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寿龙：你要禁枪就请放下你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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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拉里和特朗普驴象大战，进入白热化阶段。在很多问题上两人针锋相对，而对于“枪支管理”上更是如此。特朗普支持美国人拥有持枪权，而希拉里反对，支持禁枪当然有很多理由，最大的理由是接连发生的枪击案，如果要减少枪击案，就需要禁枪，至少是对持枪人进行严格的背景审查。

很多美国人反对希拉里的看法，他们也有很多理由，其中最重要的理由是，枪只是工具，坏的是人而不是枪。坏人可以持枪杀人，好人更需要枪来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持枪是一个人的权利，可以防止统治者的暴政。

不过，特朗普不是这样论证的，他先说，希拉里要取消美国持枪人的持枪权利，美国持枪协会的人应该做点什么。大家普遍认为，这是暗示持枪者不妨枪击希拉里，这样她就不会取消持枪者的权利了。后来他看到希拉里作为总统候选人，周围有很多政府配备的特工保护她的安全，而且都配着枪。他就说，希拉里不是反对持枪权吗？那她就应该让保护她的特工放下枪，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她肯定会很危险。

特朗普的这个逻辑显然很奇怪，经过社会科学研究训练的人，或者受过政策科学分析训练的人，是不会这样思维的。希拉里阵营的人也回应说，特朗普这样一再暗示持枪者去枪击希拉里，居然让特工放下保安用的枪支，而且断定这样会很危险，这不是一个要努力登上大位的人应该说的话。在他们看来，特朗普显然不配当总统。

明智的人都会认为特朗普的论证是有问题的，尤其是暗示持枪者去枪击希拉里，尤其是很荒谬的。但后一个论证，看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你不是反对枪支吗？你干嘛自己还要特工持枪保护你？如果你自己要特工持枪保护你，你干嘛不允许美国公民持枪保护自己？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特朗普这样来为自己的持枪权论证，是有问题的。因为普遍的持枪权，和特殊的持枪权，是两个不同的权利：一个是普遍的私人权利，一个是特殊的公共权力。美国联邦特工保护特殊人员，包括总统和总统候选人，是国家的特殊的公共权力。但美国公民拥有一项持枪的权利，则是普遍的私人权利，虽然有《宪法》第二修正案作为法律基础，确定美国公民个人拥有枪支的权利，不论该人是否属于民兵皆然。并且可以基于合法的目的使用该等武器，诸如在屋内自我防卫。如2014年美国种植人参的人，还在自己的种植园内，枪杀了一名在其园内偷采人参的人。此前一个亚洲人闯入美国人私宅院子，也被当地美国人枪杀，并且没有以命相抵。这两次枪杀案，就美国宪法来说在法律上是没问题的，但从道理上来说，去枪杀偷点人参的人，或者误入美国人私人院子的亚洲人，而且是合法枪杀，显然是没有天理的，前者罪不致死，后者纯粹是外国人没有入乡随俗出了误会。

特朗普把公共权力和私人权利混为一谈，用公共权力需要持枪权，来论证私人也需要持枪权，显然有贻笑大方的地方。

不过，从公共政策分析的角度来看，无论如何荒谬的观点和逻辑，我们都必须认真对待。特朗普的逻辑虽然有些荒谬，但他的话也很有市场。为什么理论上很荒谬的逻辑，在实际上很有市场？这有可能是理论错了，比如这个地方错的可能是所谓公共权力与私人权利之间的分类学上。如果我们不把持枪权分类为公共权力和私人权利，那么公共权力就没有任何特权，而私人权利与公共权力也不需要放在截然不同的政策分析议程里，让公共权力失去私人权利的逻辑而变成特别的统治逻辑。

在这个意义上，特朗普的逻辑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这也可能是特朗普选战致胜的独门暗器，因为他的很多逻辑在现有的政策论证框架内存在很大的问题，但他依然比其他一本正经的老牌党（GOP）政治家更胜一筹。

特朗普现象现在在美国已经成为一个崭新的政治现象，这一现象让美国传统的政治理论和分析模型统统失效，美国政治学家不得不重起炉灶。这对公共政策分析家何尝不是如此？特朗普论证公共政策的逻辑和方法，显然不按传统套路，却依然有市场。这足以让公共政策专家不得不去关注传统的逻辑和分析框架的问题所在。

本文写于2016年9月19日于北京，毛寿龙公号首发，欢迎文末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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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寿龙，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公共财政与公共政策研究所教授，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北京市海淀和谐社区发展中心理事長，北京国宏公共治理与政策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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