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不过是微博官方运营的提线木偶
11月尾,在红黄蓝事件积郁的焦虑还没有散去,被切除的欠高端人士在寒冬里瑟瑟发抖之时,很多人一觉醒来打开微博,如齐泽克在《生于末世》里所说的,灾难性的事件一出,就可以迅速正常化了。首页的美妆、祛痘、页游、婚纱、减肥的广告除了比以往更加丧心病狂,已关注的博主的更新也开始消失了。
12月4日晚,新浪方面解释称,这是因为我们更改了微博出现的顺序,将用户信息流的内容排序算法改为按热度分发。(今日头条:我举报新浪抄袭)
一个亿级别的互联网平台的构架,对于普通人来说,理解平台上“看不见的手”来设置我们以及我们再怎样影响算法已是玄学范畴了,只能说,微博算法首先根据用户初始标签以及相似度计算,慢慢摸出一条条规则,在此基础上进行权重排序。那么一条一条权重下来标准是什么?答曰:也许只有资本知道。换言之,平台(资本)决定了曝光度,算法即是议程的时代早已将场域的我们建构起来。
事实上,渣浪不是被骂了一天两天了。从原本被给予厚望的围观时代被撬开的公知潮,到13年后沦为淘宝天猫的广告栏的输血网站,微博一直在向更下限下沉着,而明星八卦和营销大V的狂欢,永远高据了热搜排行榜,娱乐至死的氛围,洗稿、谣言、段子、鸡汤,以及清理不掉的僵尸粉的幽灵……意料之中的是,用户高喊药丸与微博又一次春天是我们时代的性窒息,根据2017年二季度财报显示,微博在此季度实现净营收2.534亿美元,较上年同期增长72%。
仅仅过了一天,微博CEO就在V影响力峰会上表示:
(笔者把大意整理出来)
微博:感谢大家唱衰,愤怒,捶胸,以头抢地尔。我们会继续努力变现。感谢点赞,评论,转发!用户是最好的生产者,是任劳任怨的劳工,你们的每一天贡献的流量都会榨成剩余价值,汇成超过207亿的资金流的靓丽风景线。
另外,我们会继续推进精准广告骚扰、大V收智商韭菜付费、电商黄金通道的三大模式。用户……啊不是,劳工不要相信我浪是你爹,我们只是资本家的媒体,也就是说,依照我们的生产模式和基本法,请叫我平台资本主义。
微博被整合成淘系的营销渠道,在用户宣泄和平台高潮的景观下,如果单单是庸俗的产品经济学以及经验性的观察,而不是用政治经济学角度去看待微博,那么我们就很难理解作为平台的本质以及微博为什么一直突破下限,也很难理解晚期资本主义下的公共领域被热点裹挟的消费循环和造成的虚假对立。
围观时代:网络公共领域的幻象
2009年,借着移动互联网的东方,微博火了,火了是必然,这样形态的产品太对智能手机的胃口,低门槛的UCG,关注/评论/转发的众包推荐和过滤的机制,最重要的是新浪博客自带的新闻基因,使得微博成为一个带有社交属性的信息平台,后患就是让微博一度摇摆在“社交”与“媒体”之间,直到朋友圈横空出世 。
也正是全民开始织围脖的时代,有人把网络言说成实现了平民化,围观改变中国,实现了哈贝马斯最初的理想的扩大化——在启蒙时代里散落的场所,咖啡馆、宴会和沙龙,暂时不受制与政治权利的新兴资产阶级讨论起公共事务,而这也是微博的大V们(说白了就是新资产阶级的舆论打手)所津津热道,喜闻乐见的。
在另一套新自由主义的叙事里,新媒体的特性使得它在一定程度突破事先审查而转向事后追责,加之与传统媒体天壤之别的传播能力,使得微博被市场精英们寄予厚望,能够帮他们监督政府。我们也知道,媒体工作者除了亟需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话语权的近水楼台之便又多了神圣化自己的机会:还干着传统媒体的叫坚守底线,跳槽去新媒体的叫媒介融合。
就如葛兰西所指出的,舆论的领导权并不是天然属于统治阶级,彼时市场化的媒体还迷醉在国家=专制,市场=自由的二元对立的话语体系里,媒体既要一定程度臣服在资本逻辑,又对于政府的管控多有微词(汪晖,2006),忽视了国家和市场的共生关系,于是生产出一系列新自由主义的话语,讲述了无辜精英(或平民)与强权抗争的悲情故事,由韩寒撬开的公共话题也就顺带打造了一批所谓如笑蜀、作业本、李承鹏之流的公知。他们活跃于微博,伺机而动,在“钱云会”“缝肛门”“723”等事件中制造了“真相”的闹剧,但成功带飞了节奏。
(彼时笔者还是个初中生,大V说得话我一下子就信了。)
把虚拟的网络当成19世纪的咖啡馆,当成演讲正在进行的公共领域,这种论断本身就是误导,他们忘记了哈贝马斯后面的一句话:“大众传媒塑造出来的世界所具有的公共领域仅仅是假象而已。” 而在网络上,以技术资源的优势操控代码决定了微博背后的架构模式;代码是权力,信息和知识生产也是权力,信息资源优厚的大V很容易诱导信息资源弱势的群众;商品化的信息充斥微博,资本将商品赋予虚假的“公共性”,促使网民和广告制造的氛围中取得虚假共识,从而将公众拉入消费循环之中。
微博显然比我预想要更前进一步。在我们囿于后真相时代的反转再反转的时候,微博在13年实现了升级,进阶为淘系微博。2013年,一直在亏钱的微博只好去找阿里投资,想通过阿里的数据分析提高自己在搜索、精准营销上的能力,却不想本身就被整合成淘宝的营销环境通道。阿里投资后的微博已经完全撕下了最后的公共性外衣,加快了广告变现的速度,除了接受大客户的信息流投放和话题置顶之外,面向中小型企业和个人用户粉丝通也强制侵入信息流。
“热搜”是代理商一项必备的采购项目。在去年微博严厉打击了话题盗榜,据说旨在让新浪官方回归到真正的操盘手,回归到自己的客户们理直气壮地冲榜。(但其他营销公司会批量注册大量微博账号,利用机器模仿其他微博账号,直到现在微博的技术还无法清理僵尸粉的问题。)买榜的明星、名人和平台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名人要要么时不时掏钱霸屏刷出存在感,买断屏蔽权,要么就写段子、带节奏、卖腐、洗稿来炒红自己,亲,别忘了还有淘宝的黄金通道。
什么是名人?答案是,有名的人。这句话很值得玩味。很多时候他们可能并不对社会产生多大贡献,他就是因为有名,所以有名了。那么所谓名人或者大V他们生产价值吗?不,他们或多或少是寄生虫。那么谁在生产价值呢?
加拿大学者达拉斯·斯麦兹提出“受众商品论”,被平台聚集的用户本身成为平台向广告主贩卖的商品。用户是商品,是待宰的肥羊,这套说法一直是有的,但是这并不准确,依旧是站在媒介经济学的角度。进一步来说,云计算借助各种系统和数据公司的控制,使得资本可以在社交网络里榨取价值,甚至借助可伸缩的弹性IT的兼容能力,来降低生产性资本的流通成本。在云服务用于个人化的数据,数据的识别便与租赁成本和行销目标等资本积累纠缠在一起。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开头说用户其实是劳工,事实上,用户是商品和用户是劳工本身是模糊的,就好像在平台资本主义下,劳动时间与劳动再生产的时间是模糊的。
至于平台资本主义,本文点到为止,关于互联网以及互联网最终变成资本的平台,以及技术人员们梦想的完全自由开源,技术共享,信息无中介共产,是怎样一步一步资本卡特尔化,这一系列过程本身就是值得花几篇文章去探讨。
欣慰的是,去年的赵薇删帖事件被扒出来之后,让公众发现,一直隐蔽的资本舆论机器现行了。原来还存在一个与我G等量齐观的舆论机器,而后者完全是私人性质的,平台的权力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公共领域就这样被废止,甚至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微博的议程被公众号、知乎、头条、果壳、简书等的产品线覆盖,延展成多产品明争暗斗的社交矩阵,他们长期唱和形成了回声室效应,制造了我们一直是“多数人”的假象。
最后,让我们回到罗神在《银翼杀手》影评所提到的:“技术场域的展开形成了多元的公共领域,但这种公共领域去政治化,消解了严肃政治话题本身,被拆解成消费话题并伴随一个一个随时产生,随时消失的热点引入媒介的消费循环,讨论成了仪式化的自我满足手段,而不具备太多有效性。公共领域被资本推动的网络营销节点塑造的条纹网格分割,主流话题被引导,公共空间被同质化,只有在缝隙之中,才有点冷门的怪声音,即使主流共情的舆论都可能被分解或者压制。甚至主权机器都要不少功夫才能处理和收编公共舆论。”我只能说:
资本家在看着你,快去搬砖吧。
飞剑客 / 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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