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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人喊“良知”我就莫名紧张,李稻葵教授到底说了啥就要被骂

林一五 林一五议时 2022-05-21





李稻葵教授在2022清华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上发表了一番言论,引来了舆论场上某位标榜“理性”、贩卖价值观的知识型相声演员大V的不快,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抨击。我有幸阅读了这篇文章,有几句话想说。



作者引述了李稻葵教授的两段话,分别予以嘲讽,按照作者所说,李稻葵这两段话是这样的:



作者的点评很尖锐,或者说尖酸,对第一段话,他是这么说的:



以及对第二段话,他主要类比美国奴隶经济学:



按照我个人的习惯,喜欢先问是什么,再问为什么


关于大学教授们的言论,咱们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狗媒体断章取义的情况。上次是姚洋教授,虽然姚教授有些观点我不认同,但也不敢轻易冤枉人,所以上回有人在知乎上问:



我就去听写了姚教授的完整发言(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09190611/answer/2298278296),然后发现姚洋并没有反对高等教育大众化,原话是解释某些高校知识分子的失落感的,姚洋说高校知识分子不要觉得自己不值钱是不应该的,这是简单的经济学原理造成的。


你看,一断章取义,可以把说话者的意思完全扭反。上次的结果是一堆人跟我一起骂“狗媒体”。所以这次我先想到的是,李稻葵的发言是不是有上下文?


我在爱奇艺上找到了李稻葵教授的发言片段。



这段两分半钟的发言完整听写出来是这样的:


“我们过去两年的抗疫,帮助我们挽救了多少生命呢?暂且把美国的死于新冠疫情的人数量乘以四,因为中国的人口是美国的四倍,假如万一没做好工作,反事实假设,过去两年有四百万过早去世的老人,每个人丧失了十年的寿命,那么平均到十四亿人,相当于十天,就是过去两年我们抗疫的伟大胜利。平均下来为每一个百姓平均寿命延长了十天,也很伟大了。中央和国家要求全社会做到的是严格抗疫,一个战场就是一定要保住疫情不扩散,第二个是保经济。第一个例子是产业链,此时此刻,我们的很多的工厂不能够完全复工,复了工也不能完全的复产,所以保产业链,就是保我们未来的经济的增长的潜力。怎么保?这个各地都有各地的办法,比如把一线工人,能不能够暂时集中起来,给他建板房,让他先暂时一个月,不要在家居家隔离,在工厂,在工厂旁边隔离,一边生产一边隔离。第二个例子,怎么样通过保经济能够保生命呢?就是保住老百姓的消费。疫情来了以后,很多家庭的消费是下降的,那么这种消费的下降,是有历史的惯性的,我们做过数据研究,今天消费下降1%,未来七八年它都会下降,他会有心理阴影的。所以为了保居民的消费,当然了物流一定要畅通,更重要的是要对那些受影响的百姓直接给与他现金补助,给最穷的那个10%的家庭给他补助,同时给那些被集中起来需要隔离的人给他现金补助,通过这个方式稳住他们的未来的消费。在如此复杂的国际形势下,最最重要的是办好自个的事。那当前办好自个儿的事儿的一个重要的、大家也许关注还不够的,就是保经济就是保生命,稳经济就是保生命。”


我把几个可以注意的关键词标黑了,想提醒各位注意,李稻葵的中心思想是保人命也要保经济,可能还更偏重保经济,他的主张包括暂时集中、修建板房、给隔离中的人发钱等。


了解了李稻葵的发言全文,前言后语,让我们再看一下那位大V作者的点评。


第一段点评:



这段话里有两个地方让我觉得奇怪。


第一个是这个“就算我的寿命延长了十天,够不够我排队做核酸、集中被隔离消耗掉的时间”。昨天的《平庸之恶》里我说过,以自由的名义杀人,仍然是杀人,也玷污了自由的意涵,混在一群人里喊“他们反正是要死的,也没有办法”,并不能让人良心安宁。但很遗憾,确实有些人不理解也不认同这一点。


然而退一步讲,这个“够不够消耗掉时间”的算法,好像也不对。比如中国14亿人,保住了一个人10天的寿命,就是保住了140亿天。李稻葵教授发言里讲了美国,那我们也讲美国好了,抛开过去两年美国人民因疫情所受的行动不便不算,就说过去两年美国人的平均寿命降低了2.3岁。



美国3.3亿人,3.3亿人的2.3年,就是2770.35亿天。


要算,是不是这2770.35亿天也应该算在内?


我个人有日常上CDC官网看看数据统计的习惯,CDC的很多报告跟美媒的政治宣传是南辕北辙的,比如我们都知道美国因为新冠死亡了100万人,CDC有这100万人的年龄分层统计,如果我记得没错,70%的是60岁向上的“老人”,剩下的30%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可以算作是中青年。今年二月还有过一波“奥密克戎杀死的18岁以下儿童已经达到过去两年死亡儿童四分之一”的统计。这些,一个“理性”的作者是不是也应该稍微关注一下?


真以为14亿人每个人多活10天是个轻而易举的事吗?是不是也太不尊重生命了?


这一段第二个让我奇怪的地方是“双赢”。“双赢”这个梗是前年的经典,我前两天在《不要浪费五四这个节日》里刚写过:



当时我说去年看到没人提醒那位老师,已经很让人尴尬了。没想到到今年还有自以为得计的朋友在用,实实在在“尴尬两次”。换个角度想,一个动不动就十万加的大V,居然也没个人提醒,这说明什么?是不是困在信息茧房里有点太深了?


再来看第二段点评:



作者洋洋洒洒地描述了很多美帝当年奴隶经济的情况,意思很明确,李稻葵教授建议的是一种“奴隶经济”。他说:



接着说:



我题目里说过,现在一看到有人把“理性”、“良知”挂在嘴边,我就紧张,条件反射地觉得又有谁要“抛开事实不谈”或者“假装很有文化”了。这里作者点到了“正经经济学家”,我觉得上面“够不够消耗掉的时间”的比较,已经可以比较清晰地体现作者对经济学并没有什么涉猎。


通过查询李稻葵教授的完整发言,我们可以知道,李稻葵教授建议暂时集中,修建板房,给隔离中的人发钱等等,都给出了理由。相比之下,一上来就给别人扣“不正常、不理性、不良善”帽子的做法,难称正常,难称理性,难称良善。


我还特地去找了几个工人朋友询问,问他们对李稻葵教授建议的看法。比如我们节目里的工人师傅@郭德鹏。鹏哥是这么回复我的:



你永远可以相信劳动者,很直接,钱够了,我愿意。另外几个基层劳动者朋友也是一样的回答。



有趣的是,不止一位朋友还反过来反问我:你们律师打工人不也是这样吗?把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点头称是:



而关于大V的文章,工人朋友是这么评价的:



这些朋友还告诉我,其实工人的住宿条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那种楼房的集体宿舍,有那种在普通居民楼里的宿舍,有郊区或者城中村的出租屋,有标准化的样板间,其实工人们怕的是这种铁皮房



李稻葵教授是主张给隔离者发钱的,大概心里设想的不是这种铁皮房,可能大V对工人的生活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想当然地一下子就想到了“简易棚”,而且好像只想到了“简易棚”,然后一头就往奴隶制上“发散思维”了,在我看来,这大概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跟“理性”不沾边


劳动者在很多时候是弱势群体,但他们并不像许多知识分子一厢情愿地想的那样,是榆木脑袋。他们也是会谈判的。既然李稻葵教授提出了建议,是不是可以听听工人怎么说,是不是可以组织工人或者让政府介入,保障施工条件、提高工人待遇,朝这些方向思考,要比拿“奴隶经济”掉书袋接地气得多。


这引出了我想说的另一个问题:许多天天“为民请命”、但两指不沾阳春水的意见领袖们,能不能少标榜点“理性”、“良知”,多交几个劳动者朋友?


大V爱联想,我也联想一下,大V似乎标榜自己是自由派,我就联想一位自由派的老师。


2003年,当年非常有名的一位自由派学者写了一篇影响不小的论文:



这篇论文言必及美国历史,但作者不管是对美国建国文件还是对美国历史,存在诸多事实性认识错误。这篇论文还爱谈国企和私有权的互斥,但作者显然完全不知道德法都有公有制经济,我国的国企改制也颇多参考德法经验。最重要的是,这篇论文当年喊出了不能剥削资本家、要从宪法中删除公有制内容的口号。


在那个年代,这位老师有许多拥趸。在今天,我可以想见厌恶996的年轻人对他会作何评价。


我希望中国有真正强大的自由派,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我对过去很多、现在很多自称是自由派的人很失望。过去这些朋友打着“市场”的名义,“为穷人说话,替富人办事”,一条道走到黑,现在年轻人不愿进厂,不愿种地,国家想要高利润所以张罗产业升级,因为动了发达国家的蛋糕而被打被污蔑,这些体面的朋友里又有几个挺身而出的?有多少是隔岸观火看笑话的心态?


除了迷信意识形态、卖弄概念、搬弄是非、逞口舌之快,你们还会什么?


一个正常、理性、良善的知识分子的责任,就是要抵制住流量的诱惑,不谈你跟劳动者打成一片,至少对别的知识分子,耐心弄清楚别人到底讲了什么,至少对待你表现出要为之请命的人,稍稍有一点真的了解与尊重。


这位大V我其实很早以前就读过,当时是有朋友把他的成名作之一发给我看:



当年那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一开头,作者宣称要帮助读者理解事件实质:



但他全文的基石却是这个:



我不知道作者当时是怎么自信决定贴出法条原文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篇文章快两年了作者还没有删掉,因为作者的洋洋洒洒,都建立在对自己贴出来的美国宪法第二条的翻译错误基础上。


我框出了“Time”和“Day”,应该说初中英语都学过,大写表特指,这里的“Time”特指选选举人的时间,“Day”特指选举团人票投出去的时间,后面说的“该日期须全国统一”的“该日期”,只指“选举人票投出去的日期”。


我猜测作者是直接搜了中文版美国宪法,匆匆一扫,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发现了别人都没发现的真相,或者像我们在《分析绑架囚禁性奴问题最深入本质的文章?》里提到的那位经济学家一样,觉得自己发现了“法学界都没有注意的致命漏洞”,然后写出了这篇雄文。我想不通的是为啥他会把英文也贴在后面,还要“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一个翻译错误,有啥好说三遍的。



一个两年前写出《其实川普早就赢了》的人,两年后又写出了《集中“赢”》,也算“赢两次”了,虽然硬伤一如既往。

一个正常、理性、良善的知识分子的责任,就是要抵制住流量的诱惑,与其卖弄“理性”和“良知”,不如踏踏实实读几本书,读进心里,对自己的读者负责,传播准确的知识,不然,真把自己当表演艺术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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