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省长吴官正
1.
我虽然在中国的官场上混到了垂垂老矣,直到主动提前退休回家去吃五斗老米,亦不过是个提不上台面难登大雅之堂的副处级小官,因之也确实谈不出什么如何教人做一个飞黄腾达高官的玄妙体会。但是,我却由于在一个地级市的市委政法委员会中,从1991年9月至2000年8月,整整干了10个年头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科科长(最初三年是副科长,但其中有两年是主持工作的副科长),而对如何搞好一地的社会治安经常有着非常独到的见解。对此,我绝对相信那些领导过我的历任政法委正副书记们,都可以佐证我的自卖自夸不是虚妄之词。
不过,在和讯博客这个自己所搭建的虚拟世界精神家园中,我却一点也不愿就如何搞好一地的社会治安大谈不着边际的设想,我怕自己的另类见解会引致那些自视甚高的京官和地方官们心里不快。
下面,我只想对那些经常前来我的精神寒舍串门的网友们,讲一个我终生难忘的亲历亲为的小故事。我也绝对坚信,所有出现于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们,大概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极富戏剧性的故事。
在展开我的这个故事之前,我还觉得有必要先把所有亲历这个故事的主要人物作个简单的介绍,以便我的读者们事先感知这个故事的分量。自然,还为了使故事看起来删繁就简,我只简要地列出以下13位人物的大名和时任职务:
吴官正,时任中共江西省委副书记、省长;
曾宪林,时任中国轻工业部部长;
江国镇,时任中共景德镇市委书记;
殷国光,时任景德镇市政府市长;
龚农民,时任中共景德镇市委常委、秘书长、政法委副书记;
邓子泉,时任中共景德镇市委常委、市公安局局长;
刘 明,时任中共景德镇市委政法委专职副书记(他是我的顶头上司,直接领导);
左世连,时任景德镇市中级法院分管刑事审判的副院长;
刘卫华,时任中共乐平县委书记;
王光秋,时任中共乐平县委副书记、县长;
李金香,时任乐平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周学兰,时任乐平县法院院长;
俞桂模,时任乐平县检察院检察长。
随后,网友们很快就能发现,这个故事与我前面所讲的第一个故事有所不同的是,所有出现在我讲述的这个故事中的人物,不仅都是实姓真名,而且这个故事的正面性也是毋庸置疑的。自然,考虑到故事的一号主角后来高踞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顶级职位,我要讲好这个故事,无论出于什么动机和考虑,都得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承担法律责任。所以,我非常希望故事中所提到的每一个人物,都能前来对号入座,我也很愿意按照他们的不同说法来订正这个故事的细节。来信请寄:chengp001@126.com/
2.
1992年4月25日,在我的记忆中,是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神清气爽的暮春之日。是日,上午11点半过后,临近快下班之时,我的顶头上司刘明副书记急匆匆地来到我地处市委大院一个角落的办公室里,把我喊到门外神色严峻但却既干脆又轻声地对我说:“小陈,带上笔和笔记本,立即陪我去一趟乐平县。”我二话没说,立马回到办公室带上我的一个手包,装进笔和笔记本,上了刘副书记的车出发了。
在车出市委大院后,刘副书记对我说:“乐平出大事了!前来景德镇出席国家陶瓷工业改组改造工作会议的轻工部曾宪林部长一行数人,被乐平县镇桥乡拦路截访的农民阻拦在乐平宾馆,可能无法赶上从南昌飞往北京的航班。我们得立马赶到现场去协助有关部门做通截访农民的工作。”
我说:“恐怕等我们赶到乐平,部长一行早就上路了。”
刘副书记说:“你恐怕不知道,吴省长得知曾部长被阻在乐平不得动弹,当场就发怒,撂下会议不开,饭也不想吃,准备亲自赶往乐平去见曾部长。我还听说,这个全国性的会议,是吴省长向曾部长多次相求,才好不容易争取到放在景德镇来开的。现在,曾部长亲自莅临会议,做过指示刚刚离开景德镇,竟被阻止在乐平无法动弹,那吴省长的脸往哪儿搁啊?这也难怪他会动怒,饭也吃不下去。”
我说:“除了我们往乐平赶,还有谁会去呢?”
刘副书记说:“我是接到龚农民秘书长的电话指示,说必须刻不容缓立即赶往乐平,才拉上你一起去的。我还听说,市委江书记和殷市长以及公安和法院的领导吃过饭也会赶到乐平。”
我说:“有那么严重吗?犯得着如此劳师动众去处理一起农民拦路截访的事故吗?”
刘副书记说:“你不知道乐平的民风究竟有多彪悍,万一事态失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说话间,景德镇距离乐平约40几公里的路程很快就到头了。途中,我和刘副书记乘坐的桑塔纳小车在半道上追上市委龚秘书长的车时,龚秘书长喊停我们,转而上了我们的车。当我们的车于12点20分左右正要拐弯进城时,一支车队从城里开出,由警车开道正在左转往南昌的方向疾驰而去。龚秘书长和刘副书记几乎不约而同地说:“事情大概解决了,那一定是部长一行上路了。”
来到乐平宾馆接待室,只见乐平县委刘书记、李副书记和王县长都在。
刘书记对龚秘书长说:“我给领导简要汇报一下。曾部长一行受阻在乐平期间,我们对部长说前面交通出了点问题,正在疏通,请部长前往县宾馆小憩一会儿。曾部长一行对此表示理解。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是看时间过了11点之后,经请示部长同意,又安排他们在宾馆食堂吃了点便饭。就在您到来之前大约10分钟,我们得知前方疏导截访村民的干警报告,道路已经完全疏通,于是,我们便安排警车开道,礼送部长一行饭后及时上路了。按计划,我们准备把部长一直送到乐平县同万年县交界处,才算完成任务。下面,请领导做指示。”
龚秘书长说:“指示还是等市委江书记和殷市长来做。你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吧。”
3.
从乐平县的三位领导互相补充的口头汇报中,我才得知这起村民拦路截访想截住的领导,不是曾部长,而是正在景德镇市主持会议的省委副书记、省长吴官正。
事情的缘由大致如下:
大约是在1990年或1991年的某个时候(因为没有翻阅案卷,具体时间不能确定),在乐平县镇桥乡濒临乐安江的大堤道路上,发生了一起流氓结伙寻衅滋事伤害致死人命案。死者是镇桥乡一姓徐的20多岁的铁匠。当时,他正用自行车载着自己的姐姐从娘家去婆家接受计划生育的结扎手术。当他们姐弟行进在大堤上时,与当地三位游手好闲的小流氓不期而遇。其中,有一位小流氓指责骑车的铁匠用自行车碰了他,而铁匠则说没有碰到他。结果,这位流氓便对铁匠拳打脚踢,并招呼另外二位同伴一起殴打这位铁匠,直至把这位身强力壮的铁匠从大堤上打的滚到堤下不能动弹才罢手。期间,铁匠的姐姐跪在堤上哀求这三位流氓住手,并说愿意用自己的两个金耳环赔偿被撞的小流氓,也不为这些人谅解而住手。与此同时,一个路过的拄拐残疾人只是说了一句“怎么能这样把人往死里打”的公道话,也被这三位暴徒打的滚到堤下。
当这三位小流氓施暴完毕扬长而去之后,那位铁匠的姐姐才来到堤下扶起自己的弟弟,准备喊人将他送往医院救治。可是,这位遭到毒打的铁匠却没有了呼吸。他居然被活活地打死了!
后来,案件进入侦查和审判程序之后,由于死者的致死因由,被几级法医一致鉴定为“是心脏病在外力的作用下突发而导致的猝死”,那施暴的三位歹徒自然是由乐平县法院进行审判,而没有移送景德镇中级法院审判。其一审的判决结果是,第一被告判刑15年,第二被告判刑12年,第三被告判刑8年,三被告共同承担受害人家属民事损害赔偿3000元。据说,那一年受害人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收割地里的庄稼,一季水稻全烂在田里。
再后来,该案因为俞桂模领导的乐平县检察院提起抗诉,案件转而由景德镇市中级法院接手进入二审程序。而中院不知出于何故,却首先裁定案件中的刑事附带民事部分判决结果维持原判,而准备对刑事部分另行作出从重的判决。
可是,乐平县法院的法官们竟然在1992年4月24日的上午,开着法院的警车前往受害人所在的村庄宣布市中院所作出的民事裁定,并告知案件的刑事部分依然处于审理阶段。结果,乐平县法院的这一不智举措,不仅没有得到受害者家属和村民们的理解,反而激起一场暴力抗法事件,其开去的警车玻璃被砸碎,轮胎被戳破放气,差点法官也被打。
1992年4月25日,原本法院已经组织力量,突击这个制造暴力抗法事件的村庄,把为首闹事的几个村民予以逮住绳之以法。可是,却被受害者的父亲抢先行动,在得知吴省长一行将路过乐平返回南昌的不确实消息之后,即组织一大帮村民手拿锄头,拦截在乐平县镇桥乡境内一座从景德镇通往南昌必经的大桥桥头,并高举只拦吴省长轿车告状而不妨碍其它车辆通行的标识牌,声称所有路过大桥的轿车,都必须经他们过目,只有确证不是吴省长的座驾才能放行,而对所有过往的大型车辆,则丝毫不予阻拦。
至此,一个原本定性为村民暴力抗法的事件,转眼间居然演化成了村民群体性摆出威胁使用暴力的架势对省长进行截访的大麻烦,且不期而遇又衍生成曾部长返回南昌受阻的突发事件。
4.
当我们从景德镇市赶往乐平协助处理这起拦截省长上访却无意中耽搁部长的行程事件的几位同志,听完乐平县委和县政府主要领导的情况介绍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了。此时,大家都有点饥肠辘辘的感觉。刘卫华书记便说,我看,大家还是都去吃点饭后,再来商量事情的善后问题吧。于是,大家都起身准备去食堂。
可是,我这个最后才起身的小科长尚未走到宾馆接待室的门口,起先出门的市县诸位领导全部折返了接待室,且一个个都寻找接待室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不一会儿,吴官正省长板着他那原本就黝黑的铁面,气呼呼地走进了宾馆的接待室。紧跟在省长后面的领导则有一群人,其中,中共景德镇市委书记江国镇、市长殷国光、公安局长邓子泉、法院副院长左世连,依次鱼贯而入。
吴省长没有在接待室的主宾位落座,而是就着乐平县委书记刘卫华在一个角落座位的对角,看似很不经意地选了一个位子坐下,而把主宾席让给了江国镇书记坐。随后,在咫尺之间的极近距离中,吴省长用极为严峻和锐利的眼神,逼视着三位坐在一块的乐平县领导,眼光不停地在这三位领导的脸上扫过来,又扫过去,直到把这三位领导扫视的全把头低下而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为止。
接着,吴省长用他那极具个性的余干方言开口说:“谁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全场鸦雀无声。刘卫华在无人吩咐的尴尬气氛中,眼里含着泪光,既自觉又颤巍巍地说:“吴省长,我们县委、县政府没有做好工作,我要承担主要责任,首先要向省市领导做检讨。”
吴官正省长不等刘卫华把话说完,依据他在路上已经得知的案情汇报,立马打断刘卫华的话头,声色俱厉地说:“真是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一起活活把人打死的案件,你们敢居然如此轻判罪犯?看来,死者家属找我吴官正确实是找对了人。”接着,他转过头对江国镇书记说:“我们马上就去见见这位想拦我的车告状的农民吧。”说完,就起身离座往宾馆的接待室外面走。
此时,坐在接待室门口的市公安局局长邓子泉起身拦住吴官正,说:“请吴省长稍等片刻,容我安排一下现场的警戒工作再出发吧。”
吴官正说:“搞什么警戒?我就是个农民,去见见自己的农民兄弟,要啥个警戒?我就不相信,那个想见我的农民,见了我真的会打我!”
此时,市委书记江国镇起身来到铁心要去村里见见那位上访村民的吴省长跟前,对吴省长说:“吴省长,我看,是不是先把乐平法院的院长和检察长找来问明了准确的案情之后,我们再一起陪您去见见那位拦路上访的村民?您看这是不是更好?”
吴官正省长听了江国镇书记一席话之后,感觉他说的在理,就回身再次落座。
5.
在大家等待乐平县法院和检察院的领导到场汇报案情的时候,吴官正省长便语速极快地教育和数落刘卫华的不是:“你刘卫华到我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时,我是怎么叮嘱你的?我一再对你说,做好乐平县的工作,维护好这个民风彪悍地方的社会治安,是你必须摆在重中之重的工作!致用书记(即当时的江西省委书记毛致用)是不是也是这样对你交代和嘱咐的?”
刘卫华口中嗫嚅道:“是。”
吴官正不等刘卫华解释,接着又劈头盖脸地说道:“你看你,是怎么做工作的?前些日子,你这里发生蒙面抢劫大案,今天倒好,人家部长走路都不安全了!你这个县委书记是怎么当的!”
此时,刘卫华眼里满含着泪光,已经无言以对省长对他的责备。
在责备了刘卫华一顿之后,吴官正转而语气平缓地说:“发生村民拦路截访的事态,你作为县委书记要第一个出现在现场!你要这样对村民们说,我就是县委书记刘卫华,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得到解决,我作为县委书记一定会依法为你们妥善解决的。只要你们的要求是合法合理的要求,我就能够保证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你如果这样做了,也这样说了,那些村民还会拦在路上不走吗?”
刘卫华说:“我们接受吴省长的批评和谴责,我的工作确实没有做到位,也没有做到家。不过,具体到这起案件而言,县委县政府一直是支持法院独立办案的。再说,我们也不好去干预法院独立办案。”
谁知,刘卫华的这番辩白,居然招来吴省长的一顿痛斥:“你这是什么混账逻辑?谁叫你去干预法院独立办案了?你作为一名县委书记,难道还要我教你‘党管政法工作’的要义是什么吗?你完全有责任也有权力,对那些枉法作出裁判的法院院长,打发他走人,而换上那些能够秉公执法的人来当院长啊!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
说完这席话之后,吴省长环顾四座,问道:“谁是乐平法院的院长?”
无人应答。现场顿时显得空气极为凝重。
此时,已经来到会场的乐平县检察院检察长俞桂模接着吴省长的话题说道:“这个案件一审判决下达之后,我们检委会经过认真研究判决书,认为这个判决无论是刑事还是民事部分的判决,都是不适当的。为此,我们随后提起了抗诉。据我们所知,景德镇市检察院的领导们也完全支持我们的抗诉决定,其派出的二审出庭支持抗诉的检察官,也坚信一审的不当判决会在二审得到纠正。”
听完俞桂模的汇报,吴省长脸色开始渐趋平缓,对俞检察长说:“你做的很对。”说完,转而又厉声问道:“怎么法院院长还没来?我看这个院长大概真的有点问题。请江书记回去之后安排纪委的同志好好查查,看看这个院长究竟在这个案件中搞没搞名堂,再查查此人和被告一方是否有什么沾亲带故的瓜葛。”
6.
在等待乐平法院院长将近40分钟之后,时任乐平县法院院长的周学兰同志终于夹着厚厚的案卷,姗姗迟到。
当周学兰院长跨进宾馆的接待室大门时,整个接待室中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个时候如果有一枚针掉在地下,我估计大家都会把声音给误以为是雷声。
当周学兰满脸狐疑落座之后,景德镇市中级法院副院长左世连便说:“请周院长把发生在镇桥乡的那起伤害致死案的案情及其审理情况,认真地向省市领导汇报一下。”
于是,周学兰便以一个资深法官的素养,开始非常有条理地展开了对案情的阐述及其为何要做出一审那样的裁判的详细汇报。我记得,他从死者的死因被多次提请鉴定着手介绍,从而阐明了案件的一审为何会放在基层法院而不是由中级法院审理的道理。最后,周学兰不无根据地说,他作为此案一审法院的院长,至少在刑事部分的判决上,对此案的首犯做了顶格的量刑处罚,因为,基层法院只有判处罪犯有期徒刑15年的权限。至于更重的刑罚,得由二审法院作出。
在详细听取周学兰院长的汇报之后,吴官正省长说:“常言道,法不外乎情理。人家一个平时一日要抡12磅大锤打铁数千下,拖着一千多斤重的板车健步如飞的小伙子,就这样死在几个小流氓的拳脚之下,人家的父母怎么会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死于子虚乌有的心脏病呢?我现在就假定你们所做的法医鉴定报告是科学的,这个小伙子也确实是死于外力作用下的心脏病发作。可是,你们想过这个问题吗:一个年逾80岁的老人,他肯定活不长久,但是,你去打死他看看,那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所以,我的问题是,那位死者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心脏病确实是他致死的关键原因,可这三个流氓不殴打人家,他是不是会死在那个地方呢?”
面对吴官正省长向大家所提的这个问题,全场一片沉寂,无人作答。接着,吴官正又说:“我的意思也不是要求你们法官去于法无据地判处这几个小流氓的死刑,而是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你们所做的案件判决要服人心,就不得不面对死者的家属和所有同死者有过交往的人。”
7.
随着时间在讨论案件中流逝,转眼就到了下午两点多了。吴官正省长抬手看看手表后说:“看来这次我是没有时间去看看那位想拦路见我的农民兄弟了,因为下午的会议还有那么多国内各主要产瓷区的领导在等我回去主持会议。在离开乐平之前,我想拜托景德镇中级法院的左副院长做一件事:请你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亲自代表我去见见那位死者的父亲。你就这样对他说,‘吴官正听说你想拦路见到他,诉说儿子的冤情,他听说后,特意从景德镇赶到乐平县委听了法院院长有关案情的汇报。吴官正请他务必相信,人民政府和人民法院一定会还他冤死的儿子一个公道的判决!’”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对所有与会者说:“我吴官正在此拜托大家了!”
在临行之前,吴官正省长逐一同宾馆接待室中的人员握手告别。我作为在场最小的官员,躲在最后才同吴官正握手。当我握着吴官正那只犹如树皮一样粗糙的右手时,吴官正省长可能注意到整个接待室中,只有我一个人,是在边听他说话边不停地记录的人,他竟然唯一例外地握着我的手和颜悦色地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我身边的政法委副书记刘明则在我不知所措无以言答时,代我答道:“小陈是我们政法委的干部。”吴官正才“哦”了一声,松开我的手离去。
后记
那天吴官正省长返回景德镇市区之后,我随同市委龚秘书长、市中级法院左副院长还有我的顶头上司刘副书记一行留在乐平县直到晚上9点多再回到景德镇市区。
我非常清晰地记得,在下午三点多钟吃毕午饭后,龚秘书长召集我们同乐平县委副书记李金香和检法两长开了个联席会议。最后商定,由左副院长带队,代表吴官正省长前往死者所在的村庄看望死者的父母,并由镇桥乡领导做东,请死者家属吃顿晚饭。
那天傍晚时分,当我们一行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死者的父母面前之时,他们是怀着极为惊异的神色听着左副院长转达吴省长对他们一家的问候和作出的庄重承诺,其手足无措之感,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是很容易发现的。
入夜,当我们用车把死者的父亲,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接到乡政府食堂聚餐,我看着他居然一脸的坦然,而滋滋有味地啃着左副院长代表吴省长夹到他碗里的鸡腿时,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说实话,迄今我都很难找到准确而又精当的表达方式,来表达自己看到这一幕的强烈观感。
后来,我回到办公室把吴官正省长在乐平县宾馆谈话的要点,做了一个系统化的整理,形成了一个1000多字的文件,并提交给了我的领导刘副书记。听说,市委常委会还专门开会传达了吴省长在乐平的这个谈话要点,随即,又送给乐平县委常委会传达学习了一番。
令人深感诧异的是,对乐平县委书记刘卫华而言,其后续的故事则更具有戏剧性。话说,乐平县发生了这起4·25拦截部长上访的群体性事件之后,乐平县委的领导班子尽管刚刚换届完成不久,还是被省委调马换将。乐平县在当年9月撤县设市之前,刘卫华已经被省委从人口逾70万的乐平县,调往上饶地区出任人口只有不到20万的横峰县担任县委书记。
大约是在1994年秋天,我陪同龚秘书长和刘明副书记前往铅山县学习永平铜矿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先进经验时,龚秘书长在铅山县宾馆吃过晚饭后,对刘副书记说:“老刘,我们去隔壁的横峰县看看刘卫华吧。我听说,那次刘卫华在乐平县宾馆受到吴省长好一顿痛斥之后,虽然被省委发配到横峰这个旮旯里来做小县官,但是,据传,吴省长每次去上饶,都要绕道弯进横峰去看看刘卫华。我们也去看看这个无意中触了霉头的兄弟吧。”
而我则因为和刘卫华书记一点交情也没有,很可惜放弃了近距离再次接触他的一次难得的机会。
再后来,刘卫华仕途似乎越走越顺,先是出任上饶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继而出任上饶市委副书记。由此可见,那年吴省长在乐平县对他的严厉批评,似乎成了他官运转折的一个契机。
至于导致整个事态演变的那起伤害致死人命的刑事案件,后来在景德镇市中级法院进入二审之后,虽然三个被告都没有被判死刑,但我事后听说都不同程度地增加了刑期。
(2009-9-30)
此文已于2010年4月收入本人的文集《陈年旧事与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