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旭：细数军队陈腐十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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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6年，拿破仑率军征战普鲁士，在耶拿——奥地利战役中大败条顿骑士。这场战争结束后，有一位不起眼的下级军官反思总结失败根源：

1、中高层军官很少认识到战争的特征已经发生根本的变化。

2、军官们更关心自己的军衔和社会地位，而非训练和作战。

3、士兵缺少爱国心和爱国精神。

这位不起眼的下级军官就是后来享誉世界的克劳塞维茨！

错误不要多犯，但是经验教训永不嫌少，它山之石，永远是世界和历史给我们最好的宝藏。戴旭斗胆军队陈腐十弊，虽无科学之调研，也无慎密之逻辑，仅凭对祖国的热爱及对军队的挚爱，令人感动，发人深思。

01

• 军事理论创新的沉寂

二战之中，波兰用骑兵去冲击德国的坦克，中国用平面战争去对抗立体战争，纳粹德国用闪电战一举击溃了躲在马其诺防线之后的法国军队，这几乎都是一边倒的屠杀。军事理论的代差，不在同一层面发生的对抗，不知对于思维沉寂的中国军队有何启迪意义？高层有何触动？

在军事理论日新月异的今天，我们还在大谈人民战争、陆战歼敌。殊不知隐形战争、超视距战争、无人战争、信息战争己呈现，我们总是拿《孙子兵法》骄傲说道，其它荣耀的创新又有多少？

自毛泽东军事理论体系的伟大创新，到新时期李际均、章沁生等学者型军官对中国军队终结大陆军时代迈向诸军兵种合成做出过卓越的理论建树和令人瞩目的实践探索之后，我们似乎便陷入了一个空白期。而同期的美国呢？一直是站在世界军事理论创新的最前沿。从海权论到信息战争，从空地一体到非对称，从OODA到全频谱作战，从网络中心战到制空天权。美军差不多每隔几年便是会推出具有影响力的军事学说创新，而为世界竞相模仿追逐。

正如克劳塞维茨的总结，我们从基层官兵，到很多中高层军官，很少有人真正认识到战争的特征已经发生根本的变化。很难想象，缺乏时效理论创新支撑下的人民军队，又如何赢得未来的战争？

02

• 把领导当成工作的重心

服从上级命令是军人天职。现如今，把服从上级变为服务，这是中国传统之中的“官本位”的弊病。为了迎接上级领导，为了给其汇报表演，而停下一切工作。正常训练可以停下，演习可以作假。三天的演习，远远没有三分钟的汇报表演重要。

多少人是在喊着服务人民的话，行着服务领导的事？领导在工作之中的位置，早已超过了训练学习，带兵练兵。为了取悦领导，劳民伤财者有之，怨声载道者有之。领导的认可与喜悦，似乎才是能力标准。这是治军建军理念的偏斜，可即使现在仍有多少人在趋之若鹜？

03

• 形式主义和形象工程无处不在

实用主义，务实精神，应是部队建设的最基本的原则之一。可是中国人的面子哲学，使得面子比“里子”更重要，即使在风气大改的今天，此等依然是大有市场。

整洁、干净、整齐这些词，确实和军人的形象是紧密相连的。但凡事可为，过犹不及。从一床被子，一块草坪，一条横幅，钻研出了多少学问？过多耗费了多少时间？变态追求，虚耗时间，甚至是与中心工作本末倒置，这完全是偏离了本职。

今日军中检查也难逃形式主义怪圈，检查与应对检查早变成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下级为了演习检查的可观性，弄虚作假，各种手段伎俩之高超，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04

• 八股文风的根深蒂固

今天，从军队学刊，到讲话批示；从理论研究学习，到政治思想教育，似乎都是钻进了文字游戏的怪圈里。我们之中，太多承八股之风，玩弄文字游戏之人，为追求文字胜利绞尽脑汁而无所不及。反之创新军事理论的思潮在哪里呢？讨论战术战法的激烈辩声在哪里呢？八股文风盛行，反而能真正发声者，有大思想者，依然很是匮乏。

很多军内媒体能够一直存在的原因是因为体制的支持，而非军队“市场”的需求。诸多军报军刊，在基层的作用似乎最大的莫过于擦玻璃。如果是让市场规律抉择，这些不能主动适应大家阅读习惯和胃口转变的，又将只有多大存活概率？我们真的需要务实、可读、清正之文风。今天，我党我军的网络宣传阵地为何频频失手？就是因为充满了太多的枯燥乏味与制式，使得政治工作空洞、新闻报道缺乏可读性，这是政治工作者、新闻媒体人所需反思的。

05

• 市场经济的流毒冲击

我们都在享受那场伟大的改革带来的巨大红利，可也在忍受着以经济效益为目标的市场经济带给信仰、精神、风气上的流毒冲击。

在市场经济的流毒冲击面前，军队未能幸免，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便是腐败问题。腐败是最腐蚀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的，会让正直有为者寒心，挫伤人民对军队的信心。很多人依靠组织人事的权利，形成了盘根错节的腐败系统。从军队一些腐败案件来看，我们所不知的表象下，一切似乎都是可以交易变卖。上至军长师长晋升，下至当兵入学，似乎都可能存在利益的交换。

而这只是被揪出水面的腐败，这之前，这之下，还有多少？不得而知。

06

• 进攻性思维的缺失

我从不怀疑中华民族的尚武精神，可是进攻性思维却是存在某种程度上的缺失。我们的长城、闭关锁国，便是防御思维最具代表性的象征。作为传统农耕文明繁衍而来的陆权大国，我们似乎是更感兴趣于守疆固土的防御，而不是开疆扩土的进攻。

这些传统性的、溶于血脉的思维今天仍在延续。当然，我并非是对防御性战略责难，这有国家实力使然，大战略使然。可即使是防御，也是时候该转化为攻势防御了。我们再也承担不起在国疆之上进行的另一场焦土抗战，所以必须拒敌于国门之外，必须要用积极的攻势去化解危局、破除困境。

进攻性思维和大的防御性战略也不是相违背的，相反，进攻可以成为最好的防御。防御性思维让我们缺乏主动进攻的意识，没有进攻性思维，便难以掌握战争的主动权。而现在随着国家走出去的大战略，没有配套的进攻性军事思维做支撑，又将是承担多大的风险？

07

• 唯安全主义的羁绊

我们经常感叹美军在现代战场上是如何“零伤亡”，如何摧枯拉朽地击败敌人。殊不知，他们在演习场上付出了比战场上更大的代价。有人统计过，二战后的几场局部战争中，美军所损失的飞机数，远远比不上二战后美军平时演习训练所损失的飞机数。这是为何？因为美军平时的演习训练要比实战更难，更残酷。

训练事故在任何军队都是不可避免的，总说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可我觉得这还不够，甚至是只有平时多流血，战时才能少流血。

安全是无小事，但是消极保安全，年头出事，一年白干；年尾出事，白干一年。把安全看做底线和红线，各种功奖一刀切，这简直是对战斗力赤裸的伤害。有时候，演习场的伤亡或许比战场上的伤亡更有价值。把问题暴漏在演习场而不是战场，也更易承受。演习场我们可以打输，可以去反思总结改正，可是战场上呢？

08

• 危机意识的淡薄

自两山轮回战后，已30多年未经战事，和平思潮在军中泛滥，而难有待战、备战之心。现在不止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少军人也是在怀疑我们战争的勇气与决心。总觉得战争很遥远，在个人服役期内，很难会遇到战争。总觉得上升期的中国为了国家发展大计不会轻启战事，会尽量避开战争。

中国就是因为庞大而变的麻木，或是被繁荣和平表象所迷惑。与日本相比，有一点差距巨大，这便是民族危机意识。这反映到个体，便是个体的麻木不仁、安于现状、思想停滞、漠视危机。我们似乎更关注于个体得失进步，更乐于享受市场的红利，谈论娱乐八卦、追逐新式电子产品，而不是思考国家所面临的挑战威胁。

军人应该是最有警觉性和危机意识的，可今天精神层面的危机感的缺失，让一些人形同死尸空壳，也难当保家卫国之本职重任。

09

• 视野的局限与短视

自魏源睁眼看世界后，今天我们似乎又是闭上了眼。且不论我们国家，军队之中有开阔视野者便很是匮乏。多数人都是在关心耕耘着自我的利益范围，把目光局限于以自我为中心的一个狭小的圈子内。

谈及日本，莫不是同仇敌忾，可有多少人知道日本的防卫大臣是谁？多少人了解如若钓鱼岛之战开启，我们所需面对的日本精锐西普联？曾和西点学员交流，最让我感到吃惊的便是他们开阔的视野和活跃的思维。从伊拉克到阿富汗，从南美到太平洋，他们都是侃侃而谈，真有指点环宇，激昂文字之感。而我们的学员，能与匹敌交流者，几乎没有。现在的青年军人，有几个能站在一个思想的高位上去思考民族之兴、国家未来、国防大业？几乎没有。所以这么多军校都是以“中国西点”自居，不知可否感到惭愧？

军队的强大绝不是武器武器装备的强大便可，还要在于视野的开阔和思维的强大。可我们的视野似乎大都只有一亩三分，作为思想相对自由活跃的军校便是如此，基层部队就更无须多言。

10

• 批判和斗争精神的匮乏

今天的我们似乎忘了先辈们就是靠批判与斗争精神起家而打下红色江山的。就是循着追求先进、摒弃陈腐的道路不断前进的。今天，面对诸多陈腐，要么唯唯诺诺，安于世事，随波逐流。要么苟安一隅，不敢批判，不敢斗争，只是任由其弊病流毒肆虐。

长久和平所积之陋习弊病太多，以致根深蒂固，深入骨髓血脉。很多人都知道弊病出自哪里，但或缺乏直面的勇气、或因蚍蜉撼大树的乏力、或因既得利益者的阻挠不敢发声发力。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包容，容得下批判的声音。要少一些安顺的小绵羊，要懂得怎样去做真正有益于军队的斗争。

自十八大后不少风气都是为之一新。但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很多是溶于血液内的东西。如果我们丢掉了批判和斗争精神，也许只有战争中的流血牺牲，才能唤醒一些人的麻木之心，才是能唤起更多人改变的勇气。

军队的改革发展犹如鸡蛋破壳，从内部突围打破的，是蓬勃的新生命，从外部扼杀打破的，便是敌人口中美食。当年的中英之战、甲午之战、联军侵华，中国都是被外部力量打破。晚清也欲挽救大厦之将倾，编练新军，打造北洋水师，兴办讲武学堂，可惜内部的突围在内外交困的重击之下哐当破碎。由此使得中华民族置于何等危机境地？

我们需要的是主动突围，而不是被动地被打破。我们今日所做出的退却，所纵容的陈腐，所丢失的勇气，那么总有用一天，会是在战场上付出更多无谓的牺牲。战斗的失败军人可以用生命担责，可战争的失败谁能担责？所以，在推翻陈腐面前、在与弊端流毒抗争之前，我们退无可退。因为在我们之后，便是复兴之民族、昌盛之国家、可爱之人民。这是我们赖以守护，不可退却的理由，也是一往无前，割出陈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