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奇迹发生
1
2023 年 8 月 8 日,我曾经自己录过一期播客《让奇迹发生》。
在这期播客里,我通过我今年读到的一本很喜欢的书,解释了自己的一些生活态度,比如说:
增加人生的方差,去尝试一些从来没有想过,但自己也许很想做的事情;
增加留白的、空闲的时间,不要把自己的生活填满。这些时间,也许能让我们发现很多我们在忙碌时无法看到的东西;
人生有无限可能,有很多我们根本可能想象不到的风景等待着我们去发现,去体验。因此对我们来说重要的可能不是计划或者说战略,而是往前走、往我们感兴趣的地方走,然后保持专注和开放,看看我们最终会发现些什么。
播客中提到的那本书,是由两位 OpenAI (也就是 ChatGPT 背后的那家公司)的两位科学家 Kenneth O. Stanley 和 Joel Lehman 一起写的《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我很喜欢这本书。
从 8 月到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突然很想把这期播客的内容重新整理一下。
于是,我很少见地重听了一下自己的播客,并把它变成了文字。
因为是音频转文字,里面会有很多口语化的部分,我没有做太多修改,也许这样更自然和真实一些。
希望能对你有所启发。
2
在我们的工作和生活中,目标无处不在。
比如,下个月某个时候,我们要发布某个功能;
比如,我打算用多长时间,把网球的球技提升到 3.5(这是一个网球专用的评价业余球员水平的指标);
比如,我希望有知有行今年底能实现盈亏平衡;
比如,我们国家的 2035 计划里,有关于人均 GDP 翻一番这样的的描述;
比如,某公司的 OKR 目标是在 10 年内能把中国股市的波动降低一半;
就连不确定性很高的投资市场里,大家也都希望找到目标,比如能否实现年化 8% 的收益等等。
目标无处不在,以至于如果我们和别人说要做某件事的时候,一个通常的回复可能是:
你的目标和路径是什么?
如果你回答说:我暂时没有目标。就可能会被质疑:你有没有想清楚?
甚至,你有可能被戴上一顶缺乏战略思维、或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帽子。
3
Ken 在书中说,虽然我们平时经常说目标这两个字。
但目标,和目标并不一样:
一些小的目标,比如每两周推出一个新的软件版本,或者新增用户提升 20%。能够帮助我们度量进度,监控进展,也能确保我们在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但有一些目标,这些目标看起来似乎很高大上,不那么容易实现。比如打造一档非常受欢迎的播客,或是赚它 1000 万,或是寻找到爱的人等等。这类(打引号)的「高大上」的目标,和前面那些触手可及,或者仅仅是关乎进度的目标,显然并不一样。
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想向你讲述一个书中的故事。
4
事实上,《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这本书就是受这个实验所启发而产生的一个副产品。
这个实验的名字有些怪:叫做图片孵化器。
实验作者的计划,是做一个程序,用来模拟动物繁殖的过程。
他选择繁殖的对象是:
图片。
科学家们设计了算法,用来给每一幅图片生成一种类似 DNA 那样的东西。
这样,每两张图片,就能够像动物一样,繁衍出与父母一代稍有不同,但又具备自身独特性的孩子。
这位 AI 领域的科学家,希望让用户来「繁育」他们认为有趣的图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觉得用户们最终能够培育出令他们满意的艺术作品。
具体的「繁育」过程是这样的:
打开网站时,你的屏幕上会显示一组图片,比如 比如 10 张 20 张,然后用户点击选择两张自己喜欢的图片,这两张图片就变成了下一代图片的「父母」。
另外,为了增加可玩性。每个用户既可以从头开始,也可以从其它用户所生成的中间图片作为父母开始继续进行繁殖。
Stanley 发现,在很长时间之后,用户真的繁育出了各种各样好玩儿的图片。比如海豚,比如漂亮的汽车,还有埃菲尔铁塔等等,这都远远超出了他们当初的预料。
毕竟,最早的父亲、母亲,只是一些正方形、长方形、圆形那样的简单物体。
5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神奇的图片比如海豚、汽车、埃菲尔铁塔,并非用户最初所想。
也就是说,用户最早想用来繁殖的目标,并不是这些东西。
我们来举个例子,比如说:
那幅很漂亮的汽车图案,是由本书的作者 Ken Stanley 所发现的。
但他在书中告诉我们,在发现它之前,他的目标并非是要培育一张汽车的图片。
Ken 并没有从头开始,他实际上选择了以前用户培育的一幅酷似外星人脸的图片作为父母,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接下来的操作。
他一开始的计划是,培育出更多外星人脸的图片,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人意料:基因随机的突变,使得外星人的眼睛,在几次繁育之后逐渐下调了位置,看起来更像是汽车的车轮。
事实上,在图片孵化器网站中的所有重大发现里,无论是海豚、汽车、埃菲尔铁塔,在最终出现之前,几乎都充满了类似的偶然性。
毕竟,谁都无法想象到,一张外星人脸的图片,最终能演变成一张汽车图片。
这里的神奇之处在于,用户每次在网站上发布的新图片,都在不知不觉之间启发了其他用户的发现。
比如说,繁育出外星人脸图片的那个用户,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变成一辆汽车,而最终繁育出汽车图片的 Ken Stanly 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他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没有这张外星人的图片,就不会有之后的汽车图片,他就也不会受到启发思索这个话题,也就没有这本书了。
在这本书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的一张图片下,藏着一句不起眼的注解:
没有人能实现看到事物之间,隐藏的相似性。
我很喜欢这句话。
没有人知道:要得到汽车图片,我们需要从何而来。
6
回到我们刚才聊到过的目标。
如果你的目标是一个小目标,比如加快繁殖图片的速度,或是让现在的图形更方一点,或者更圆一点,你都可以做到。
但如果你的目标是一个「高大上」的目标,比如你要繁育出一张类似埃菲尔铁塔的图片,或是一辆汽车的图片。
你会怎么做呢?
你可能会想,我可以登录进图片孵化器网站,不断选择那些,我认为与目标图片相近的候选者来进行繁育。
但遗憾的是,最终的结果可能会令你大失所望。
这里的关键点就在于,我们无法看到事物关键特征之间的、隐藏的相似性,我们无法看到外星人眼睛和汽车轮胎之间的那个隐藏的相似性,
我们无法看到那关键的一跃。
7
在书中,Ken 把外星人脸的图片叫做「垫脚石」,英文名是 Stepping Stone,用它来比喻实现一个更远大的目标的那些中间步骤。
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比如,现代计算机的一个关键部件——真空电子管,就像那幅外星人脸图片一样,它并非为了发明计算机而生,但在很久之后,促成了计算机的发明,也变成了计算机的关键部件。
再比如,就在乔布斯发明 iPhone 之前,一些关键技术比如金刚玻璃、多点触控技术、锂离子电池等等,已经躺在那里多时了。它们都像那幅外星人图片一样,并非为了 iPhone 而生,可能也没有引发什么大的动静,但他们最终都变成了 iPhone 横空出世的垫脚石。
比如,iPhone 引领的电子消费浪潮也同样促进了电池技术的发展,而马斯克看到了事物关键特征的隐藏的相似性,看到了那关键的一跃:
把一堆给手机供电的电池连在一起,就可以给汽车供电。于是,这成为了特斯拉乃至整个电动汽车浪潮的垫脚石。
而现在大火的人工智能领域,AI 训练所需要的显卡,一开始只是为了更好地打游戏而被设计而来。
一个更有趣的自证的例子是:
《让伟大不能被计划》这本书的诞生,也恰恰是因为某个我们不知道是谁的用户因为自己的兴趣而创造的一张外星人脸的图片。
这张外星人图片催生了汽车图片,最终催生了 Ken 关于「伟大不能被被计划」的思考,催生了这本书,也催生了这期播客,也催生了这篇文章。
8
去年,我自己录过一期我自己很喜欢的播客:《无尽的探索》。
在那期播客里,我把人们学习的过程比喻成我们在一个巨大的房子里面进行搜索。
巧合的是,在这本书里 Ken Stanley 也用了类似的比喻。
无论是漂亮的汽车图片、计算机、iPhone、Tesla、这本书,这期播客,甚至一幅世界名画,都是人类的探索和发现的过程。
这个过程,就好比我们在所有的可能性中,搜索那个「唯一」。
当然,这种搜索并非像是我们在书包里寻找耳机那样简单,这种搜索更像是在一个巨大的空间内进行探索,寻找着最合适的那个答案。
9
我们可以把这所有的可能性的集合,比喻成一个巨大的房子。
我们假设有这样一个大房子,里面存储着关于绘画的所有的可能性,它们出现在这个大房子的不同位置。
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从一面墙到另一面墙,从天花板到地板,每一个能想象到的图像,都在空中的某个位置盘旋着,数万亿的图像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其中的一部分图像有一定的组织规律,比如某个角落附近可能是各种各样的面孔,或者另一个角落是繁星点点的夜晚,在那个角落的某一个地方,就矗立着梵高的杰作《星空》。
这个房间中大部分空间都塞满了无用的东西,好东西没有那么多,而且它们彼此之间相距甚远。
如果从搜索空间的角度来思考呢,绘画创作的过程,就是发现的过程。
你最可能画出来的作品,取决于你浏览过哪些区域。
你能画出来的作品,取决于你看到过,经历过哪些好东西。
在这个巨大的关于绘画的房子里,你去过的地方,无论是故意前往还是恰好经过,那些你看到的东西,都会成为你开拓新思路、画出一幅漂亮的画的垫脚石。
事实上,这样的思维方式不仅仅适用于绘画。
我们同样可以想象出一个装满任何其他东西的房间。
比如说关于「如何帮助别人更好的投资」这样的房间,
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一个年轻人发明了记账工具和基金排行榜;
在这个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很多人跟投的投资计划——长赢指数投资计划;
还有一个角落,是各种各样的投资产品,它们大多关乎收益率,很多基金公司和财富管理公司,可能花了很多年都在这个角落溜达…
但其实这个房间很大很大,还有一些角落,藏着很多其他看起来不相关、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说播客,比如说知识卡片,比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 Richard Thaler 教授关于《助推》的理论等等…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在基金或者说投资行业,有这么多的创新。
我想一个可能的角度是:我和我的伙伴们,对这个关于「如何帮助别人投资」的大房子,探索得更多一些。
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就是不断探索这些各种各样的大房子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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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回到我们最开始讨论的两种目标:
如果是一些小目标,我们很容易弄清从当下,到目标所在之处的路径,比如我在高铁上想去一下卫生间。
但如果是一些「高大上」的目标,比如一个大学生想在毕业 3 年内赚到 100 万,路径就不那么清晰了。
再比如我刚才提到的关于「如何帮助别人投资」的那个大房子,如果我们仅仅盯着提高产品收益率的那个角落,我们就会忽略掉这个房子里其它有价值的东西,那些也许是通往最后的目标的,真正的垫脚石。
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如果我们只是闷头盯着自己的目标,我们很可能会忽略掉那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事实上,历史充满了这样的例子。
有趣的是,恰恰是那些没有把发明微波炉、计算机、iPhone、Tesla 作为终极目标的人,恰恰完善了通往这些产品所需要的最关键的那些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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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计算机领域,有一个专门的术语来形容这个大房子——搜索空间。
这是一个包含了无数可能性、很多垫脚石的空间,
另一个与之相关的概念是「目标函数」。
它用来描述我们在每一个节点时,距离我们想去的目标还有多远。
无论是图片孵化网站,还是「如何帮助别人投资」,你会发现,目标函数都不能真正保证人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在中国的公募基金行业,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全行业一直围绕着两个目标函数在工作:
第一,是「提高产品收益」;
第二,是「提升基金公司的基金管理规模」;
这两个目标函数有没有错呢?
并没有。
但这两个目标函数是不是够全面呢?显然不够。
它完全没有考虑到基民的收益和体验。
仅仅围绕这两个目标函数进行优化和搜索的结果是:
公募基金的收益非常好,年化 10%;
中国的基金公司非常赚钱,具体我就不说了。
但另一方面,它们为之服务的用户,基民,则并没有赚到什么钱,甚至亏了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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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的播客里,我曾经说过一句话:
把局部最优解拼起来,不是全局最优解。
我想我现在更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全局角度拥有的信息量,是我们在每一个局部的时候都无法看到的。
就好比年轻时候我们都曾经希望拥有的「成为百万富翁」这样的目标。
当我们在每个局部,用所谓的「目标函数」去衡量的时候,这个函数很可能会欺骗我们。
比如说,一份虽然发自内心喜欢但没有报酬的实习工作,如果用这个局部的目标函数来衡量的话,显然是需要被淘汰的选择。
但是,那些最终真的赚到了大钱的人们,总会说:钱是副产品。
他们在熬鸡汤或者骗我们吗?
不一定。
那些成功,或者说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所需要的因素:
比如人脉、比如在某个行业做到了极致、做到了不可替代…
可能都是因为我们能遵从本心,追求自己的兴趣和热情。
而不是每个当下,都用一个关于钱的目标函数来衡量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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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根本原因是,任何目标函数,或是其它能所谓能衡量进步的函数,都必然是不完美的。
首先,局部的信息并不完全;
其次, 也是我认为更重要的,所有的衡量标准也好、目标函数也罢,都是人提出的。
人是不完美的,也不可能在很早的时候做出完美的预测以及想象。
在图片孵化的网站里,如果目标函数是「它多么像一辆汽车」,恐怕外星人脸图片的得分会很低吧,因为它根本不像汽车。
但最终实验证明,人所设定的目标函数,
无法看到事物关键特征的、隐藏的相似性,
无法去看到那关键的一跃,
无法看到外星人脸恰恰是通往汽车图片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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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世界充斥着为了成功而设置的各种各样的目标,这些目标标准化着我们的生活。
但人生就像那个大房间一样,我们不知道各个角落里蕴藏着哪些真正的宝藏,我们也不知道通往幸福和成功还有哪些其它的路径。
似乎,我们放下对目标的执着,反而更有可能去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尽管这些东西,并不一定是我们最初所想象。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随机漫步、四处闲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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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这个问题有很多角度。
这里我想先说一个角度:信息。
我们需要获得更多的信息,才能继续创造新事物,或者才能继续获得新的发现。
如果你听过《无尽的探索》,你应该记得我的那个比喻:
我们每个人,都是肉身的信息收集器,我们在世间行走,也在不断积累着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搜索的时间越长,我们所积累的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也就越多。
根据这些信息,我们也就有可能发现新的东西。
当然,你可能会问:我们该往哪儿走呢?毕竟那个大房子那么大,我们该如何去收集信息呢?
通常,我们会认为,探索未知领域时,唯一有用的信息,可能就来自于目标。或者说,来自于对目标的思考、计划,来自于战略推演…
所有这些,都意味着我们需要思考、需要设计出一条未知的路径,然后朝着遥远的目标前行,并在这条路上不断收集信息。
但你有没有想过,仅仅是离开我们当前已经到过的地方,其实就蕴含了丰富的信息。
我们真的能判断出,这些信息和那些仔细思考规划后获得的信息,哪个更优质,或者说对未来更有帮助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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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让我想起了最近两年经常给身边朋友的一个建议:
去做一些看起来没用的事情
去做一些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情
去做一些「方差」大的事情
这里的「方差」是一个数学里的概念,用来描述偏离当前均值的程度。
方差越大,意味着偏离当前均值越多。
比如我们说 A 股的波动比美股要大,其实就是说 A 股经常偏离均值(比如年化 8% 左右的长期平均收益)的程度要比美股大。
当然,换个更直白的说法,就是 A 股经常暴涨暴跌…
我说的「方差」大的事情,就是偏离你的日常、你的习惯、你脑海中的那些约束比较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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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我很喜欢的一位写作者,也是《金钱心理学》的作者 Morgan Housel 写了一篇有关如何消费的文章,他给出了类似的建议,他说:
「
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样的消费能让他们感到快乐。
你应该买什么?去哪里旅行?应该存多少钱?
这些问题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因为每个人都不同。
人们往往按照社会的说法行事 - 比如买最贵的东西,就代表了最快乐。
但其实,每个人都不一样。
比如说:
对于某些人来说,旅行是他们的选择;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离开家就让他们无法忍受。
对于一些人来说,高级餐厅是他们的最爱;
而其他人则不太在乎,外卖比如便宜的披萨就很好。
一些人认为购买头等舱机票几乎是一种骗局。
而也有人则绝不敢坐在第四排后面。
没有任何一个指南能告诉你什么会让你快乐
你必须尝试无数不同的事情,
找出适合你自己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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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播客和写作中经常推荐一本书,《The inner game of Tennis》,中文名是「身心合一的奇迹力量」。
在书中,作者建议我们可以突破一下自己对自己的定义和限制。
比如说你认为自己是一个进攻型球员,你可以试试一场比赛专注于防守,如果你被公认为防守很棒,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看全力进攻是什么感觉。
这些偏离「均值」的,方差大的事情,有可能会给你打开新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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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6Z 的合伙人,投资人 Chris Dixon 曾经写过一篇我很喜欢的文章:"Climbing the wrong hill".
在文章中,他把我们的职业选择,比喻成计算机科学中的一个经典问题——爬山问题。
想象一下,你被随机放在一个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山峰的中间。你的目标是到达这些山峰中最高的那一座。
但因为雾气笼罩,你只能看到周围几米的距离。
应该怎么办?
最简单的算法是:
在任何给定的时刻,朝着能让你走得更高的方向迈出一步。
我说完这个你可能就明白了,朝着能让你走得更高的方向迈出一步,这就好像是一个看似正确的目标函数,但就像我们前面所说,这个函数具有很大的欺骗性。
如果你恰好从较低的山丘开始,最终你会停在那个较低山丘的顶部,而不是最高山丘的顶部。
一个修改版本的算法是,增加一些随机性。
你一开始有很多随机性,可以往各个方向溜达溜达。随着时间的推移,随机性的程度会减少。这样在你开始有目的、非随机的攀爬之前,你有更好的机会在较大的山附近徘徊。
一个更好的算法是,增加方差。
将自己反复随机放置在地形的不同部分,方差越大越好。然后开始爬山,并且在很多次尝试之后停下来看看,结合自己收集的信息,看看究竟哪座山峰是最高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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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钱、职业选择、网球,尽管这些看起来很遥远,但我从他们的文字中读到了相同的东西:
那就是让自己的生活多一些随机性,多一些方差大的方向。
就像我们前面聊过的,这些方差大的事情,其实也是我们在收集信息的过程。
我们很容易把这些事情看作是对人生的浪费。
但我想说,请放下我们能最终参透人生的执着吧。
在人生的这个大房间里,
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们不知道,哪些垫脚石会带来有趣的结果,
我们不知道,现在看起来直奔目标的这条路,最终是不是死路,
我们也无法知道,那些看似浪费时间的事情,是不是在积累更多的东西。
前一段,我读了巴菲特的儿子,Peter Buffett 的书——"Life is What you Make it".
他在书中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很喜欢:
不是所有的游荡都意味着迷失。
是的,
人生是旷野,
不是所有的游荡都意味着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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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人天然会恐惧不确定性,也会对随机性不那么放心。
道理当然简单,但真的把我丢到群山中,或是就好比我站在现在,有无数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有各种各样的方向
这些方差都很大,我该向哪个方向出发呢?
在书中,Ken Stanley 提出了一个不同于传统的、基于目标的搜索方式:基于「新奇性」搜索。
新奇性的含义是:以当下为原点,放弃目标,按照可能带来最大信息量或者可能性。
或者简单来理解的话,按照最有趣的方式进行探索。
有趣不是随机,也不是随便找个什么方向。
事实上,有趣是基于直觉、经验、知识、洞察,是基于我们生而为人的独特经验,是基于我们大脑新皮质里面蕴藏的巨大的,我们无法描述甚至不知道它们存在的信息。
也正因此,有趣增加了我们获得一些好事情、甚至伟大事情的概率。
尽管,它无法保证我们获得之前自己期待的那些目标。
比如说:
那个感兴趣做出真空管的人,
那个因为兴趣孕育出外星人脸的用户一样,
那个因为自己的兴趣和热爱发布了长赢计划的 E 大
…
他们都不确定那条道路或者那个想法会通向何方,但依然按照自己的冲动踏上了探索之旅。
但最终我们发现,这些基于新奇性或者说兴趣的搜索,所蕴含的信息量,并不逊色于基于目标的搜索。
恰恰相反,基于新奇性、基于有趣的搜索所蕴含的信息,
比基于目标搜索所能提供的信息要更丰富、更可靠。
最终,当然这些尝试很多会失败,但也有些信息最终变成了垫脚石,被自己或者更多可能是被其他人发现,从而带领我们进行了突破。
看过这本书我很开心,于是又去查看了作者 Ken Stanley 的访谈,他说:
也许我们需要做一些转变。如果我们希望做一些伟大的事情,following interesting is a great formula(遵循你的兴趣也许是一个好的原则)。当然,我无法保证是哪一件具体的 great thing 或者目标被发现。
这让我想到了我的好朋友潇雨的签名档:「允许奇迹发生」。
也许这里的关键是允许。
允许奇迹发生,允许并不一定是我们最初期待的那个奇迹,最终发生。
22
Ken Stanley 在这本书中认为,生物进化同样是一个在巨大房间中的探索过程。
在这个探索过程中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从最简单的单细胞生物进化到最复杂的动物,生物进化不断发现了更多的角落,也形成了更多的生物类别。
更重要的是,地球上的生物已经成为一面反映世界现实的镜子。
不同的物种以庞大的多样性,反映了我们身处的宇宙所具有的无限可能性。
比如说眼睛的出现,代表宇宙中光的存在;
比如说耳朵,象征着机械振动的存在;
而腿和肺部,则分别是重力和氧气存在的证明。
从某种意义上说,经过漫长岁月的进化,作为人类,我们的身体已经成为一种关于宇宙的百科全书。
宇宙的许多物理现实(比如光、声音、重力、热、空气等)都反映在了我们的身体结构中,而且科学家们相信,我们身体内部的很多地方,也编码了更多令人难以置信的、关于宇宙的更多细节信息。
是不是很浪漫?
上周末(注:播客录制时),我看了一部改编自已故天文学家卡尔·萨根的同名小说的科幻电影——《超时空接触》
电影里数次引用了卡尔·萨根的那句经典的话:
宇宙那么大,如果只有人类是不是太浪费了。
如果我们把整个生物进化的过程看得更大一点,如果把宇宙看作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大房子,从这个房子来看,也许有比我们人类进化了更长时间,甚至几百万年,几亿年的生物。
他们的身上,也积累了更多的关于这个宇宙的知识和信息。
23
前一段(注:播客录制时),我看了之前很想看,但一直因为各种原因没看完的一期《十三邀》:「许知远对谈独臂船长徐京坤」
我一直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在驱动着这些冒险者。
在节目中徐京坤说:「现在航海的条件已经好太多了,在那些先辈探险家出海的时候,他们可能只有木船,靠夜晚的星空来定位,靠手触摸海水温度来判断洋流方向,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法阻挡他们探索的热情和决心」。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正是这些探险家帮助人类深入了那些未知世界。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死去了,但那些活着回来的人也最终扩大了人类知识的视野和边界。
如果把地球的地理空间看成一个大房间的话,这个大房间里面的很多角落,都得到了充分探索。但如果把太阳系甚至整个宇宙看成一个更大的房间,我们目前所探索到的地方,恐怕只是角落中的一粒尘埃。
思想空间就更是这样。
科学家、企业家、艺术家们,也在用各自的方式,探索着人类思想空间的边界。
我们今天理所当然的无数科学技术,就在几十年前甚至几年前,都是无法想象的存在。
从北京,到承德避暑山庄的路上,有很多清朝时修建的行宫。
那是因为,即使是在 200 年前的大清帝国,即使是最有最有权势的皇帝,也需要靠马车出行,动辄数月在路上。
但到了现在,普通人也可以乘坐飞机和高铁出行,方便地与千里之外的朋友发微信沟通。
某种意义上说,那些科学家和企业家,就像地球物理空间的探索者一样,
在对知识,对思想空间进行着探索,不断地拓展了人类可能性的边界。
而他们的发现,也不断变成通往未来的垫脚石,引领着更多超乎想象的发现。
24
我很喜欢乔布斯在斯坦福毕业典礼上那个著名的演讲。
其中最让我喜欢的不是那句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甚至也不是那句「把每天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我最喜欢的,是他说的那句:
Connecting the dots。
他说:
「
那些仅凭借好奇心和直觉去做的事情,最后看来却都成为了无价之宝。
比如辍学去学书法课、比如对禅宗的浓厚兴趣、等等。
当然,那时的我绝对没办法把这些东西的点点滴滴预先联系在一起。
但是,十年后再回顾起来,一切都非常地清楚。
所以你必须相信,这些东西会以某种方式在未来的某一天串连起来。
你必须要相信些什么:
你的勇气、命运、生命、因缘,随便是什么。
这种方法从来没有令我失望,只是让我的生命更加的与众不同。
」
当然,我并不是说我们都应该学习乔布斯、盖茨或者扎克伯格那样去辍学。
我想说的是,或许没有计划反而是一个非常好的计划。
如果辍学是为了探索有趣的东西,寻找最有前途的垫脚石,那么辍学的选择就同上大学的选择一样,没有区别。
尽管乔布斯在演讲中说,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但他恰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那就是去探索无限的可能。
25
Peter Buffett 在他的书中讲过这样一个小故事:
他很想去非洲做慈善,同时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音乐事业,于是求助于自己的父亲巴菲特。
巴菲特告诉他:去做吧,你只是还无法看到这两件事情之间的关联。
Peter 去了非洲,后来也是因为在非洲的经历,创作出了一些非常棒的音乐。
他回忆说,当他和父亲聊天的时候,巴菲特经常会毫无征兆地转到一些看起来并不相关的问题上。
很多时候,这种转换或许会令他困惑,但通常事后通常会发现这种切换完全符合逻辑。
巴菲特只是找到了事物间别人还未察觉出的关联。
和《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中所说的一样,巴菲特只是找到了事物特征之间隐藏的相似性,也就是别人还未觉察出的关联。
26
但这些需要积累,需要时间。
就像 Chris Dixcon 说的登山问题一样,
你不能只随便攀爬过一两个山峰,就期待看到那些隐藏的联系,或是急于总结出什么规律。
前一段,我看了雅诗兰黛创始人的儿子,莱纳德·兰黛的自传——《成为雅诗兰黛》。
我才知道,在进入雅诗兰黛之前,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放逐」。
但很长时间之后,当他回到雅诗兰黛之后,正是在这些经历中他所学到的那些东西,塑造了新的雅诗兰黛
比如说,雅诗兰黛经常收购甚至打造自己的「敌人」,塑造品牌矩阵。
在自传中,莱纳德说这得益于他在海军中的经历:
航空母舰的周围必须有护卫舰等各种舰艇,组成矩阵,这样才能更安全。
于是,「航空母舰舰群与品牌矩阵」之间隐藏的相似性。在漫长的时间积累后,被莱纳德看到并运用到了雅诗兰黛中。
也把雅诗兰黛打造成独一无二的化妆品公司。
27
在去年底迪拜世界杯上,很多朋友都很喜欢被誉为足球诗人的贺炜的解说。
还有人把那些解说配上了《鸿雁》这首歌,广为流传。
我忘了在哪儿看到了一个贺炜的访谈,
他说他的解说风格,往往跟自己在这段时间的兴趣和热情有关。
最近几年,他的兴趣在音乐上,花了很多时间听、研究各种风格的音乐、歌剧。
于是,我们在他挥别德国队的解说中听到了这样的话:
「
德国的球迷一直希望他们传统意义上的中锋能够存在,
德国足球能够踢出像贝多芬的音乐一样强烈而激情的不朽咆哮。
但是德国队没有做到这一点,
连续两届世界杯,
他们踢出来的,
像是瓦格纳的歌剧,
尼伯龙根的指环。
人们想起了当中著名的乐章,诸神的黄昏。
」
28
无论是汽车图片、iPhone、Tesla、雅诗兰黛、贺炜的解说,你会发现:
在历史上,总有一些微妙时刻,
人类的能力跨过了一条无形的界限,就像物理世界里的冒险家家们,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令人振奋的新可能性,也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当然,只有那些尤为敏锐和细心的人,才能注意到这种微妙的变化。
在任何偶然性发现的背后,
几乎都站着一个收集了各种各样的信息,
同时心态开放、同时勇气巨大的人。
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开放,需要勇气。
同时,某种程度上,也需要放下一些执着。
29
就像在图片孵化器网站上一样,多样性探索产生的一些想法可能注定要失败的。
但是,另外一些则可能带来有价值的发现,而整个系统将会同时从不同的路径和尝试中受益。
那些看起来有趣或有前途的方法,会成为通向成功的垫脚石,其他人可以在此基础上继续探索和发现。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或者说功成名就。
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注定需要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去寻找意义。
也许,我们需要允许,我们是未来那些伟大发现和突破的垫脚石,
同时,我们的过去,也是我们自己未来奇迹的垫脚石。
30
最后,不妨讲一个最近(注:播客录制时)发生在我身上的小故事。
前一段,我去一个地方和一些朋友聊天,她们告诉了我一些不是那么好的消息,或是验证了我的一些猜测。
我印象特别深,当我走出那栋楼走到外面的那天,
阳光撒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我恍惚了一下,是因为我不在乎这件事情了吗?
因为在三年前,有知有行刚刚创立的时候,有一次我们碰到一件类似的很难的事情。
当我回到办公室,大家在黑板前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问题。
我独自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窗外难过了很久。
这次,当我走出大楼,当阳光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真的完全不难过。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Brad Pitt 的电影——《点球成金》。
这部电影讲述了奥克兰运动家队的经理 Billy Beane 运用非常少量的资金,打破这项运动的常规,带领奥克兰运动家队获得联盟亚军的真实故事。
后来,联盟中最有钱的球队波士顿红袜给 Billy Beane 开了可能是当时体育史上给球队经理最贵的 Offer,一千二百五十万。
但 Billy 拒绝了,他说:「当初在抉择斯坦福大学和棒球生涯时,我因为钱(球队开出的薪资比斯坦福大学的奖学金高)做出过错误决定,我不想再次因为钱而做错另一个决定」。
当他回到奥克兰运动家队的球队驻地,他的助手 Peter Brand 给他看了一段录像。
在录像中,在一个低级别的棒球比赛中,一位胖胖的棒球手在击球后,没有看球,忙着跑垒。他跑得狼狈不堪,甚至连滚带爬。
但他的队友,甚至对手,都跑过来拦住他,和他击掌。
因为他打出了一记本垒打,球被打出了场外,他已经得分了。
只是他自己,全然不知。
当然,这是一个隐喻。
Billy Beane 从未赢得过最后一场比赛,拿下总冠军,但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的实践已经彻底改变了美国职业棒球联盟的理念和格局,
波士顿红袜在被 Billy Beane 拒绝后依然采用了 Billy Beane 信仰的魔球理论,两年后夺得了总冠军,破除了球队历史的百年诅咒。
就像放的录像中那位击出了全垒打的棒球员一样,他改变了这项运动,却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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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是想把自己比喻成 Billy Beane。
我想表达的是,我不再执着于最后的结果。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我的伙伴们已经微小地改变了这个行业。
也许,这期播客的上线时间,会是 8 月 8 日,也就是有知有行三周岁生日。
三年前,在发布有知有行的那天,我写下过这样的话:
「
这是有知有行的一小步,她略显稚嫩,也远不完美。
她就像星巴克在派克市场店的第一杯黑咖啡,
就像耐克在慕尼黑奥运会上推出的第一双跑步鞋,
就像 Patagonia 在伯班克车间里生产的第一个岩钉……
尽管内心忐忑,但我们依然选择将她呈现在你的面前。
这是一场无限游戏,我们希望与你一起探索她未来的无限可能。
」
三年后,有知有行已经变成了我当时完全无法想象的样子。
我和我的伙伴的很多实践,无论是过去的 5 年,还是在有知有行的三年,
四笔钱、
组合跟投、
长钱账户、
用心陪伴等等,
都已经变成了行业的共识。
我们追寻着我们的热情和兴趣,在未知的湖面上走出了我们的垫脚石。
我也相信,未来的人们,会在这些垫脚石上,有更多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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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来说今天很开心,我把很多萦绕在脑海中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事实上,就在录制播客的过程中,我的眼前闪现了很多画面。
初三时我爸爸给我买的一台计算机,让我选择了计算机作为专业;
2007 年中国 A 股的牛市,以及我妈妈被摊派买基金的事情,促成了我对基金和投资的缘分;
关掉第一家公司,反而让我能跟随我的兴趣,对投资有所钻研;
无意间留意到长赢,和 E 大的友情和合作,甚至某种程度上引领了中国的基金投顾行业的发展;
打算写一些文字,录下自己的所思所想,变成了长达五年的投资实证,以及无人知晓这个播客。
这一路走来,我跟随着随机性,跟随着自己的热情和兴趣,发现了很多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宝藏。
我相信,这样的偶然性还有很多。
我愿意去跟随这些偶然,跟随这些兴趣,进入到未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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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那些长期的、宏大的目标,往往需要一些不容易预见到的、非线性的过程才能达成。
我们不太可能预测所有的可能性和结果,也不太可能预测到中间的路径,特别是那些可能对我们的目标产生关键影响的事件。
无论是我们说 make things happen,或者说 gradually, then suddenly,其实都是在说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一些什么呢?
我想首先是可以允许放弃一些对未来的计划,
敢于允许自己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敢于允许自己去做一些「方差大」的或者说从来没做过的事情,
保持开放和灵活,
对新的信息或者说信号保持敏感,
并且能够根据这些信号来进行调整。
当然,我们还需要时间。
在时间的流逝中,这些东西都会慢慢积累,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 connecting the dots,看到事物之间不那么明显的联系,能够从巨大的房间里面找到那些关键信息,能够看到那需要的关键一跃。
如果你看到了这些联系,也许需要的就是勇气和冒险精神,需要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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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的很有意思。
我们刻意为之努力的目标,
很多时候无法实现。
但我们遵循自己的兴趣和热情,
有时却能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或者奇迹。
我想,这也许是人生最有魅力的地方之一。
我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的垫脚石
我们自己的过去、
自己的所有选择,
也将成为我们未来的垫脚石。
人生是旷野,
我们可以让奇迹发生
但也许需要的
是放手,
是允许,
是允许不是自己原本期待的那个奇迹,最终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