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研习营回顾2 | 布朗王子与生态专家在景迈山相遇,怎样的情怀令学员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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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向往之 行必能至
苏国文,芒景布朗族末代头人之子,
罗鹏,中科院成都生物所研究员,
两位看似毫无交集的人物,
却在景迈山上碰撞出了火花,
大知闲闲、豁人耳目,
为此次研习营增添了浓重的一笔。
两位导师在遥远的芒景上寨,
究竟带给学员怎样的思考?
苏国文
罗鹏
作为芒景布朗族灵魂人物的苏国文老师,在我们去年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被老先生优雅的谈吐、清晰的思路和强烈的民族责任感深深打动。
数月后再度相见,当得知国内知名生态学专家、中国世界遗产保护管理专家委员会成员罗鹏教授将应邀为我们的学员授课后,老人家敏锐地捕捉到这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马上提出不仅要亲自前往,还要安排芒景村的30多位村民一起来听课。
景迈山早在7年前就开始了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工作,苏老先生作为重要一员始终参与其中,罗老师到达的当晚,苏先生早早布置好礼堂,安排学员们坐在课桌旁,村民们则每人一个仅十厘米高的小板凳围坐周边,罗老师详细地讲解了关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标准、要求,村民们频频拿起手机记录其中的PPT展示内容。
会后,苏先生要求第二天上午再次与罗老师和学员们进行交流,原定的1小时时间最终延长到了3小时,老人对本民族的殷殷深情令在场的每一位动容,甚至有学员潸然泪下......
苏国文与学员交流
“
对当代布朗人而言,
有责任保护现有的生态系统,
不要让它再遭破坏,
布朗族要做人类保护生态的典范。
很多人来到景迈山,觉得那里的生态环境还不错,但在苏国文看来已经到了不能再破坏的紧要关头。
苏先生说,景迈山上以前的森林植被要比现在好很多,保护自然生态环境是根植在人们心中的信念,是人人保护森林的自觉行为,如今却是用法律手段来维护自然生态,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偷偷砍伐森林。
芒景村远眺
当布朗族祖先在迁徙途中遭遇疫情,意外被茶叶拯救族群性命后,茶树就成了布朗人心中的神树,人们也逐渐形成了“万物有灵”的信仰,这一信仰成为镶嵌在布朗族人内心深处的一颗明珠,即人是自然中的一份子,必须与大自然和谐共存。
苏先生说话间指着院中矗立的芒景布朗族图腾,说:“上面是茶叶(一芽两叶),底部是山,意为‘有史以来居住在山上,以茶为生’”。又指指房顶屋角上,依然是茶叶的图腾;当地人在节日期间穿着的服装,在心脏部位亦有茶叶的标志,表示“永远把茶叶和心脏放在一起”。
院中央为芒景布朗族图腾
在布朗族人心中,茶叶不仅仅是经济支柱、健康饮料,更是被看作生命的一部分来种植、传承与发展,用苏国文的话说就是“能卖钱或是不能卖钱,都要爱护它”。
布朗族祖先种茶时采用的是 “林下种植”的传统方式,即在保护森林的前提下来种植茶树,这种种植方式效益很低,只能是“前人种茶,后人享受”,慢慢从一棵到数颗,从零星种植到大面积种植,从一座山到几座山,才逐渐形成了壮观的古茶园,到苏国文这一代已经是第42代,苏先生对古茶园有这样的定义:远看是森林,入内看是一望无际的茶园,低头看是一片绿色地毯。
学员在古茶园徒步
如果远看是茶,近看也是茶,那便是现代茶园了,现代茶园往往把森林毁掉来种植茶树,包括茶园里的草,以前在古茶园里永远保持离地5公分,而不是现代型的“斩草除根”。
苏先生一直呼吁要保留传统的茶园管理方式,虽然产量不高,但茶叶品质很高,在万亩茶园里,有多样性的植物、昆虫、鸟类,也有很多种草,茶叶吸收了万亩丛林、千花万草的精华,不用打农药,不用施肥,虫灾靠自然防疫,本身的肥力完全靠自然供给,这种茶园里的茶叶有一种自然与特殊的口感,是非常健康的茶叶。
苏国文在很多场合都给广大的布朗族讲,无论在中国还是缅甸,布朗族祖先对人类的一大贡献,就是发现了茶,布朗族人多少代以来都在祖先遗训的支撑下,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发展,无论到哪里,只要是布朗族寨子,文化还没有被同化掉,都会保留完整的自然生态体系,山清水秀,氧气充足。布朗族人有责任把现有的生态系统保护下来,不让它再遭破坏。
参观大平掌
“
景迈山申遗面临很多问题和挑战,
不知能否看到成功的那一天。
但民族兴衰、匹夫有责,
我的家族世代为民族奋斗,
他们让我流的是这股血液,
我便坚持不懈,鞠躬尽瘁。
景迈山古茶林从2011年开始就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政府为此投入了大量财力和人力,作为芒景布朗族领头人的苏国文也责无旁贷。
由于现代茶园开展的大面积台地茶种植,每年要有两次打药、施肥,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苏国文就提出“保茶还林”的建议:把密集种植的台地茶拿掉一部分,每隔几米栽一颗树,过几十年后,就会恢复到古茶园的种植状态,既有林又有茶。
为说服相关部门,他先用表弟的一块茶地进行试验,几年间政府多次组织人员去考察,认为这种方式是可行的,于是投入大量资金在景迈山进行生态茶园改造。
苏国文不只一次对村民说:“保茶还林是个跨世纪工程,今天的古茶园是一千年前我们的祖先种下的,一千年后的茶园又是我们现在种下的,古茶园永远与布朗族共存,与大地共存。”
助力景迈山古茶林申遗的横幅
为了申遗,景迈山严禁对现有房屋做任何改动,用当地人的话说是:“一罐油漆都别想带进来。”然而苏先生却认为,时代在前进,不能剥夺百姓改善居住条件的权利,只要坚持建房材料时代化、内部设施人性化、外观民族化的统一原则,就不与申遗的大原则相违背。他曾力推的幼儿园建设,也因为申遗不允许开展任何工程而停滞不前。
苏先生对申遗成功既有期盼也有担心,毕竟这7年来付出了不少心血,但也为成功后伴随游客的涌入出现的生态环境问题而担忧。
翁基古寨
苏先生说:“我晚年要把恢复传承布朗族文化当作一项事业来奋斗,有人支持要做,无人支持也要做,尽力而为,能做多少做多少。”
为村民上课的教材他自己找,教学的电费自己出(村民们白天都在地里干活,只有晚上才能聚拢在一起学文化)。起初支持者寥寥,坚持几年下来,已经得到了六七成村民的认可。
让苏先生略感欣慰的是,现在已经培养了7个能代替他做事的年轻人,老人家说:“如果以后我不在了,过节时有人能带老百姓诵经、跳舞,他们都是35岁以下的青年,布朗族传承就靠他们了。”
罗鹏老师与学员交流
“
申遗到底是为了促进旅游,
还是生态环境保护?
在一旁聆听的罗鹏老师对老人家的忧虑深有同感,表示世界上很多传统区域面临着与景迈山类似的问题,即传统文化正在消失的同时, 自然生态也在进一步退化。
历史发展的轨迹亦如此。当民族传统文化保持好的时候,也是自然环境好的时候,人们都保持着对大自然的敬畏。在布朗族传统文化中,人与神、人与树、人与山都是相通的,因为人类本身就是自然环境的一部分,出于文化信仰的原因,人们不会去破坏环境。
随着传统文化的消失,相关的保护也在弱化,外来的一些商业文化将茶叶的一些不太可持续的生产经营方式带入,从短期看能挣到不少钱,但生态环境的退化也随之而来,这便提示了一个问题,即我们的自然生态环境的生物多样性与传统文化,尤其信仰文化是协同共存、相互演进的。
茶魂台
记得在翁基古寺参观时,在标注树龄2580年的古柏下,罗老师不失时机地对大家讲:“这棵古柏且不论年限是如何考证的,它都带有北方民族崇拜和祭祀的习惯(例如黄帝陵里的古柏、晋祠里的古柏、天坛里的古柏),从客观上说明了汉文化对该地区在历史上的影响,因为布朗族属于‘百濮’的后裔。”
同时,罗老师也嘱咐学员,传说故事有传说故事的意义,科学的考据又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两者兼备的看待问题本身,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古柏树下授课
关于申遗,罗老师一再强调,申报世界遗产是个艰苦的过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申报也不是不发展、不能建新房,他很欣赏苏先生深得申遗的含义,即通过申遗保护的是价值载体,通过对世界遗产的保护使文化能够很好的传承,能为后代共享,这才是申遗的要义所在。如果以此为噱头成为旅游的猎奇,那绝不是申遗的出发点。
“
我们要有
中国的情怀、世界的眼光。
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有其象征物和图腾,自然物与文化联系即为神圣之物。茶是少数几种对世界社会文化版图产生影响的植物,芒景布朗族以茶为图腾也具有世界性的普遍意义。
对于苏先生倾尽毕生精力恢复布朗族文化,罗老师如此评价:苏先生所做的事业与申遗工作的基本精神非常相符,与自己多年来在申遗过程中碰到的问题和想法也十分接近。老人家的精神正如孟子所言:“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
随时随地传授学识
苏先生希望以茶为核心进一步恢复构建布朗族文化,他关于布朗文化与茶的关系、文化传承发展中的思考,和世界上很多地方谈论一个民族的发展是共通的,尤其是他作为芒景布朗族领头人的角色,对地区关系及未来的走向,思考也是非常深的,即什么是将来的布朗人?要既有传统文化的根基,又有现代的视野,不仅对景迈山而言,实际上对每一个人而言,都是应该遵从的理念。
苏国文赠送学员的亲笔签名著作
罗鹏老师寄语研习营学员:
“我们的很多同学将来要去国外读书,作为个人也好,老师也好,都要回答一个问题:我们的发展目标是什么?希望大家有中国的情怀,世界的眼光。”
即我们的文化根基是什么?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一个人对自己价值的认识,更是对民族文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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