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度灰》六年后，他把新作献给故乡贝尔法斯特
《贝尔法斯特》是本月末奥斯卡金像奖上获得七项提名的一部电影。因同样的黑白色调、同样聚焦导演童年故乡，不少人把它和《罗马》相比较。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詹米·多南最被熟知的作品《五十度灰》系列因性爱题材，使多南收获了全球的关注度的同时，也被非议、刻板想象为“霸道总裁”的形象。如今，《贝尔法斯特》令他有机会重返其位于英国北部的故乡，并证明自己的野心和实力。在这部电影首映礼之前，《纽约时报》记者对多南进行了一次专访，谈了谈贝尔法斯特、多南的父亲、作为演员的事业，还有他对于故乡的理解。本文刊登于《故乡与世界》2月刊。
——编者按
詹米·多南（Jamie Dornan）将手指伸进壁炉，胡乱拨弄着几片散落的灰烬。他在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来回避明天将要面对的一件大事。
这位39岁的演员对我说：“我只希望明天不会有人对我们扔菜叶，也不会有人嚷嚷着要把我们送上断头台。”
詹米·多南，英国模特、演员。
多南的新电影《贝尔法斯特》（Belfast）讲述了一个成长故事，与之同名的城市也正是他的故乡，直到19岁，他都一直生活在那里。电影在这座北爱尔兰城市的首映式预计将有1500名观众参加，多南想象了一下家乡的人们对这部电影的观感：他们可能会感到新奇，可能会着重注意影片的还原度，哪怕“贝尔法斯特”有一点不符合事实的细节，他们都会立马指出来。
坐在扶手椅上的多南显得心神不安：“我们可能会获得来自全世界的好评，但我们更希望的是贝尔法斯特当地人能够喜欢。所以明晚注定会是不平凡的一夜。天哪，我到时肯定控制不住情绪！”
《贝尔法斯特》由肯尼思·布拉纳导演，讲述一个男孩在贝尔法斯特长大的故事，那里是该片导演和多南的故乡。
多南所提到的来自全球的好评并非空穴来风：《贝尔法斯特》曾于去年8月底在特柳赖德电影节（Telluride Film Festival）举行首映，反响十分热烈，许多影评人将其视为奥斯卡最佳影片领跑者。电影取材于编导肯尼思·布拉纳（Kenneth Branagh）的童年经历，剧情围绕一位名为巴迪（Buddy）的9岁男孩[裘德·希尔（Jude Hill）饰] 以及他深爱的爸爸（多南饰）和呵护自己成长的妈妈[凯特瑞纳·巴尔夫（Caitriona Balfe）饰]展开。由于家附近爆发了教派暴力冲突，一家三口正讨论是否要继续留在贝尔法斯特。
《贝尔法斯特》是一部黑白影像片，导演曾五次提名奥斯卡奖，更有朱迪·丹奇（Judi Dench）加盟，饰演多南片中的母亲；换言之，这与《五十度灰》三部曲时代已不可同日而语，即使该系列曾经使多南一炮而红，作为性爱题材电影，它仍受到了无数讥讽与批评，为多南带来了沉重的包袱。多南上次参加奥斯卡是在2017年，以颁奖人的身份出席。当时，他的出现令观众们大吃一惊：大家都认出了这位英俊的演员，即那部SM大片里经常赤身裸体、手持十英寸皮鞭的男主角，而大多数拥有奥斯卡投票权的会员都将这部电影拒之千里。
然而如今，仅仅过去了几年，多南便有可能作为他们最喜爱的影片的主演回归奥斯卡。
电影《贝尔法斯特》（Belfast）剧照。
我是去年11月初与多南见面的，地点位于英国乡村一家名为Soho Farmhouse的会员制俱乐部。他与他的音乐人妻子阿梅丽娅·华纳（AmeliaWarner）和三个女儿一同住在附近的科茨沃尔德，于是便从那里自驾过来。银幕上的多南常以深沉稳重的形象出现，然而现实中的他有着爱尔兰人特有的狡黠机敏，十分活泼好动。与电影中的角色不同，多南本人非常古灵精怪：当时我们在壁炉旁坐下，想要两杯水但没要成，他便开玩笑说，答应和我出来“只是为了喝一杯罢了”。
多南的一双蓝眼睛十分深邃，瞳孔似乎占据了整个眼眶，他对许多银幕知名角色超凡脱俗的气质的塑造也得益于这双眼睛。在“五十度灰”及Netflix惊悚电视剧《堕 落》（The Fall）中，即使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扬扬自得的笑容，那双眼睛依然隐藏着某些秘密。而在最近上映的喜剧片《巴布与斯塔尔的维斯塔德尔玛之旅》（Barband Star Go to Vista Del Mar）中，多南的眼珠看起来更像两个漆黑的圆点，与这部真人动画电影十分契合。《贝尔法斯特》则将他缥缈超然的眼神物尽其用：片中爸爸的家人受到威胁时，多南首先是睁大双眼，眼神逐渐悲伤，随后转变成一种愤怒的凝视。
导演布拉纳在一封邮件里提到：“我认为每当危机降临，他演的角色总能真切地传递出一种信号，这与他对背景的潜在熟悉度相关，也是他个人演技的体现。”
影片导演肯尼思·布拉纳在评价多南时提到，“每当危机降临，他演的角色总能真切地传递出一种信号，这与他对背景的潜在熟悉度相关，也是他个人演技的体现。”
年幼的巴迪每次望向爸爸，都仿佛在注视着太阳本身。为了强化塑造儿子对父亲的崇拜，布拉纳采用黑白影像的形式，将多南的角色打造成一个真正的银幕偶像。在电影的经典一幕中，巴迪的爸爸轻吟浅唱了一首名为《Everlasting Love》的歌曲。即使电影中爸爸的形象以布拉纳的父亲为参照，多南依然为角色形象注入了自己父亲的特点，以致敬这位儿时的偶像。
多南警告我说，如果开始聊他的父亲，他可能会掉眼泪；虽然他没哭，但这也是他唯一正襟危坐的时刻。吉姆·多南（Jim Dornan）曾是一位知名的妇产科医生，也是北爱尔兰胰腺癌慈善基金会（Northern Ireland Pancreatic Cancer Charity）的会长，同时还是詹米最忠实的粉丝。他特别期待《贝尔法斯特》的上映——毕竟他儿子在片中和丹奇演了对手戏——然而就在去年3月，他因患新冠肺炎去世，享年73岁。
《贝尔法斯特》（Belfast）剧照。
多南说道，“他是我眼中最伟大的人，既善良又完美，永远能耐心、真诚地尊重对待每一个人。他身上有很多闪光点，我希望自己这些年来有受到他的熏陶，也希望能在余生继续发扬这些品质。在电影里，我之所以会在爸爸这个角色上加入这些美好的特点，也是因为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这些美德。”
此外，多南也渴望能在角色中发挥出自己作为父亲的经验，这种经历必须亲身体验才能有所体会。他回想起在《堕落》里第一次演主角时，自己的角色身份是一位连环杀手，当时剧中的女儿刚洗完澡，要他帮忙把头发擦干；那时还没有孩子的多南便使劲把毛巾往女孩头上擦，由于力度太大，剧组的创作人只好喊停。
多南很喜欢讲故事自嘲，并认为这是贝尔法斯特人的特点，“这是我们骨子里的特质，在艰难的日子里，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轻嘴薄舌来寻找一些乐趣。”即使他离开贝尔法斯特的时间比他生活在那里的日子还要长，他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家乡的特点。
多南说道：“每当我谈到‘家’，我指的依然是贝尔法斯特。”
贝尔法斯特城堡坐落于凯弗山（Cave Hill）国家公园内，可以俯瞰城市全景。©Rory McKeever
多南是在快满20岁时离开贝尔法斯特的，当时距离他母亲因患胰腺癌去世已过去三年。在那段日子里，他一度变得迷茫消沉，并沉迷酗酒。他姐姐看不下去，于是便替他报名，送他去参加了一个模特真人秀。
多南并没有在那场真人秀中取胜，然而自从到了伦敦，他在男模排名中一路飙升，以至于能与凯特·摩丝（Kate Moss）搭档拍摄，还追到了凯拉·奈特莉（Keira Knightley）。当时的《纽约时报》更是将他的身材誉为“黄金雕塑身体”（The Golden Torso）。他记得2006年，《纽约时报》开始拍摄的前一天，自己彻夜未眠。多南说，“我觉得从那时起我就真正成长了，但其实我也不太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完全成熟。”
多南一直都很想尝试演戏，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对这份职业一心一意，因此依然选择继续留在模特行业。直到有一天，他开始感到厌倦。多南解释道：“我觉得只是杵在原地对着摄像机是一件挺无聊的事，我没法就这么干几十年。当然，如果是热爱这一行的人，肯定能安心地说出‘我很喜欢这份职业’。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觉得自己的工作‘非常无趣’。”
《绝代艳后》是詹米·多南参演的第一部电影。
就在他决定改行演戏，尝试收心认真当演员时，事情并不顺利。他很快就预定到了第一个试镜角色——2006年《绝代艳后》（Marie Antoinette）中克斯腾·邓斯特（Kirsten Dunst）一见倾心的伯爵。但倘若只要长相英俊，事业就能一帆风顺，这显然不公平，而多南的人生经历也并不顺利。
多南说道：“我能从那个角色入行，是我的荣幸。但接下来的八年，我都很少接到工作。这种感受很诡异，仿佛是第一次尝到甜头之后，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糖渣都没留下。那时的我在想，‘天啊，刚才这里不还放着一盒糖吗？怎么突然不见了？’”
詹米·多南称：“我的野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多年来，他一直在演戏，希望能在一个长久的剧组里安定下来。然而，即使他在ABC的科幻电视剧《童话镇》（Once Upon a Time）中接到了英俊的警长这一常驻角色，九集过后，他的戏份却突然被砍掉了。多南回想起，当时剧组成员们都在庆幸自己接到了这部电视剧的资源，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能迎来七年的工作安定期，然而他自己却在进组三个月后被逐了出去。因此，他非常渴望向世界证明自己的价值。
那时，他遇到了华纳。据他所说，华纳在他的人生与事业中一直有着不可或缺的影响。结婚不久后，多南便预定了《堕落》里的杀人犯角色，自此进入事业的转折点，当时好莱坞选角导演注意到了他，认为他很适合扮演一个英俊的施虐狂。
多南记得当时他有多不看好《五十度灰》：当然，不难理解好莱坞乐意将E·L·詹姆斯（E.L. James）所著的怪异性爱系列搬上银幕，但多南认为只要拍了出来，人们就会争相把它们贬得一文不值。
多南说，“然而我突然发现，我就是这一系列中不可或缺的男主角。”
那么，饰演克里斯钦·格雷（Christian Grey）是否至少给过他一种寻找了多年的职业安定感呢？多南表示否认：“《五十度灰》是一部特殊题材的电影，注定备受指责，而且原作已经定性了——喜爱有多强烈，批评就有多刺耳。这正是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
电影《五十度灰》（Fifty Shades of Grey）剧照。
更多英雄角色
多南明白，因为曾经出演《五十度灰》，他的许多狂热粉丝都是女性和男同性恋；每当有直男要跟他合照，他都能感受到他们的质疑情绪：“他们常常会觉得‘这人不是我的菜，我是有老婆的直男’或者‘我女朋友很喜欢你，可以跟你合个影吗？’我好像统共拍过三部战争片吧？我以为这样就可能会吸引一些直男观众的好感，但其实并没有。或许要拍点动漫题材才能真正抓住他们的注意力吧。”
多南希望能够尝试更多的角色。
在这一领域，多南也在努力尝试，也已经涉足了一段时间[甚至早在《堕落》开拍前，他就去参加了《超人》的试镜，但最终选角为亨利·卡维尔（Henry Cavill）。若能接到一个超级英雄角色，他就有机会回归到系列电影之中；此时的他并不是一个渴望找到立足点的新人，而是一位已成功证明自身价值的成熟演员。多南之所以想走这条窄路，是因为有罗伯特·帕丁森（Robert Pattinson）在前：从《暮光之城》（Twilight）的万人迷成为独立电影明星，并带着这种光环回归，获取了业内的专业认可，成为了新《蝙蝠侠》（The Batman）的主演。
多南谈起好友帕丁森：“我必须承认，我认为他和他的团队都很明智。在《暮光之城》之后，他拍的电影质量都很高，都是经过精心制作的片子。而且如果他不参演，这些电影就不会筹集到这么多制作资金，也不会有几十亿美元的收益。”
多南毫不遮掩自己对于参演一些电影的向往，并称已与漫威影业（Marvel Studios）总裁凯文·费奇（Kevin Feige）见了一面，和他商量过，自己是否有机会演一个披着披风、身穿紧身衣的角色。多南表示，“我的野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这可能和当父亲的心态有关。作为父亲，我必须要为家庭付出、为家人给予，这种心态和山顶洞人异曲同工：为了珍爱的孩子们，我必须成功。自父亲去世后，我心里便燃起了这种火苗，不断催促我去追求成就。”
这种愿望并不是为了赢得一些未曾得到的爱意。多南解释道，“在我人生中的每一天，我父亲都从不吝啬表达他有多爱我，因此我要寻求的并不是家人的爱。然而自从他走了，我总莫名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确从他身上继承了一些深刻的美好特质。”如今，他已成功演出了父亲的品格，那么，或许是时候尝试一些其他的英雄角色了吧？
人生中最美的夜晚
在乡村见面的几天后，我给多南打了一通视频电话，想问问他那场家乡首映礼是否顺利。他告诉我，一开始他变得越来越焦虑，但后来就好多了。
多南描述道：“简直太难熬了；首映前我慌得连身体都开始不适了。”电影开播前半小时，他和家人朋友一同坐在酒店的房间里，紧张到说不出话。
贝尔法斯特海滨礼堂，多南新电影的首映式于此举办。
然而当他踏上红毯，迈进海滨礼堂（Waterfront Hall），正式开始观看时，所有紧张的情绪都消失了。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整个影厅的氛围都非常活跃。与家乡的人们坐在一起时，他终于认可了自己的表演：“那是我第一次感觉看自己的电影并不尴尬。以前我会经常给自己挑刺：‘天啊，我好难看。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表情？我的鼻子有那么塌吗？我是不是该放弃当演员？’”
电影结束后，观众们纷纷来找多南促膝长谈，聊贝尔法斯特，也聊这部同名电影。那时多南才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夜晚之一。更令他感动的是，布拉纳还宣读了自己所写的引言，谨以此片的首映献给已故的吉姆·多南医生。
多南将新片的首映式献给已故的父亲，将他身上抱诚守真、尊重他人的品质视为珍藏：“我为爸爸这个角色注入了我父亲身上的一些美好品质。”
多南说，“每当想到我无法和他携手共度这段旅程，我就心如刀割。然而世事无常。父亲对我们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是无可比拟的，为了继承他的品格，我要一步一个脚印，不断稳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