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青春总要散场丨闲话17

2016-12-20 林一五 独居者世界之旅

本文版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注明作者和出处。未经作者许可,请勿将本文用作商业用途。




林一五的好朋友王记者(王记者的故事,还请见性启蒙的故事:田小娥与直子丨闲话5》)供职在第一财经周刊,过着令人艳羡的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工作清闲,加上他天生的懒惰,按照其女朋友勤快的张记者的话说,王记者已经过成了一个“弱智”。真叫人羡慕啊。前一段日子,王记者给一财写了一篇封面文章,题目叫《青春总要散场》。这个题目勾起了林一五的一些回忆。


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机缘巧合我得到一本宝贝黄书,书名叫《挪威的森林》。书里除了那些不该看的,有一个情节让我印象深刻,好像是来自于自杀的木月,他说人到了十八岁,之后就应该变成十九岁,然后再十八岁,然后十七岁,然后十八,十九,十八,十七……这么无限循环下去,永远到不了二十。


那个时候,成年生活离我十分遥远,我以为可以在青春里过一辈子。


十八岁的时候,我在大学里无忧无虑地混着日子。有一天读到我的高中同桌吴会计(《每次人家说起同桌的你,我就想起吴毛,感觉怪怪的丨众生17》)的日志。吴会计如今在纽约过着骄奢淫逸的腐朽生活,但写日志的时候她还处在高考失利的耿耿于怀中。我记得在那篇春天写就的日志里,她最后写道:“某年的四月,我曾经有过很大的梦想。”当时看到这句话,我有一种青春消逝的感觉。


但其实我想错了。


我的十九岁快要过完的时候,宿舍里的H哥已经率先步入二十。他是宿舍里最早进入二十岁的。那一天早晨大家纷纷醒来,不约而同默不作声。大家猜想:进入二十岁的人,会不会有许多关于人生的感慨?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H哥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弄出些声响,一会儿又寂静无声。我以为他要说话,其实他只是翻了个身;我以为他要起床,其实他仅仅叹一口气。不知道他翻了多少个身,叹了多少口气,在耐心地等待中我们全体旷掉了第二节课,终于等到他语气沉重的声音:“二十岁,是条狗,都该拉出来交配了。”——是振聋发聩的感慨,也是苦中作乐的开头,之后大家纷纷变成二字头的人。我自己二十岁那天,彷徨不知该作何表示,只能低低叹了口气。那时我又以为青春就这么离开了。


但其实我又错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二十多岁的中间阶段,这几年时光过得飞快,但是经历的事情却比以前多了不知多少倍。体验的狂喜、受过的委屈、经历的迷茫,最后都化成漫长的疲劳。有一天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师兄徐小重老师来北京出差,借住在我家。搭乘地铁的时候,他头上的白发被车灯照得刺眼,一瞬间我发现他老了许多。等他走后我翻看他的微信签名,发现是梁启超的句子:“如何一少年,忽忽已三十。”那一瞬间,我自己也有种三十岁迫在眉睫的感觉。不管怎么算,青春应该是过去了吧?


没想到我还是错了。


那个真正对的时候,是在我听到W博士的死讯。


W博士比我大几岁,是我高中同学的男朋友。他们俩都在北大,郎才女貌。W博士宠溺他的女朋友,时常和我们混在一起。可能是出于年龄的自觉,或者是北大的骄傲,W博士总是一副老大哥的姿态,比如时不时地发两句冷嘲热讽的点评展现他的丰富阅历,又比如语重心长地提一些居高临下的建议。他的聪明是一目了然的,骄傲也掩藏不住。然而和所有跟小朋友混在一起的大人一样,他的行为里有一种自以为是,一种上了年纪的笨拙。这种笨拙给人可爱又颇为无奈的感受。但不管从哪个方面,W博士都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我天性懒于走动,但大学四年,竟然时常会“远赴”燕园和W博士打台球。我打球追求的是姿势,W博士打球追求的是胜负。为了取胜,他会认真地围着台子绕圈,微低着头,神情肃穆,计算角度。他还会取出导师寄存在台球室的专业球杆,自得其乐地向我介绍这些特殊工艺制造的球杆在重量分布和摩擦系数方面是如何利于提高击球的精准程度,然后自取一根,分我一根。我完全不懂他说的科学,但是握着昂贵的球杆,我感觉姿势好像真的更帅了一点。


最后一次见W博士是在吴会计远渡重洋之前。吴会计到北京领什么资格证,顺便和我们告别。W博士和女朋友跟我们一起在羊蝎子吃晚饭。那时W博士已经在国家部委工作,买了车,似乎也买了房,准备结婚。他看上去喜气洋洋。大家告别的时候开始下雪,也可能只下了雨。我记忆里W博士的汽车尾灯俏皮地闪了两下,然后拐弯消失在旁边的道路上。


大半年后的某个晚上,我在国贸的办公室里满腹怨言地加班。休息时刷朋友圈发现W博士女朋友正在世贸天阶。一想也是好久不见,我过去打招呼。


坐在那幅亚洲最长的无聊屏幕下面。我问起:“W好吗?”


同学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太不关心我们了。W在飞机上。”


“飞机?”


“嗯,马航。”


那是2014年的7月。四个月前,马航飞机失联。四个月里,这是一件离我的正常生活非常遥远的事情。


大概一年后,我又得知了另一个同学的死讯。他叫S,是我在理科班的同桌。其实高中之前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因为他爸爸和我妈妈是同事。在我还混来混去的时候,S已经拿遍了几乎所有科目的奥林匹克省级奖项。从小到大,S扮演着我生命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有一天晚上,消息突然就从其他同学那里传来,他死于南京的一场交通事故。


连续两年,W和S的离去,给我很大的震动。他们和所有之前从我生命中离去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是同龄人。他们的消失仿佛是一场启示,告诉我死亡其实并不遥远,它已经在四周逡巡窥视。W和S的生命可以在一瞬间逝去,凭什么我的不会?


这个世上的一切事情都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死尤其饱含深意。我想这是个真理,最能够体现在二十多岁时同龄人令人措手不及的死亡当中。


故事讲到这里,说出来的话其实比我原本预计的要少。不过想想,又能说什么呢?本来就是一则人生的通知,不是可以妄加议论的事。只是原以为未来还有漫长的时光,突然一切就变成了倒计时。青春有一天真的散场,却是随着那些曾经亲密的朋友。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下周二015推送《谁管华雄怎么想丨冷嘲17》


(文首图片来源于网络)


每次人家说起同桌的你,我就想起吴毛,感觉怪怪的丨众生17

马屁的学问丨冷嘲16

原来你是这样的卡帕丨闲话16

更多文章,请通过主页目录链接。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