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傻的聪明人以及……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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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科幻小说的人，大概没有不知道阿西莫夫的。阿西莫夫先生当年写了一本书，取名叫《科普指南》。他的编辑斯沃斯基先生却建议把名字改成《聪明男人的科学指南》。

阿西莫夫先生不同意，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专门给聪明人看的，容易招致普通读者的反感，从而影响销量。

但斯沃斯基先生却不以为然，他告诉阿西莫夫，这个名字只会让买书的人认为自己很聪明——即使事实并非如此。新书名能产生真正的促销效果。

最后《聪明男人的科学指南》果然畅销。

故事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人们并不真正喜欢聪明人，因此在聪明人之间，装不聪明是心照不宣的技术。

同样根据本故事，我们还可以局部修正这个道理的前半句：人们不喜欢的，是除自己以外的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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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傻的例子千千万。

比如小说《尘埃落定》里麦琪土司的傻瓜二儿子，一个在时代巨变的紧要关头总是能鬼使神差作出明智决策的狠角色。幸亏他在微不足道的日常生活中常常装傻充愣，赚得“白痴”的美名，不然这种大智若愚的候选人早就被其他竞争者——譬如被称赞为“聪明人”的大少爷——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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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傻瓜二少爷是个虚构人物，说服力有限，那不妨举一个有趣的例子，看看真人刘后主。

小刘先生的老爹老刘先生是一代枭雄，招募了包括诸葛亮在内的众多豪杰一齐创业。老刘先生死后，如何和老干部和平相处成为小刘先生的棘手问题。别人不说，诸葛相父首当其冲，是个令人头痛的存在。

诸葛亮是谁？隆中对可算未卜先知，鬼神敬畏。上下五千年的聪明人榜单，无论怎么开，诸葛先生都能坐上一把交椅，而且排名靠前。

诸葛先生后半生忠心耿耿为小刘先生服务，当然可以说是出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风亮节。但要完全排除小刘先生的手腕、胸襟和才智，恐怕也有失公允。

诸葛亮先生自己就夸过小刘先生“天资仁敏”。（当然这可能是臣子的客气话。）

唐初的李密先生（就是程咬金先生等人的老上司）将小刘先生与霸主齐桓公相提并论。认为“小刘-诸葛”的关系就好像“齐桓-管仲”的关系。小刘先生后来任用黄皓也和齐桓公晚年宠信竖刁、易牙等类似。

清代诗人周寿昌先生说：“后主之贤，于是乎不可及。”

这是一派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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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更有名的故事发生在小刘先生当了俘虏之后。

当时胜利者司马昭先生请小刘先生和他以前的大臣们去听故蜀王国音乐演奏会，这其实是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举动。在座的蜀国旧臣没有一个争气的，全都痛哭流涕。只有小刘先生喜形于色，神情自若。司马先生不放心，又居心叵测地问他想不想故国，小刘先生答道：“这里很快乐，不想啊。”

一个旧皇帝，原来万人之上，现在噤若寒蝉。每天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旧朝老臣的哭诉，多少新朝权贵的冷眼，他却能安之若素地说出上面这番没心没肺的话。如果不是藏得很深，就只能是毫无人情。015的常识里不存在丝毫不通人情的现实人物。所以他只能佩服小刘先生的大智若愚，四两拨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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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还有一个更极端的例子。

唐宣宗李忱在当上皇帝以前，一直是有口皆碑的智障。他平时就练成了目光呆滞、沉默寡言的好本领。

有一次他被别人扔到宫中的茅房，被大粪覆盖，淹得奄奄一息，李先生硬是咬牙一动不动，熬到被别人抬出。

从此以后，他被贴上“经鉴定的真痴呆”的标签，躲过一系列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再后来武宗驾崩，大家想找个方便控制的傻瓜当皇帝，李先生毫无争议当选。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先生一登基，立刻撕开傻瓜的面纱，一改智障形象，励精图治，开一代盛世，让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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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把目光从政治人物转移到知识分子身上。

当先一个例子是德国的莱布尼茨。

莱布尼茨先生本身是个能干的律师，工作之余顺手发明了微积分，和牛顿爵士打了一场口水仗，在科学史上无心插柳一番。

此外莱布尼茨先生还是当时风靡的哲学学说创始人。他的这套学说讲究乐观，严守正统，玄奥抽象，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据罗素先生考据，这套学说出人意料的浅薄，十分有利于莱布尼茨先生在身前获得赞美。

但莱布尼茨先生的野心不止于此，为了在身后也能获得尊重，他偷偷在自己的笔记里藏了另一套深奥、连贯、富有惊人逻辑性、并且和公开宣扬的学说截然不同的理论。如今莱布尼茨先生能在哲学史牢牢占据一席之地，全靠了后面这个深藏的理论。

015承认莱布尼茨先生这个例子举的没有很贴切，因为比起装傻的聪明人，莱布尼茨先生更像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但关于切题的那部分，这个例子独特而优美，015舍不得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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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莱布尼茨先生称职的是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先生当年有一套非常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叫“苏格拉底教学法”。简单说来，就是扮傻子，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问学生一连串问题，一直问到学生的答案互相矛盾为止。苏格拉底先生相信，这样可以启发学生反思，从而学会独立思考，发现真理。

我们可以推测这套方法非常有效，许多学生受到了苏格拉底先生的影响——不然最后苏格拉底先生不会被“群氓”(这个封号是麦迪逊先生给的，015只是个搬运工，这点需要说明)投票以毒害青年的罪名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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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先生在当今中国有许多的徒子徒孙。

有些真正把握了他装傻技术的精髓，比如我们尊敬的王二先生，一年到头都是一副憨厚的嘴脸，一本正经地说一些不合时宜的笨话，却总叫我们如坐针毡。

还有一些号称是苏格拉底先生门下的，在015看来，并没有真正把握装傻的诀窍。比如一些高等学府的老师，总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点出自己在课堂上使用的是“苏格拉底教学法”，一副“看我是不是很聪明”的样子。015以为，这实在跟苏格拉底先生的宗旨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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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聪明人都在装傻，只有笨蛋才装聪明呢。

于是我常想，作为凡人，我不是个聪明人，但至少不要做笨蛋。

下周二015将带来《梁实秋：梁启超一拍秃头，就背出一大段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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