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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君 从税吏到流浪的法律人

2017-02-27 赵国君 嘉言法律论坛


赵国君  从税吏到流浪的法律人

——《站在纳税人这一边》后记

前言


这是我一本书的后记,完成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出版,确是极珍爱的。对一个从事税收工作多年又转行到法律的人来说,是一种总结,提炼,也是一次智力上的检验。


还好,我完成了它,具体如何只等读者评判了。


后记第一次记录了角色转变间的心路历程,记录了我的税收观与法治观,也算是人生历程的一个记录,录于此,愿有识者察之。 由税吏转行到法律,确是出乎理想,非有其他,由学法者到今天流浪的法律人,我的理想依然在路上。


北京到上海的列车朝发夕至。


漂亮的车厢现代、气派,旅客坐上去很舒适,想起当年同样去上海的时光,恍若隔世。二十多年的经济增长有目共睹,同样,政府办事的能力也在逐步加强,公路、机场等基础设施变化最大,公民受益最多,北京到上海的列车就是例子。


应该承认,这样的变化多少与一次税制变革有关。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极大地增加了政府的财力,使中央集合了更多资金用于发展。这次改革尽管现在看来亟需新的突变,但放在历史的进程看,对现代中国的发展,居功至伟。


那时候我还在税务机关工作,刚参加工作不久,这样的变化对作为一个“征税机器”的我而言并没有多少认识。在我所工作的乡间,只是感觉到地方政府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发不出工资是常事,还有许多乡村的经济组织不断破产,社会上出现了许多偷税的大案,算是反弹,或着不适应新税制的变化?随后,政府摊派、乱收费闹得越来越厉害,以至有了《中国农民调查》里记录的种种逼税成灾的情况,基层矛盾十分激烈。


一个显著的变化是税务机关的。税务机关越来越注重抓征管,练内功,征收能力不断增强,为纳税人服务的话题也谈得多了起来。作为一个亲历者,我承认,税务机关在不断转变着作风,改进着征收管理模式,就是贾康在访谈中指出的,通过征管在加大征收,把分税制的“水分”一点点拧干,历来的税务机关都是这个主题吧。



必须承认,有几年,为了完成税收任务出现了不少问题。我那时也在基层,做着征收上最紧要的工作——税收会计。每次年底都是很紧张的时刻,地方政府首脑与税务领导、财政领导天天碰头,为任务开会,怎么完成任务,完成多少,这些口径既涉及到政绩,也涉及来年的生存空间。


有时候,是为完不成任务急,政府领导就把有钱的单位如粮食部门、银行、大企业都叫到一起,指着人头要他们出钱。


有时候,是为超了收入着急,因为今年超收,明年加码,日子可能会更不好过,为税收增长百分之几大动脑筋。不过,那是领导们的事,需要他们宏观把握。可怜的是一些具体办事的小马仔,所有的造假都得需要他们去落实,苦不堪言。颇有一些人为此犯了错误,或犯罪,很让人惋惜。


慢慢的就有了思索,征税忙,为什么忙?为谁忙?为什么政府部门的待遇要比企业还好?为什么政府开会吃得讲究、住得舒服,还有礼品?对于我这样一个乡野出身的孩子,先是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之后便是满心的不适应。读书、写文章,日记也不知记了多少本,都是反思自己的,但反思过后还得在到那个环境里讨生活,去不问是非,比赛堕落,真是扭曲得不自在!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努力寻找着突破,也努力思索着自己的工作和未来。


其实我一直不太愿意提及自己的税务经历,原因很多,正的反的,好的坏的都有。有时候,我爱装做客观地表示,那一段岁月为我读书自学提供了大量的时间,许多知识积累都是在税务机关养成的。大家都知道,税务机关是个好单位,收入高也有一些地位,不必太为生活操心,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环境,哪里有时间读书学习呢。


这么说,显得自己很清白,事实上也不尽然。人是环境动物,在里面工作了十一年,不可能无动于衷,不受影响。影响有好有坏,现在看来一些坏习惯还是那时候养成的,要改都难。十一年的工作都是做业务工作,直接与纳税人接触,与税收业务接触,潜移默化也有许多痕迹。


也许是农村出身,也许是看书使然,工作的时候考虑问题由下往上的时候多,几乎很少从上面,所谓管理者的角度来做工作,忽略了自己是个“征税机器”,国家税务干部,这样的“阶级立场”很有问题。


站在纳税人角度观察,收获非常之大,会发现好多问题,虽然站错了队,但能够深入到问题的深处,也算抓住了要害。尽管在科层的机关里面并没有任何位置,理当属于人微言轻那类的小角色,但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只要发现问题,义不容情,自以为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写文章就写文章,是那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主儿,不服管,现在看来对解决问题不曾有益,可对思想的历练与人格的形成作用很大。



京城读书,专心学法,也曾考虑过法治税收的结合,做些深入研究,奈何一下子投入到了律师制度的研究中,专心司法变革之道,竟然忽略了很久。幸得军宁先生的点拨与提醒,鼓励与支持,乃重操旧业,做起了宪政税收这篇题目,重新燃起了一些希望,至今想来,颇有重操旧业之感。


税收的问题很大,涉及的问题很多,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我们不能容忍对私人财产的粗暴剥夺,不能对税款的秘密使用无动于衷;我们希望执法不要太恣意,司法要有完善的救济。


这么说暗示着税收领域存在的问题很多,由此都应该一一指陈出来,然后才会找到解决的办法。所以,现在的重点还是揭露与发现,这么做不是逞一时之快,不是别有用心,理性负责的公民理应发现问题、正视问题,从而寻求变革之道。


多年来,无论是经济体制的局限,还是意识形态的作梗使我们对税的认识存在着太多的偏差,民众几乎是没有任何感觉或任何概念的,反正得交,不交不行(当然,能不交最好不交),很有点儿逆来顺受的意思。纳税人的身份被严重遮蔽了,基本的权利意识丧失了,剩下的:一是对权力的膜拜与投机,一是对自身权利的漠然与麻木,如此,双方比赛着堕落,社会道德水准一路下滑!


没有清醒的认识,怎么会有基本的共识——


到底什么是税?

为什么要交税?

纳税人和政府是什么关系?

怎样征税才是合理的?

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

如何行使自己的社会责任?等等等等。


没有一个问题是小,没有一个问题不该深思。我不相信社会把人培养成经济动物后就万事大吉,“衣食足而知荣辱”、“有恒产者有恒心”,工商社会的建立也必然是由臣民到公民的站立过程,具言之,也必然是纳税人权利觉醒的过程。


由此而来,我们只有顺应这种趋势而不是排斥它,只有说出真相而不是谎话连篇,要一点点地做些扎实工作,厘清些概念,梳理些历史,站在人权、人性、人道的角度来思考,鉴古知今,正本清源,把税的问题解读开来,这就是我编辑这本书的初衷和目的。


我的书是概念先行的,立场是宪政的、人权论的,必然就是法治的、民主的指向。为此,我翻阅整理了大量关于税收的文献和资料。可惜的是,一方面是学院的、税务管理机关方面的文章非常多,一方面是学者或民众方面的文章比较少,无论多少,满足于制度设计得多,跨越一步站在更高维度思考得少,看来看去,好像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在宪政的立场上持续研究着这个问题,比较冷清,另外,大家在一起争吵交锋的情况很少,基本上是各说各话,不热闹。



更值得警惕的是,还有一些人对私有财产心存疑虑,对为纳税人服务的说法大感不快。在这些人看来,只有神圣的国家、神圣的国有财产才是荣耀的、令人兴奋的,税收体现的国家的意志,政府“劫掠”,天经地义。这种心理一半缘于思维惯性,一半,可怜见的,是知识上的贫乏,使他们根本不能理解税的真相,这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但,反过来讲,也正是我们工作与存在的意义所在。




当然了,也不必苛责,毕竟税的问题才起步。与以往比起来,这个领域进步还是挺大的。比如,北大、人大、法大等各大院校已经建立了比较成熟的研究机构和研究体制,在学术探讨上佳作迭出,建树颇多;作为国家税务系统唯一报纸的《中国税务报》也开辟《纳税人周刊》好多年了,无论专业水准还是社会影响都不小,非常可喜。 当然是要感谢一些人的:


感谢刘军宁先生,是他一直在背后鼓励着我、支持着我,才有今天的收获;


感谢贺卫方老师,他不但是我可尊敬的师长,也是最可亲近的朋友,与他的交往已经成了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既有把酒言欢之乐,也有凝眉辩思之“苦”,古之“亦师亦友”的境界今天我算是体会到了。当然,还要感谢他的那篇序言。


还有刘凤江先生,他领导着一个群体,在税务机关内部努力寻求着为纳税人服务的路子,做得仔细而辛苦,使人充满敬意。没有他的帮助,本书的出版是很困难的,感谢他!


最后,感谢所有在思想上启发我、帮助我的师长和朋友们,包括本书采访的十三个对象,我想,他们的思想,他们为税而呐喊的正义感不但激励着我,也会激励着每一个人。


初步的表达应该是:没有理由不纳税,没有理由稀里糊涂地纳税。 我们尽心尽力,但求为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公民社会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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