仍被温柔以待。

…………

张  平
黑暗中对话企业工作坊总教练,
国内盲用电脑游戏开发第一人,
登上TED舞台的演讲者,
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架桥铺路的探索者。

延伸阅读:

不是没有障碍,而是碰不到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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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见,无法被删除但可以被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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