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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教授如何评价这次总统大选?│城与邦

2016-11-08 罗兰 城与邦
美国教授如何评价这次总统大选?


翻译、图文编辑|罗 兰

—————【译者简介】纽约新学院政治学硕士研究兴趣:宪法、主权、近代政治思想史
前言
笔者所在的纽约社会研究新学院在大选前一周举办了“2016美国总统选举”的小型讨论会,来自历史、政治与社会学系的五位教授分别就此次大选中的女权、种族、左右派、社会运动等话题做了简要的感想交流。笔者将五位教授的发言记录如下,并翻译出来,分享给各位读者。
由于每位教授的发言被控制在10分钟之内,许多可以展开讨论的话题被简要带过,略显遗憾。并且因为这是一场院内师生自己的交流,形式随意,时间简短,发言并不是严肃的论文形式,所以有些观点的呈现会比较直接。另外也需要注意社会研究新学院“左派”的特点,并不一定代表其他教授的观点。
图为讲座海报。

这次大选到底具有怎样的历史性?来自历史系的Julia Ott教授首先发言。她提到身为历史学者,能做的是观察此次大选与往届相比有何不同,以便更好地调节我们对当下政治环境与政治转向的认知。而她认为此次大选与历史上的选举相比有三点重大变化:1)社会主义(socialism/social democracy)的重新发掘以及对资本主义(capitalism)的怀疑,具体体现为桑德斯的竞选;2)“白人至上”(white supremacy)主义的重新回归;3)反女权(anti-feminism)态度。 首先第一点,Ott教授掾引Gallup网站的民调,认为美国民众对资本主义愈发怀疑,反而对社会主义态度有好转迹象。在2016年2月到4月间的调查显示,仅有60%的受访者对资本主义持正面评价,若是将关键词改为“自由企业”(free enterprise),则85%的受访者对其评论正面。(另外教授未提到的是,96%的受访者对中小企业态度积极,而53%的受访者对大企业评论正面。)35%的受访者对社会主义态度积极,其中民主党的支持者中,有高达58%的受访者对社会主义持正面态度,这无疑与桑德斯的竞选有关。在年轻的受访者中,对社会主义态度积极的比率和其他年龄段相比明显更高。桑德斯社会主义的倾向与强有力的竞选无疑值得关注。 需要注意的是,现如今这些比较激进的社会运动,并不是出现在特定的“反战”情境之下。那么如何理解这个现象呢? 教授认为,如果我们扩宽“社会主义”的定义,将这个模糊不清的概念理解为用民主力量掌管资本主义经济,将全体公民从经济剥削中解放出来,那么美国确实有“社会主义”的渊源历史。所以,或许美国拥有宽泛定义下的“社会主义”传统。 但是,即使我们认为美国拥有以上定义的社会主义传统,这种传统也是建立在对有色人种的经济剥削基础之上的。虽然反种族歧视是社会民主运动的推动力之一,并且在这次竞选中我们也看到了桑德斯允许“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支持者拿过麦克风发言,以及年轻黑人的票选许多流向了桑德斯,但是,年长一些的黑人却没有支持桑德斯。并且需要注意的是,种族歧视在历史上也是工人阶级的倾向之一。所以我们不能将“阶级”与“种族”混谈,认为两者是合二为一的概念。历史也告诉我们,争取经济平等与反对种族歧视合为一体的社会运动少之又少,成功的例子几乎没有。 这次大选中桑德斯与“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者的交织,或许给我们指引了一个方向。如果工人运动能够更多地和反对种族监禁,以及反对特朗普竞选宣传中对有色人种的敌视结合起来,或许对美国工人阶级的政治运动更有益。
(由于时间限制,教授没能谈到另外两点。)

图为BLM运动者抢过桑德斯麦克风。

不止“招人厌”(nasty):女性问题与2016大选同样来自历史系的Natalia Mehlman Petrzela教授首先就提出,许多女权主义者在大选之初就怀疑,希拉里的胜利似乎不会像奥巴马的当选象征着平权运动与非裔争取权利的里程碑那样,成为女权运动的分水岭。 教授提到,女权主义在大选中没有如预期中高涨,或许和经济问题相关。虽然在这场大选中,性别差异在投票中当属历史最大的,但仍然有极少数的特朗普女性支持者这样一类 “奇怪的生物”(bizarre creature)存在。教授提到社会研究者Stephanie Coontz的观点,认为当女性认为自己的工作前景不甚乐观时,若没有丈夫的支撑,女性的经济窘境会更加明显,所以关注点并没有在女权上。 当然需要肯定的是,女权运动比从前相比得到了极大发展。在20世纪90年代最流行的口头禅:“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但是……”比如,“……但是我支持女性权利平等。”和那个年代相比,女权主义不再是个负面评价,在电视、报纸上开始出现女权主义的讨论。 然而,希拉里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这个趋势却是值得怀疑的问题。年轻一代在女权运动的环境下成长,看到办公室里性别的变化,大多认可女权运动。然而他们对将一位长居高位的白人女性送入白宫并不热情高涨。当然,一位女性总统的诞生是历史性的,但希拉里是否代表了这样的女性总统,左派意见分歧很大。 当然,特朗普明显是代表传统的性别歧视与厌女主义(misogyny)。比如,他在电视上批评一位女孩太喜欢吃了,该减肥,甚至将性骚扰解释成更衣室里的男人间的言论。可见,希拉里若作为女权主义者,需要与这样传统的性别歧视强烈地抗争。然而,在希拉里前期的竞选宣传中,这方面的抗争并不明显。 《纽约时报》认为批评特朗普的言论代表了女权主义的声音,教授对此也表示怀疑。例如众议院发言人Paul Ryan批评特朗普时说道:“我们应该崇敬女性(women should be revered)。”教授认为此番言论仍然是传统的性别歧视的观点,认为女性和男性不一样,似乎(像宗教偶像一样)属于另一个世界。前共和党竞选人罗姆尼在批评特朗普时提到:“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女人(protecting our women)。”这似乎在说,要成为一个正直的男人,必须要保护他的弱小的女人。 教授最后提到,女权主义者在这次大选中要做的并不只是让极端具有攻击性的言论闭嘴,或是讨论希拉里究竟是不是女权主义者。思考希拉里究竟能否能够体会与代表女权主义的细微内涵,或许更有意义。

平行的政治:选举政治与“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来自政治系的Deva Woodly教授提出,在大选如火如荼进行的同时,“黑人的命也是命”为主的政治运动同样也是极具号召力。教授将其称为“平行的政治”(parallel politics),是因为在这场和大选旗鼓相当的政治运动中,民众广泛讨论与关注一些话题,在大选中却不见它们的踪影。 在关于“黑人的命也是命”(以下简称BLM)运动支持率的全国性民调中显示,43%的受访者表示支持BLM运动。最近一次华盛顿ABC追踪调查(Tracking Poll by Washington ABC)显示,44%的美国民众支持希拉里,45%支持特朗普。可见,BLM运动的支持率与总统候选人的支持率相差无几。在年轻人中,BLM运动的支持率更高。 在“千禧一代”(millenial,指2015年大约18至24岁的青年人)中,BLM运动的支持率高达70%。一部分原因或许在于这一代的年轻人中白人比例更低。然而在“千禧一代”中白人对BLM的支持率也超过了半数,达到51%。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感到他们所关注的话题在这次大选中并未涉及。所以他们会更加认同BLM运动,因为这场运动关注了他们关心的话题。 在右派这边,特朗普究竟是代表了一位总统候选人,还是代表了一场社会运动?与其说特朗普是这场所谓“特朗普主义”运动的领袖与决断者,不如说这场新的民权运动(populist movement)在特朗普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这也说明,特朗普反映了一定人群的焦虑与担忧。 所以教授认为,美国选举政治的缺点之一在于无法准确直接地关切部分选民的需求。无论在日常生活还是在媒体讨论中,大家都会提到,投票支持希拉里意味着什么,支持特朗普意味着什么,似乎若不投票给希拉里,就代表着支持特朗普。 那么诸如前桑德斯的支持者,或是年轻人,或是少数族裔的左派人士,他们既不支持希拉里,但也并不认同特朗普。这样一来问题便产生了,选民并非情愿的选择让大家无法对选举政治产生热情。即使我们面对一位无视制度、教唆民众、煽动情绪的候选者,热情也并非高涨。设想你是一位“千禧一代”的少数族裔青年,你关注的问题是警察暴力、种族歧视与教育问题,于是你对比现在这两位候选人,却陷入两难。 这并不代表选民们不会根据对民主的理解、对经济政策的亲好,或是美国的国际地位进行投票。然而当涉及到选民切身利益与日常生活时,他们亲身感受的体会成为了他们对候选者进行理性对比的筹码。虽然希拉里在经济政策上有所表态,然而在民调中,“千禧一代”尤其是黑人青年的选票并没有大量流向希拉里。有人或许会解读为对女性政客的不信任——这或许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当BLM活动者正面对抗桑德斯时,他把麦克风让给了活动者;当他们对抗希拉里时,希拉里的态度是:“闭嘴,你们都不知道我为你们做了些什么。”这或许更能说明问题。

特朗普的左/右翼竞选宣传来自政治系的David Plotke教授接着发言。他提出,特朗普实际上在同时推行两套不同的竞选宣传。其中之一是他现在正在进行的,传统的民主党传统的、带有右翼色彩的竞选宣传。另外一个,也是在他竞选宣传最初更为明显的,是教授总结的“左/右翼竞选宣传”,即同时向两个方向的选民递出信号的宣传。接下来,教授列举了特朗普的部分政治态度,表明他在左右翼两边都有着力。 例如,特朗普对移民强烈的反感,并非是传统的民主党政策的核心。例如,布什2008年甚至表态赞成移民。又或,特朗普对恐怖主义相当紧张,这或许是布什政府的政策之一,但并不是全部,也并非民主党的官方态度。 同时,美国的左翼甚至极左翼会对特朗普的一些言论感兴趣。最明显的便是特朗普对国际贸易的反对态度,认为失业率是由于工作机会外流,会引起国内部分左翼的共鸣。同时,特朗普反自由主义的矛头对准的也是银行、大型企业以及自由派的精英。 当然特朗普吸引的对象并不是最底层的穷人,而是受到精英阶层压迫的边缘化的白人群体。这群白人面对的是不断扩大及变化的“白人”概念,他们突然发现所谓“白人”并不再具有从前那样(白人优胜)的含义。他们面对的是不断涌入的移民和多元的种族群体。这个人群和左派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分析经济问题时,会回到社会等级与阶层上来寻求答案。他们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受到了威胁,而特朗普的宣传和他们的焦虑恰有契合之处。 那么特朗普的左/右派宣传是否有效?答案既是,也不是。这套宣传并不有效在于,特朗普几乎没有从桑德斯那里抢过左翼选民的选票。 特朗普与传统共和党候选人相似的地方在于,他必须同时赢得多方选民才能赢得大选,然而他“历史性”的不同在于,特朗普令人诧异且担忧地选择了跨度如此不同的目标选民。

尾声
来自社会学系的Jeffrey Goldfarb教授最后发言。他的发言可以简单概括为两点。首先,如今特朗普赢得大选的概率,就像是一个好的击球手打出全垒打,即使是这个概率也已经相当可怕了。其次,无论是哪位候选人赢得大选,上台后面对的是两场平行的民众运动(populist movement),一是桑德斯的支持者,二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如何在两方压力下取得共识,是对新总统的巨大挑战。 就“特朗普现象”来说,在美国历史上也并不是“前无古人”,笔者在此推荐Richard Hofstandter的The Age of Reform以及他的“The Paranoid Style of American Politics”一文,都涉及到了美国民权运动以及民粹思潮在历史上的表现,与如今特朗普现象有许多契合之处。


参考文献
  1. 提及的Gallup民调地址如下http://www.gallup.com/poll/191354/americans-views-socialism-capitalism-little-changed.aspx?g_source=socialism%20capitalism&g_medium=search&g_campaign=tiles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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