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主“人间模拟器”近日发博称，当今人们的影视观越来越单一，“好像所有人一夜之间都拥有了一套完整的贞操观，人们不再需要边缘化的情感体验，只需要一致”。反观近年来中国影视观念的变化，大众对情感和婚姻的态度愈发趋向于“道德正确”。今日的中国，中产阶层在不断壮大，他们极度渴求稳定和安全。可以预见，未来，符合中产阶层“全套贞操观”的影视剧，将成为主流。
按照进化论的观点，人类社会如车轮般滚滚向前，科技不断升级、观念不断更迭，一代更比一代强。这一点，对于经历了四十年改革开放的中国人来说，体会尤其深刻。把1970年代末的人跟今天的人比较一下，其思想变化之大，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重回“维多利亚时代”
不过，社会并不可能像进化论描述的那样，永远直线式发展。分岔、止步甚至回退，是经常发生的。例如，十七、十八世纪的英国人意气风发，勇于突破教条，涌现出洛克、休谟这样的创新型思想家。可是到了十九世纪维多利亚女王当政时，社会风气转而变得谨慎保守，禁忌一大堆。“维多利亚时代”成了平庸、枯燥的代名词。
美国也有类似变化。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嬉皮士、性解放、反越战等运动风起云涌。年轻人们颠覆了立国以来主流的清教徒价值观，挣脱家庭、学校的束缚，流浪、堕胎、滥交、吸毒，将所谓个性发挥到极致。
但是，美国内部一直有股保守势力予以抗衡。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以“回归家庭”为号召的新保守主义逐渐流行。进入二十一世纪，新保守主义势头愈发强劲，重新占据了美国中产阶级的大脑。2017年特朗普在媒体的反对声中当选总统。在此前后，一些州针对堕胎作出严格限制，甚至禁止。这些，都可视作保守主义的强势回归。
所以说，人类社会具备某种“自我调节机制”——激进思潮激荡久了，钟摆将再度摆向保守那一边。人们将重新审视家庭、学校、社区等社会组织，并开始探讨道德问题和伦理问题。
当然，这跟国家的发展阶段有关。维多利亚时代，大英帝国经济总量占全球75%，势力遍布世界各个角落。美国新保守主义兴起时，恰逢苏联解体，冷战以西方阵营全面胜利告终，美国一极独大，“新罗马帝国”甚嚣尘上。就是说，当保守思潮回潮的时候，英美两国均处于鼎盛时期，而其社会阶层，开始呈现出低流动性等“固化”特征。
中国呢，发展四十年，跃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且，其发展速度之快，超过当年的欧美国家。基本上，我们是用四十年时间，走完了人家花一百多年才走完的路。这不仅让外界震惊，对我们自己也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对此，90后之前的人，感受应该十分强烈。我们亲历了物质从贫乏到富足、思想从保守到开放的过程。我们的个性空间，是随着国家进步和自身成长，一步步扩大的。但走到今天，是不是又到了转变的临界点了？从若干微观细节来看，好像是。
从开放到保守的中国影视观
举个影视剧的例子，因为人们对某部影视剧的观感，最能直接反映出主流观念的变迁。
近日看到条微博，po主“人间模拟器”吐槽说，如今的观众仿佛自备“一套完整的贞操观”，善于从道德角度抨击剧中人：
博主“人间模拟器”批判当今单一的影视观。（截图）
该微博转发过万，看来大家颇有同感：画风咋变成这样啦？于是作为80后的我，调动了下自己的记忆库。在我青少年时期，媒体热衷于讨论“第三者插足”，其中，对“第三者”批判确实占了大多数。不过，1999年的电视剧《牵手》却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种风气。
《牵手》的大致剧情，是吴若甫饰演的软件工程师，与蒋雯丽饰演的妻子产生了婚姻危机。此时，吴若甫遇到了俞飞鸿扮演的大学毕业生，两人互生情愫，吴若甫出轨了。危机遂愈演愈烈。俞飞鸿饰的角色，传统上是被批判的。但编导持宽容的态度，也给了她比较好的结局——远走美国，有了新生活。同时，编导也揭示了妻子那方面的问题，没有把责任都推到丈夫和“小三”头上。
《牵手》播映后反响不错，对着“小三”挥舞道德大棒的吃瓜群众少了些。这部有“中国首部小三片”之称的电视剧，也打开了闸门。此后，中国影视剧以更大尺度直面家庭伦理。
2004年的《中国式离婚》，探讨了“精神出轨”问题。同年冯小刚电影《手机》上映，范冰冰饰演的伍月，靠手段由“小三”上位成主播，咸鱼翻身。2007年的电视剧《奋斗》，女主夏琳（马伊琍饰）抢了闺蜜的男朋友。2009年的《蜗居》，海藻（李念饰）与宋思明（张嘉译饰）的关系，更是引发全民热议。
郭海藻和宋思明。（《蜗居》剧照）
有趣的是，那几年，中国离婚率逐年攀升。据民政部统计，2002年，中国粗离婚率仅有0.90‰，2003年上升至1.05‰，2008年1.71‰，2010年突破2‰。中国人对婚姻的态度，从稳定和封闭，走向了开放和变化。短期内的剧烈变化，极大地冲击着社会情绪和观念，人们急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又该如何面对？
这正是推动家庭伦理剧崛起的“刚需”。细心的观众还会发现，上述几部影视作品，对于“出轨”“小三”等现象，更多地展现人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少有道德评判。不少观众还会对伍月、海藻心生同情。这显示公众对情感和婚姻的态度日益放开。
不过，这几年似乎又有变化。去年《我的前半生》热播。剧中，陈俊生（雷佳音饰）出轨，同全职太太罗子君（马伊琍饰）离婚，招来一片责骂声。结果，“小三”扮演者吴越因承受不了网友谩骂，被迫关闭微博。
现在，这股风气似乎蔓延到了老旧影视剧上，从“人间模拟器”的微博来看，卫道士们开始“溯及过往”，新账老账一起算了。
从宽容到苛责，公众之变脸何其速也！究其原因，恐怕跟十九世纪的英国、二十一世纪的美国相似，都到了钟摆回摆的时刻了。而新的社会结构，也在加快回摆的速率——随着阶层流动不再那么激烈，阶层相对稳固，中国的中产阶层正悄然形成。而中产阶层渴望稳定和安全，因此，他们的价值观是倾向于保守的。可以预见，未来，符合中产阶层“全套贞操观”的影视剧，将成为主流。
责任编辑：张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