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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被钱学森批了十多年? | 短史记

2015-10-16 谌旭彬 短史记
摘要 短史记
由“科、文之争”变调至“社、资”之争后,中国的科幻小说进入了长达十余年的消亡期。




1983年之前,钱学森主要批评科幻小说不是“科学家脑中的幻想”


如上期短史记所言,钱学森在80-90年代,曾长期支持并指导“507所”做包括气功、特异功能在内的“人体科学”研究。鲜为人知的是,同一时期,钱学森还曾深度介入到了文学领域的论争之中。这场论争,对中国科幻小说的发展,产生了至为深远的影响。


1977年,美国电影《星球大战》上映,带动了一波世界性的科幻浪潮。刚刚摆脱“文革”梦魇的中国也不例外,出版了不少科幻作品,饥渴已久的市场也很买账,如1978年出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据说首印高达300余万册。行业渐趋繁荣之际,一场关于科幻小说究竟姓“科”还是姓“文”的论战,也随之而来。


姓“科”还是姓“文”,简单说来,就是指科幻小说,究竟该归入科学,还是该归入文学。1979年底,英国科幻小说作家布里安·阿尔迪斯访华,参与交流的部分中国科普作家,曾满怀期待地询问阿尔迪斯:“英国科幻小说怎样教育青少年掌握科学知识?”结果,阿尔迪斯否认科幻小说负有科普义务,让这些中国科普作家极为惊愕。阿尔迪斯认为:“科学小说(Science Fictio)是一种文艺形式,其立足点仍然是现实社会,反映社会现实中的矛盾和问题。科学小说的目的并不是要传播科学知识或预见未来,但它关于未来的想象和描写,可以启发人们、活跃思想。”①


科普界虽然惊愕,但阿尔迪斯的观点,却深得科幻界的拥护。某科幻作家曾尖锐嘲笑科普界提这种问题“十分可笑”,“很有代表性,也很典型地说明了中国某些人还根本不了解什么是科学幻想小说”。该作家非常明确地认为:“科学小说不具有传播科学知识的任务,一如历史小说不是宣讲历史知识的教科书,武侠小说不是传播武功的秘籍,战争小说也不讲授作战的军事常识一样。假如反过来说,科学小说必须传播科学知识,那么爱情小说岂不要教人恋爱方法,成了‘爱情大全’了吗?”②


这场论战,“科普派”与“文学派”各据阵地互不相让,你来我往时日绵长。总体而言,“科普派”拥有资源优势,略占上风。譬如,围绕科幻小说《世界最高峰的奇迹》的批评与反批评,长达四年之久。“科普派”指责小说描写恐龙蛋化石可以复活恐龙,是“伪科学”;作者本人则从文学创作的角度予以反驳。第一轮辩论,《中国青年报》刊发了双方文章;第二轮辩论,则只刊发了“科普派”的文章。③


作为80年代中国最著名的科学家,钱学森也参与到了论争之中。就立场而言,钱站在“科普派”一边,坚决主张科幻小说归“科学”管,必须承担科普义务。1980年,钱曾批评:“现在有些科普文章和某些流行的科学幻想小说,我看在思想上和科学内容上都有些问题。”④1981年,针对科幻影片,钱又批评:“科学幻想这一类影片可以搞,但它应该是科学家头脑里的那种幻想。……应该搞那些虽然现在还没有搞出来,但能看得出苗头,肯定能够实现的东西。……现在搞科学幻想片,太长远的东西是次要的,主要应配合四化,搞2000年的嘛。文艺界的朋友对太空的东西很感兴趣,但这不是我们的重点,……这不是好题目。什么是农业现代化,到了2000年是个什么情况,要给农民一个远大的理想,这是个好题目。”该批评被《人民日报》刊发后,影响很大。⑤


钱学森所谓的“科学家头脑里的幻想”:1987年4月7日,上海中医药研究院向准备手术的病人发送气功“外气”,进行气功麻醉。钱学森曾致信“507所”,要他们认真研究“外气”。


1983年之后,钱学森转而批评科幻小说“贩卖资产阶级破烂”


1983年秋,对“科幻小说”的批评,与“清除精神污染”合流。批评的基调,也从姓“科”还是姓“文”,转变为姓“社”还是姓“资”。譬如,中科院某院士如此批评电影《星球大战》:“西方科幻小说很多是写未来社会的。它们按照资产阶级利益、资本主义制度的利益来推测未来世界……他们写的未来世界包括星球大战,这个星球大战完全没有科学根据。星球大战是一个星球的生物在侵略和压迫另一个星球;即使人类开展了星际航行,甚至跑出了太阳系,他还是要到那里去进行剥削、压迫,去和其他有智慧的生物互相残杀。这样说来,剥削制度是永存的、宇宙性的。他们所描绘的未来世界就是星球大战,或由一个星际帝国好像封建皇帝一样统治其他星球。……但对我们来讲,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这类作品对我们有什么用呢?”⑥


钱学森对“科幻小说”的批评也同样“升级”。1983年10月31日,钱在中国科协发表讲话称:“有些人打着‘科普创作’‘科幻小说’的招牌,贩卖一些资产阶级、封建主义的破烂,因为它的影响面宽,我们必须十分注意;1980年,我曾向所谓科幻小说放过炮,认为有些根本不是科学幻想,而是荒诞、离奇,没有科学根据的无稽之谈,对广大群众是个严重污染。”⑦“清污”虽不久即戛然而止,但钱在此后十余年里,始终对科幻小说持批评立场。如1984年2月8日致信王天一,认为“说科幻小说属于文学出版的出版范围,……后果不一定好”;同年4月21日致信《飞碟探索》编辑部,告诫他们“不能犯前一阵子所谓‘科幻小说’的毛病”……⑧


由“科、文之争”变调至“社、资”之争后,中国的科幻小说进入了长达十余年的消亡期。科幻期刊从20余家锐减至只剩1家;作者群或搁笔或转行,也消失殆尽;出版社已印出尚未发行的科幻小说,则一律拉回印刷厂化为纸浆。《三体》作者、“科幻界诺贝尔奖”雨果奖得主刘慈欣,“此后整整十年,都没有找到可以发表科幻作品的地方。”⑨


直到90年代中期,环境才开始有所变化。这种变化,也很细微地体现在钱学森的言论之中。1991年,钱在私人书信中,仍强调“科幻小说就不同,是作者加入他个人的臆想,也就是不科学的东西,……人的臆想代表他的意识形态,有进步的,也有反动的。对资本主义国家的科幻小说也要看看作者在想干什么。千万注意!”而到了1996年,在公开讲话中,除了强调“科学小说不是科幻小说,科幻小说可以任由作家想象”之外,钱对“科幻小说”已不再有批评之辞。⑩



左,1977年上映的美国电影《星球大战1》;右,1980年上映的《珊瑚岛上的死光》,号称“中国第一部科幻电影”


注释

①《世界文学》,1979年第6期。英国没有“科幻小说”的说法,中国人所谓的“科幻小说”,在英国其实是指“Science Fiction”,准确来说,应该被译作“科学小说”。②杜渐,《谈谈中国科学小说创作的一些问题》,收录于《论科学幻想小说》,黄伊/主编,科学普及出版社,1981,P101-119。③关于为何不刊发作者第二轮的反批评文章,中青报的解释是:作者的文章涉及“过分专业化的知识”,“专业性太强了,这是会脱离《中国青年报》特定的读者对象的”,“于是我们不得不遗憾地中断了这场反复辩难。”详见:中国青年报《长知识》副刊编辑室/编,《科普小议》,科学普及出版社,1981,《后记》,P67。④钱学森,《把科普工作当作一项伟大的战略任务来抓》,《科普创作》1980年第3期。收录于《钱学森文集 卷2》,国防工业出版社,2012,P349。⑤霍有光/编,《钱学森年谱 初编》,1981年3月26日,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P376。⑥钱钟韩,《关于科技刊物清除精神污染的问题》(1983年11月8日),收录于《钱钟韩教授文集》,东南大学出版社,1994,P213-214。⑦《科学家钱学森认为中央决策十分重要 科学工作者也应自觉抵制、清除精神污染》,光明日报1983年11月3日第1版。⑧《钱学森书信·1·1955.6-1984.8》,国防工业出版社,2007,P339、P400。⑨新京报,《刘慈欣 中国科幻文学的“异类”》,2008年12月10日。⑩《钱学森书信·6·1991.5-1992.6》,国防工业出版社,2007,P29;《关于科普工作》,1996年6月17日,收录于《钱学森文集 卷6》,国防工业出版社,2012,P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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