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颁奖礼因玩笑导致掌捆:LSE社会学家指出笑话的三个原则:道德边界、审美解码与社会分层
首发时间:2022年3月28日
文/高行云
2022年3月28日,在第94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主持人克里斯·洛克在发言时,嘲讽了威尔·史密斯的妻子——贾达·萍克特·史密斯。
史密斯可是本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获得者!
主持人洛克嘲讽说,史密斯妻子贾达的脱发样子,像在演一部讲述女性削发从军的电影。史密斯登台时候,十分愤怒,直接打了主持人洛克一巴掌,然后说——“不要用你的臭嘴说我妻子的名字”。
由于事发突然,负责现场直播的美国广播公司不得不紧急消音。很多观众甚至认为这是官方早有剧本,让他俩演这一出戏。直到事发之后,官方也出面澄清,认为要禁止一切形式暴力。
其实,主持人洛克也是一名脱口秀演员。也许这样来看,你就会发现这件事情的争议双方,为什么都能得到很多网友支持:一方面,有人批评洛克开玩笑太过火了。另一方面,很多人认为史密斯应该抵制这样的低俗和越界的玩笑。
是演员史密斯开不起玩笑?
是主持人洛克开得过火吗?
究竟过火的话,那个边界在哪里?
究竟玩笑就是玩笑,为什么会被当真?
你怎么看呢?
(左为史密斯夫妻、右为主持人洛克)
实际上,作为脱口秀演员,洛克已经不止一次在台上开这种“过火”甚至有蔑视的玩笑了。早在主持第88届奥斯卡的时候(2016年),他就拿亚洲人的刻板形象开玩笑,引发了种族歧视争议——认为亚裔孩子敬业、勤奋,但是又沦为给发达国家代工生产手机的童工,甚至也用“小黄人”之类的话语来调侃。想象一下,他自己是黑人,会允许舞台上有人说他们是“小黑人”吗?
这件事情看似平凡,但其实触及社会交往中的核心原则。来自世界顶尖名校伦敦政经学院(LSE)社会学系教授Sam Friedman就以笑话社会学研究见长,甚至出版过《喜剧与区分》(Comedy and Distinction)一书。在他看来,笑话之所以成为笑话,涉及到三个维度:道德边界的维持或挑战;审美的知识编码与解码;社会分层的品味区分。
我们不妨一点点了解:为什么你在看喜剧/脱口秀的时候,会笑、或者笑不起来。
– 1 – 玩笑冒犯你了?维持与打破道德边界
请留意上面的场景:主持人、脱口秀、种族与笑话。种族是严肃的道德边界议题。但是,透过主持或脱口季,又需要通过笑话去试探和打破道德边界,逗人一乐。
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你讲的笑话只是“三纲五常”或者“核心价值观”,有人觉得这是笑话吗?如果你讲的笑话只是“彻底反对核心价值观”,那别人也一样拿你当异端、当反叛,不会觉得这是笑话和幽默。
就像这个笑话:一个美国人一个苏联人对话:美国人:我敢在白宫门口骂总统,你能吗?苏联人:我也敢在白宫门口骂美国总统。
关于苏联的很多笑语,都是巧妙地揭示了苏联的道德与政治边界,但又不是当异端分子觉得过于严肃或直接反叛。
但是,这位脱口秀演员/主持人洛克缺乏社会学的想象力——Friedman教授在荷兰和英国的研究都表明,如今人们都强调对传统上边缘化群体(如妇女、少数族裔和同性恋者)开玩笑讲段子,是在道德上错误的,会被理解成“敌对的”、“侵犯的”、“霸凌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西方国家,伴随着中产阶级兴起、受教育水平的提升,越掌握文化资本,越希望以无私与博爱的方式展现道德与审美,因此不愿再拿这些方面开玩笑。
– 2 – 是“梗”,但你听不懂?审美也需要知识解码
为什么中国观众会感觉这个掌捆事件有一点点难以理解?因为这个玩笑涉及到种族议题(对黑人适合用什么样的玩笑表达?),也涉及到特定电影(如讲述女性削发当兵故事的电影,我也没看过)。
玩笑、笑话或脱口季常常追求“预期违背效应”,但是可能违背了你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笑话不止是无厘头、不止是“笑话本身”,而是涵盖着更高的欣赏。
只要想想你看过的李涎主持的《脱口秀大会》、《吐糟大会》就知道了。如果你没有一线城市生活经验,如果你不懂一点英语,可能你很难get到那些笑点。
为什么被称为“脱口秀天花板”的周奇墨,要拿在北京租房时遇到的装修嗓音说事?为什么脱口秀演员呼兰讲段子的时候,喜欢讲一些他的留学故事?为什么杨笠喜欢挑战男性气质?
因为他们把你在一线城市的生活与青年追梦的故事“编码”到一些梗和笑点里,假设你掌握了背后的生活与知识脉络,所以你能“解码”。
这也不怪你。
Friedman教授访谈过一位叫帕特里克的英国人,甚至承认,虽然自己已经获得了博士学位,也学着中产阶级去看现场喜剧(你想象成去单立人喜剧或山羊看现场),但是他说自己“常常错过一些东西”、“经常分心”、“注意力会更短”。
– 3 – “段子”也是分层的:阶级有多重要?
LSE教授Friedman调查发现,英国和荷兰存在一致性:如果你受教育水平低、如果你阶级地位低,可能你更不喜欢喜剧、也对喜剧演员的名字知道得更少。而且,工人阶级可能对喜剧的品味类型(什么单口喜剧、什么脱口季、什么无厘头种种),都区分力较弱。
同时,受教育水平高的群体,可能更偏好精致、复杂和原创的喜剧,而不只是创造“笑声”本身。因此,对他/她们中产阶级来说,好的喜剧需要有“内容”、有“意义”。
当然,Friedman通过在英国的900多份问卷调查也发现,随着社会流动加快,这个阶层边界也在弱化,不再那么绝对。比如,他访谈了一位44岁的女性,有过大学经历,当了白领,认为自己从工人阶级一代变成中产阶级,喜剧品味在变,背后是因为教育经历。
但是,由于喜剧也是一门艺术,只靠学校的书本与专业教育,可能远远不够解码喜剧。别忘了,喜剧是让你笑,是让你自然的笑。你只要晚一秒,就变得不自然了,就露馅了!
所以,甚至在笑话/脱口秀方面,对于向上流动的年轻人都会产生“地位焦虑”。
为什么身边人在看脱口秀大会、在看黄执中和李诞,那么津津有味?
但你不喜欢看。
为什么身边人不再看周星驰了?
但你还喜欢看。
为什么身边人连看个喜剧,都要去现场都要买票?
但你感觉值得花钱吗
为什么身边人笑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跟着笑。
还是假装一下,让嘴角微微上扬,让笑声也要模仿。
文献来源:
Friedman, Sam. 2012. “Cultural Omnivores or Culturally Homeless? Exploring the Shifting Cultural Identities ofthe Upwardly Mobile.” Poetics 40(5):467–89.
Friedman, Sam, and Giselinde Kuipers. 2013. “The Divisive Power of Humour: Comedy, Taste and Symbolic Boundaries.” Cultural Sociology 7(2):179–95.
* 这是Sociological理论大缸的第639期推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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