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斧回族题材诗作选：你从我的泪珠中找到你的形体（附代表作《回回家》朗诵视频，感人至深）
编者按
你从我的泪珠中找到你的形体
木斧回族题材诗作选
回回家
锅盔、羊毛、牛肉
带着一声声叹息：
哎，回回家！回回家！
打锅盔的，手里敲的是面棒
织羊毛绒袜的，手里握的是竹签
卖牛羊肉的，手里提的是尖刀
在肮脏的洗涤中洗出洁白
在繁重的体力中锤炼勤劳
在纷乱的线丝中理出头绪
他是一个爱清洁的人
他是一个爱劳动的人
他是一个有头脑的人
敲面棒的人当上了乐队指挥
握竹签的人踏进了研究所
提尖刀的人手握钢枪保卫边疆
清洁、勤劳、学问
挂着一串串赞叹：
哟，回回家！回回家！
1983.7
家书
——羊圈堡来信
你是一滴沟壑中的清泉
从我的家乡淙淙而来
一条繁荣拥挤的街
在一场漫天的瘟疫中失踪了
从此，你的声音喑哑了
你的面容变成揉皱了的黄色
你在饥馑的包围下穿行
你穿过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
你看见婴儿变成老人变成古人
你看见黄袍马褂变成西服革履
你看见花落了又开了
你看见山秃了又长出万年青
你的生命是你的信念
你的信念记载着流淌的历史
一百多年后你才发现了我
你从我的泪珠中找到你的形体
我收到了那个失踪的世界
我听到了你那淙淙欢笑的声音
1986.4
固原人
从曲曲折折的六盘山踉跄而下
迎着呼啸的北风
在摔跤中
铸成了硬朗的身子骨
脸上布满山的盘旋的皱痕
又镂刻着黄河水湍急的波纹
瞳孔里既藏着对生活的焦渴
又闪烁着开拓者的展望
用海碗大口大口地咽着泡馍
说话也透着几分海的音量
肩上一副褡褡
身上一件裹肚
负荷着历史留给你的黄色瘠土
在贫困中磨炼
不懂得什么叫贫困
也从来不害怕磨炼
1984.7.1 固原
固原念
在固原，我已经流连忘返了！
人说固原穷
我喜欢他穷得硬朗
人说固原孤单
我喜欢它空气新鲜
人说固原太干旱
我喜欢不掺水的情缘
人说固原大米少
南方人不习惯
我喜欢我的父老乡亲
顿顿拉面填满我的思念
我的家乡正在翻身
正渴望来一支建设大军
别忘了我，别忘了我
我也是建设队伍中的一员
重建故里，是我的志愿
我愿把大城市的喧嚣抛丢一边……
才离故土，又引起一番眷念！
1984.7.6 成都
卫星
优美的牧场旁边有一颗
卫星围绕着优美的牧场飞行
为了寻找回族文学的源泉我也飞来了
我也是昌吉身边的一颗小小的卫星
望着头上的新月升起了希望
望着周围的兄弟充满了爱怜
我希冀以卫星的速度快快地跑啊
我渴望在民族的交响乐中放牧我的歌声
减速
曾经是一匹活蹦乱跳的跑车
沿着自己的轨道不停地飞奔
现在我已经气喘吁吁破旧不堪
我仍然在我的低谷中踽踽而行
从西宁出发，我面前出现了一条
长长的扭捏的曲曲弯弯的峡谷
猛抬头，吃一惊，峡谷上
公布了长期隐藏在我心中的秘密
——落石危险，小心！
两旁俱是悬崖陡壁
不可停步，下坡缓行
减速！
我一生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
走过了多少斜坡陡坡乱石坡
躲过了多少从天而降的巨石
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减速！
减速！减去我头上的白发
减速！减去那沧桑的岁月
减速！减掉我暴躁的脾气
减速！减碎郁积在我胸中的苦闷
吃一口骆驼泉清粼粼的泉水
喝一碗循化的清真羊肉汤
我浑身的劲头又鼓起来了
我将长驱直入我的阳关大道了
原载《民族文学》2011年第3期
嫂子，哎
嫂子，哎，嫂子
给我一把你用过的
勺子，我要用它来
喝汤，喝黄河的奔流
嫂子，哎
哎，勺子
嫂子，哎，嫂子
给我一把你擦洗的
勺子，我要用它来
测量，我和黄河的距离
嫂子，哎
哎，嫂子
嫂子，哎，嫂子
给我一把你最爱用的
勺子，想起了长长的拉面的
味道，勾起了我的相思
嫂子，哎
哎，勺子
原载《民族文学》2015年第10期
打渔杀家
“父女们打渔在河下！”
嘣！噔！仓！开船哪！
舞台上出现了一男一女
摇得河水哗哗地响
导板引路，快板急急往前冲
父女们的圆场跑得有板有眼
河水把舞台摇得偏偏倒倒
双双掀起了划船的舞蹈
唱腔在波浪中回来闯荡
观众沉入了韵味的摇曳之中
这是江湖上神奇的父女
这是舞台上两个第一流
萧恩是谁？萧恩就是
回族表演艺术家马连良
马连良不用“猛抬头”
就把打渔杀家踢上了顶端
原载《民族文学》2015年第10期
怀念马连良
从艺术的泥坯中熬炼出来的
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
一辈子沉浸在艺术的氛围中
其余一窍不通
回回马连良扮演回回海瑞
想不到悲剧突然发生了
这台戏敲响了“文化大革命”
马连良这一跤摔得凄惨
从此再也没有返回舞台
一个马连良的亲传弟子，我
突然从舞台上冒了出来
台下观众大吃一惊
谁？这小子是谁呢？
京剧名丑冯玉增笑了
他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
只有他知道
其中的秘密
歌
——给台湾诗人寒歌子
你是回族脉搏中的一颗音符
你的声音好寒好冷
飘过白山黑水
飘过冰天雪地
飘过了海峡飘到了彼岸
化作思想的一朵冰凌
寒歌子，歌也
歌也，飘入故乡的梦里
你是东北回乡中的一棵松柏
你的面庞好熟好俊
在胼手胝足的乡亲中见过你
在古尔邦节日见过你
在梦中见过你
凡有松柏的土地上都有你
寒歌子，哥也
哥也，我没有忘记你
原载《民族作家》1990年第6期
共一个月亮
——给马瑞麟
月儿升起来了
向东方
那是不灭的火种
照亮了我们的希望
虽然彼此相距万里
却能听到心房的悸跳
那时的暗夜没有火把
我们共一个月亮
月儿升起来了
在故乡
那是思乡的情意
牵引着我们的目光
白发爬上鬓角
心中坦坦荡荡
这时的静夜正好写诗
我们共一个月亮
原载《民族》1990年第10期
说不完
——给汪玉良
一见面就有许多话要说
说不完说不完的话
用不完用不完的时间
分分秒秒都被话语填满了
列车开过去了谁也不知道
繁华的闹市区走过了没有感觉
广播中所有新闻失去了声音
电视上许多镜头看不分明
这城市众多的人都被忘怀了
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在对话
眼镜对着眼镜不断闪光
拍下了街头上这一对痴人
原载《民族文学》1994年第1期
顽石
——给马德俊
同根
同族
同窗
同一个地面上
走出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走到哪里去了？
一个在北
一个在南
经过了七十个春秋
什么都变化了
唯独友情顽固不化
奇迹般地把我们连接在一起
你爱诗
我爱诗
都变成白胡子老人了
还在写书信诗
两个顽石至今还在滚动
一直滚到生命的尽头为止
松花一条江
——给石彦伟
一条清澈的江流，从松花江
穿过寂寞凝成的冻土
流到我干涸的小河来了
你老是记挂着你出生的松花江
殊不知我心中的河水也在奔流
那是一条我们共有的生命线啊
一见面就滔滔不绝流水不断
你的问候填满了我空虚的心窝
我攸然回头跳进了我的童年
我的江我的河我的父老乡亲
我看见了江山冉冉升起的霞光
那正是我心中永不断流的期望
原载《朔方》2014年第2期
END
注：如作引用，请以原载刊物及图书版本为准。
作 者
简 介
木斧，现当代著名诗人，回族，1931年生，祖籍宁夏固原，长期居于成都。1949年毕业于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应用艺术科。历任《指向》诗刊主编，四川省团委科长，四川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编审。1946年开始发表作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十个女人的命运》、中短篇小说集《汪瞎子改行》，诗集《木斧诗选》《乡思乡情乡恋》等二十余部。获第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奖、四川省第二届文学奖、四川首届少数民族文艺基金奖最佳奖。2019年获中国作协颁发的“从事文学创作70年”荣誉证书。2020年3月15日在成都归真，享年9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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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 | 本馆珍藏并扫描 本期编辑 | 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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