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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眼里的卓越父亲:俞炳林先生的精彩一生

作者:俞珊维 亦忱看世界 2023-08-30


此文记叙的历任景德镇市体改委主任、建工建材局局长、市政府副秘书长俞炳林先生的人生故事。作者俞珊维女士,是俞炳林先生的长女,现定居于上海,在上海闸北区一所中学担任老师。
此文约15000字,是珊维女士在乃父于2013年3月22日逝世两年半之后,于近期陆续发布在微信朋友圈。亦忱经征得珊维女士的授权,现将此文分别发布于个人的几个博客,及凯迪社区和微信公号“亦忱看世界”。
谈到俞炳林先生,所有家乡熟悉本人的朋友都知道,他是亦忱上世纪1985年9月至1987年7月在江西省电视大学读书,于毕业前夕撰写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后来本人于1988年6月至1991年9月,进入景德镇市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工作期间,俞炳林先生又成了亦忱的领导。
毋庸讳言,俞炳林先生是一位对亦忱进入中年后产生决定性影响的亦师亦友的智者。如果亦忱不是在年过30岁之后,跟俞炳林先生有过深入的交往和思想互动,可以这样说,“亦忱”这个符号不会存在于互联网,陈光平会直至老死之日,也是个混迹于瓷都景德镇的某个旮旯里不为人所知的俗物。
下面,谨以2013年3月24日,在俞炳林先生病逝后,众亲友于上海闸北区殡仪馆举行追思会后,本人在几个博客上撰写的题为《去上海向俞老炳林先生作最后告别记事》作为序言的主体。
2013年3月22日上午,我在浪迹京城一段时间之后返回景德镇,去刚刚由景德镇市高等专科学校升格为景德镇学院的西郊,向一直主导这项升格工作进程的该校党委副书记王伯建兄台道贺。
在叙谈之余,我们谈到从景德镇市政府副秘书长任上退休之后移居上海的俞老炳林先生,近期确诊罹患肝癌晚期正在住院治疗的事情。王兄说,他前些日子给俞老发了一条问候的短信没有回复,不知他的病情怎么样了。于是,我掏出手机给俞老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令人深感意外的是,接电话的人是我当年在景德镇市体改委的老同事,俞老的共同下属,现在景德镇市工商局工作的徐冬春先生。徐在电话中告诉我,俞老已经于22日凌晨2时左右,非常意外地溘然长逝了。
在闻听这个噩耗之后,我与王兄在震惊之余,遂当即商定,次日专程结伴去上海向俞老作最后的告别。
昨日上午,伯建兄喊上当年曾在体改委担任秘书科长的金建应先生,我们一行三人,搭乘一台小车,径直往上海而去。傍晚,抵达俞老位于上海闸北与宝山交界的寓所美树铭家21号。经与俞老的二位女儿商定,在次日的告别仪式上,由伯建兄代表10多位专程从景德镇前来出席向告别仪式的俞老友人,致个简短的悼词,以表我们缅怀故人的心意。
当晚,我作为俞老的学生和当年在体改委的下属,义不容辞开始草拟这个悼词,并遵王兄嘱咐,这个悼词不能太长,以千字为宜。
于是,我凭借多年跟俞老过从甚密,尤其是在俞老安享晚年的这六、七年中,几乎每年都要来上海探视俞老多次的经历,很快就草就了一篇简短的悼辞。王兄不愧是出任景德镇日报总编辑多年的大才,经他润色修改,这篇悼辞终于在午夜时分定稿。
今日上午,在距离俞老寓所近10公里的上海市宝山区殡仪馆的告别厅举行告别仪式时,当王兄以他富有磁性的声音,缓慢念这个悼辞时,他不仅感动了所有出席告别仪式的俞老亲友,而且,把自己感动的难以自已,一度声音哽咽得令所有人潸然泪下。
是为序

(亦忱于2015年11月16日)
【以下为俞珊维女士怀念父亲俞炳林的全文】
(一)异乡求学
我父亲1940年3月16生于婺源。

第一张照片是12岁刚到景德镇读书和二姑婆三姑婆照的,姑婆替他做了一身新衣,兜里插枝钢笔,很神气的少年。

第二张读高中了,已是个英俊的青年(左为俞炳林——亦忱注)。土改后家里划了地主,爷爷在外教书,家里靠奶奶支撑,作为老大,父亲要去应对外面事情,感受到家里的处境,小小的年纪,就有了走出去念头。
52年盛夏的一天,他到县城取二姑婆寄来的钱,恰巧遇见要去浮梁地委干校学习的三姑婆,正愁出路的他提出要去浮梁读书。过了2个多小时,也没什么行李,就上了开通不久的客运班车。是两位姑婆的扶助,他才走出了乡村。父亲对她们很感激,三姑婆远在汉中,他只要去西安出差,都要想办法到汉中去看望。
1996年三姑婆由景德镇去深圳,爸爸送他们去,他说当年就是你们带我出来的。在景中读书认真,成绩也很好。走很远的路,去看书报栏里的报纸,日积月累,他知识面很广,寝室里晚上熄灯后,经常由他作一番时政的宣讲,数学、化学试卷作为标准答案贴在后面。他有强烈的求和欲,政治历史文学书籍广泛涉猎。
后来看到侄子不愿读书,调皮捣蛋时,他觉得很难理解,对他来说坐在教室里读书是件幸福的事。在学校刻苦攻读,寒暑假回家要帮忙干活,为省钱,走回家,路上要两天,晚上就住旅店的通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食堂,肚里没什么油水,冬天棉衣单薄,总是有饥饿寒冷的感觉。但是有一次生活委员多发了饭票,他纠结一晚上,还是交了。
当时整个大家庭处在风雨飘摇中,他就像一叶小舟,孤零零地在江中飘荡,尽管不知命运把他带到何方。但倔强的少年,如饥似渴地开始了他的求学生涯。
(二)下放峙滩
我接着写,记下我眼里的父亲,和婺源南昌的家人及熟悉他的人分享。倔强的少年58年在景中毕业了,本来地主家庭已经受歧视,我教书的爷爷57年打成右派,更是雪上加霜,父亲虽然成绩很好,可读一流大学的愿望落空了,他说知道录取陶院的消息,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62年陶院毕业后分在景陶,在技术科工艺组,从事釉料试验。其间68到73年下放到峙滩公社劳动,一起去的有景陶的小赵老蔡叔叔,蔡叔叔没带家眷,小赵叔叔是单身汉,我们住在一栋大房子里,在一个锅里吃饭。有这段经历,回城后,大家特别亲。过年时,三家要轮流请客,聚聚,我们家有什么东西坏了,都是请小赵叔叔来修。
下放因为有工资,农村东西又便宜,父亲说在吃的方面没亏待我们,买了三大罐的蜂蜜补充营养,还有鸡蛋、石鸡。我们家下到农村,一呆就是五年,有人很惶恐,担心一辈子在乡下,上不来。爸爸却恬然自安,生活的井井有条。他上山砍树,一个大书桌,大床的木料都是自己一刀一斧斫的;晚上带着手电筒,去田里捉石鸡;端午节守着大灶大锅煮棕子;去城里办事,就骑自行车,路上要二三个小时,姑姑从婺源来,他骑车去接,下坡时,刹车失灵,摔了一跤。他不愿搭车,不愿找人。文革时他那派都不参加,这时更是避开一切热闹,安静的独来独往。
73年上调回城,妈妈在六中教书,爸爸还是回景陶。我们一家住在号称“鸽子笼”的房子里,只有一房一厨,水笼头公用,上厕所走一段路。妈妈上班远,爸爸照顾我们,有时忙,就去食堂打饭,冬天去厂里大澡堂洗澡,带衣服到窑里烘,和小伙伴拾煤渣。

图为俞炳林从农村返城时的居所——亦忱注
我印象里,那时爸爸沉默寡言。76年出差,带上妹妹,北上西安唐山,南下武汉长沙,跑了大半个中国。出去办事,就把妹妹放在同学家,那年唐山地震,好在有惊无险。回来时,妹妹捧着一束塑料花进门,一开口就说普通话。
(三)崭露头角
1980年,时代的列车驶入一个改革开放的时期,沉默多年的爸爸迎来了自己事业的黄金时代。

俞炳林出任景德镇陶瓷厂厂长时的照片——亦忱注
1979年9月任基建科副科长,12月至80年9月到省经委主办的出国培训班学习。10月回厂就担任副厂长,主管改扩建工作,他对整个生产技术了如指掌,数据信手拈来,这时他已崭露头角,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俞炳林去意大利考察陶瓷面砖制造设备时留影——亦忱注
1981年9月率团赴意大利萨克米公司实习和谈判,第一次走出国门,看到外部世界,很有触动。在厂里开会作报告,有人很奇怪同事多年,没听过父亲说过什么话,怎么在台上神情自如,滔滔不绝?不曾想,沉寂的时候父亲没闲着,他翻译的专业书,是陶院老师指定学生的读本。在试验组里做釉料试验,配方不知调整多少次。

他不是个书呆子,只会做实验,他从小就受读书,俄罗斯文学备受推崇,我还读过他的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对于现在所处的位置父亲认为是时代的必然,他有一种使命感,要抓住历史赋予的时机,干出一番事业。有一次出差,天雨路滑,车撞到树上,司机惊魂未定,父亲看看没什么大碍,依然决定前行。意气风发的父亲,热切的在景陶这片土地上耕耘着。
(四)意气风发
东方风来满眼春,1983年父亲担任景陶厂长,实行厂长负责制,他施展才华的空间更大了。

景陶当时有这些做法:改组厂办,设厂长助理,原来没有差别的奖金改后差距达六倍,按部门系数和岗位系数计奖;女工怀孕七个月到小孩三岁回家休假,领百分之七十五工资。严格考试,择优招工,当时招工,走后门厉害,不管谁来说情,他都一口回绝。听说单位有人在外代考,他会找到其人,严厉批评,他觉得有责任端正社会风气,父亲一生厌恶弄虚作假。他的工程师职称,就是79年在市里考出来的。

1980年代的景德镇陶瓷厂

沐浴改革春风的景陶,形势喜人,欣欣向荣,三角牌面砖出口免检,1985年1月,在市委召集的大会上父亲作了发言,谈企业改革《从认识到行动》,这是他人生的顶峰。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技术员到一个大厂的领导,从寡言少语到激昂的演讲,我作为女儿感受了这些变化。父亲敢“碰硬”,“不怕烧坏自己的手指头”,领导写的条子,这个那个要办的事,他看看,就放到一边。

父亲的原则性,我们太清楚了,不敢提办什么事。治厂要严是不错,但有时也失之偏颇,有一青工,提前下班去食堂打饭,他碰到硬是把人家饭倒掉,说要打破铁饭碗。开会谁迟到,就叫你一直站在那。上班时,他有时准时站在厂门口,看看谁来晚了。谁工作没做好,毫不留情当众批评,不考虑别人感受。
现在我反思,感觉父亲在锐意改革的同时缺乏一种温情,他太心急了,咄咄逼人的。有一次市外贸局领导登门拜访,他话不投机,下逐客令,令人好不尴尬。后来他在家说原因,当景陶面砖销售遇到问题时,外贸局不帮忙,还雪上加霜。父亲的不通融,不给人面子,让我们家人很窘迫。母亲经常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发脾气。可父亲依然故我。他说“不能咬破茧飞出来的蛹,终究只能被人们投锅煮后抽丝,而不能完成它生命的周而复始。”
(五)依然故我

在父亲的依然故我里,我认为和他的经历有关。你想,12岁就孤身在外,面对陌生的环境,内心的惶恐纠结,有谁排解?家庭的遭遇,使他过早感受人间冷暖。他知道回家是没出路的,在书本里,在参考消息里,他密切关注时局变化。当春潮滚滚风帆浩浩的改革来临,他岂能不投身?

在讲关系的时代,他拒绝关系,不搞交换。妈妈在家提醒他,不能办的事,好好解释。他不以为然,1980至1987连续八年面砖产量居全国首位,“三角牌”光芒四射,很多客户要货,要批条子,父亲在办公室门前剪贴了一幅“免开尊口”的漫画。他思想解放,大胆启用年青人,82、83年分来的那批大学生都放在重要岗位进行锻练。

俞炳林与他的此女俞多维在一起——亦忱注
1985年选派一批青工赴唐山学习,领队的吴南昌23岁,楼银花21岁。在他大刀阔斧改革时,匿名信恐吓的有,说他经济有问题的信也有,检察院派人调查。廉洁自律是父亲的行事准则,有人来家里送了两床线毯,他知道后马上叫我送回。是呀,如果他不清廉,凭他的不唯上,动不动说“不”,早就被人整下台了。
他在文章里写到:“致力于改革的一部分人可能以悲剧形式作出贡献,这也是历史上常有的事”。这句话是有感而发的,一个雨夜,有人敲门,进来一男青年,挎个黄书包,没说一句话,就从书包里摸出刀,也许看到客厅不是父亲一人,还有何伟民,一哆嗦,刀掉下地。后来听说这小伙子姓占,父亲也是景陶的。为安全起见,保卫科在对面三楼安排值班。面对凛冽的刀锋父亲无所畏惧,他像个战士,奋勇向前。
可世事难料,86年6月16从美国考察回厂,28日宣布调体改委副主任主持工作。一大早他就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山峰,一根接一根抽烟,烟雾缭绕中,他是不是看到那个奔走在乡间路上的少年,背个书包,从日出走到日落?
(六)心有隐痛
1986年6月28日,父亲调离景陶,那年他46岁。搞企业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从1962年陶院毕业到调走,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交给了景陶,是景陶,给他提供了多彩的舞台,是景陶,成就了他辉煌的事业。

1980至1987年,是景陶鼎盛时期,平均每天实现利润和上交税金双超万元,是当时全市的税利大户。那时电力紧张,为保证景陶用电,政府专门从黄泥头变电站拉了一条专线。春节作为福利发给职工等外面砖票,在市面上也成了抢手货。不明白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但一纸调令下来,你就得走。
父亲的性格,又决定了他不会去打听,去走动,去求人。尽管心有不快,父亲还是去体改委就任了。做了大半年的副职,87至92年4月,任主任。体改委在政府大院里,红砖房屋的二楼有几间办公室,就十个人左右,下面没有具体的单位,是一个清水衙门。他的两任副主任,都是在这过渡下,上个台阶,分别去了出口公司和工商局做一把手。

图为俞炳林与夫人刘宝钗晚年合影——亦忱注
父亲从来就是一个人的独立大队,他的不唯上,在有些领导眼里是已是狂妄,要坐坐冷板凳。好在父亲爱看书,体改委作为制订策略的部门,报刊很多,在这样的清静地方,他能从较高的层面看改革进程。那时我们家还住在景陶,他对景陶的事依旧关注。1989年1月受命重新改组景陶领导班子,6月作为服务组驻厂工作。91年4月至92年4月,任景陶代理厂长。二次进驻景陶,市里意在通过加强厂领导力量,来扭转企业出现的被动局面。
但是,不妨回过头来看看,从父亲86年的调离到到91年4月,这四年多的时间内,经历了四任厂长,最短的任期仅有半年时间,这样高频率地更换企业的一把手,是否事与愿违?
父亲对景陶下滑很痛心,他爱这个厂,也希望别人这样。任代理厂长期间,厂办有个女孩,很小就顶替进厂,后来结婚怀孕生小孩,提出休假回来后,在什么岗位的事。父亲教育她说,厂里培养你多年,现在厂里有困难,你要替厂分忧。九十年代国有企业体制的弊端日见明显,企业包袱沉重,人心涣散,广东佛山异军突起,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这些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你看,夕阳西下,空旷的厂区,野草丛生,满目荒凉,毫无生气,令人不胜唏嘘。
(七)重返景陶
父亲在体改委时,曾派驻景陶,代理厂长,92年4月至95年4月,任建工建材局长,下属企业景陶是大户,他的工作和景陶依旧密切相关。1995年4月至1999年5月任市政府副秘书长,有些事情的协调,还是请他出面。
父亲和景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他政府工作时间里,给我印象深的有这么一件事,时间大约在1996、1997年,时任市长舒晓琴请他就当前形势作了一个报告,他作的报告,写的文章,都是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他善于用鲜活的语言,把深奥的思想通俗化,他只列一个提纲,看着台下的观众的表情,就滔滔不绝,很多的事他已烂熟于心,旁征博引,论说充分。

当晚在家里,我们问起报告反应,他说某某人坐第一排,听得很专心。不久教育局也请他去,时任局办公室的副主任,是从师范调去的。平时我们没来往,有次在学校碰到,他很热情的招呼我,谈论起报告的内容。无论在厂里,还是在政府,父亲在台上讲话,下面听得都很认真,他有这样的气场。没有舞台,他就安静地看书,冷静地思考。一旦走上讲台,他的自信、卓识,令人耳目一新。

图为俞炳林在夫人去世后拍的全家福照片——亦忱注
平时生活里,他感染力也很强。家里来人,他和客人谈话,我也喜欢坐在旁边听。他有才,也爱才,何伟民、方文桂、楼银花都是我们家的常客,他和何伟民聊起天来,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对小何父亲有种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之情,小何在珠海大连时,父亲都去看望。父亲晚年在上海,小何只要来沪,必到家里探望,谈时局,谈看的书。

图为俞炳林与他的得意门生方文桂在一起——亦忱注
方文桂说话行事,在景陶被称为“小俞炳林”,楼银花,父亲说“这是我的大女儿”。体改委的漆纪成、金建应都是他赏识的人,金建应写的曹思源报道,他放在桌上,要我好好学习。1992年漆纪成意气风发去了海南,他写给父亲的信,也叫我看。漆纪成科长的职务,父亲保留了较长时间。后来漆纪成命运多舛,英年早逝,父亲谈及,不免黯然。

图为亦忱(陈光平)去上海探望俞炳林——亦忱注
体改委那时没满编,有人想进来,父亲看了陈光平文章,觉得有气派,有文采,就去找市长,从景兴瓷厂调入。他完全可以好好利用这个一把手的权力,和别人交换,我进你的一个人,你帮我解决一个问题。但他不愿做,这有背他的准则。只是景陶老厂长张祥云找他,他尊重老领导,把他女儿调进。他是个感情色彩浓郁的人,欣赏的人赞不绝口,做什么,都是好的。不喜欢的人,怎么看都别扭,不顾场合地批评,用语又生动形象,令人难堪。他行事无拘无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缺乏宽容,这一点在他晚年时有所反思。因为父亲的关系,我和体改委的人也熟悉了。

图为原景陶瓷厂团委书记楼银华去上海探望俞炳林夫妇
还记得住在一中那位陈茂才,他送的自制菜肴,橘子皮剪得细细的,和豆豉辣椒拌在一起,辣得滋滋有味,徐冬春年长我们很多,但在家里我们都称他小徐,父亲说他勤勉厚道,有些事就托他办,在父亲临终时,他赶到见了最后一面。想起这些,往事并不如烟啊。
(八)故里之行
大约1997年11月,父亲在南昌的两位姑姑来景德镇玩,父亲请她们吃饭时,席间闲聊,姑父问:“退休后准备去哪”?

父亲说“我去过罗马的斗兽场,美国的迪斯尼,下一站是婺源”。父亲于2000年7月写的一首诗,我摘录如下:

“《童年的记忆》
6月16日游延村思溪,儿时的记忆直涌心头,感触颇深,写了几行字。

弯弯的青石板路,
伸展到田头和屋宇。
宽阔的石阶,
在大山间起伏盘旋。
古为大道,
浓荫掩映;
布满青苔的石栏杆下,
清沏的溪水千年流淌。
古亭、古樟和古祠堂,
记录着久远而艰辛的辉煌;
还有在古老的石拱桥头,
高大的水车终日咿咿呀呀,
驱动着水碓和磨坊。
这就是永不忘怀的儿时记忆,
如今仿佛在讲述异国风光。
啊!几十上百代人的文化遗存,
在刚刚过去一代人的岁月里迷惘失落,
朋友,是遗憾、愤怒还是无奈?
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只是希望,
陶醉于新生活的人们,
不要再把一块块先人雕刻过的石板、石柱和石碑,
锺成铺路的石碴,
或是埋入墙基砌房,
也给后人留下一块块,
会说话的石头”。

图为俞炳林与他的得意门生何伟民在一起——亦忱注
诗里有对儿时风景如画的回忆,有对后人摧毁文化的愤怒。父亲喜爱婺源的青山绿水,到政府后每年的公休假,他都是在那度过。
上午,坐在小院里,抽烟,喝茶,看书,累了就到田野里走走,在小河边看看,但不敢过桥,一站在高处,他心里就砰砰跳。我在襁褓里,就带我回老家,那次是叔叔到县城,担着箩筐,挑着我走。

记忆里最早的是九岁那年,是个大热天,班车只到县城,接下来就是走路,父亲拎个大包,我跟在旁边,途中要过条河,他挽着裤脚,抱着我,在河中央,水流湍激,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不知走了多久,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奶奶在灶间忙碌。
第二天我有点不舒服,躺在靠椅上休息。有个老人,脸上有个大包,奶奶叫我喊太公,说是隔壁樟村的,他来看我们,给我带了一个大梨。那时,爷爷全家老小是住在一个大屋里,有四五户人家。后来,搬进了自己做的新屋,条件好了,父亲带车回去。一般每年初二,去看爷爷。

在景陶火红的时候,他手里有那么多招工指标,他也不给乡下的亲戚解决一个。妹妹1989年景德镇教育学院英语专业毕业,去进出口公司,是有可能的,因为那时的经理,曾在体改委做过他的副手,父亲不愿去找人,叫体改委的小徐去说,人家讲得很客气,说英语不需要,要是日语就好了。
是呀,关系是要靠经营的,父亲平时不和人来往,不把手里的资源利用好,怎能解决自己的问题。结果妹妹去了一家劳务输出公司,没多久,倒闭了。听说广东大亚湾核电站需要人,父亲就极力鼓励妹妹去,说留在景德镇没前途,去深圳闯一闯。

图为俞炳林与次女及外孙在一起——亦忱注
那次南下,我送妹妹到鹰潭转车,她跟鹰潭翻译公司的人去深圳。时间是91年3月,深圳到底如何,还是个未知数。是邓小平92年南巡,伴随春天的故事,深圳热起来了。

(九)抗争病魔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进入2000年,父亲退休了。本以为没有了羁绊,可以过闲云野鹤的生活,那知天有不测风云。

2002年1月,父亲在上海脑梗。那天的情形,我还历历在目,吃晚饭时勺子拿不稳,一哆嗦就掉在地上,说话含糊不清,好像嘴里含着东西,这是中风的特征。在此之前,已有蛛丝马迹,十天前,接我儿江维青放学,人行道上有点不平,他就重重地摔了一跤。体检血压高,医生叮嘱吃药。他根本不当回事。他自认为身体很好,有很多事要做。没想到高血压,就像埋伏在他体内的一颗定时炸弹,突然爆发了。
他不仅是思想解放,改革意识强。在生活品质方面他的要求也很高,经济拮据时,他的旧衣是整洁的,穿戴整整齐齐。条件改善后,他的着装,西服里的白衬衫是洁净的,领带是挺括的,裤线是笔挺的,皮鞋是一尘不染的。节日里会买束鲜花,插在花瓶里。

1996年过年,景德镇陶瓷厂原团委书记楼银花送了一束鲜花祝贺,他放在家里显眼处,跟我说这是最珍贵的礼物。受他的影响,有时我也会买一束百花,点缀点缀生活。
刚开始喝咖啡时,他就叫方文桂买了一个壶,要煮咖啡,可能不习惯,没多久还是改为喝绿茶,三文鱼沾芥末,我们受不了那股冲劲,他吃得津津有味。现在脑梗让他话语不清,耷拉个手,拖个腿生活,他怎能接受?
这一时期,父亲脾气很暴燥,为一点小事,大怒,以致年幼的外孙过年写给他的贺卡上,还说“外公不要动怒,好好锻炼身体”。
面对脑梗的严酷现实,父亲在经历了初期烦躁后,开始积极抗争,每天走路,上下午各一小时,2003年定居上海后,还到小区健身处拉吊环,活动手臂。听说吃野生葛根粉有用,宝锺舅舅特意去德兴买,黑木耳疏通血管,每天炖一锅,杨裕力来电,说吃“三七”粉效果好,又磨了“三七”。父亲怕脑梗影响思维,开始训练大脑,写日记,记国民经济的各项数据,每天的文汇报解放日报,都要剪报,根据主题分门别类装订。青少年时的磨难,锻炼了父亲的意志,他虽然60岁不幸脑梗,但他坚持锻炼,勤动手,勤动脑,后来的十多年时间里,没有发第二次。
2007年12月25日,母亲的不幸去世,对他更是个沉重的打击。他在2月2日日记里写到:“宝钗仙逝四十天,从1月22日始的小雪,1月27日开始大雪,树枝积雪低垂,此时此刻,我孤独一人,只有收音机伴随我,几个电暖气陪伴着我,我徘徊在几个十几平米的空间,只有纷纷飘下的雪花向我致意”。
母亲把自己看得很轻,在她的世界里,父亲和我们永远是重要的。对父亲的坏脾气,她隐忍、迁就。她的随和开朗,宽容大度,使她在深圳、上海异地居住,结交的了很多朋友。而父亲来来往往的还是景德镇的同学朋友,04,06,08年的返乡,都是亲戚朋友的一次团聚,何伟民全程陪同,拍照,摄像,带回上海,他会经常翻看。每位来美树铭家看他的人,他都要留影。我们家的照片是一橱子的。
(十)告别故乡
相隔四年,2012年8月3日,我和父亲回景德镇,住在新村西路。17日何伟民送我们去婺源高枧姑姑家,同行的有付景红,杨裕力。

这一天是父亲告别住了12年的西路。28日我暑假结束,回上海。9月4日王伯建、方文桂一行去高枧探望。9月8号住到县城广彬家。9月16号何伟民接他回景德镇,住在何家。这一天是父亲告别家乡,告别弟弟妹妹。9月30日徐冬春送他到南昌,住在晓芳家。这一天是父亲告别景德镇,告别他熟悉的朋友。

10月4日我接父亲回上海。这一天是父亲告别南昌,告别姑婆。在景一个月,父亲探望了许多人。景陶的厂长欧阳,当时出去蹓跶了,小孩把他找来,老人家精神矍烁,两位老搭挡,相谈甚欢。而景陶的另一位老人吴海山,情况不好,大夏天,穿夹衣,说话气喘吁,每天都要吸氧。

俞炳林的门生故旧为他告别故乡饯行——亦忱注
在婺源我们上了鄣山顶,小何开车,山路盘旋,父亲有点晕车,但情绪很好,在山顶上,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在婺源最高的村庄吃了一顿饭,人多,农家忙不过来,若霞兰英帮厨,那里的鱼味道特别鲜美。
鄣山顶之行,算是了却了一个心愿,他很小就知道鄣山顶,一直想去,但因无公路而作罢,这些年因旅游公路修好了。下山后父亲住到高枧姑姑家,姑父每天下午陪着他走路,远处的山峰,近处的小河,薄暮时分,鸡鸣狗吠,小小的山村,多么宁静的时刻。
在南昌,舅舅姨几大家都来了,中秋节中午吃饭,算了一下,大大小小23人。晚上是姑婆请我们在名人酒家团聚。第二天又应邀去青山湖家里,平时和姑婆是电话联系,除了问候,聊聊家常,看到喜欢的书他们会互相推荐,章怡和《往事并不如烟》引起的共鸣太多,打长途,谈感受,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这天见面,更有说不完的话,婺源的事,子女的事,一呆就是一天。碧波荡漾的湖水,随风起舞的垂柳,景物依旧,可距离08年来青山湖,时光已过了四年。
(十一)最后岁月
2013年自2月起,父亲一直处于病中。2月初,爸爸胃口不好,背的上半部,感觉有时疼痛。影响睡眠。

2月5号,妹妹带小孩来过年,他很高兴,心情愉悦,疼痛稍好点。胃口还可以。红烧蹄膀吃得还是津津有味。2月的上海,寒风凛冽,爸爸感觉特别冷,离不开电热油汀,晚上睡觉也是电热毯烘暖被子关掉后,再放上热水袋。

2月14号下午正月初五,去市北医院看急诊,验血、心电图、拍X光片,诊断是肺炎,胸部有积水,在门诊吊点滴消炎。
15号9点住进消化科,作一系列检查。晚上小叔叔一家人来看他,他说话气喘吁吁,因为腹胀,很烦躁。
16号下午四点医生找我谈话,说胸部CT拍出有转移瘤,肝左部有低密度阴影。要求我们再做个腹部的CT。为准确诊断,我们决定到上海肿瘤医院做检查。
17号在肿瘤医院挂放射专家门诊,拿到预约号。
18号风雨交加,上午10点在肿瘤医院做了加强核磁共振,20号中午拿到诊断结果,说肝部有个12*7.6厘米的肿瘤。肿瘤已转移肝部、肺部。肿瘤在的位置,验血查不出。检查甲胎蛋白是正常。在肿瘤医院看了化疗科的专家门诊,说年龄大,毛病多,不适合做化疗。转到中西医结合科,开了一些中药。当时我和妹妹怕影响他情绪,没告诉他是癌症。
20号付景红、杨裕力从景德镇来探望,他精神为之一振,坐在椅子上,和他们聊天,兴致很高。小傅替他煮了皮蛋香肠粥,杨裕力按他的配料炒了碱水粑。第二天早上还买了豆浆、油条,他最喜欢吃的,这一段时间这天胃口最好。
21号旭华从杭州赶来,旭华陪他的几天里,他们聊了很多婺源的人和事,还要旭华转告,说广宏的新房给他留一间,他夏天还要去姑姑那。
22号妹妹晚上从深圳来,到医院已晚上九点,他还不愿休息,依旧要说话。24号开始服止痛药泰勒宁,八小时一粒。
25号和妹妹去长征医院咨询专家,他看了片子说,已扩散,失去了手术时机,化疗也不行,体质很虚弱,只能是采取止痛方式,不让老人太痛苦。
15—25号表现的体征是疼痛,但还能忍受。便秘靠药物,还能缓解。
26号下午出院。下午三点到家,凡静煮了点粥,就着豆腐乳他喝了一碗。
26号下午五点,何伟民、楼银花、丽丽、石雪平一行四人从景德镇开车来看望,他很高兴,尽管喘气很粗,感觉疲劳,但还是说了很多话,和大家合影,拍了一些照片。看到自己的照片,他很伤感,说惨不忍睹。大家都安慰他,说好好养,能恢复的。
在家16天,2月27号——3月9号,病情相对稳定,能拄着柺杖在家走几步,晚上有时他不叫我,自己能慢慢地走到厕所。有时还剪报、上网,看我报纸看后扔在一边,他都要收拾。每天吸1小时氧,有两天不吸,说是怕形成依赖。喝点稀粥、牛奶,原来喜欢吃的饼干、茶、花生米,现在都没胃口了。特别闻不得油味,我们烧菜时,他都要求把门关好,说闻到油味想呕。他知道要多吃才能恢复,订了两份牛奶,多次提及,陈光平1月19号来时,烧了蹄膀,做了肉圆,他吃了很多。那时胃口多好。
3月9号下午二点多,自成、叔公一家来,他情绪好,坐在沙发上,聊了二个小时,叔公买来的小靠垫,他这里垫垫,那里挪挪,到处都在疼痛,但来人,他很高兴,注意力转移,疼痛还能承受。
3月10号起风降温,受便秘困扰,服番茄叶,小叔叔来,用婺源话交谈,说起爷爷便秘的事。晚上拉了很多大便,感觉肚子舒服点。
3月11号,呼吸困难,吸氧时间长,疼痛加剧,12号加服吗啡美施康定,12小时一粒。13号晚上做恶梦喊叫。
疼痛时,他不能躺在床上,说床很硬,痛得厉害,靠在松软的沙发上要舒服些。只要体力能支,他就上网。互联网给他提供了丰富的精神生活。
12号晚上我不知那弄错了,上不了网, 我没管它,睡觉去了,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又慢慢起来打开电脑。我迷迷糊糊中还听到他叫嚷:“上不去了!”,那时我估计已是晚上12点。
13号一天,他为电脑不能上网,很懊恼,晚上自成过来,替他修好,他情绪才好点。
14号上午他自己扶住栏杆,慢慢挪下家里的二楼,九点我挽扶他住进市北医院肿瘤科。
在医院用药一是胸腺肽,加强免疫力,二是抗肿瘤药华蟾素、苦参素、艾迪,14号这天,他说感觉好点。
15号又是疼痛,用了四天吗啡,产生幻觉,看到的墙壁是一幅幅浮雕,特别怕光,病房的日光灯,刺眼,要用布蒙住双眼。
16号下午何国伟来,上午就问我,何国伟什么时候来,来后,他要吸氧,说话才好点,说话时间长,他说累,叫我们去吃饭。
17号下午江维青、自成、凡静来,他还叫自成拨电话给妹妹,问及何宇翔昨天自主招生的事,他和小孩通了电话,后来告诉我,说数学一般,物理考得好些。他心里一直惦记外孙考试的事,过年外孙回去时就说等着听好消息。晚上他要吃炒面,买来后他吃了几口,就感觉累,闭眼养神。这一晚都没睡什么,烦躁不安,不停地说要上厕所。实际上下午六点时,拉了大便,还比较多。
18号下午疼痛加剧,问他那里痛,他说到处都痛,说“生不如死”,这是爸爸第一次跟我这样说,他是个意志力很坚强的人,不是痛得厉害,他不会说的。晚上很烦躁,12点医生给他注射了镇痛剂。开始迷迷糊糊地睡。
19号上午叫醒时喝了点豆浆,吃了个弥猴桃。白天我把他摇醒,不要睡,他说我这几天都没睡好。这天开始,他说话大舌头现象严重。眼神有点木。医生说做个脑CT。晚上结果出来说脑萎缩。
20号白天还安静,喝了一瓶牛奶,一点粥,晚上吃了五个小馄饨,旭华寄来的抗癌口服液,我说是增强抵抗力的营养剂,他说好,要多吃,下午喝了三次。我告诉他体改委的徐冬春,到上海来看他,他还叮嘱我告诉小徐怎么坐车,晚上8点小徐到医院,问候他,他躺在床上直流眼泪。我说小徐来看他,他说:“知道,我没糊涂。”
21号小叔叔来医院,爸爸不要穿病号服,要换家里带来的衬衫、裤子,说:“回去,下午二点结帐。”当时在吊点滴,换衣服不方便,但他态度很坚决,只好换上。下午3点,上卫生间大便时,尽管是扶着走过去的,但没氧气吸,又加上用力,喘气一下很困难,我感觉危险。后面就不让他去了。下午4点在理疗室做热疗,他说感觉舒服,明天还要来。有个病人家属,他说是他同学,热情地招呼:“老徐,老徐”,和他说了不是,他还是叫。这是他第一次认错人。这天上午吃了个蛋羹,半瓶牛奶,一个猕猴桃。下午用勺子喂了三口营养剂,这时喝水易呛,5点左右,又说要上厕所,我们拉上帘子,放在便盆,他说人家在吃饭,拉不出。晚上6点用吸管不能吮吸牛奶。我说吸呀,他也说吸,可始终不能吸进,还说天花板在转。爸爸这时有不好的征兆,但没到生命垂危的阶段。晚上和徐冬春聊天,还回答国民生产总值多少的问题。晚上11点,又说要上厕所,烦躁不安,尽管是用了便盆,但他大便一直要用力,一使劲,呼吸就跟不上了。22号凌晨1点医生进行抢救,2点23分心脏停止跳动。
(十二)追思悼念
父亲于2月22日凌晨2时23分去世,24日开追悼会,下面我把和父亲来往密切陈光平大哥当时写的文章转录过来。追悼会是王伯建先生致词,没想到王先生于今年5月去逝,想起这些很是感伤。
去上海向俞老炳林先生作最后告别记事
文/亦忱
3月22日上午,我在浪迹京城一段时间之后返回景德镇,去刚刚由景德镇市高等专科学校升格为景德镇学院的西郊,向一直主导这项升格工作进程的该校党委副书记王伯建兄台道贺。
在叙谈之余,我们谈到从景德镇市政府副秘书长任上退休之后移居上海的俞老炳林先生,近期确诊罹患肝癌晚期正在住院治疗的事情。王兄说,他前些日子给俞老发了一条问候的短信没有回复,不知他的病情怎么样了。于是,我掏出手机给俞老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令人深感意外的是,接电话的人是我当年在景德镇市体改委的老同事,俞老的共同下属,现在景德镇市工商局工作的徐冬春先生。徐在电话中告诉我,俞老已经于22日凌晨2时左右,非常意外地溘然长逝了。
在闻听这个噩耗之后,我与王兄在震惊之余,遂当即商定,次日专程结伴去上海向俞老作最后的告别。
昨日上午,伯建兄喊上当年曾在体改委担任秘书科长的金建应先生,我们一行三人,搭乘一台小车,径直往上海而去。傍晚,抵达俞老位于上海闸北与宝山交界的寓所美树铭家21号。经与俞老的二位女儿商定,在次日的告别仪式上,由伯建兄代表10多位专程从景德镇前来出席向告别仪式的俞老友人,致个简短的悼词,以表我们缅怀故人的心意。
当晚,我作为俞老的学生和当年在体改委的下属,义不容辞开始草拟这个悼词,并遵王兄嘱咐,这个悼词不能太长,以千字为宜。
于是,我凭借多年跟俞老过从甚密,尤其是在俞老安享晚年的这六、七年中,几乎每年都要来上海探视俞老多次的经历,很快就草就了一篇简短的悼辞。王兄不愧是出任景德镇日报总编辑多年的大才,经他润色修改,这篇悼辞终于在午夜时分定稿。
今日上午,在距离俞老寓所近10公里的上海市宝山区殡仪馆的告别厅举行告别仪式时,当王兄以他富有磁性的声音,缓慢念这个悼辞时,他不仅感动了所有出席告别仪式的俞老亲友,而且,把自己感动的难以自已,一度声音哽咽得令所有人潸然泪下。
是为记。
(亦忱于2013年12月24日夜)

附:王伯建兄台作的悼辞
在俞老炳林先生遗体告别仪式上的悼辞
王伯建
今天,我们怀着既崇敬又悲痛的心情,向我们的良师益友俞老炳林先生,作人生最后的道别,并诚挚缅怀我们跟俞老先生在过往的人生旅程中,所结下的深厚情谊和共同度过的难忘时光。
刚才,来自景德镇市政府的有关部门领导,向诸位简单介绍了俞老先生的人生履历。从中大家一定都能了解到,俞老先生作为从企业界转入景德镇市政府从政的高级知识分子,其丰富多彩的人生故事,非常真切地印证了中国近代社会的巨大变迁。
我们作为跟俞老先生在他不同时段的人生旅途中,结下深厚情谊的学生、同事或友人,之所以想在此对俞老先生的精彩一生作出自己的评价,是因为我们从俞老先生身上看到了一个大写的人,是如何在坎坷的一生中恪守自己为人处世的高尚操守,如何秉持先进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如何成就了一个有理想和追求的人所能达致的人生卓越价值。

图为王伯建致悼词(王兄已于今年5月1日病逝)——亦忱注
在我们看来,俞老先生作为一位饱学之士,他无论是在管理企业,还是在政府各部门出任领导时,也无论是在与朋友或同事有好互动,还是在工作与社会的日常活动中,都是凭借自己思想的力量,人格的魅力,品质的高贵,而令我们远道前来缅怀他的老同事和老朋友们,一以贯之对他保持了历久不衰的敬意和尊崇。
俞老先生作为家乡景德镇的读书人,他在我们眼里,是那一代人中的思想解放先驱。尤其是在中国改革开放早期的上世纪80年代,他卓尔不群的独立思考所带来的思想力量,曾经深刻影响了与他有过工作或生活交集的诸多同事或友人,使这些同事或朋友的人生发展轨迹别开生面。而就在我们这些远道前来缅怀俞老先生的朋友中,就有不少人是在他的潜移默化影响下,而勇于对风险莫测的人生作出了顺应时代潮流的抉择,并取得了不俗的人生成就。实事求是说,他的真知灼见和深刻思想,对我们那座城市中的不少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乃至从根本上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俞老先生令人发自内心敬仰和爱戴,是他的品质卓越,人格高贵,待人真诚,而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现象。最近10余年来,俞老先生从家乡移居上海安享晚年,他的门生故旧和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前来上海探望他,走访他,拜见他,足证俞老先生之所以令人难以忘怀,是凭借其思想和人格的力量形成的磁石效应才有可能。
现在,俞老先生永远离开了我们,使我们这些经常与他有着思想和精神交流的老同事、老朋友们,失去了一座思想和人格的精神富矿,失去了一位既有趣又豁达的良师益友,这种精神的损失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的。
我们缅怀俞老先生,追思俞老先生给我们留下的精彩人生故事,就要向他学习。学习他对我们国家和民族发自内心的热爱,学习他对我们这个社会未来发展的忧思情怀,学习他勤于思想、恪守美德、真诚待人、宠辱不惊的独立风骨,用我们各自的精彩人生,来证明我们跟俞老先生的交往,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人生幸运和际遇。
俞老炳林先生,请安息吧!
(2013年3月24日上午于上海市宝山殡仪馆告别厅)
(十三)魂归故里
2007年12月母亲去逝,父亲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安葬在婺源。2008年7月,买了一块墓地,是双墓穴。

图为俞炳林的两位女儿与一对外孙合影于墓前——亦忱注
父亲是个家族意识很强的人,他叔叔去逝很早,小孩随母亲家改姓刘,为这事,父亲和他婶婶还有过争执。每次到北京,他都要去看望。他认为大立是俞家的后代,作为大哥,有责任关心。
2013年清明节,我送父亲骨灰到婺源,先寄放在灵堂,7月24日,举行安葬仪式。那天,婺源的叔叔婶婶,南昌的舅舅姨,景陶和体改委的朋友,众人一起赶到,送父亲最后一程。有景陶人带来的鲜花,有陈光平大哥从佛教圣地九华山天台峰带来的泥土,有亲友的依依不舍,我们把鲜花、泥土撒在墓穴,让自然的气息陪伴父亲。
父亲他享年74岁,他生命的活力,如同他的属相龙,他尽生命的全部,将生命解读到无止境。他坚强,他善良,他抗住磨难和不公;他高傲的行走着,他自尊的忍受着痛苦。他爱照相,因为他希望把春和景明,缤纷芳菲永远留住,他爱读书,因为他要探索世界,追寻真理。他为官几十年,没有积累财富,没有结交同僚,有的是两袖清风,有的是一批忘年交,他们追随父亲,尊他为师长,敬仰他,爱戴他。
父亲,安息吧。有母亲的陪伴,有我们的祭扫,你不会孤独。

图为俞炳林的两个外孙合影于墓前——亦忱注
(俞珊维于201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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