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批评·首发 | 蒋浩:悼亡友胡续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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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续冬
胡续冬(1974/10-2021/8/22),原名胡旭东,1974年出生于重庆,1981年迁居至湖北,1991年考入北京大学,先后在中文系、西方语言文学系(现为外国语学院)求学,2002年获文学博士学位后留校执教于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任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副教授、北京大学巴西文化中心副主任。研究领域和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现代主义以来的世界诗歌,拉丁美洲文学。曾开设“西班牙语国家文学专题”,“葡萄牙语国家文学专题”,“现代主义以来的世界诗歌研究”等课程。
他长期从事诗歌写作,被视为70年代出生诗人的代表性人物,历获“刘丽安诗歌奖”,“柔刚诗歌奖”“明天—额尔古纳诗歌双年奖”等民间奖项。出版有诗集《水边书》《日历之力》《终身卧底》《旅行/诗》《片片诗》和随笔集《浮生胡言》《胡吃乱想》等,另有译诗、译文散见于各类书刊选集。曾获刘丽安诗歌奖、柔刚诗歌奖等奖项,部分作品被译为多国语言。2021年8月22日下午,在北京去世,终年47岁。
蒋浩
蒋浩,1971年3月生于重庆潼南。先后做过报刊编辑、记者、图书装帧设计、大学教师等工作。编辑《新诗》丛刊。著有随笔集《恐惧的断片》,诗集《修辞》《喜剧》《缘木求鱼》《唯物》《夏天》《游仙诗·自然史》。诗作被译成英、德、法、西等多种文字。应邀参加过中国文学节(瑞士,2009),第37届英法诗歌节(巴黎,2014)。曾获界限诗歌奖、倾向文学奖、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美国亨利·鲁斯基金会中国诗歌翻译奖等。现居海南。
文艺批评今日推送诗人蒋浩悼念亡友胡续冬诗一首,并附上相关胡续东诗五首《座头鲸》《诗歌的债》《一个在海滩上朗诵的男人》《海魂衫》《忆蒋浩君》,再次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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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亡友胡续冬
诗 | 蒋浩
胡续冬诗五首
丨座头鲸
罹患巨乳症的天空
把两大坨下垂的乌云甩到
海面上。乳沟中一艘
细小的渔船,一转舵
便长出了翅膀,追赶着
一群鸥鹭,飞出了
不断修正着海岸的车窗。
海的重量随盘旋上升的公路
而增加,快到山顶时
我单薄的视网膜已兜不住
那沉重且晦暗得如同父辈
的海。我闭上眼。
车里,空调吹出的冷气
像钢琴师的手指
暗自在我手臂上弹奏着
洄澜的海水,我感到
我皮肤下游来一大群座头鲸,
它们全都抬起了头,喷出
像正体字一样庄严的告别语。
2010/5/26 花东海岸公路
丨诗歌的债
蒋浩的大胡子颤巍巍地伸过来。
"写诗了没得?"——一只老耗子
钻进了大象鼻孔一样的羞。
"锤子。你写了没得?"
"没有啊,没有。"面对面
抓脑壳,叹气。"狗日的,
好久不写诗,头皮屑
都长起这么多了……"
头皮屑翻扬酸记忆。
遥想某个血气方刚的五月,
小诗在手,小酒在口,
词语的浑天仪在身体的星空中
暗自转动。"不得行了,
转不动了。句子、年龄、生活……"
还有冷霜。还有姜涛。
还有每个人的艰辛史和荒唐事。
还有肝炎、四川和人气飘摇的海淀。
——雨之已罢笔,化作网中仙。
"妈哟,每次王艾过来
我都要难受一个星期∶
是写作还是好死赖活……"
蒋浩的大胡子越说越冷、
越说越硬,基本上反映了
大幅度的心寒∶
来自共同的愧疚、
来自一地的槐花和厌倦、
来自墨水瓶里深不可测的艳阳天。
——梦里不知身是客
摸缪斯腿,贪诗歌欢。
"还是要写哟,要写哟,不写郎么办哟……"
2000/05
丨一个在海滩上朗诵的男人
一个在海滩上朗诵的男人
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会像现在这样
盘腿坐在沙滩上,跟海浪
比赛大嗓门。他的听众,一群
追逐夕阳定居在佛罗里达西海岸的
退休老人,从各自的家中带来了
沙滩折叠椅,笑眯眯地,
听他沙哑的嗓音如何在半空中一种
叫做诗的透明的容器里翻扬,而后
落在地上,变成他们脚下
细小的沙砾。只有他自己注意到:
每首诗,当他用汉语朗诵的时候,
成群的海鸟会在他头顶上
用友善的翅膀标示出每个字的
声调;而当他用笨拙的英语
朗诵译本的时候,不是他,
而是一个蹩脚的演员,躲在
他的喉结里,练习一个外国配角
古怪的台词。朗诵中,他抬头
望向远方,天尽头,贤惠的大海
正在唤回劳作了一整天的太阳。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成了
听众的一员,一个名字叫风的
伟大的诗人,不知何时凑近了
别在他衣领上的麦克风,在他
稍事停顿之时,风开始用
从每一扇贝壳、每一片树叶上
借来的声音,朗诵最不朽的诗句:
沉默,每小时17英里的沉默。
2008/11/23,佛罗里达州玛纳索塔岛
丨海魂衫
1991年,她穿着我梦见过的大海
从我身边走过。她细溜溜的胳膊
汹涌地挥舞着美,搅得一路上都是
她十七岁的海水。我斗胆目睹了
她走进高三六班的全过程,
顶住巨浪冲刷,例行水文观察。
我在冲天而去的浪尖上看到了
两只小小的神,它们抖动着
小小的触须,一只对我说“不”,
一只对我说“是”。它们说完之后
齐刷刷地白了我一眼,从天上
又落回她布满礁石的肋间。她带着
全部的礁石和海水隐没在高三六班
而我却一直呆立在教室外
一棵发育不良的乌桕树下,尽失
街霸威严、全无狡童体面,
把一只抽完了的“大重九”
又抽了三乘三遍。在上课铃响之前
我至少抽出了三倍于海水的
苦和咸,抽出了她没说的话和我
潋滟的废话,抽出了那朵
在海中沉睡的我的神秘之花。
2003/06
丨忆蒋浩君
不知道是海风还是你阅读趣味里
日益浓重的古风把你吹到了
我的面前。通常,在风中,
我的习惯动作是鹞子翻身,
置迎面的嗖嗖声于小心的翅翼
之侧。但这次,我抖开了
羽毛上的歌剧院,大噪门、
大动作地迎接你的风沙、你的劲道。
分别半年,你的盆地式激动
不减半分,还增加了
一个海峡的汹涌和一个岛屿的
不确切性。胖是胖了点,但
头发萧索,接近于美髯的胡子
草率得接近于没有根基。还好,
都还好。一群古衣冠的义士
在你的嗓音里背过了身去。
三天的时间里,你并未充分发力
就已把我弄晕。你的有来由的伤、
有来由的很认真和有来由的反对
令我的安慰如螃蟹般兀自在沙滩上
横行。如果有可能,我愿意
给你沉郁的皮囊灌满腥臊之气。
而你我辞别之后,在飞机上,
我看见浮云才明白,不可能的大可不可能。
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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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