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民生· 跟着弘虫读乡村】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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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

一根广播线在村子里绕过来绕过去，绕到哪家就在那家生出一个广播，活像田头地角藤蔓缠绕的喇叭花。所以村里也有人称广播为喇叭。考究点的广播，外面套一个方正的红色木盒子，正面一个圆圈里雕着五角星。简单的广播，干脆就只有一个内芯，圆滚滚，黑乎乎，跟后来音响里的芯子一模一样。

当初安装广播的时候，我们真惊奇得要死，这薄薄的东西，既能说话，又会唱歌，觉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摸一摸，这东西还随着声音的响起而咝咝颤抖，好像里面真有张嘴巴似的。实在想不明白它到底为什么会响，最后就把它归结为科学的发达，觉得“四个现代化”果真不是一句空话。

我们做孩子的，在兴奋了一阵后，就眼热起广播背后装着的那样东西，这东西让我们的眼光变得定定地，直直地。那是广播里的一块吸铁石在勾引我们。我们小孩子想拥有一颗吸铁石的愿望太强烈了。其实我们并不要很大的一块，只要有那么一小粒，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吸铁石这玩意儿好就好在，它遇着铁的东西就吸着不肯下来，我们可以用它作为“试金石”，来判断什么东西是铁，什么东西不是铁，还可以用它来做“魔术”，用一张白纸一枚钉头之类的，吸铁石在白纸反面，钉头在白纸正面，让钉头隔着白纸与吸铁石相遇，然后上演“会跳舞的钉头”。孩子们的探索精神，害得本来好端端的广播遭了殃，有些人家的广播就不明原因地突然不说话不唱歌了。广播哑得越多，我们小孩们手头的吸铁石也越多，以至于后来我们拥有了整块整块的大吸铁石。我想，后来重新安装上的广播，之所以没有吸铁石也会说话唱歌，论功行赏起来，一定与孩子们的强烈破坏欲有密切的关系。

广播这东西，后来成了生活须臾离不开的宝贝。倒不是它响出来的内容，主要的是它时间一到准时会发声的功能。那时候，广播一天响五次，早中晚是县里播出的节目，我们依次叫天亮广播、晏饭广播、夜饭广播，上午九点和下午三点是乡政府播出的节目，我们一律叫点心广播。村里人买得起手表的不多，所以广播真正起到了重要的报时作用。那时候约定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间，说得最多的一句，要么是“鸡叫头遍就起床”，要么是“天亮广播响就起床”。鸡有时候难免要犯错误，而尽职的广播不会，广播六点响绝不会六点零一分响，所以后来鸡的报时功能渐渐丧失，不再得宠。骂睡懒觉的时候，也总是跟广播扯上了关系，一句“广播都早已歇掉了，你还在床上睡呀”的吆喝，那意思就是告诉对方，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农民们在田畈挣工分的时候，广播的声音更像是收工的号角。广播一响，手头不管还有多要紧的活，一律直起身子，扔掉农具，说声“广播响了，好吃饭啦”，或者“歇啦，点心广播响啦”，农民们就纷纷爬上田塍。所以，其时广播响就如圣旨到，回家吃饭或打顿（休息）是由广播发布命令的，谁也无法阻挡。

（本文选自弘虫的《那时候》）

作者简介

弘虫，真名陈强，1969年出生，浙江诸暨枫桥人。名中有“强”，拆开成了“弘虫”。先后在学校、媒体和政府机关工作，业务爱好阅读写作。先后出版个人作品集《男人而已》《黄酒加冰》《老家》《诸暨孝事》《蓼莪情》《那时候》《解密陈励忠》《寻找施耐庵》《杨维桢与水浒》《南楼美人》《清气满乾坤》《新长乐》《高湖村》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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