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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班尼奥夫:让我们举杯敬悲催乔,为悲催乔干一杯 | 金仁顺导读

2016-03-09 班尼奥夫 未来文学



大卫·班尼奥夫是美国金牌编剧,小说也写得光彩夺目。他小说里的戏剧性内敛而庄重,痛楚而忧伤,犹如花朵的香气或者果实的核瓤。《当“9”翻转归零》,一对摇滚恋人在星探制作人介入后,女孩儿成为明星,男孩则直坠黑暗。故事线条简单,心理脉络婉转。和大卫·班尼奥夫的其他小说一样:客观、细微、精准,既无情又多情。


——金仁顺

小说家、编剧、骏马奖获得者



当“9”翻转归零(节选)


[美]大卫·班尼奥夫

有印良品 译


 



节选一


悲催乔是个摇滚乐手,只能按周付房租,哪天要是他的房东提了租金,他就得睡到街上。


这家伙从未走过运,攒的净是背时和倒霉,手里攥了一大把牌,巨烂无比。


他那条罗特韦尔犬叫“糖”,他脖子上还有它的文身。


他的女朋友是“针织厂”音乐房子①卖票的,她邀请他看乐队演出,免费的,“针织厂”里随便哪支乐队的表演他都不用花钱。


好了好了,让我们举杯敬悲催乔,为悲催乔干一杯吧。


他走啊走啊走啊……像阵风一样走得不见踪影了。


主唱很有范儿。她长得不怎么样,高音也不特別准,但硬是带着那范儿。塔巴奇尼克老打量她。天呐,这姑娘可真够能嚎的。他时不时观察一下拥挤人群中那些稚嫩的脸庞,观察小崽子们瞪视着她的样子——场子后面那帮人上蹿下跳希求个全方位的好角度,好把她看得更清楚一点儿——这个场景恰好也印证了自己的直觉。这姑娘根本就是个等着被敲开的小猪存钱罐,非得看看里头到底能有多少惊喜。


塔巴奇尼克和一个闻上去臭烘烘的澳洲人站在舞合一侧,正对面一扇门,上有“仅限Redrum②员工出入”等字样。Redrum里的绝大多数年轻人都是上这儿看大咖“后范克杰米玛”来的,做开场表演的“污点”乐队却险些抢了这整场秀的风头。场子里没人跳碰碰舞,也没有玩人浪或者台扑的,个个都在和着鼓手敲出的鼓点揺晃脑袋,并且紧紧盯着主唱。她穿着深绿色泛着金属光泽的网眼迷你裙,在舞台上像一头蓄势待发、随时可以出击捕措的野兽那样来回踱着步子。迷你裙太短太短了,塔巴奇尼克拼命曲着腿、歪着头想看到她的内裤。他看不到她的内裤。


一曲唱罢,塔巴奇尼克转头问澳洲男:“刚刚那首歌什么名儿啊?”澳洲男新近才创办了一个独立唱片品牌——“爱之杯唱片”,“污点”是他签下的第一支乐队。这人把头剃得光光的,一身黑色运动装散发的净是汗酸和烟臭。


“好听吧?哈?那是《悲催乔之歌》。悲催乔呢,是乐队鼓手,乐队也是他组起来的。”


“那又是谁写的这歌呢?”


“茉莉,”'澳洲男边说边一指台上主唱,“风骚小茉莉。”


她看着可不像风骚小茉莉,虽然塔巴奇尼克自己也说不好风骚婆娘小茉莉应该长成什么样儿,但反正不长成这样。他猜度她是泰国人,她的头发超短,几乎紧贴着头皮,整头跳染成金色,手腕上还有条刺青黑龙。


“就是这么个事,”澳洲男接着道,“她对悲催乔花痴得不得了,有一天夜里她就把这首歌唱给他听了,就在街上,一首小情歌。接下来发生什么你想也想得出喽,爱呀,砰的一家伙,再接下来他就邀她加入乐队。”



在今天之前,塔巴奇尼克还从来没听说过有澳洲男这么号人物,这只能表示此人在音乐圈子里相当不重要。不管乐队跟爱之杯唱片之间签订了什么样的合约,总归都会一团糟的一一比如说就会被某个夜晚光顾酒吧三次以上的、嗑了药的、昏头涨脑的律师轻易给搞砸了锅。虽然这只是塔巴奇尼克的大胆猜想,但揣度此类事情他通常都错不了。


无论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三流骗子们都会想当然地认为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从玩音乐的人身上赚到钱。他们就像那些簇拥在老虎机跟前肥硕的家庭妇女一样,围着乐队成员,喝着廉价啤酒,兴奋地让那些稳赚大钱的谣言绕世界飞。可三流骗子注定是给二流骗子当垫脚石的——除非手段太烂,不幸栽在更高端的职业骗子手里。


“污点”表演完毕,塔巴奇尼克和澳洲男一块儿回到贵宾房,他盼着澳洲男能给他点上支大麻烟抽抽,也让他爽一下。烟真递到面前了,塔巴奇尼克却又揺摇头,只啜了口矿泉水。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澳洲男往后深深靠进松软肥满的沙发里,他吸着那支大麻烟卷,让烟在肺里停留很长很长时间,像是已经忘记还有把烟吐出来这回事一样。最后,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喷出去,两道青烟袅袅升上天花板。眼前的这个场景叫人印象深刻,塔巴奇尼克认真欣赏着,澳洲男就知道干这种不着调的破事,有什么意思呢。他不会搭理爱之杯这档子事,除非真有必要。目前看来真没有。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澳洲男又重复了一遍,“你想为谈判保持头脑清醒。”


“谈判?什么谈判?”


澳洲男诡谲一笑,端详着大麻烟头上的一坨烟灰,他其实早就告诉过塔巴奇尼克他姓甚名谁了,塔巴奇尼克也向来不会忘记人的名字,那么也无非就是说在他心里,澳洲男仅仅就是澳洲男罢了。塔巴奇尼克自己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在澳洲男心目中,他不过就是个“大品牌”,到最后也必定逃不开成为那个“操他妈的塔巴奇尼克”。


“好吧,那咱们就聊聊。”


“有什么可聊的?”


“快拉倒吧,你别跟我玩这套,你就是为签乐队来这里的。”


“有个事我看不懂了,你签的是‘后范克杰米玛’?”


澳洲男在烟雾后眯缝着眼打量他,“是‘污点’啊。”


“那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我是为‘后范克杰米玛’来的。”


“你喜欢‘污点’,”澳洲男冲塔巴奇尼克晃晃手指头,好像塔巴奇尼克是个淘气调皮的小孩子一样,“我都瞧见你观察观众反应了,怎么着,你想签他们?”



“谁?”


“‘污点’。”


塔巴奇尼克现出他的招牌微笑,双唇紧闭,左脸颊挤出一个月形酒窝。“咱们俩是在聊天没错,但根本鸡同鸭讲。我上这儿是看‘后范克杰米玛’来的。”


“哥们儿,你来迟了一步,他们已经用‘6+l’的形式签给环球了。”


“你这话说的不错。”塔巴奇尼克沉吟道,晃动杯中的冰块,“我们正打算收购环球来着。”


澳洲男闻言嘴巴开阖数次复又张开:“你们要买环球?头两天晚上我还在天鹅绒夜总会遇见格林伯格了,他可是嘴紧得很,什么口风都没漏。”


“格林伯格是谁呀?”


澳洲男放声大笑:“环球的大老板啊。”


“哎,那是格林斯潘。他必须得保持沉默,要不然就犯法了。就算我现在这么照你说其实也已经是犯了法了。”塔巴奇尼克用闲着的手指着空荡荡的房间道,“但我信得过你。”


澳洲男点点头,又严肃又庄重,然后深吸一口烟卷。塔巴奇尼克暗自盘算,大概需要48小时就能把那姑娘搞到手,他最最不愿看见的事情就是让这个下三滥的唱片老板嗅出自己的真实意图,然后再在那姑娘脖子上套个新枷板,重签一份新合约。倘若真到了那步田地,他就不得不花钱再买下爱之杯来,塔巴奇尼克最讨厌的就是付钱给中间掮客。可往大里说,音乐人做音乐,消费者买音乐,那么任何夹在中间的人——包括塔巴奇尼克本人——可都是掮客,但他偏不相信“往大里说”这件事。在这世上,事情是有小一点、大一点的分別,但万万没有什么能“往大里说”的事情。


“我可以给你和赫尼牵线搭桥,”澳洲男说,竭力想把自已牵扯进这桩生意中来,“他是‘后范克杰米玛’的经纪人。”


“哦,他啊,我们昨天晚上才一起吃的晩饭,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有心啊。”他又露出招牌微笑来,双唇紧闭。他所有的微笑都是双唇紧闭的,因为几个月前他还箍着牙套,他戴牙套戴了两年,那一口糟牙实在太烂,以至于每回吃饭都要把嘴唇和口腔内壁咬得鲜血淋淋。现在牙齿特别齐整,牙套也丢开了,可他已经把自己训练得但凡大笑甚至微笑都要把嘴巴闭着。


十二岁那年他就应该往箍上牙套,像每个普通美国人一样。可他父母在头一年离了婚,两人为到底谁来付这笔牙套款子吵得鸡飞狗跳。“你打算让你唯一的儿子长大后像个英国赌马的吗?”若发现塔巴奇尼克正在听着自己打电话,他妈便会叼着雪茄冲着电话大喊大叫,“慢着慢着,我一早就能找着工作,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找吗?你知道十二年来是谁在养我们的儿子吗?”



当矫正牙齿的钱集于筹到的时候,塔巴奇尼克却告诉他妈妈他不想弄了。他妈想不明白:“你想一辈子都当大暴牙呀?”


塔巴奇尼克觉得与牙齿有关的任何谈判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所以他拒绝矫牙,这辈子他再也不想吃这种瘪,伸手问别人拿钱了。在新罕布什尔大学读书期同,他完全靠自已养活自己。先在校友办公室找到一份复印归档的工作,直到后来找到更好的赚钱门路了他才没接着做下去——他说服当地中餐馆老板让他送外卖,报酬是百分之二十的餐费,随后他又用小费和免费晚餐当诱饵雇了大把学生在镇子里给他四处分发餐馆菜单——塔巴奇尼克就这么着做了相当长的一段时同,直到有一天餐馆老板意识到他再也不需要塔巴奇尼克了为止。这件事对塔巴奇尼克来说印象太深刻,深刻得让他都忘不掉,由此,他更知道签一好合约是有多么、多么的重要。


塔巴奇尼克曾经搞过一个乐队“约翰斯”,队员是由学校里的保安们生生拼凑起来的。可别说,只要一在镇上的酒吧里演出,票子就会卖脱销。有一会塔巴奇尼克还领着乐队去佛蒙特州的伯灵顿市参加乐队的比赛,结果一举获得亚军,只略逊于一支叫“青年特尔勒斯”的乐队。此一战成名后,“青年特尔勒斯”也顺理成章更名为“打垮约翰斯”,再之后他们改编了一首老旧的僵尸歌,居然就冲进了热门排行榜。那时候塔巴奇尼克研究了这一现象的种种方面,他发现,“打垮约翰斯”为他们东家赚了好多好多钱,呜呼,想想那帮家伙可连好都算不上。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好与不好并不重要——只要你能看清楚这一点,全世界就都是你的了。


轮到‘后范克杰米玛’出场了,塔巴奇尼克和澳洲男又同到场子里观看演出。秀罢,他们二位、“后范克杰米玛”乐队的经纪人赫尼,再加上“污点”的人都回到夜总会的私人超级贵宾室抽起烟来。塔巴奇尼克以前去过设有四种不同级别房间的私人会所,在这样的地方,拥挤的人群得接受手拿名单的壮汉盘查,不够格者都会被无情地拒之门外。有些房间实在太难进了,搞不好一整晚都没人能摸得着房间的边儿。被挡在门外的各色人等都有,包括那些从未尝过闭门羹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七英尺高的篮球明星、身材火辣曲线激凸的内衣模特……他们要么冲着保安乱骂一通,要么干脆宣称自己和夜总会老板有一辈子的交情。而门口的保镖只是听着,点着头,然后说“不行”。塔巴奇尼克压根儿算本上超级贵宾,可他对这个丝毫不在意。他怀疑就算谁获准进人最后那扇门,门后头还会藏有另外一扇——这扇门的背后是更少更少更少可能进入的房间。如果你真有本事,使出浑身解数让保安放你进去了,还会有一个更加狭小的房间等着你——如此一直循环往复,直到最后进人一个仅能容一人的房间。而那最后一个保镖最强壮又最凶悍,他会对你那么微微一笑,然后狠狠地把松木门甩到你脸上,把你一拍子拍回原形,从那儿来再回到哪儿去。塔巴奇尼克邀请赫尼到某个单间私聊,两人缩在超级贵宾室一角,对周围射过来的目光熟视无睹,就让那些人猜去吧,去猜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恭喜恭喜啊!” 塔巴奇尼克说,“听说环球把你们签了?”


“是的,他们把我们这辈子都签下了,我们自己心里也挺乐意。”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们回到刚才待过的超级贵宾室, 澳洲男瞪大眼睛盯着他们,十分百分的不开心,赫尼招呼他的队员们一起离开,他们兴致勃勃地打算去基辅餐厅吃俄罗所水饺。塔巴奇尼克留了下来,“污点”成员和澳洲男也一同留了下来,这一帮人对稍纵即逝的美好时光感觉到无可奈何,兀自无精打采着。


“这么说吧,”澳洲男递过一支烟卷,“明年,我们就会上武道馆消遣去了。”


房间里没有椅子和沙发,只有几个巨大的粉色靠枕,大家懒洋洋地趴在靠枕上,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子,这让塔巴奇尼克有种该不是误闯了谁家的睡衣派对的错觉。只有风骚小茉莉是个例外,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坐姿相当得体,塔巴奇尼克仔细打量着她:小腿结实饱満,往下到了脚踝却又非常纤细。她戴着脚链,脚上套着一双李小龙电影里常见的黑色功夫鞋。她攥紧双手,端正地放在绿色外套包裹的膝盖上。那一头挑染过的、刺猬般的短发,显得她的脸盘子很大,却又很安静。她到底是哪里人,泰国人还是菲律宾人?她对塔巴奇尼克笑了笑,他也回应地笑笑,心里琢磨着哪天逮着个极品摄影师,一定可以把她拍得非常漂亮。


吉他手开始打上呼噜了,贝司手摆弄着纸制的火柴盒,他用它们折了一堆玩具小兵。他手边堆满了 Redrum夜总会的火柴盒,灰色的地毯上排好他统领的火柴小兵方阵。它们非常精巧,每个士兵都配有小巧的矛,而纸将军则骑在一匹火柴盒小马之上。这场战事何时爆发?塔巴奇尼克一边看一边寻思。


悲催乔赤裸着上身,黑色的莫西干头上粘着大片大片头皮屑。他的牌子上文着一条罗特韦尔狗的头像,狗的名字“糖”用绿色的字体刺在狗的铆钉项圈下方。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大麻和体臭味儿,悲催乔一意沉沦在吞云吐雾里,心满意足,直到风骚小茉莉用胳膊肘顶了顶他。


“那玩意儿大家一起来才带劲,我的小情人。”


他低声嘟囔了两句,把烟传给小茉莉,她抽完又传给塔巴奇尼克;塔巴奇尼克吸 了一口,让烟在嘴里停留了一下,慢慢吐出来,再递给贝司手,然后问那个鼓手:“你为什么叫悲催乔呢?”

悲催乔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把枪的样子,作势塞进嘴里开了一枪。


小茉莉见状便道:“他可不想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事儿了。”                                            


塔巴奇尼克暗暗思忖,要是你打算管自己叫悲催乔, 那就理所当然应该耐得住大家对此产生的那么一丁点好奇心吧。


“还是让我来说得了,”澳洲男搭上腔。他的眼白已经基本上呈红色了, 鼻涕正从一个鼻子眼儿里滑溜出来,塔巴奇尼克本想提醒澳洲男注意一下,可终究还是闭上嘴巴什么话也没说。


“悲催乔在新泽西长大,”澳洲男打开了话匣子,“是哪个城市场来着?”                                                           


“靠近伊丽莎白。” 悲催乔答。



“靠近伊丽莎白。他家附近那一片的孩子都在一块儿玩,打打橄榄球什么的, 想必他住的那个镇子非常安静吧。”


“是玩街头曲棍球,”悲催乔更正道,“想当年街头曲棍球多流行啊,我总是做门将的,门将是全队最拉风的队员。”他轻轻戳了一下小茉莉,那女孩回眸一笑。


“好吧好吧,小孩儿都在一起玩街头曲棍球,那是在他变成悲催乔之前的事了,他那时候只是乔。”


“有些人会叫我乔伊。”


“好了好了。后来街上又搬来一户人家,家里有个小男孩,可惜的是,这个小男孩生下来就有点问题……有点儿特别,是这么说吧?”


“蒙古症孩子,” 悲催乔接上话茬儿。小茉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悲催乔耸耸肩膀。“难道蒙古症有更中听的说法吗?”


大家都望着塔巴奇尼克,他脸上有一种东西——让人觉得他应该会懂一些别人懒得去懂的东西。


“是唐氏综合症的孩子吧,我猜。”


“蒙——古——症,”悲催乔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对着小茉莉的耳朵说,“蒙——古——症。”


“可他是那么甜蜜的一个下孩儿,”澳洲男继续讲下去,“总是挂着小笑脸,总是嘎嘎笑个不停。”


“他时不时会亲我的嘴唇呢,”悲催乔挠了挠胳肢窝,“可我不认为他是同性恋,有些时候,小傻子的确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错的。”


“天啊!”小茉莉惊呼一声。


“是这样的,”澳洲男说,“那个男孩叫乔,可是别的孩子不叫他乔,因为这一带已经有人先叫这个名字了,所以他们就叫他开心乔。”


“他可是个好孩子。”悲催乔说。


“最后,”澳洲男做了总结,“如果有一个乔叫开心乔,那么另外一个就会变成悲催乔了么。”


小茉莉喀嗒一声又点燃了一支烟。


“然后,他们就从此过上了快乐幸福的生活。”澳洲男边说边盯着小茉莉手上的那根烟。


“事实并非如此,”悲催乔说,“开心乔被一辆UPS快递货车给碾死了。”


大家闻言齐刷刷地看向他。他叹了口气,摩挲着自己硬邦邦的莫西干头发梢,“那是这辈子见过的第一具尸体。”


“你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啊。”小茉莉皱着眉说。


“死亡让我悲伤啊,宝贝儿。”



夜总会在清晨展四点打烊,但是塔巴奇尼克和“污点”乐队他们一直待到五点,当班经理亲自过来告诉他们大门要上锁了,这帮人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屋外,在凌晨的街道上瑟瑟发抖。


“你们知道我们应该干啥吗?”悲催乔说,“鱼市再有几分钟就开门了,就是富尔顿街上的那个,咱们这就去吧。”


“上那里干吗? ”小茉莉问。她穿着件旧毛皮大衣,一只袖子都有些破了,不过打眼一看就是真正的动物毛皮。


“这时候的鱼最新鲜啊。”悲催乔解释道。


澳洲男、贝司手和吉他手神志不清地嘟囔着拜拜,招了辆计程车往布鲁克林去了。塔巴奇尼克心想,总算是走了。


“你们想喝杯咖啡吗?我有些事想跟你们谈谈。”


“不不,我想回家。”悲催乔说,“很快就会有头班车的。”


小茉莉看看塔巴奇尼克,再看看悲催乔,“也许我们该去喝杯咖啡。”


“我可真不想,乖乖。要么呢,去鱼市,要么就哪儿也不去。”他向塔巴奇尼克伸出手,两人握了握,这个鼓手有很大的手劲。“再见吧,外乡人。”


“要不请他来参加聚会吧?”小茉莉说,故意盯着悲催乔看。


悲催乔扬起眉毛看者她,接着又耸耸肩,“我明天下午有个派对,在泽西那边。”他说。


“我们可以一块儿去。”小茉莉对塔巴奇尼克说,“他住的地方可不好找了。”


塔巴奇尼克给她一张自己下榻饭店的名片,他的房同号码已经事先写在名片上了,字体工整,方方正正的罗马数字。“给我打电话,我很乐意参加。”


悲催乔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默默咬着嘴唇,终于发话了:“再告诉我一遍你的名字,哥儿们。”


“塔巴奇尼克。”


“得了,好啦。到时候见吧。”


塔巴奇尼克看着悲催乔和风骚小茉莉一路走远,人行道上全是黑皮靴夸夸夸敲在路上的声响,那是悲催乔的皮靴声,还有他老旧的军用夹克,夹克背后一些隐隐约约快褪掉的用黑色马克笔潦草涂鸦的话。



节选二


塔巴奇尼克问小茉莉悲催乔会不会还留着那把打落S字母的步枪。小茉莉也不知道。他还问小茉莉悲催乔是不是那种能谋划暴力行动伺机报复的人,她噘了噘嘴想了想说,“不是。”


塔巴奇尼克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如果那家伙敢用刮胡刀划拉自己的胸膛并留下伤疤,那他会对那个抢走他女朋友、拆散他乐队的人干出什么事来?塔巴奇尼克还是决定和小茉莉到马尔蒙庄园酒店待上一个星期,暂时躲避风头,继续两人的同居生活。在酒店里,他带她参观了演员约輸·贝鲁西过量服毒的房间,还带她看了枪花乐队吉他手斯拉希在酒店休息室的玻璃 台面上干他女朋友的地方。当时那块玻璃台面都被他们搞碎了,人被火速送往急诊室。


在酒店的石板天井,他俩喝着饮料,茉莉要的是杰克姜汁鸡尾酒,塔巴奇尼克喝的是矿泉水。她说:“这个天井就是悲催乔谋害塔巴奇尼克的凶杀现场。”


随口说的这句话让她觉得非常好笑,她笑啊笑,笑啊笑,眼前的她,满头红发,跟红色消防车一个颜色。


一周过完,塔巴奇尼克还是觉得不能被一个满脑袋头皮屑、梳着莫西干头的新泽西朋克小子给吓趴下了。他和茉莉回到了圣莫尼卡卡的公萬。他在前门装上了插销,把公高大楼对讲机栏自己的名字给抹掉。他还从一个经纪人手里借来了一只斗牛犬,可那只斗牛犬硬是不肯吃他家的东西,而且还整晚整晚地叫,最后塔巴奇尼克只得让那个经纪人的助理把狗牵走了。


他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终于,这一天来了。那天塔巴奇尼克和茉莉正躺在床上,抽着烟,看着《杰斐逊一家》。那是凌晨一点钟左右的光景,公寓楼内的灯都熄了,塔巴奇尼克没有抓着小茉莉的手,可他俩的肩膀和屁股是贴在一块儿的。当然在那个时候,小茉莉已经完全有钱有能力租个自己的地方,可他总是忘记告诉她要这样去做。


电视上的乔治·杰斐逊又开始大动肝火了——怒目圆睁,惊异于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不公平。正在此时,杰斐逊的声音被一阵鼓点打断了。塔巴奇尼克皱了皱眉,心想这个鼓声不是从电视里出来的啊,不是杰斐逊故事的一部分啊。他看看茉莉,茉莉却闭上了眼,笑了。


他和茉莉听着鼓声,没错,正是悲催乔,人行道上擂着鼓的正是他。那鼓声太响,声声都砸在肉皮上,回荡在安静的街道上的全是下面这种声音:叭一哒一嘣一嘣一嘣!叭一哒一嘣一嘣一嘣!叭一哒一嘣一嘣一嘣!那不是音乐,那是有节奏的暴力。



这家伙鼓打得怎么样?塔巴奇尼克还在心里暗睹琢磨,这可真的很难说,谁会去听朋克摇滚鼓手独奏啊?他发现自己在用手拍打着床单,和着节奏打拍子,望着自己的双手,它们简直就是叛徒。


“那兔崽子,”茉莉大笑,“那小兔崽子。”


悲催乔的鼓声太大了,窗框被震得嗡嗡响,电视上乔治·杰斐逊的声音被淹没了,小区里的狗也开始狂吠,这些膘肥体壮的家犬用尽它们身上仅剩的几丝狼性一股劲儿嚎出来。


塔巴奇尼克又点上了一支姻,“我想这就是小情歌吧。”


茉莉用枕头盖着脸,塔巴奇尼克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枕头后面的她在笑,还是在哭?


邻居已经开始冲着悲催乔大吼了。闭嘴!他们叫着,嘿!混蛋!浑蛋!闭嘴! 嘿!


塔巴奇尼克从床上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破璃拉门,走到可以看见人行通的小阳台上。上上下下满街的人都站在阳台上或者探头从窗口望外张望。悲催乔,人行道,和他面前的鼓。他完全没有理会人们的嘘声,急风暴雨般地敲着他的鼓,莫西干头两侧光光的头皮在路灯下四闪闪光。他依然赤裸着上身,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在苍白的皮肤下隆起又陷下。


塔巴奇尼克咬着烟头胳膊枕着混凝土栏杆。悲催乔的“银河500”汽车就停在消火栓前,他的军用夹克需合搭在车顶盖上。两个巨大的金色拱门靠在后保险杠上——那是麦当劳近一米的两个大M金字。


悲催乔一抬头发现了站在阳台上的塔巴奇尼克。他从鼓手凳子上跳起来,用鼓槌指着眼前的敌人。“操你妈!塔巴奇尼克!我操你妈!”


塔巴奇尼克弹掉烟灰轻轻叹了口气。悲催乔在整桩事情都是个好人。无论怎样梳理事情的始末,依然会得出这个同样的结论。


“茉莉她人在哪儿?茉莉!茉莉!”


塔巴奇尼克转头看向卧室,“他叫你呢。”


茉莉把蒙在脸上的枕头拿开,从床上坐了起来。“天啊,乔,你这是想对我怎样啊?”


塔巴奇尼克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烟头的亮光,然后对下边的悲催乔说:“她让你走,离开这里。”


“我操你妈,塔巴奇尼克!”


就在这时,大楼正下方的前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身穿白T恤、格子拳击短裤,踩着黑色篮球鞋的大汉冲了出来,直奔悲催乔和他的鼓。悲催乔看见他赶紧说:“我这可不是冲你来的,外乡人。”



塔巴奇尼克认出楼下这个壮汉是他的一个邻居,一个替身演员,不对,不对,替身教练,反正是和替身有关的就对了。这个男人给他解释过他的职业。塔巴奇尼克有次取信的时候碰见过他和他女朋友,他们还相互寒暄过,那男人给他讲过他的职业——怎么把车开到很高的桥顶然后一头栽下去,或者是在很陡的堤岸上让车打几个滚。他以前显得挺和善的,可现在看上去他被鼓声吵醒这事儿充满了仇恨。


悲催乔说:“等等,慢着慢着,哥们儿……”可那个替身教练根本没有搭理他。他绕过鼓架,一把把悲催乔的头夹在胳肢窝底下,抡起拳头朝他的脸揍下去,梆梆梆。


塔巴奇尼克吐着烟圈看着眼前这一幕:替身教练把悲催乔摔向那些鼓,鼓架全都被砸塌在人行道上,铜钹和鼓轮辋摔在水泥地上、一边滚一边发出响声。


塔巴奇尼克看得不禁打了个寒噤,往后退了退,扭头对茉莉说:“他被打惨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往阳台上冲,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


“你没穿衣服。”塔巴奇尼克喊道。


茉莉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裸体的自己,像是很吃惊的样子,似乎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光溜溜的胸脯和肚皮。


她环抱双手挡在胸前,悲哀地看着塔巴奇尼克,“他需要我。”


塔巴奇尼克掐灭烟头,摁在栏杆上,走回卧室,穿好裤子套上汗衫。


“你上哪儿去?”她问。


“我得出去看看,要不然他的脖子会被打断的。”


“你为什么呀?”


塔巴奇尼克耸耸肩膀,这事儿解释起来太复杂。他走出房间,跑下接梯,推开大楼的前门,冲向打斗现场。可是打斗已经结束了,悲催乔躺在人行道,鼻子、嘴里都往外淌着血。那个替身教练还在对着那些鼓连踩带踢,底鼓被狠狠地砸到地上,支架也被他往膝盖上那么一撅给掰断了。


“嘿! ”塔巴奇尼克冲着他喊,“够了!”


替身教练瞥了塔巴奇尼克一眼,径直朝那辆银河500走去,手里还提溜着钹支架断掉的那部分,他冲着麦当劳的金色大M劈头盖脸砸下去。塔巴奇尼克光脚绕过一地狼藉碎片,一把抓住替身教练的胳膊,“够了!”


替身教练转过身朝他脸上就是一拳,塔巴奇尼克应声倒下,可奇迹般地转瞬又站起来,旋即挥拳向他打去,回击这事儿在他着来好像必须得做。这记老拳抡得够狠,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正中替身教练的颧骨,替身教练眉头紧锁,跟着一拳又抡回来,这下子塔巴奇尼克可没再站起来。



塔巴奇尼克软趴趴靠在消防栓上,替身教练飞快地扫视一下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又意犹未尽地在小鼓上重重踏了一脚,走回公寓。


马路边四处散落着黄色的塑料碎片,两个金色大M都倒在街上,背面的磨光铝底儿朝了天。塔巴奇尼克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朝那边看了看,悲催乔正从一堆破烂里爬出来。


“你没事吧?”


“我操你妈,塔巴奇尼克。”


“这是我小学五年级以后打的第一场架。”


悲催乔用手背抹了把鼻子,看着手上的血,“你管刚才这个叫打架?”


“反正我是挨了一记拳头,可把我揍惨了。”


'悲催乔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他的底鼓,手指摸索着脸上皮破血流的地方。鼻血像小標溪流水似的一直淌到他胸口,有那么几滴还滴到迷彩裤的裤腰上了。他向后仰着头,望着天空,“这套鼓花了我两千块啊。”


“我再给你搞套新的不就得了。”


“哎,我操你妈,我操你妈的臭钱。”


人们还趴在窗户上看热闹,街对面有个年轻人站在阳台上,穿着条紧身内裤,头上戴顶洛杉矶道奇队的棒球帽,托着小DV把现场闹剧录了下来。塔巴奇尼克舌尖探出来舔了舔牙,嗯,牙齿都还在。


“我想跟茉莉谈谈。”悲催乔说,头依然往后仰着,腿上依然抱着他的底鼓。“我想把那些大‘M'’给她。”


“行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不想和你谈。”


“咳——” 悲催乔用力咳了咳嗓子,咳出一大口血和痰,吐在大马路上。他看起来十分疲倦,坐在闪闪烁烁的街灯下。他看起来当然疲倦了,塔巴奇尼克心说,他的妞儿抛弃了他,最有机会成为明星的梦想也啪一下破灭了。他从东到西横穿整个美国,为的是能把他的女孩给赢回去,谁成想到头来倒被替身——呃,替身教练给暴捶了一顿。


“她根本就不需要你。”悲催乔说,“她在纽约也可以成为明星,在多伦多也可以成为明星……不管怎么说,她都会变成大明星的,酒香不怕巷子深。”


“不,”塔巴奇尼克说,“没那事儿,这不可能,巷子深处飘的总归不是什么好酒。”


“她根本就不需要你。”悲催乔重复一遍他的话,又砸了手边己经被踢碎的鼓。“乐队是我的乐队,但她才是这乐队的腕儿,我觉着这挺酷。你他妈爱信不信,我就想坐在后头打着鼓,看着她。你是不是惦记着把她跟一帮录音棚里的混账王八蛋搁一块儿?那帮人打的鼓就跟他妈电子鼓一个样。为什么呀老兄?我又不贪得无厌,不过就是想混口饭吃么,这想法算不得奢侈吧?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说说,为什么?我不够好?是因为这个吗?你认为我不够好?”



“我不知道。”塔巴奇尼克道,这也许是他所能给出的最诚实的答案。“我对打鼓一窍不通,你在我眼里还算挺不错的呢。”


“那为的是什么?”


“这事跟你这个人没关系。”


悲催乔放声大笑:“天呐,塔巴奇尼克,老兄,你他妈连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吗? 你该不会以为你一拐过街角我也就跟着消失不见了吧?”


塔巴奇尼克的目光透过椰树林,看见月亮几乎已经圆满了,天上的云朵像煮沸的牛奶一样泛起泡沫;再看眼前,风骚小茉莉从房间走出来,倚靠在栏杆上,身上套着件超大号的冰球球衣,她头顶上支棱起来的头发像一丛小小的火焰在燃烧。


悲催乔看见她就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茉莉!”他嘴里大喊,“茉莉……”他又喊了一声,不过这一嗓子就柔多了,“茉莉……”他指着那两道破碎的金黄色大M拱门,“我给你带了两个大‘M’来,可那大个子把它给砸了个稀烂。”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叫赛荏妮缇了。”


“好的,”悲催乔一边点头一边用胳膊蹭着鼻子上的血,“赛荏妮缇真是个好名字。”


“你应该回家去,乔,你不能这么一直跟踪我。”


“跟踪?我没跟踪。”他看向塔巴奇尼克,盼着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支持,可塔巴奇尼克只是耸耸肩膀。


“回家吧,乔。”她扭头走进公寓,随手拉上玻璃拉门。


悲催乔注视着空荡荡的阳台很久很久,然后对塔巴奇尼克耸耸肩膀,做出个投降认输的姿势。


“明年武道馆见。”说着他抓起军用夹克,坐进银河500开走了。身后只剩下砸得稀烂的鼓架子,以及同样稀烂的大M拱门。塔巴奇尼克看着汽车尾灯,直到它在视野中远去,消失了踪影。他的鼻子并不很痛,他想,替身教练一定没有使出全力,没把自己往死里打,手下还是留了情的。过几分钟就能站起来了,而且能慢慢走回公寓,爬上二楼,重新跟赛荏妮缇躺在一块儿。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再坐一会儿,好好想想。


现在整个街道的阳台都空了,灯也都黑下来,闹剧剧终。他琢磨着到底这会儿悲催乔开到哪里了,晚上又会在哪里歇脚,谁都知道没人能够驾着车从洛杉矶一口气开到新泽西,可塔巴奇尼克也完全想象不出悲催乔会在哪个汽车旅馆停下来,睡一觉。他能想象的就是这个鼓手一直开,一直开,一直开……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手指头随着收音机里歌曲的节拍不停敲打,穿过山冈,穿过荒漠,穿过田野,穿过公路沿线成片的购物中心,一刻不停,一刻不停,孤独地开着他黑色的银河500,每驶过一百英里,里程表就翻转一下。




注释:

①纽约著名的音乐演出场地,建于废弃的针织工厂,也因此而得名。

②这个生造的单词升华成了一个文化符号,把redrum拆解开来,可得到redrum两个有意义的单词,“红色”和“朗姆酒”。由字面意义可以引申出“鲜血”、“祭典”等意思。它还是murder(谋杀)的反写,有一种神秘和叛逆的味道。美国的地下金属乐队曾有以redrum为名的团体和曲目。


大卫•班尼奥夫





大卫•班尼奥夫,美国作家,著名编剧。1970年生于纽约市。2002年出版长篇小说处女作《25小时》,之后改编成电影搬上银幕,一炮而红。2008年出版的小说《贼城》广受赞誉。短篇小说集《当“9”翻转归零》,部分篇章收入《美国最佳新人小说选》和《美国最佳延伸阅读作品选》。 大卫•班尼奥夫还是《追风筝的人》《特洛伊》《X战警前传:金刚狼》等电影的编剧。改编的《追风筝的人》获英国金像奖及金卫星奖提名最佳改编剧本,并赢得2008年克里斯多福奖。他也是热门电视剧《权力的游戏》执行制片人。



一日一书



生产之镜



作 者:[法]鲍德里亚      

译 者:仰海峰

定 价:18.00

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5-1


鲍德里亚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转型——从组织化资本主义社会到消费社会——出发,认为仅从生产出发来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理论,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另一种反映,他认为必须打破体现资本主义而上学的生产之镜,寻求新的批判策略。



本期编辑:张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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