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传奇旅行家，怎么还出了本新的旅行指南？
6月8日，是安东尼·波登 （Anthony Bourdain）逝世三年的日子。这位知名的厨师、作家、电视节目主持人生前拍摄的旅行美食纪录片《安东尼·波登：未知之旅》（Parts Unknown）如同一部第一视角的旅行日志，走访世界各地的同时，从美食窥探文化，曾4度获得艾美奖。今年4月，一本以他的世界旅行经历为素材的美食指南出版了，《纽约时报》记者和其作者、也是波登的助理聊了聊，揭示如何做出一本逝世之人的遗作。
——编者按
2017年3月，安东尼·波登（Anthony Bourdain）萌生了写书的想法，但一直苦于没有时间动笔。从2000年开始，安东尼·波登开始参与Food Network的《厨师之旅》（A Cook’s Tour）的拍摄，这位世界名厨在节目中带大家领略了各地野外的美味珍肴。而后，他又转战CNN，开设了在他生前仍在制作的全新节目《未知之旅》（Parts Unknown）。波登曾和团队决定，在2018年夏天的拍摄间隙，他会腾出几周时间，待在家里专门写作。然而，这个想法始终没有成真，因为波登于2018年6月自杀身亡。
波登去世已近三年，过去一年多来受疫情影响国际旅游也几乎完全中断，不过Ecco出版社于4月20日推出了波登的遗作《世界之旅：不敬的指南》（World Travel：An Irreverent Guide），作者为波登及其多年助理劳莉·屋勒佛（Laurie Woolever）。
最近，屋勒佛在皇后区家中接受视频采访时表示：“对我来说，这本书毫无疑问会继续完成。只要能完成他的遗愿，我也确实做到了，我想要以这种方式纪念他。”
正如屋勒佛在本书序言中所写的那样，《世界之旅》的撰写随心所欲，这是一本“通过波登眼睛看到的世界地图集”。先前，2016年波登就曾和屋勒佛合著过《食指大动》（Appetites），那本书的封面上‘屋勒佛’三个字紧挨着‘波登’，不过要稍小一些。尽管在这本469页的新书之中，波登没有亲自写过只言片语，但是他的名字依然镌刻在封面之上，可以看出波登遗作的精神力量及其观点的独特之处。
2016年，周游世界的名厨安东尼·波登和他的多年助理兼合著者劳莉·屋勒佛（Laurie Woolever）在皇后区的渡槽赛马场（Aqueduct Recetrack）。（图片版权：CNN）
这本书的排版彷佛一本旅游指南，不过真的作为一本指南使用会略带牵强。整本书共涉及43个国家，以过往波登的各种电视节目为基础，书中主要介绍了波登对每个国家的餐厅、酒店及各种景点的推荐。通过归纳总结、核查事实等，屋勒佛不仅是本书的编辑，也是合著者。她在其中还加入了背景介绍，包括介绍每个目的地的机场、公共交通和出租车费用等情况。当然，屋勒佛偶尔也会根据自己的旅游经验和对波登个人喜好的了解，给出自己的推荐。比如，一个有趣的例子包括，波登曾发送邮件请屋勒佛预定的纽约上东区一家犹太风味熟食餐厅Pastrami Queen的外卖。
这本书的出版正值旅游重新开放的关键时刻，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刚在不久前表示，接种新冠疫苗的美国人可以出国旅游，各国之间封锁的边境也正在陆陆续续地重新开放。但这并不是有意为之，因为此书原定于2020年秋季出版。屋勒佛也表示，出版推迟是因为制作问题，并非受到新冠疫情影响。
美国最大连锁书店——巴诺书店（Barnes&Noble）负责采购生活类图书的员工爱德华·阿什·米尔比（Edward Ash-Milby）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订购量与波登过去的畅销书相差无几，“我们已经为600多家门店都订购了这本书，大家对销量都很兴奋。”
阿什·米尔比还在电子邮件中表示，过去一年来，旅游图书市场因为疫情遭受重大打击，现在整个市场慢慢恢复过来，尤其是关于国内旅游方面的书籍。大家很久都没出远门去旅游了，《世界之旅》真是恰逢其时。他还补充道，“我非常喜欢安东尼·波登《世界之旅》的出版时机，对于那些当下准备出门旅游的人来说，这本书真是恰到好处地满足了他们的想象。”
劳莉·屋勒佛在曼哈顿上西区格雷（Gray）的木瓜店外，该照片在《世界之旅》中也有出现。（图片版权：《纽约时报》/ Karsten Moran）
波登从未表示过自己热衷阅读旅游指南，在本书之前，他也从未真正表达过对撰写旅游指南有什么兴趣。在2016年South by Southwest艺术节上，波登接受次采访时坦言自己很少阅读旅游指南，反而说道，“我喜欢有氛围的作品。一份最佳酒店或餐厅榜单看起来根本没什么意思，我喜欢读小说，因为你可以从故事中真正感受到每个地方的真切样子。”
尽管如此，屋勒佛表示，两人还是达成了共识，因为粉丝们可能想要这样一本旅游指南。她补充说：“我相信，即使粉丝们看过每一期节目，读过波登所有的书，读完这本《世界之旅》之后依然会有新的收获。”
这本书中还有新加坡小贩摊位、西班牙风味餐厅或美国邻家酒吧等推荐，内容大多来自2018年春天屋勒佛和波登在波登曼哈顿高层公寓的一次谈话，当时谈话长达一小时左右。据屋勒佛透露，波登对这个公寓的装修仿照了他最喜欢的酒店之一——洛杉矶的马尔蒙庄园酒店（Chateau Marmont）。
屋勒佛说道，“我提前为这次与托尼（波登昵称）的会面做足了准备，把他去过的每个地方都列了出来。”然后，波登的烟抽了一支又一支，随心所欲地天马行空，她便在一旁做笔记。“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必须把这个小摊或是那个卖鸡肉的地方写进来’，他的所见所闻那么多，竟然还能把每个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屋勒佛回忆说道。
《世界之旅游》还收录了波登先生家人、同事和朋友的旅游推荐，不过没有波登自己新写的内容。（Ecco出版社）
在2018年那个宁静的夏天，波登正打算浏览一份精心策划的国家和城市名单，并就这些国家和城市写一些新的原创文章。从波登电视节目的言辞中，不难想象文章内容：也许是对越南老旧而精心调配的面汤大加赞赏，或是阐释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热带地区那些殖民时代的老式酒店，尽管这些酒店的历史往往存在问题。
这场对话本来是众多头脑风暴的首次尝试，却成了屋勒佛的唯一线索。对于所有没有动笔的文章，她联系了波登的朋友、家人以及前同事来执笔完成。波登的弟弟克里斯托弗·波登（Christopher Bourdain）写道，波登曾去泽西海岸和乌拉圭拍摄《未知之旅》和《波登不设限》（No Reservations）的节目剧集；唱片制作人史蒂夫·阿尔比尼（Steve Albini）提供了一份长长的清单，列出了波登在芝加哥最喜欢去吃饭的地方；一家多伦多餐厅的老板珍·阿格（Jen Agg）则讲述了让自己餐厅名声大噪的Bone luge吃法（把挖空的一小块牛骨髓当作漏斗，从另一端倒入波旁威士忌）是如何在《波登过境》（The Layover）节目中创造出来的。《波登过境》是旅游频道（Travel Channel）为波登打造的节目，没多久就停播了。在这本书出版之前，这是波登最接近一个旅游指南的作品。
2018年，波登和名厨何塞·安德烈斯 (José Andrés)来到西班牙。
屋勒佛在这本书的序言中坦承，“如果你的写作伙伴，也就是那个周游旅游的人已不在人世，与他合著一本世界旅游指南真是一件艰难而孤独的事情。”
2002年，屋勒佛首次与波登合作，当时她的前雇主、厨师马里奥·巴塔利（Mario Batali）推荐她担任《把纽约名厨带回家》（Anthony Bourdain’s Les Halles Cookbook）的食谱品鉴员兼编辑。在担任过编辑和私厨等工作后，屋勒佛于2009年成为了波登的助理。据她回忆，当时她刚有了孩子，想要一份新工作，而波登先生恰好在找助理。她表示：“对我们两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巧合。”
屋勒佛还表示，多年相处下来两人已经非常熟悉，正是因为这种亲密关系使得自己在撰写这本书的过程中做出了一些艰难决定。
在做决定时，很多时候都需要与其他人交谈，包括波登的好友圈、制作团队、过去的同事搭档等等，这些人提供了关于波登游玩地方的最新信息。屋勒佛认为，“我不需要替托尼说什么话，但是我猜——而且大家都同意，一旦事情启动了波登会希望继续完成。”关于十年多前《波登不设限》节目中的拍摄内容，屋勒佛一一确认现在是否还在，她仔细阅读了过去那些节目的文字脚本，还花了好几天联系那些法国乡村或莫桑比克海岸的厨师们，确保大家还正常运转。
安东尼·波登于2015年在蒙大拿州巴特市拍摄《未知之旅》。（图片版权：CNN）
当然，新冠疫情爆发导致世界各地的餐厅都受到了沉重打击，所以一一进行核查变得难如登天。屋勒佛告诉我，“在封锁之前，我确认了仍在营业的所有餐厅。”她表示只有多伦多的Cold Tea这家餐厅后来关门了，但是并不后悔收录在书中。她说：“我很高兴这家餐厅依然包括在内，因为托尼很喜欢它，我希望老板未来可以重新开张。”
从头至尾，屋勒佛从未断言这本指南足够全面，当然最后的篇幅分配确实会让人感觉不够均匀。加纳、爱尔兰和黎巴嫩三地分别只有3页，而美国的介绍将近100页。有一章节关于澳门的内容，但是却没有任何内容谈及印尼或泰国。这些问题可以预见，毕竟这本书的内容依靠跨越数十年的脚本记录，再把它们串联在一起更是难上加难。
波登一般不喜欢去人满为患的旅游胜地，所以书中有些内容可能会让人感觉有失偏颇。比如关于东京的部分，推荐的酒店包括柏悦酒店（因电影《迷失东京》（Lost in Translation）而声名鹊起）、纪录片《寿司之神》（Jiro Dreams of Sushi）中的数寄屋桥次郎餐厅（Sukiyabashi Jiro）、怪异媚俗的机器人餐厅（Robot Restaurant），以及金盖（Golden Gai）附近的一家酒吧，那里经常有熙熙攘攘的游客。对于初到东京的人来说，这些地方可能很有吸引力，但在基于算法生成的猫途鹰（TripAdvisor）网站推荐列表顶部，你只需一搜也会找到这些酒店餐厅。
我向屋勒佛女士提出这些疑问时，她同意这些建议可能太过平常，但她表示，去过东京那么多次之后，波登想要把这些地方罗列上，因为它们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她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回复：“他并不总是（或者可以说从来没有）为了与众不同而独树一帜，或故意发掘默默无闻的餐厅以获得褒奖。”
不过，如果读者想要一名真正的导游，可能会感到失望。柬埔寨只有三家酒店、两个餐饮市场的推荐，以及去吴哥窟寺庙逛逛的建议，众所周知吴哥窟是柬埔寨最著名的景点。这样的推荐并不是粉丝们所希望的那种小众餐厅名单。同时，粉丝还会看到波登对美国军队介入柬埔寨这一事件的愤怒指责（“一旦你去过柬埔寨，你就会一直想徒手打死亨利·基辛格”）。把类似这样的段落集结在一起，可能也是本书的最大优势，无拘无束的独白向来是波登电视节目的一大特色。
在波登周游世界的几十年里，有很多关于“波登效应”的讨论：以前只有熟客才经常光顾的宝藏店铺，一旦入镜波登的电视节目常常就会被“毁掉”。我问屋勒佛她是否认为这本书可以放大这种效应，她强调说，制片人与餐厅老板接触时，大多数老板都会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虽然人们称之为‘波登效应’，但这并不是因为托尼导致的。”屋勒佛表示，“这是老板自己必须要权衡的事情。”
在读这本书时，我反而感觉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波登效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因为在封锁一年后旅游终于开始重新开放。在本书中可以看到安东尼·波登大部分的心血，并且在紧凑的内容中就能了解他对各国的印象，这让我们更容易理解他的所感所悟。一种波登式的旅游哲学浮现了：对待刻板印象完全不屑一顾，不屈不挠地挑战自己的先入之见，慷慨分享，保持谦逊。
由于创作过程的几经波折，《世界之旅》可能更像是一本最伟大的作品选集，而非一本全新的原创旅游指南。不过整本书从头至尾，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体现出了安东尼·波登对整个世界的持久热爱，还提醒了我们下次追随他的足迹旅游时，如何做到统筹兼顾。
安东尼·波登于2016年在日本拍摄《未知之旅》。（图片版权：CNN）
在波登周游世界的几十年里，有很多关于“波登效应”的讨论：以前只有熟客才经常光顾的宝藏店铺，一旦入镜波登的电视节目常常就会被“毁掉”。我问屋勒佛她是否认为这本书可以放大这种效应，她强调说，制片人与餐厅老板接触时，大多数老板都会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虽然人们称之为‘波登效应’，但这并不是因为托尼导致的。”屋勒佛表示，“这是老板自己必须要权衡的事情。”
在读这本书时，我反而感觉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波登效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因为在封锁一年后旅游终于开始重新开放。在本书中可以看到安东尼·波登大部分的心血，并且在紧凑的内容中就能了解他对各国的印象，这让我们更容易理解他的所感所悟。一种波登式的旅游哲学浮现了：对待刻板印象完全不屑一顾，不屈不挠地挑战自己的先入之见，慷慨分享，保持谦逊。
由于创作过程的几经波折，《世界之旅》可能更像是一本最伟大的作品选集，而非一本全新的原创旅游指南。不过整本书从头至尾，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体现出了安东尼·波登对整个世界的持久热爱，还提醒了我们下次追随他的足迹旅游时，如何做到统筹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