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料库语言学︱学术语体与通用语体因果关系连接成分的语法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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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料库语言学》

主编 许家金

学术语体与通用语体因果关系

连接成分的语法差异

北京大学  唐文菊  汲传波

《语料库语言学》第16辑

提要：本文对学术语体与通用语体中的因果关系连接成分进行对比考察，基于语料 库使用频率发现学术语体与通用语体在因果关系连接成分使用上的不同，学术语体倾向于 使用“由于、因此”等连接成分，而通用语体倾向于使用“因为、所以”等连接成分。不同语体中，因果关系连接成分在句法位置、套用、主客观性及韵律特征上均呈现出较大差异。另外，软硬学科也对因果关系连接成分的分布与选择有着重要影响，随学科特征呈现出倾向性的规律。

关键词：语体、学术、因果关系、连接成分

果

1引言

汉语学界对因果关系连词研究已有较多成果，其中研究最多的是“因为”和“所以”，主要集中在三方面。一是“因为”和“所以”的表义问题（郭继懋 2004，2006；姚双云2007；李晋霞 2011）。二是“因为”和“所以”的顺序问题（Biq 1995；宋作艳、陶红印 2008；李晋霞、王忠玲 2013）。三是对“因为……所以……”离析度的考察（刘云 2008；储泽祥、陶伏平 2008）。上述学者对因果关系连词的考察得出了不少有价值的结论，但大多未区分语体，即使分语体的少量研究，也大都是从电话口语或新闻书面语出发。目前，未见学者专门从学术语体出发研究汉语的因果关系连词。因有些词或结构并不属于因果连词，但是也表达因果关系（如“原来”“因之”），本文统称为连接成分。英语学界从学术语体视角出发研究连接成分的成果不少，比如Biber et al.（2002：85）曾对英语学术语体中连接成分不同语义类别的频率进行统计分析后发现，学术语体中表示“结果/推论”的连接成分是学术语体中最常见的连接成分。

本文拟对学术汉语中表示“结果/推论”的因果关系连接成分进行考察，探究其使用特点和规律。研究所选语料库为学术期刊论文语料库Chinese Corpus of Research Article（简称CCRA）。该语料库由8个学科（语言学、哲学、经济学、社会学、物理、生物、机械工程和计算机）学术期刊论文构成。每个学科随机选取10篇论文，共计80篇论文，清理无关信息并对语料分词标注后共计68万词。同 时，将ToRCH2009语料库作为对比语料库。ToRCH2009是按布朗语料库（Brown Corpus）取样方案创建的100万词现代汉语通用语体（简称“通用语体”）语料库。该语料库共收15种文本类型，可作为通用语体语料库与学术语料库进行对比。

根据廖秋忠（1992：86）及周刚（2002：22）对连词及连接成分的分类，排除口语体连词及连接成分后，选取如下17个因果关系连接成分为研究对象。

表因连接成分：“因为”“由于”“因”“原来”“是因为”“是由于”；表果连接成分：“所以”“因此”“因之”“因而”“于是”“故”“故而”“结果”“之所 以”“其所以”“所以说”。

2 因果关系连接成分在通用语体和学术语体中的使用差异

基于语料库，本文首先计算表因连接成分与表果连接成分在学术语体和通用语体中的标准化频率均值（每万词），并进行卡方检验选出存在差异的连接成分。然后比较表因连接成分和表果连接成分在两种语体中的句法位置、套用情况是否存在差异。

2.1 表因连接成分在通用语体和学术语体中的使用差异

2.1.1 频率均值比较

表因连接成分在通用语体和学术语体中的频率均值、卡方值、P值结果如表1所示。

需要说明的是，“是由于”在两个语料库中均未出现，不再进行比较。从表1可见，表因连接成分中的“因为”“由于”“原来”在学术语体和通用语体中呈现显著差异（卡方值分别为149.593、62.392、68.083，P值均小于0.001）。“由于”在学术语体中的频率均值远高于通用语体，而“因为”和“原来”在通用语体中的频率均值远高于学术语体，“因”“是因为”在两种语体中未表现出显著差异（P值均大于0.05）。由此可知，表因连接成分在语体使用上存在倾向性，“由于”倾向于在学术语体中使用，“因为”“原来”倾向于在通用语体中使用，“因”“是因为”并未表现出语体使用的倾向性。

2.1.2 句法位置比较

我们用标点符号作为判断标准，将连接成分的位置分为置于句首和句中。结果如表2所示。

表2显示，学术语体中，有96%的“因为”置于句首，比例远高于通用语体（62%）。“因为”置于句首与非句首体现了句法位置的高低，而句法位置高低可区别语体。冯胜利（2015）指出句法位置的高低与语体正俗相对应。具体而言，位置灵活的连词，置于主语前比置于主语后“语态更严肃”并且“逻辑凸显性更强”（王永娜 2020）。例如：

（1a）我小弟巧三因为生得乖巧，非常得到祖父的钟爱，祖父把小弟的一张照片，贴身藏在胸前的衣兜里，没事时就拿出来看，看著看著就会悄悄笑起来。（ToRCH）

（1b）因为我小弟巧三生得乖巧，非常得到祖父的钟爱，祖父把 小弟的一张照片，贴身藏在胸前的衣兜里，没事时就拿出来看，看著 看著就会悄悄笑起来。

（2a）因为激活函数中有了max操作，所以整个Maxout网络是一种 非线性的变换。（CCRA）

（2b）激活函数中因为有了max操作，所以整个Maxout网络是一 种非线性的变换。

例句（1b）中当“因为”置于句首时，句法位置最高，整个命题重推理而非陈述。但该例句在讲述一个故事，重在陈述，故（1a）句中“因为”句中的位置更符合叙述语体的要求，因此读起来比（1b）句语义更流畅。王永娜（2020）对口语体和正式语体的连词使用差别考察后提出，凡是不能位于主语前的连词均具有强烈的口语色彩。可见，语体越正式，连接成分位置越靠前，越倾向位于句首。与叙述语体相对应，学术语体重在推理，强调逻辑性，因此“因为”在学术语体中几乎均置于句首。“因为”置于句首，才能外化和凸显命题所包含的逻辑推理，有利于提高文本的可读性。例如（2a）比（2b）阅读起来更自然。相比之下，“由于”“因”在学术语体和通用语体中并未呈现出像“因为”这样显著的差异。原因在于“由于”和“因”句法位置不像“因为”和“因此”这样灵活，因而无法在语体上呈现差异。

2.1.3 套用情况比较

关联成分的套用现象指的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关联成分，各自管辖不同层次的分句，形成包孕和被包孕的关系”（周刚 2001：29）。关联成分的套用从不同角度看可以分为很多类型，本文仅讨论连续套用的情况，即复句的一个分句中连续出现两个及以上的连接成分。例如：

（3）在《云南三村》英文版导言中，费孝通认为托尼的《中国的土地与劳动》一书是当时研究中国农村社区经济中最好的一本，并且“托尼的结论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它所提供的事实材料，而且还因为它是在中国所发生的总体经济变迁。（CCRA）

我们对“因为”“由于”“因此”“因而”“因”5个表因连接成分的连续套用情况进行统计，结果见表3。

表3显示，表因连接成分在学术语体和通用语体中大部分可与表递进、转折、并列、因果、选择、假设、连贯的连接成分连续套用。其中呈现有差别的为表因连接成分与表选择的连接成分套用，通用语体中有11例，而学术语体中为0例。如：

（4）我很多心情，当时没有释放，或者因为没有时间，或者因为无人可说。过了也就过了，成了陈旧的心情。（ToRCH）

（5）当然也许因为经历过一次，所以已经没事了。（ToRCH）

例（4）和例（5）中“或者因为”“也许因为”表现出言者对事件原因不确定的主观态度。发表在学术期刊上的研究成果通常是研究者推理或实验后有依据的结论，选择与因果关系搭配，表明言者对某个现象或某一结果无法给出确定回答，这会让读者认为作者主张的研究结论并不成熟。卫乃兴（2019）指出学者在进行学术表达时常采用隐性方式“营销”研究成果，让读者接受。从该角度来看，凡暗含本研究不够成熟的任何词汇均会被避免使用，因此表示选择关系的“或许”“也许”“或”等几乎不出现在学术语体中。

2.2 表果连接成分在通用语体和学术语体中的使用差异

2.2.1 频率均值比较

表果连接成分在通用语体和学术语体中的频率均值、卡方值、P值结果如表4所示。

需要说明的是，“因之”“其所以”“所以说”在两个语料库中均未出现，不再进行比较。表4显示，表果连接成分中“所以”“因此”“因而”“于是”“故”“结果”等在两个语料库中都呈现出显著差异（卡方值分别为146.240、212.337、27.678、127.242、40.643、29.242，P值均小于0.001），其中“因此”“因而”“故”“故而”在学术语体中的频率均值高于通用语体，而“所以”“于是”在通用语体中的频率均值远高于学术语体，“之所以”在两种语体中未表现出显著差异（P值大于0.05）。由此可知，表果连接成分在语体使用上存在倾向性，“因此”“因而”“故”“故而”倾向于在学术语体中使用，“所以”“于是”倾向于在通用语体中使用，“之所以”并未表现出语体使用的倾向性。

“结果”仅用在通用语体中，不在学术语体中使用。这与“结果”的语义韵有关。姚双云（2007）通过分析“结果”和“所以”的使用差异发现，“结果”的搭配项偏向于消极含义的语义韵，而“所以”关联的句子整体上呈现出中性的特点。学术期刊论文是出版科学成果的载体，而科学强调客观，学术语言表达也因此尽量客观，不直接凸显作者个人态度。尽管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学术语体暗含作者立场态度，但使用手段大都是隐性的。“结果”作为明显带有消极语义韵的连接成分，显性表达言者的主观态度，因此几乎不出现在学术语体中。

2.2.2 句法位置比较

表果连接成分在学术语体和通用语体中的位置差异见表5。

表5显示，“所以”“故”“故而”无论在通用语体还是学术语体中，只能置于句首。“因此”大部分置于句首，在学术语体中少量置于句中。例如：

（6）在马克思哲学的意义上，任何历史都不过是哲学的实现形式，从而具有了哲学的含义和性质；反过来也一样，哲学因此也内在地获得了它的真正的历史维度和历史内涵。（CCRA）

（7）“什么”与不同语境、算子连用便会产生不同的诠释（如“我什么都不想吃”），这类词也因此常被称为“wh-indeterminate”（参Kuroda 1965；Cheng 1991等）（CCRA）

其他表示结果的连接成分，如“因而”“于是”“之所以”等在学术语体与通用语体中并未呈现显著差异，这与这些连接成分本身的用法有关。“所以”“因此”“于是”“故”“故而”等本身就不常置于主语后，因此也并未因语体差异在用法上表现出明显差异。

2.2.3 套用情况比较

表果连接成分与其他连接成分在连续套用上的统计结果见表6。

表6显示，表果连接成分可以与表“假设”“递进”“条件”“让步”“转折”“并列”“因果”的连接成分连续套用，但表果连接成分连续套用并未在通用语体和学术语体中呈现显著差异。我们在统计语料时发现，通用语体中套用大都 是“所以”与其他连词的套用，而在学术语体中的套用几乎是“因此”与其他连词的套用。“因此”在学术语体中出现频率极高，在68万词的语料库中出现了782次，每万词出现11.46次，是因果关系连接成分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连词。“因此”在学术语篇中起“划界”作用（张文贤 2017：76），标记主要含义。在学术语言中，“因此”所连接的小句一定是重点内容，而重点内容常常是直接给出结论，故连词套用使用情况极少，也并未出现显著差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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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物介绍：《语料库语言学》由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与教育研究中心创办，由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与教育研究中心、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语料库语言学专业委员会承办，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常设栏目包括语料库语言学理论探索、语料库与语言对比研究、语料库与翻译研究、语料库与中介语研究、语料库与语言描写、语料库与话语研究、语料库研究新方法、语料库软件的设计与开发、语料库的研制与创建、书刊评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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