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想录 | 2019岁末之于我们
今天,请给我几分钟难过的时间,让我活在知识的伤痕中,做记忆的传授人,并以此纪念一位先生。
从上世纪50年代的王先生基于救恩论的基要持守,到这个世纪另一位王先生基于国度观的信仰抗命,瓷国家庭教会的属灵传统终于接续了清教徒不从国教的历史,更接续了大公教会的信仰传承。这一传承使得此岸的我们得以明了开启幽暗的世道人心的利器是天国的钥匙,而非与凯撒同负一轭的虚与委蛇、灵巧如蛇;使活在一个擅于变革和遗忘的世界里的天路客又一次获得缅怀旧日光辉的能力,在成圣道路上不断经受挑战和激励,并去回应一份危机四伏且一路脂油的信仰。
2019年岁末,这一位加入了云彩般的见证人行列的王先生的牧养、见证和常经的忧患之于我们这些四散的群羊意味着什么?
第一,意味着我们得以在对两个国度的教义理解过程中从圣俗两分的疆界中走出来,同时看见凯撒之城与上帝之城的异质性强烈鲜明到一个地步,使我们直面政教关系的敏感区和身上的外衣带来的舒适区——因为我们所信的关乎全人、全社会、全宇宙,因为地上的国要变成我主基督的国,所以信的人不向巴力屈膝的持守显得是在不合时宜地搅动天下。
第二,意味着教内教外针对这位见证人的所信所行产生的最大的误读终会被终结。世人认出我们的原因和方式,是十字架的神学和十字架的道路,而非某些不在此岸处境中的牧人所理解的那样:神学被化约为一时一地一朝一代的政治意识形态。只要认真倾听圣经的教导和时代的声音,就会理解这一位王先生的侍奉、思考和视野中关乎神权与政权的关系论述,都非狭隘的化约,而是以整全的世界观对抗一个全面世俗化的社会。这也是他承继三化异象而以牧人、教师和人文学者的身份办学院、学堂,培养传道人、基督徒教师以及圣约子民的原因。
第三,意味着国度中同气连枝的肢体陆续经过凯撒的刀丛、穿越凛冬的长廊,在流泪谷之后经历灵魂深处的悔改、重建、合一和复兴。在基督的身体中思念坐在宝座上的那一位,思念君王那里不可朽坏的黄金冠冕,发现一堵高墙和一纸封条使我们彼此分开的同时,一场受苦却使我们彼此联络在基督里并生出合而为一的心。哪怕从公开的会堂退回到私人性的客厅,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团契活动,仍能活出最具圣约共同体特质的信仰。
第四,意味着更年轻的一代余民会在这一年的见证激励下被兴起,被归正,被突如其来的使命击中,为一个人流泪,为一群人受苦。他们会因获得了足够的属灵资源和学艺梯子而成为激进的保守主义者,心被恩感而有活泼的灵性和广阔的视野来建造保守主义的教会,并且在未来的年日中顺利接棒,在各种变革和激荡的叙事中站稳脚跟、回应时代,哪怕背负分离主义的指摘,哪怕仍然陷入一时的失语状态,哪怕也曾立于十二万公尺的深渊、体验墨黑的心灵幽暗,他们里面对基督狂热的爱和对灵魂深深的负担定如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2019年岁末,这一位效法基督的主仆的教导、道成肉身的关怀和敏锐锋利的文字尚未成为这一世代基督徒学人和中国知识人的典范。他失去了海天的空阔的九年,他笔端蜜一般的小史诗、灵魂物语、沉思默想以及牧函讲章之于我这个精神饥饿的后生又意味着什么呢?
想起许多人在2019年的爱情。一个基督徒,用九年时间,和另一个灵魂一起坐在巴比伦的河畔思念耶路撒冷或日内瓦,然后回应雅典、赤县或自身所处的世俗时代,这该是一件我们能想到的浪漫的事吧。他们回应雅典、赤县或世俗时代的方式和场域会是什么?在全职服侍中、职场中还是在婚姻家庭中?在讲台上、在书桌前还是在时代的列车上?在个体性的生命深度上还是在学术文化公共领域的广度上?
汉语里的“九”字,通常用来表达数量很多、时间很长。九年的时间是黑夜已深的时间,足以磨一剑,足以通读精读九本经典,九年的yiwu教育也足以毁掉一个少年。于我而言,九年的时间足以激励我在对神的国和忠心的仆人的绵绵思念中竭力奔跑吗?还是在吃喝快乐嫁娶拆毁建造岁月静好的现实生活中体贴沉重的肉身的需要?九年的时间在现实的处境中带来更多属天的盼望还是会孕育出更浓厚的存在主义的气质?我不知道。但我深知,坐落在这片九州的末世没有盛世,我们却拥有比任何梦想、任何黄金时代以及任何白衣飘飘的年代更美好的未来,在九霄之上,又在灵魂深处;在有形的瘦教堂里,又在无形的天\使\的\联\邦中。
20191230
岁末,纪念一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