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王国维诞辰：王国维与他校勘的《水经注笺》
引言
今天是王国维先生的诞辰。他是我国近代史上享有国际盛誉的著名的历史学家。他的学术成就是多方面的, 在古籍的校勘注疏方面也做了很多工作, 经他校勘的古代典籍达一百九十余种之多, 其中《水经注》用力最深。今就《水经注》一书，谈谈王国维和他校勘的《水经注笺》。
赵万里（1905—1980），字斐云，别号芸盦、舜盦，乃王氏之门人兼同乡，精于版本、目录、校勘、辑佚之学。赵万里于厂肆得朱本，于丙寅（1926）冬穷数月之力假王氏此本临校一过，王氏亦于书末手跋称道此事：“门人赵斐云酷嗜校书，见余有此校，乃觅购朱王孙本照临一过，并属识其颠末。……忆初授此书时，距今才六阅寒暑，而人事之盛衰、交游之存亡、聚散书籍之流转，已不胜今昔之感。然则斐云以数月之力为余校本留此副墨，亦未始非尘劫中一段因缘也。丁卯（1927）二月十八日雪霁后观堂书。”王氏原件现藏吉林大学图书馆。赵氏副本，厥功亦伟。
此次影印赵万里过录本王国维批校《水经注笺》，乃赵氏家藏本。此本历经兵燹、动荡完好保存至今，颇为不易，实有赖赵万里及其后人之精心呵护。中华书局即将全彩影印出版此书，俾前贤之治学成果化身千百、嘉惠学林，有助郦学及《水经注》研究之深入云。
图源自视觉中国《插画：中国文坛名家》
王国维先生插画
《水经注笺》的价值
《水经注笺》四十卷，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李长庚刊本，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注笺》本)
八册。半叶十行，行二十字，经文顶格，注文低一格，正文前有李长庚《水经注笺序》、黄省曾《水经序》、朱谋㙔撰《水经注笺序》。又胪列“水经注所引书目”甚详。目录分四十卷。各卷首题“汉桑钦撰，后魏郦道元注，明李长庚订，朱谋㙔笺，孙汝澄，李克家仝校”。此书正文前有郭毓圻(匏雅)跋语数则，卷中有墨笔，朱笔批点，又有郭毓圻黄笔录何焯校语。
据书中跋文，印章，题记等判断，此本曾先后历藏数家，可考者，“明吴郡诸生非仲先生”，清乾隆年间国子监学正郭毓圻，清人郁松年(泰峯)，渤海陈氏等。
此外，《注笺》本尚有多部，分藏中国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中国科学院考古所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武汉大学图书馆，天津图书馆，山东大学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日本内阁文库，台北“故宫博物院”等处。
《注笺》本是开创了《水经注》研究新思路、新方法的一部明刻本。它以吴本为底本，以黄本、谢兆申(耳伯)所见宋本及郦《注》所引诸书为参考，在《水经注》的校勘、研究上作出了巨大贡献。其价值，首先在于它突破了此前单纯校勘字句的方法，开始调整文中的脱简错简，对底本作较大幅度的改动；其次，继续推进文字校勘，并创用笺注的形式标示疑窦之处，写明自己的观点，而不轻易改动原文。以下通过实例具体论述:
其一，《注笺》本对旧本的错简作了许多重要的调整。如卷十九“苏林曰高门长安城北门也”后，吴本接"又径观愚之山”，《注笺》本则接“一曰厨门其内有长安厨官”至“于嗟滕公居此室”一段并加笺曰：“㙔按此间叙长安十二门，故洛门之后继以厨门、杜门，旧本脱误，以郑县注续此。”又，“于嗟滕云居此室”后接“故遂葬焉冢在城东八里饮马桥南四里故时人谓之马冢”一句。笺曰:“㙔按旧本脱误，吴琯移 遂 葬焉二十二字续此，是矣。复误以霸水注续马冢之后，错简如初，今特改正。”
其二，《注笺》本参考了谢兆申所见的宋本，因此可以校改底本的许多脱误，如卷十八经文“又东芒水从南来流注之”后，吴本缺“芒水出南芒谷北流”至“一水北流注于渭也”一段。《注笺》本则不缺，并加笺注:“旧本，吴本俱缺此注，绥安谢耳伯据宋本《水经》抄补八十五字。”
其三，《注笺》本征引史书以校正郦《注》中的史事，如卷十八“长安人刘终于崩忘也”，“崩”字下黄本，吴本皆脱去四百多字，《注笺》本虽因未见残宋本等古本而无法补全这四百多字，但通过《十六国春秋》的记载，获“刘终得白玉”事，笺注于下，这就比吴本仅臆改“于”为“云”而容易误导读者的校改方法显然高明得多。
此外，字句校勘方面，由于黄本误字较多，吴本虽曾校改黄本，然率多臆改，故两本各有不足，而《注笺》本综合两家之长，复参谢兆申所见宋本，又采孙汝澄、李克家诸说，故其校勘颇为精审。
不过，《注笺》本所言“宋本作某”者，往往与残宋本不尽合；而所云“旧本作某、古本作某，当作某、疑作某”者，往往又与残宋本合；文中称“㙔按”、“谢云”、“孙云”、“克家云”处，常常与残宋本合，故被认为不甚严谨，且“不脱聪明人标榜之习”。
《注笺》本自刊行后颇为盛行，后来治郦者多本此书，如崇祯年间的谭本、清初的何焯校本、清末民初的王国维校本，皆以《注笺》本为底本。不过清初以来，对该书的评价也毁誉参半。褒之者如顾炎武，称为“三百年一部书”；贬之者如何焯，惜其书“不加旁求博证”。相比之下，王国维申其功，语其病，较为中肯。
节选自李晓杰，杨长玉，王宇海，屈卡乐著
《<水经注>现存主要版本考述》
《历史地理》2015年第1期
王国维与他校勘的《水经注笺》
王国维在校聚珍本《水经注》之后，“感到颇有漏略未尽处”，于是进行第二次校勘。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他以朱谋㙔《水经注笺》为底本，校江安傅氏(增湘)宋刊残本、孙潜(潜夫)袁廷梼(寿阶)手校本、海盐朱氏藏明抄本，及吴琯《古今逸史》本，又录旧校永乐大典本、黄省曾本，计前后所校共六个本子，再加上第一次校勘的全本和戴校聚珍本，实际上近十家本子。
朱谋㙔对《水经注》颇有研究，他根据宋本及旧校本，并参以类书及与注有关的各种古籍进行笺注，以改正黄省曾本、吴琯本。因此，《水经注笺》无论在校勘和笺注方面，在明刊各本中都是首屈一指的，故赵一清在《水经注笺释》自序中说：“南州朱郁仪中尉起而笺之，疑人之所难疑，发人之所未发。”顾炎武也誉称《水经注笺》是”三百年一部书”，后来在注释本和殿本的校勘过程中，朱书都是重要的依据。就《水经注》本身的校勘来说，王国维在校勘聚珍本戴校《水经注》之后，又以此书为底本进行校勘，在版本的选择上是比较好的。他说：“余以宋刊残本校朱本，始知朱氏实见宋本，但其笺中所云宋本作某者，不必尽出宋本，而所云旧本作某、当作某、疑作某者，往往与宋本合。”王国维指出，如以卷六汾水诸注的情况来看，“朱氏所引之宋本十一条，与今宋本合者五条，不合者六条。云旧本作某，而实合于宋本者六条。云一作某而实合于宋本者三条。引他书校改而合于宋者二条。云当作某，疑作某而合于宋本者九条。余卷仿此。”王国维怀疑朱谋㙔既以宋本校吴琯本，其自己所校订者，亦书于其上，历年稍久，乃不能自别，于是误以己所订正之字为宋本字，或以宋本之字为他本。朱氏笺虽存在着缺点，但其书实有大功于郦书，又实亲见宋本。至于朱谋㙔在校勘方法方面的若干缺点，是因为受当时学术水平的限制，是无法避免的。
王国维据以校勘朱本的宋刊残本，存卷五的三十二叶至末，又卷六至卷八，卷十六至卷十九，卷三十四，卷三十八至卷四十，凡十一卷有奇。每半叶十一行，行十二字，宋讳阙笔至桓、构二字止，而光宗名惇字不阙，当系南宋初的刊本。
王国维在本书的跋尾中说，钱曾(遵王)《读书敏求记》载：“昔者陆孟凫先生有景钞宋刻《水经注》，与吾家藏本相同，后多宋板题跋一叶(眉批日：宋板题跋一叶，不著名氏，余因录之，其跋云：此袁氏所据明钞，题跋后有衔名三行，是较陆本为完全。)其跋云云与袁寿阶所录者同，是寿阶所据校之本与陆本同源也。其本与今所见宋刊残本，并孙潜夫所校柳大中景宋钞本又自不同，盖宋刊固非一本，若谢耳伯、朱王孙虽非不见宋本者，然其校语中所谓宋本作某者，当分别观之耳。”又说今宋刊残本原藏内阁大库，后散佚，由江安傅增湘(沅叔)搜集诸家所藏残本而成，今藏北京图书馆。其中卷十六至卷十九，卷三十九之后半及四十，出于吴县曹氏，其余的则出于宝应刘氏，合二家所藏，乃得十一卷半。先是曹氏书出，嘉兴沈乙庵先生以一夕之力，校出卷三十九之半及卷四十。王国维再从之校。一九二三年王国维到达北京，借傅增湘所藏宋残本校勘朱书，对校结果，“宋本错简误字，与有明一代抄本、刻本，大致相同，然佳处往往出诸本上，即朱、全、赵、戴诸家所校正之字，有宋本不误者。”王国维认为宋刊本的价值，不仅在字句方面的正确，更重要的是明以来抄本、刻本的源流，得此始可了然。
节选自吴泽著《王国维与<水经注校>》
《学术月刊》1982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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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书名：《王国维批校<水经注笺>》（全五册）
朱谋㙔撰 王国维批校 赵万里过录
书号：978-7-101-10139-3
出版时间：2014年9月
定价：6000.00 元
开本：特16开
装帧：全彩 精装
出版单位：中华书局
编辑推荐
明朱谋㙔(1564-1624)，字郁仪， 明宁献王朱权七世孙， 嗜书好学，勤于笔耕，著述颇丰。 其所著《水经注笺》被顾炎武推为 “三百年一部书”， 我国近代著名学者王国维 (1877-1927) 亦称其 “大有功于郦书” 。王国维倾力于 《水经注》一书之校勘，参考诸多传世郦书旧本在朱笺本上进行批校,，写下了大量校语及批注,，堪称精审与宏富。赵万里于厂肆得朱本之后，借王国维批校本临校誊录，王氏亦为文跋其后称道此事。赵氏副本，厥功甚伟。此次影印赵万里过录之王国维批校《水经注笺》，为赵氏家藏本。 此本历经兵燹、动荡完好保存至今，颇为不易，实有赖赵万里及其后人之精心呵护。如今中华书局将其影印出版，使前贤之治学成果化身千百、 嘉惠学林,，有助于推进郦学及 《水经注》 研究的进一步深入。
作者介绍
王国维（1877—1927），初名国桢，后改名国维，字静安（或静庵），亦字伯隅，号礼堂，晚年更号观堂，又号永观。海宁县人。中国现代新学术之开拓者，在哲学、文学、金石文字、历史考古等领域均有深厚造诣。王氏嗜书，然限于资力，故其所庋藏并不以善本名世，惟期有益于治学。据赵万里《王静安先生手校手批书目》统计，其手校手批之书达一百九十馀种，实毕生精力之所倾注也。其所校各书，以《水经注》为最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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