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2）当我老了·独居者旅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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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坐一个办公室的大老板五十来岁年纪，不苟言笑，一天到晚都是站着办公。上周五他破天荒地主动找我聊天，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他倚靠在塞满卷宗的书架上，说起自己这周末的安排。他说他的女儿刚做完手术，正在医院休养。他的儿子随队外出比赛，这周末也不在家。所以他准备好好地给花园除除草，修补一下破损的篱笆，因为春天来了。

他描述这些的时候嘴角带着微笑，原本凌厉的眼神也沾染了柔和的色彩，好像用两百瓦的白炽灯泡照射刀锋的反光，虽然仍然锋锐，但却不寒冷。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园丁，而不再是雷厉风行的诉讼律师。

我希望等我变成中年的时候，也可以是一个在春天里修补篱笆的园丁。这是个比喻，我想说的是，二三十年后，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无聊的人。我希望自己有稳定的生活，在生活的侧面，保持一点有滋有味的兴趣。不用很多，只要一点小小的滋味就可以。

如果你四处逛一逛，会发现伦敦到处都是这样可爱的人。

几年前的一段时间，我住在East Finchly附近。有一个下雨天，我去邮局办事。不想邮局关门了，门上贴着一张纸，让大家去四公里外的另一家邮局。和我一样被拒之门外的有一位八十多岁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她是自己开车来的，但却不认识另一家邮局在哪儿。我有导航，但我不愿意奔波那么远的距离。聊了聊之后，我坐上了老太太的汽车。老太太说她七十多岁完全从单位退下来以后，每天就喜欢开着自己那辆老萨博在家附近转悠。她说可能以前坐办公室太久了，现在喜欢运动。哈哈。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来另外一个老太太。在我念研究生的时候，学校离大英博物馆很近。所以每天下课我喜欢到博物馆坐一坐。我最喜欢的是帕特农厅，空旷的灰白色长方形展室，陈列着残缺不全的古希腊雕塑。有一天我正坐在那里，旁边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和我攀谈起来。她说我大概也在看她最喜欢的那副浮雕，很愿意跟我分享一下心得体会。她说的是一副描绘雅典市民游行的浮雕，那上面一头老牛正在回头，清澈的眼睛盯着看它的人。老太太说这幅画穿越两千多年，让她感到平静。她每周都会过来看看一看它。她的眼神抚摸着白色的石壁，像是端详心爱的孩子，而这幅画的年纪其实要比她大得多。我在旁边看着，真是奇妙的感受。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这幅画。要不然也不会每周都来。”我说。

“是的，我每周来看它，已经连续三十年了。”老太太说。

三十年！我怎么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以及这样生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