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小新的加班生活丨众生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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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溯源，我和小新的交情起源于大学时代。
大二那会儿我还年轻，十分天真自信。为展现这种自信，就不去上课。当时认为，一上课就俗了，杰出人士考试不靠学习，靠才华照样拿满分。——老天眷顾，我很快就被刑法分论课的黎宏(←此处强调)老师给挂了。脸打的震耳欲聋，这下我慌张起来，冲去办公室讲理。“理”当然讲不成功。还好老师和颜悦色地安慰我：“别太担心，不止你一个，好多人挂呢。”——不得不说，这个安慰十分管用——“好多人”里就有小新，他的情况和我如出一辙。后来我们一起重修，有半年时间每周都尴尬地碰面。
也在同一段时间，小新和我还跟着另外一个师兄，自己鼓捣了一个去台湾的访问团，拜访了许多岛内政界学界的大人物。小新因为参加CCTV的海峡知识竞赛去过台湾，最后没有再去。但此事谋划准备的过程惊险刺激，很大程度上拉近了我们的关系。
最后就是大三选修的法律思想史课。这门课阅读量巨大、给分小气。开课的赵晓力老师以要求严苛和说话毒舌著称。像我这种平庸之辈，撑完全程全靠兴趣和厚脸皮。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埋着八颗萝卜一样的脑袋。我是其中一棵。小新是另一棵。
这三件事大概为我和小新变成好朋友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本科毕业，我出国，小新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外交部。再见是一年之后，我回到北京找工作，小新让我暂住在他家。
说是“暂住”，我一赖就是半年。那半年里我得以近距离观察年轻外交官们的生活。这里的“生活”主要指“加班”。据说整个外交部，自“林青霞”以下，没有不加班的。（“林青霞”是外交官们给他们的王毅部长取的绰号。）
小新加班的顶峰在他准备《关于打击文化财产非法贩运及其他相关犯罪的犯罪预防和刑事司法对策国际准则》谈判的期间。将近两个月，一周七天，他天天在办公室。这个准则关于国际文物走私和归还，中国等文物流出国和英法等文物流入国的分歧很大，已经谈了两轮，历时四年，还是无法通过。小新刚接手工作，每天不是埋头读过去海量的资料，就是往国家文物局跑，补习知识。
有一天晚上，小新看资料到九点多，变得焦躁异常，于是跑去活动室打乒乓球。本准备打一会儿就走，不料也在加班的领导闻声而来。领导是乒乓球狂热爱好者，先表扬了小新同志工作辛苦，然后对他热爱运动赞不绝口。这时小新已经隐隐觉得要糟，东张西望准备开溜。不想领导就是领导，还是领先一步，热情洋溢地拉小新切磋。小新硬着头皮和领导切磋，不敢赢，也不敢输得太明显，更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终于副领导拿着一叠文件进来，对领导说：“文件做好了，您看一下。”小新如蒙大赦。不想领导一摆手，掷地有声地说了两句话：“我不看！我要打乒乓球！”
小新眼前一黑，正没主意，副领导一皱眉，冷冷道：“这样不好吧。”领导想了想，抱歉地对小新说：“真不好意思，我要先去看文件，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等领导一走，小新拔腿就跑。但到家还是快十一点了。
那之后不久的一天，小新彻夜未回。加班晚归是一回事，彻夜不归却要归到另一回事里。第二天我见到小新，不怀好意地要他老实交代哪里去了。小新看我一脸奸笑，故意重重地叹一口气，说：“我们领导连加了几天班，吃饭不规律，毕竟年纪大了，昨天开会的时候肠胃出血。我去医院陪护来着。”
再之后小新就去维也纳谈判。他在欧洲期间，有一天晚上我跟以前实习单位的同事喝酒，三点多回到家，满脑子兴奋不想睡，就坐在床上看Queen蒙特利尔的演唱会，直到六点才躺下。我以为会一觉睡到下午，却不料九点钟就没有征兆地醒来，而且困意全无。我靠在床头，脑袋里一片疑惑的空白，这时微信震动，点开看是小新的消息。消息很短，寥寥数字：“一五，谈成了！”
后来我总把这个意外的醒来解释成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小新的消息。因为亲眼目睹一个老朋友为了某件事竭心尽力，最终把它办成，谁不愿意给这个故事加一个浪漫的结局呢？而且除此以外，我确实也找不到别的解释。
比起那些闪光灯下万众瞩目的大事，小新办成的这件事可能微不足道。但每次想到它千真万确与世界的运行息息相关，我就生出奇异的喜悦。对于这种喜悦，我想了很久，所有描述都比下面这个更令人不满意——
这种喜悦就是，一个局外人和无关者，看着他朋友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变成见证者时的意外，以及莫名激动的心情。
下周二015推送《卡尔维诺讲过一种美丽的爱丨闲话15》
（文首图片来源于网络，希望外交部的朋友们看到我选的这张插图，能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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