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君儿读诗|2020年11月好诗选

君儿诗歌 2021-02-09

君儿 摄影

 

唐欣 徐江 西娃 左右 瑠歌 李子缘 荒目 春树 云瓦 邢昊 李柳杨 梅花驿 张翼 向宗平 五月牛 一兵 赵克强 南人高歌 田半亩 释然 袁源 苏不归 康蚂 郭栋 唐突 简天平 德乾恒美 原音 查文瑾 周鸣 李岩 起子 寒玉 刘溪 王有尾 蒋雪峰 曾璇 乌城 易水寒 纳兰寻欢东森林 里所 沙凯歌 盛兴 朱剑 张文康 马非 侯马 伊沙

 

 

这样一期一期做完3年前诗人张明宇提议的这个读诗栏目,庚子年就快到头了,有没有人和我一样,长出了一口气。这三个字真是让人铭心刻骨,下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上一个让我如释重负的年是2017,那一年妈妈摔折腿,而我从韩国领来了亚洲诗人奖,悲喜交加,悲欣交集,或许这就是生命本来该有的样子。

这一期,被李岩的《过姊妹桥》读笑,被乌城的《魔怔与地雷》震了一下,被里所在诗中所形容的侯马的天真感动,那是他写的《鸟儿仓库》;梅花驿《自杀者能把农药厂喝倒闭》,唐欣的《运动》,张文康的《等香的时间》,德乾恒美的《秘密》,真是美妙之诗;赵克强《一只鸡的成长日记》,徐江《杂事诗·长短调》,尽管诗和诗人的情绪我们或许熟知与熟悉,但我们真能写出吗?

而已乘风破浪航行了十年的《新世纪诗典》,其船长伊沙告诉我们,诗歌如何能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添加伟大。

                                               编者小记

                                               2020.12.7

 

 

 

运动|唐欣

 

运动来了 俞平伯先生
被要求参加劳动 在书房
写东西 当然不算 发了把
扫帚 把他轰到了室外 
这辈子 老夫子也没干过
家务事 手里这玩意儿是
干什么的 他哪里知道呢
正是秋天 北风吹起落叶
人们看到 俞平伯先生
瘦弱的小老头 举着扫把
踉踉跄跄地跑着 他想把
空中飞的落叶打掉

 


 

 

 

杂事诗·长短调|徐江

 

我喜欢的法国消失了
巴黎挤满了比高卢郊区
出生地还要遥远的人们
我喜欢过的美国已经
回到了电影里
现在那块地方住满了小说里的反派
不管是沃伦斯泰伦还是福克纳斯坦贝克
海明威的人物已蒸发成童话
还有托马斯·沃尔夫嘲笑过的那些乡巴佬
他们想顺理成章地捏住世界的喉咙
我怀念埃勒里·奎因、鲍嘉、尼克尔森
和所有的帕西诺
站在黑影和亮色交汇处的那些德尼罗人物
我在迟疑
伟大的安妮·普鲁和林·拉德纳笔下的生活
是否真存在过
如果真是这样
菲利普·罗斯和塞林格这两位伟大的老师
他们熬过这一辈子并不比马拉默德和我更轻松
我喜欢或者说同时憎恶过的英国
狄更斯哈代艾米丽·勃朗特伊夫琳·沃的世界
盖·马丁的世界
卓别林和希区柯克的姥姥家
不管他们晚年是否想过姥姥家
那样的世界今天的人现在都回不去了
包括萨巴苦涩的意大利
那里曾满是托纳多雷的灿烂
费里尼的装神弄鬼
一个世界沉没了可另一个世界并没有升起来
可怜的巴萨罗那可怜的西班牙
如果没有梅西你还能让我想起来啥
向洛尔伽射出的子弹吗
浓烟正在盖住塞万提斯和乌纳穆诺
但你们唱着说这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同样去到北方去到更北方全世界所有的北方
你会没完没了地碰见醉鬼
他们从易卜生汉姆生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里爬出来
爬到今天连索尔仁尼岑笔画的一半儿都不剩了
我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托尔斯泰的智慧莫泊桑马丁杜加尔的智慧没法告诉我
老黑塞用狼的眼神向远处指了指然后沉默不语
所有的人这时都能稍稍体会到一点儿茨威格和理查施特劳斯的崩溃
布考斯基不管这些喝完一瓶又继续去写
帕斯捷尔纳克扬起他的马脸盯着不远处的一排雪树
亡灵们赶着战车一圈儿又一圈儿
无声碾压着期待和惊恐
碾过尼采和霍金其实
所有这些你也都可以看成是斯蒂芬·金
不过还好
还好一切还好
饭已经吃完电视已打开
无效的梦境就要开场
又要开场
你将醒来我们将醒来
从确切的悲伤中醒来
进入不确定的长夜漫漫毒日
是的所有确定的不确定
让我们伐去这片树林
让我看到过去的远方
不是为了看到过去
而是为了重新看一看
我们过去向往的远方

 

 

 

 

侯马解伊沙|西娃

 

 

 

他从不说

读过

哪些书

但你说每本

他都知道

且一句评

到位

 

他总是输出者

却没几人

能给他

营养

他不在乎

翻脸

和更多人

翻脸

翻脸

是不想废话

也为自己

养气

 

2020,11,28

 

 

音乐|左右

 

 

大部分人想当然地以为

我听不见

且五音不全

音乐对我没什么用

他们怎会知道

我失聪之前

第一个理想

是当歌手

正是源自童年的这份执念

每次写诗的时候

我的心底

总会跳起动听的音符

 

2020.11.9

 

 

 

 

 

贵州遵义|瑠歌

 

 

 

一条山间小道

阳光在叹气

吐出白烟

 

三只白鹅

得意过街

 

孤独的狗

 

一只黑鸡

在路中央

凝视

 

“禁止使用B超探测胎儿性别”

我想着

一个女孩看见它的感觉

 

 

 

多久|李子缘

 

 

 

父亲要搬走了

毫无疑问

只要父亲在

这里的阳光是我的

懒散地躺在藤椅上

任性地畅想

多久我才能

像父亲一样老

儿子什么时候

才会听话

父亲只是在园子里笑着

像满树沉沉的核桃

低头不语

这里的月色是我的

当我开车累了

喝退那只不识人的狗

父亲给我打开铁门

异乡的星空下

我们不止一次

望着家的方向

一起讨论

天上的云彩

和不存在的收成

 

2020.11.09

 

 

 

順風車 395 —— 修辭 |荒目

 

 

 

晚上

我來監護室

探視手術後的父親

父親對值夜班

的護士小楊說

半夜我需要

幫助才能翻身

我看你

個子

力氣不大

父親指指我,說

他今晚就住在

我原來的病房

你可以

呼叫他來幫忙

 

我壓低聲音

對父親說

如果在美國

你直接說一個人

胖,或者,矮

都屬於政治

不正確

你應該說

水平方向有挑戰(胖)

或者

垂直方向有挑戰(矮)

 

父親剛一咧嘴

想笑

卻扯動了

手術的傷口

嘴又咧了一下

無語

 

2020-11-14

 

 

 

长得好看也是错|春树

 

 

 

我与朋友

打电话聊着聊着

聊到了当年

婚姻的选择

再从婚姻的选择

聊到了原生家庭

从原生家庭

聊到了校园生活

处处是坑

长得好看

就会遇到很多恶意

长得不好看

同样会遇到很多恶意

很难不选错

恐怕一开始就生错了地球

 

2020,11,18

 

 

 

 

核桃花|云瓦

 

 

 

我奶总在梦里

拐着三寸金莲来

缠我妈

前两天有人用核桃壳给我奶

雕了一双绣花鞋

烧在坟前

核桃花夹脚

我奶

再没来

 

2020.10.30

 

 

 

 

煤炭挖光了|邢昊

 

 

 

地下水挖没了

地面塌陷了

窑洞裂缝了

环境污染了

村民们患癌了

 

洛江沟村头

的白粉墙上

又刷出一条

新的标语

 

——非法上访

一次拘留

两次劳教

三次判刑! 

 

 

 

*|李柳杨

 

 

 

写诗的那个我

常叫我平静

它让我知道

人的快乐来自于

心灵的自由

和一无所求

 

 

 

 

自杀者能把农药厂喝倒闭|梅花驿

 

 

 

百草枯

国内一种高效

除草剂

毒性强

无药可解

一些人自杀

往往会选择

喝百草枯

一旦喝了百草枯

很少能够抢救过来

生产百草枯的厂家

都被喝怕了

不敢再供应国内市场

产品只用于出口

 

2020.11.19

 

 

 

我们一家人|张翼

 

爸爸在马嘴
一边干农活一边陪奶奶
说买肥料都没得钱
妈妈在南川
一边上班一边陪我
说电费都交不起
哥嫂在广东那边
一边打工一边带侄女
快要过年了
不晓得回不回来
有没得钱买车票

2020.11.06

 

 

在手机上写诗,在宣纸上写字|向宗平

 

 

别人问我

你写诗写书法

是怎么做到的

 

我回答

在手机上写诗

在宣纸上写字

 

他又问

我不是问的这个意思

我是问另外的意思

 

我又答

我确实是在手机上写诗

在宣纸上写字


2020.11.24

 

 

 

小小村委会|五月牛

 

上午,民政部门来
检查幸福院工作
下午,扶贫办来
检查爱心便民超市
制度上墙的牌子要换
院长办公室要变成
超市经理室
桌椅病床要搬出去
要摆上柜台摆上商品
还要找来几个老乡
假装买东西
忙的连午饭都没吃上
老百姓说:
“官僚主义水来
形式主义土掩”

2020-11-11

 

 

 

 

人生|一兵

 

鞋柜共二层
开始我和老伴的
摆在最上面
觉得下面空荡荡的
就一双占一层
后来儿子毕业回来
老伴就和儿子的摆在一起
自从儿媳妇进门后
老伴的就又和我摆在一起
随着小孙女的出生
花花绿绿的小鞋子
从下面一直蔓延到最上面
再后来老伴把我的
放到门后
再再后来
门口那块地上
挤着两双灰拖鞋
2020.11.20

 

 

 

一只鸡的成长日记|赵克强

 

 

 

我一出生

就幸运地被选中为肉鸡

送到鸡棚

工人给我准备了

葡萄糖温开水

喂我

 

1~7天

两小时喂我一次

第二天就在水里

加了“艾氟宁”和“赛维”

增强我的食欲

和体质

 

7~10天

每天喝四袋“复方阿莫西林”

第9天

还给我滴了

预防传染性支气管炎

的眼药

 

11~13天

每天加喝五袋“金维康”

 

15~17天

饲料里开始加“普杆先”了

说治大肠杆菌

 

17~23天

工人给饲料喷洒“芪黄素”

预防病毒性传染病

 

22~23日

为了通肾

每天又加了两瓶“肝肾康”

 

25~28天

为防治呼吸道感染

我天天吃“利巴韦林”、“阿奇霉素”

 

29~31天

给我喂“头孢杆欣”

说我精神不振,食欲下降

其实我只是

隐隐预感到

死亡

要降临了

 

31~38天

逼我吃“黄橙素”

催肥

但我不敢长胖

我怕我的腿杆

承受不起我的体重

骨折

 

38~41天

吃的饲料里面

没有任何药物了

我知道

监狱里的人

要被砍头的时候

都有一顿好吃的

 

我不怕死

可我临死

毛都没长全啊

身上还是小鸡那样的

绒毛毛

 

千万不要把我的照片拍出来

发到网上

 

我的样子

太丑了

 

 

 

 

纸话|南人

 

 

 

好多标语

都是纸的

可以糊在

孔明灯上

全都让它

飞上天去

老天爷一乐

会点上旱烟

即使他怒了

全撕成粉末

重回人间

亦是大雪

 

2020-11-28

 

 

 

断言7|高歌

 

 

 

艺术是什么

艺术就是

哪怕曼德拉倒了

黄家驹的《光辉岁月》

也不会倒

哪怕港台倒了

罗大佑的《亚细亚的孤儿》

也不会倒

 

 

 

酒无价|田半亩

 

 

父亲那几年

儿子事业兴旺时

总拿好酒孝敬他

父亲喝不完

就拿去铺子里卖了

几百甚至上千元一瓶的酒

只卖二十元

 

 

我把每次抚摸都当做一次性爱|释然

 

 

岁月没把我们杀死之前

先对我们进行了阉割

现在我趴在你

两腿间

它柔软的

像你腹部的一块

皮肤

我已没有过多的水分

去滋养它

我们赤裸着

如同两块

叠在一起的腐肉

亲爱的

自从我们越来越少的

进入彼此

我把我们每一次抚摸

都当做一次

性爱

 

 

 

 

 

远虑|袁源

 

 

一年级劳动课上

用绘画表现自己

长大后想从事的职业

袁逸辰画了一个医生

回来后他问妈妈

“你知道赵翊佳

画的什么吗——护士”

妈妈眼睛一亮

“你俩那么好吗

她是你的助手哎”

他有点不确定地说

“还不知道在不在一个医院呢”

 

2020.10.13

 

 

庚子年|苏不归

 

 

 

春节我打算去伊朗

还未拍板

传来“圣城旅”司令

苏莱曼尼遇袭身亡的消息

国内局势动荡

……

 

夏天计划重返亚美尼亚

遇新冠疫情

亚阿边界冲突

接着是纳卡战争

……

 

未来想带家人去黎巴嫩

遭逢其首都贝鲁特2700余吨

硝酸铵爆炸

这不仅是一场化学爆炸

更是经济民生的劫难

……

 

我只好保住自己这份

供我想去哪就去哪的

永久性合同的工作

因行业不景气

于是我干脆把我自己

裁掉了

……

 

我回到家乡重庆

请一位路人帮我和父母拍照

久别重逢的一家人

洋溢着欢笑

背景是重庆城区

40年来最大的一波

洪水

 

我的新公司

是一家开设了

10年的拳击馆

还没等到我大展拳脚

它就被另一家拳馆

并购了

 

24/10/20

 

 

 

酒鬼丨康蚂

 

 

 

停在树下的豪车

每天都落满鸟屎

车主要求警察

把树上的鸟

全部拘留

 

2020

 

 

 

日本电影|郭栋

 

 

有一种体香触及到你

这正是

你喜欢的味道。

 

 

 

嚎叫|唐突

 

 

 

他们花大价钱请来的

哭丧乐队

一男一女两个主唱

轮流嚎叫

他们的嚎叫

太像悲恸了

 

悲恸是不容易的

他们的嚎叫

简直就是悲恸

他们可以叫做

杰出的艺术家吗?

 

不过今天

我路过他们前天

嚎叫的广场

踩着杨树的落叶

沙沙的声音

那么细微

 

2020.11.30.

 

 

 

廊坊的一条道路|简天平

 

 

一定要在夜里

走一遍银河北路

不开车

慢慢溜达

赏满天繁星

或许能看见离你遥远

但又想念的人

对你眨眼睛

 

2020.11.5

 

 

 

秘密|德乾恒美

 

 

 

自从秘密被我知晓

它再也不敢兴师动众地暗示我

只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予我虎豹的力量

又在我疲惫昏睡之际给我按上大雕的翅膀

 

 

 

 

保安|原音

 

 

那一日阴天

参观鲁迅故居 

走进院内

为弄明白

先生住的方位

我问保安

“哪边是南?”

保安回答“不告诉你”

“为什么?”

“我是保安不是导游”

“我也只是问你

方向又不是别的”

保安手指一个方向说

“我只告诉你太阳

是从那边升起来的”

 

2020.11.16

 

 

我想去赫特河公国过家家可不巧的是它已经亡国了|查文瑾

 

 

有的国家太大

以至于闹着玩也像真的

有的国家太小

以至于严肃起来也像闹着玩似的

比如赫特河公国

分明就是个大点的公园

可是国王国母国旗法律货币护照一应俱全

他们的国门

像我老家某个熟悉村口

据说还曾经

向澳大利亚宣过战

 

2020.11.5

 

 

被集体砍头的甘蔗|周鸣

 

 

 

路过甘蔗林

看到一大片

被砍了头

还站在原地的甘蔗

我立刻停下脚步

驻足静观良久

心头没有一丝恐惧

感受到的全是

他娘的甜蜜

 

 

 

过姊妹桥|李岩

 

 

 

在茶坪河畔农家乐吃完烤全羊

天色已晚

大家开始往回走

我和湘莲子同行走在最前面

过桥时湘莲子问

你哪一年高中毕业

我说1978

湘莲子说不可能

老秦1977年毕业,你应该77年毕业

我说本应77年毕业

春季改秋季,多念了半年

也多赚了半年

又问你插过队没有

我说插了一年

湘莲子反驳胡说,不可能

78年哪有插队的?

我说最后一批插队是1980年的

湘莲子说

你们陕西不是中国?

我们湖南78年就不插队了

我说我们陕西比你们湖南红

 

 

 

艺术与理想|起子

 

我最早教过的

一个学生

没有能考上美院

但当年在美院门口

凭借自己的手艺

为老外画头像

赚过一大笔欧元

现在他不再画画了

专门卖水果

有美院学生到他这里

买水果

他就跟他们说

艺术不能支撑理想

结果有好几个学生

开始跟着他

一起卖水果

 

2020-11-8  

 

 

刺|寒玉

 

 

久不联系

熟悉我过去的

同事

谈起我

多年前在会上

仗义执言

把某领导怼的无言以对

我自己都忘了的过往

细节如刺

扎我落泪

我当年

真如他所说

棱角分明吗

信与不信间

我端起酒杯

喝干

若我是当年

那个混蛋

为什么

现在

不喝酒也

如烂泥

 

 

夏末|刘溪

——听一支同名吉他曲

 

 

这个夏末,病毒肆虐。

我不想出门,我害怕门卫

抬手就顶在我额头放上一枪。

我是西班牙吉他演奏家

我一盘又一盘炒菜。

我一遍又一遍冲澡。

我一堆又一堆嗑瓜子。

我一拍又一拍打苍蝇。

我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我五脊六兽

我拿过吉他的同时下意识戴上口罩。

我拨一下空弦,再拨一下空弦

听起来像消音枪管里射出的子弹。

 

 

 

神兽在上|王有尾

 

一个中年女诗人

写字不出三行

必要拷问灵魂

拷问自己的

兼拷问别人的

仿佛这灵魂

是她豢养的神兽

专门下凡来吞噬

人间糟透的肉体

如此这般

每次看见她贴诗

我都纠结

到底点开看不看

不看不知道

今天这个神兽

到底换了哪张皮

看了又害怕

还没分清神兽

到底长啥样

就得把自己

这身臭皮囊

献出去

 

2020.11.22

                   

 

 

碰到一个官|蒋雪峰

 

 

在太白楼
碰到一个官
他喊完我的名字
我喊完他的名字
接下来
都不吱声了

他不知道
该以那种级别的口吻
和我寒喧
端了几十年的架子
不能说放就放

我不知道
是把他当朋友还是当熟人
我知道他希望我
露出谄媚的笑

这种笑是特供
他们离不开

我马着脸
抽了一口烟
对他点了点头
表示理解

他已经走出一米开外

2020.11.24

 

 

 

 

下雪的秘密|曾璇

 

 

 

色达佛学院这段时间并不开放

只能在早上

守门人醒来前

偷偷溜进去

好久没有起这么早

五点多

我就出门了

惊喜地发现

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雪

平平整整

毫无瑕疵

除了我的脚印

就只有牦牛的脚印了

我真开心啊

目前为止

只有我和牦牛

知道这个下雪的秘密

 

 

 

魔怔与地雷|乌城

 

 

 

我有个远房二姑父

是建筑队上的泥瓦匠

手艺不错

亲戚们盖房子

都找他帮忙

都叫他二魔怔

又都没见过他发疯

据说他在朝鲜

踩上了地雷

是颗反坦克雷

他太轻了

没踩响

但是人被吓疯了

提前回到国内

喝酒时别人问他

雷没响

咋把你吓疯了

他就急

谁说我疯了

谁说地雷没响

你看我这条腿

不是瘸了吗

别人大笑

那不是你狗日的

在工地上摔的吗

 

 

 

在胡同生活|易水寒

 

我有个朋友

住在胡同大杂院里

等拆迁补偿

一等二十多年

眼看一栋栋高楼

拔地而起

房价翻跟头地涨

但一切与他无缘

现在连郊区房也买不起了

一家人挤在黄金地段

过着逼仄的生活

他极度失望

很久不再提拆迁的事

只是最近重提

靠这个故事

他娶了一个外地女孩

 

2020/11/25

 

 

 

那座山叫什么山|纳兰寻欢

 

 

我们把它找回来几次

它总能在大家

都不注意的时候

默默又去了那座山上

最后死在了那里

那座山是邓家营

丢孩子的地方

每家夭折的孩子

都会被用撮箕

端到山上

村里人去搂叶子

常常会见到一个个

空空如也的撮箕

那些孩子

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大人们知道

狗老了

就会自个儿

找地方去死

孩子们不相信

更多的是不舍

所以一次次

把它找回来

直到找到的

是它的尸体

直到它的尸体

也不见了

那个地方

有一个撮箕 

 

 

 

苟且|东森林

 

 

早晨吃到肚里的一碗粥

中午又泛到嘴里

如此痛苦为什么还说要坚持

生活已毫无快乐

可仍不愿意放弃

似乎还在希翼明天或后天

会有奇迹和转机

鬼才会相信

我连做梦也不会碰见

那些童话和谎言

健康就像童年

永远离去

与其说坚持

毋宁说懦弱

缺乏勇气和决心

苟且了一辈子

最后依然是苟且

 

2020.10.28


 

那几年|里所

 

 

照片里

她都挂着矇昧的一张脸

死靠近时

她认不出那就是死

死发生时

她无法决定

是不是也应该

跟着去死

但她感到十年后的

自己

一定想活着

有段时间她像蛇蜕皮

把死的遗物

脱在不同路上

比如她把一只没有脚的

瓷公鸡

放到人多的广场

然后藏起来

看谁会带走它

她摔碎那些

玻璃花瓶时

会先把花瓶装在

塑料袋里

再狠狠地摔

摔完提出门去

扔到垃圾桶

她熟练地和死打着交道

直到没有一丁点儿

碎片

能划伤她

2020/11/24

 

 

我很少为男人写诗

但今天

必须写一首》|沙凯歌

 

 

 

“献给我,看一眼,便在生命里留下的男人”

台湾诗人陈克华,寄来他的新书

《写给我62个男人的备忘录》

 

“是同性恋。同性恋。同性恋。”

在简介中他不厌其烦地再次出柜

 

每一天,这个男人

用诗歌、绘画、装置艺术,甚至健身报告……

倾诉对男人的热爱

 

我从未见哪个异性恋女人如此爱男人

他创作爱男人的艺术

他活成爱男人的历史

 

我该怎样描述这样一本爱男人之书

男人如此诱惑,简直是蜜月,哪怕在

冰和地狱中携着刀尖和粗粝的岩石升起

 

整个上午,我沉浸在他的缪斯中

陈克华和他的62个男人涌进我的屋子

他如同阳光主持了这场盛大的party

 

噢,还有一枚惊喜的彩蛋——

他居然寄来两本,他天才般地预料到

我还渴望送给一个不寻常的

女人

 

2020/11/14

 

 

 

 

流浪汉的爱人|盛兴

 

那年他离家游荡在外

一个月不曾洗澡

不曾剪指甲

更不曾洗脚

内裤当然也没有洗

不曾刷牙

每天就是喝喝喝

白天睡在宾馆里

晚上就爬出去

这其间同时交往了两个女人

她们谁也不说

“你去洗个澡吧”

都愿意他是个真正的流浪汉

有天其中一个把他和另一个

堵在宾馆里

她们不谩骂

也不厮打

只是一个劲儿地

拿他的脏衣服互相射击

 

2020.11.24

 

 

庚子年初冬访酒手记|朱剑

 

 

在河北

喝衡水老白干

敬身陷囹圄的

民营企业家

烧刀子

没啥说的 

 

在山东

没喝到景芝酒

还是敬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

但不敬爱招安的大哥 

 

在江西

喝四特酒和李渡酒

敬九江的陶渊明和黄庭坚

还有贬到九江的白居易

但不敬来庐山开会的人 

 

在广西

喝桂林三花酒

敬有钢军之称

浴血抗日的桂军

酒虽甜虽柔

但有了男儿血性

喝着就不一样了 

 

在湖北

喝白云边酒

敬方方女士

您是先生 

 

在湖南湘西

喝酒鬼酒

敬退出热闹非凡

又互相践踏的文学圈

转而研究

中国古代服饰史的沈从文

边城不是桃花源

乱世以求自全 

 

在湖南

常德喝武陵酒

敬过家乡益阳而最终没入

伤感不已的我自己

以及老家那句俗话

我他妈是洞庭湖的杨柳

倒插着也长 

 

2020.11.26

 

 

如果时间倒流|张文康

 

 

如果时间倒流

我将拿着苍蝇拍子

点壁成蝇

女娲般

创造一个个生灵

如果时间倒流

刀子会把鲜血送入体内

大山将愈合洞口

喷出人猿和修路工人的尸骨

如果时间倒流

阴茎将吸走白色的粘液

标语会从大脑中自动剥落

每一个怪异的雕塑

都会成长为一颗真正的石头

如果时间倒流

我会一头冲进母亲的产道

将她变回纤细的少女

如果时间倒流

死亡将还回我的父亲

正如

屋檐上的燕子

撕碎自己的巢穴

将泥土还给大地

 

20201111

 

 

 

等香的时间|张文康

 

 

 

祭品摆好之后

纸钱点燃之前

是等香的时间

 

姐姐采地里的野花

二叔三叔聊邻村的拆迁

我看一只黑色的松鼠

要不是我们几个活人

聚在这里

它就有可能跳过我爸的坟头

 

20201117

 

 

 

 水滴(1864—2014)(节选)|马非

 

 

 

1866

随着老之将至

你正在变成

年轻的时候

所唾弃的坏蛋

 

1867

你狂奔

你撕掉体恤

你仰天长啸

都是没问题的

当把球送入网底

否则就是滑稽

 

1871

你是大师

写了那么多诗

没有一句

语焉不详

 

1875

老盯着苍蝇

你也会变成苍蝇

老仰望雄鹰

你也能飞翔

 

1879

拜登获胜

川普下台

才猛然想起

只领一块钱

年薪的总统

能坏到哪里

 

1882

川普败选

拜登上位

我长出了一口气

尽管我也不知道

这小子是什么东西

我想别人也一样

 

1883

不爱亲人

不爱朋友

不爱他人

这样的爱国者

有的是

 

1884

解决不读书的问题

也并非难事

把电给丫断了

 

1885

呜呼哀哉

是充当人肉炸弹的家伙

让我见识了信仰的力量

 

 

1887

大巴车坏在了金银滩草原

新的大巴车半夜才会赶来

我看见了久违的繁星满天

 

1888

我注意到所有诗人

都写的是金银滩草原的美

没人提及美丽的黄昏时分

比野花还要密集的蚊子

那我就写了

 

1891

我最烦听解说员说:

“运动员太不容易了”

就好像我容易似的

 

1892

以下对话

出自走在我前面的

两个从传统角度讲

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伙

一个问:“你跟她很熟?”

另一个回答:“不熟

就是睡过几次”

 

1903

他读完我的一组诗

然后抬头对我说:

“你的诗太粗俗了”

我回看这20多首诗

发现有一首的确粗俗了

 

1906

一拨诗人

建了一个微信群

用来发红包

玩的是接力

 

1908

深秋乘火车过陇西

看见连枯草都是稀薄的

小白羊在低头啃食

我想了老半天

也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

反正绝不使用“美好”

 

1919

诗人的厉害之处

还体现在

医生干不了的活儿

他能干

比如自己解剖自己

还不打麻药

 

1921

纪委书记对我们说:

在反腐败斗争中

落马的官员

都有一个毛病

喜欢讲大道理

 

1924

他们怎么敢让服务员

以红卫兵的装扮

经营一家火锅店

关键是还门庭若市

需要排队才能吃上

 

1926

别人看不懂你

是因为大家

都在玩心眼

而你不玩

有话就说

有屁就放

 

1935

某某看过我的诗集

对我说:“你们诗人

就是喜欢小题大做”

我说:“不仅如此

还会大题小做”

 

1937

历史会记住这一年

中国人民比美国人民

更积极热情地

投入到美国总统大选中

在互联网上

 

1941

好的律师

很少能打赢官司

最好的律师

一场官司也打不赢

在中国

 

1942

农村之贫穷

依然触目惊心

超出我的想象

我走访了四家

给出一沓钞票

没有换来一句

“谢谢”

 

1945

她是婊子

不至于令我

肃然起敬

可是她承认

自己是婊子

我就不能不

肃然起敬了

 

1949

不是被老外捅破

至今我们可能还以为

生活在美丽的仙境

而非有毒的气体当中

至于知道也无济于事

该咋死还咋死

是另一件事

 

1954

世界上

最热的地方

沙哈拉沙漠

下雪了

 

1955

是赶走又飞回来的苍蝇

引起我对面前这盘菜的

重视

 

1961

想起参加北京奥运会的

四名美国运动员

戴口罩抵达北京机场

引起人民群众极大愤慨

认为是对中国的羞辱

并要求他们道歉

我也是其中的傻逼

 

1962

我对警察这个职业

还抱有一些尊重

和一点好感

是因为我有几个

当警察的朋友

都是不错的诗人

 

1977

他对乳房的恐惧

是有人把乳房比做兔子

还使用了“活脱脱”一词

幼时他被兔子咬伤过手指

 

1978

闭嘴

我讨厌听到你发出的

出于职业需要的呻吟

有人如此呵斥妓女

我警告某些诗人

 

1988

编一本诗集

有些诗被我拿掉了

有些诗被他人拿掉了

不是质量不好

是写得不正确

尽管我十分清楚

不正确才是诗之正途

 

1993

一觉醒来撩开窗帘

那时天没有全亮

我疑心在酣睡之际

列车被劫持到火星上

这是多年以前

我初逢河西走廊的印象

 

2004

一介草民

生在中土

我已习惯

不受待见

 

 

 

鸟儿仓库|侯马
 

窗前两株果树
叶子掉光了
挂满了红果
毕竟
我是从上一个冬天
过来的人
我猜整个冬天
它们都会这样挂着
麻雀、喜雀、鸽子
都不会动这些果实
直到明年
青黄不接的时节
我只是不知道
它们是怎样
彼此约束的

 


2020.11.8
 
 
阿姆斯特丹的警察与小偷|侯马

 


9.11
之前
中国申请入世那年
世界很安静
我在鹿特丹学习
经常去阿姆斯特丹
我总是周日早上
坐火车过去
晚上回来
那天上午
我逛了一家美术馆
或是一家博物馆后
找到一条僻静
无人的街道
享用我自制的三明治
面包片夹
厚厚的奶酪
和多汁的西红柿
这时候警察和小偷
过来了
警察一只手拽着
戴手铐的男子
另一只手推着
一辆自行车
酷似我熟悉的
上世纪中国县城
警察抓人
也是单枪匹马
 


2020.11.14

 

 

 

不论他生前待遇如何|伊沙

 

一个诗人

对于一个国家

一个民族

意味着什么

别的先不谈

这半年

我沉浸在布译之中

每译出一首好诗

我都觉得

美国又伟大了一分

还包括美利坚民族

还包括德意志民族

 

 

 

谈诗|伊沙

 

 

未曾经历过现代主义的

后现代主义者

不成立

 

 

 

谈诗|伊沙

 

 

在知识分子写作面前

不要乱表错情

你风格符了

他们在学位上否定你

你学位符了

他们在风格上否定你

你二者皆符

人家还可以不搭理你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