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欣：写在林志钧著作《北雲集》出版之际
林志鈞先生，字宰平， 號北雲， 故其詩文遺著名爲“北雲集”。《北雲集》是林志鈞先生存世不多的著作集之一。自一九六三年至一九六四年，林志鈞先生哲嗣林庚先生整理先父遺稿，自費委託榮寶齋製作一套林志鈞先生作品集——綫裝版《帖考》《北雲集》《書畫集》，饋贈親友及各大圖書館。一九九九年上海教育出版社將《帖考》和《書畫集》合二爲一，正式出版《林宰平先生帖考及書畫集》一書。《北雲集》至今尚未正式出版問世。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榮寶齋綫裝版《北雲集》彙集了林志鈞先生一生重要的詩作文章。此書有陳毅同志題寫書名，清史學家孟森先生作序，政治家陳叔通先生分别題寫“北雲詩集”和“北雲文集”，沈從文先生題跋，使得這部著作尤爲珍貴。雖非正式出版，亦是林志鈞先生及其衆親朋摯友之心血體現。
二〇一五年四月，值林志鈞先生曾經執教、林庚先生的母校清華大學一〇四周年校慶之際，林家後人林寅教授和林容、林音女士將林志鈞先生手稿及榮寶齋製作的綫裝版《帖考》《北雲集》《書畫集》等異常珍貴的資料慷慨捐贈給清華大學圖書館。經我們重新整理和數字化之後，在中華書局的支持下，終於將林志鈞先生這部經典著作完全照原樣影印付梓，相信會讓世人從中體會到林志鈞先生正直、親切、儉樸之爲人，嚴謹、廣博、篤實之爲學，温和、謙遜、親切之爲師。
《北雲詩集》中收録了林志鈞先生自一九〇八年至一九五一年期間詩作三百餘首，其中既有與梁啓超、姚茫父、王闓運、林琴南、陳三立、樊增祥、余紹宋等清末民初知名之士的往來唱和，如《題茫父補秋草圖》《癸丑三月三日飲冰招集萬生園分韻得天字》《七月十四夜月下獨坐懷何梅生》等，也有與母親、妻子、手足的情感抒發，如《代哭一絶母忌日》《亡室梁歸葬福州北關上鳳池墓臨穴志慟》《六哥十四哥有詩贈别依韻賦謝》等；既有遊歷、訪學於國内外的感悟，如《七發島朝鮮海灣最險處也船經此遇大霧停二日方行》《東遊經月偶爾得句歸舟中輒足成之得小律詩十二首》《自題歐行道中記後》等，也有駐足於河川、山野古蹟的靈光，如《膠東徐山》《留題西山静明園》《上方山雜詩》……正如沈從文先生題跋中所言，集中詩作内容主要爲“知交往還投贈，及山川遊賞寫照，亦多情理兼至，寄託遥深”。
《北雲文集》中收録林先生一九〇三年至一九五五年期間的三十二篇文章，沈從文先生在跋中這樣寫道：“文集篇幅不多，大音希聲，實不易從集中接觸宰平先生整個人格可敬可愛處。惟個人認爲集内涉及近代並世學人生平的叙述，不僅對於故人情感深摯，浸透於字裏行間，而分析衡量其所處時代環境、影響及思想限度、事功得失，也多有獨到處。既具有史料價值，並且還是幾篇藝術水平極高的紀念性散文，因此讀來格外親切動人。”
文集中收録寫於一九一四年的《免釐加税之研究》，此文涉及民國初期政府混亂的財政狀況，外牽國際交涉，内聯黨派關係。而林先生詳盡考證沿革因果，見解深湛。寫於一九三一年的《稼軒詞疏證序》反映出林先生不僅精通詞學，而且精通中國文學和中國學術思想。《壬午學易録（論易象）》《周易漢象新證序》《與雪峰書》幾篇顯示出林先生對易學的熟稔與博通。而《與美術家鮑斯氏論中國山水畫書》《書法要録序》《章草草訣歌題後》《章草考序》《畫論研究序》《答徐一帆論宋四家書法》等文以及詩集、文集前影印的林志鈞先生楷書、行書、草書等書畫墨蹟七幅，足見先生不愧爲民國時期的書畫大家，如張中行先生所言：“關於書畫，他不祗通曉理論，坐而能言，而且起而能行，能寫能畫；尤其書法，行書剛勁清麗，頗像清代大家姚惜抱，章草變觚棱爲渾厚，功力也很深。”
《歐行道中記》用近三萬字的白話文詳盡叙述了林先生一行人由上海經香港、西貢至新加坡，再經南印度錫蘭島至非洲其布地，又經蘇伊士河至法國馬賽的詳盡過程，用林先生自己的話説，“遊記不是史，然要帶史的眼光；遊記不是詩，然須有詩的成分。所尤難者，既要靠主觀作用，然主觀又不宜太强，須留他人見解之餘地，説話又須確是此時此地此人所説，不但我不能抄襲别人，别人亦無由抄襲我的。記大事要寓繁於簡，記小事可因小見大，具體的兼有抽象性，現在的兼有永久性”。由此看出林先生嚴謹、謙和、認真、篤實的人格作風。遺憾的是，“馬賽上陸以後的記載，編入遊記第二編。這頭一編就此爲止”。《北雲集》中衹有這一編，想來林先生所謂“第二編”，也應該是極其精彩、有趣的。
一九二二年，林先生曾爲楊昭悊先生的《圖書館學》一書撰寫序言。在該文開篇即比較了我國和歐洲的德、奥、英、法以及圖書館教育最進步的美國當時使用圖書館的狀況，然後分析圖書館學在我國不發達的原因，之後推介楊昭悊先生的《圖書館學》一書。其時林志鈞先生在主持尚志學會，所以林先生受邀爲尚志學會的書作序的情況比較多。例如陳宗藩的《燕都叢考》，余紹宋的《書畫書録解題》，梁啓勛的《稼軒詞疏證》，都是林先生作的序。
寫於一九一九年的《遠生遺著序》、一九三二年的《飲冰室合集序》和《蹇季常先生墓表》、一九四七年的《紀念熊君秉三》以及一九四九年的《龍游余君墓志銘》等幾篇都是林先生對故去友人情誼的真摯表達。其中最爲人所傳的是林先生受梁啓超先生所託，花費幾年時間苦心整理梁啓超先生的大批著作、手稿等資料，爲出版《飲冰室合集》所作的序言。序中對梁啓超先生之學識、之思想、之爲人、之爲政等方面皆有深刻而客觀的評價，對梁先生之了解和評價入木三分，非一般友人所能及。足見林先生對友人之熱心盡力、生死不渝。
受篇幅所限，不能一一詳析林志鈞先生的遺作。林先生作品雖存世不多，但也不僅於此。《北雲集》爲林志鈞先生之子、清華大學校友、北京大學教授林庚先生親自挑選、整理、輯集，其中詩文篇篇皆爲佳作，反映出林先生在文學、法政、哲學、佛學、書畫等方面都極具造詣，實爲令人高山仰止的一位大師。在林先生逝世五十五周年之際，《北雲集》終於得以正式出版，也算對林志鈞先生以及諸位與《北雲集》相關的故人們的一種紀念和緬懷吧。
袁欣寫於清華大學圖書館
二〇一六年五月
注：作者袁欣，清华大学图书馆特藏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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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者：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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