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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读这篇 | 张亚凌:花肉的记忆

2016-09-01 张亚凌 原鄉書院


花肉的记忆张亚凌
题记

葱花与热油相拥的一刹那,香味儿扑溅而来;鸡蛋被彻底搅拌进面粉里,依旧蓬松着自己的骄傲。这就是儿时吊着我馋馋的胃的花肉,让我在贫穷的日子里快乐如花般绽放。多年后,儿子的欢声笑语又在花肉的见证下抖落了一地……

就像邻居家乳名叫“老虎”的那个孩子,胆小异常;就像儿时班里叫“大壮”的那个同学,身材像豆芽;就像同事里叫“美丽”的,长相想不到的寒碜……莫非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叫啥都有点缺啥的味儿?花肉,也不例外。所谓花肉,就是调料、鸡蛋、葱花放进面粉里用温水搅拌,和成能在筷子上粘连成线状的不稀不稠的面糊儿,油炸而成。没肉的成分,一点都没,才叫“花肉”。


花肉是贫穷岁月里母亲让我们开心的不二法宝。


四十年前,那时炒盘菜,也只是滴几滴油掺合着水来炒,吃起来有炒的感觉,更有水煮的味儿。花肉,那得多少油?想想都心疼。吃一次花肉,随后多天的饭菜里几乎就见不到油星星了。而鸡蛋,更是稀罕,只有谁过生日了,才可以吃一颗,没过生日的只能流着口水干瞪眼了。花肉,费油还要鸡蛋,在那时是很奢侈的吃食。


“明天炸花肉!”母亲说这话时,那脸上的骄傲,宛如女皇,好像她将把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呈现给自己的孩子。自然,吃花肉对我们来说如同小型过年。


母亲将盛放鸡蛋的陶罐抱下来,——防止我们手贱天天摸,母亲将陶罐一直搁在高高的架板上。我们三个小脑袋齐刷刷地凑过去:那些白生生的鸡蛋们相互拥挤着嬉笑着,像在冲着我们挤眉弄眼。只是看看鸡蛋,都觉得心里美得不行!母亲嗔怒道,“一边去一边去”,就从里面取出俩鸡蛋来。小妹就喊着“过生日了,过生日了”,在厨房里转起圈儿来。


母亲将葱白细细地切成葱花。对了,我觉得有些词本身就有说不出的美妙,比如葱花。葱白切开,一圈一圈,犹如翡翠的花;韭菜一见油,那个香呀,扑鼻浸肺,叫“韭花”;就连碗里偶尔漂起来刺激了你甜美味觉的,也叫“油花花”……在母亲或乡人嘴里,但凡好的美的,似乎都带着“花”。扯远了,回到葱花上。葱花见了热油,香味就飘满了屋子。母亲还会切一点葱叶,葱叶青青的可以提色。再贫穷再凑合,母亲做饭时也尽可能让颜色来刺激我们的食欲,更何况是炸花肉这种极为重要的吃食。


先舀两勺子面粉,再打鸡蛋,圆圆的蛋黄白白的蛋清,在面粉上还调皮地抖动呢。撒上葱花,放进调料,母亲就搅拌起来,一个劲儿顺时针搅动。母亲说,一个方向搅面才顺当,要不面就很毛躁。在母亲眼里,面还有脾性呢。


开始炸花肉了,母亲一边挥着手臂喊“躲远点,躲远点”,我们还是凑过去。母亲就生气了,她害怕热油溅到了我们,可我们,更害怕错过面在油锅里欢跳的情形。母亲的筷子挑着稀稠刚刚合适的面团就往油锅放,放时挑挑划拉划拉,就有个老虎的样子:昂首,四蹄撒开,似乎还有飞扬的鬃毛。


花肉的魅力在于做的过程,随着母亲神奇的筷子,油锅里就会出现种种形样。而葱花见了热油,夸张的香味也是不可抗拒的。吃一次花肉,我们的快乐会绵延好长一段时间呢。


二十年前,我也成了母亲。一个月180块工资,花钱的地方多花钱的人也不少,还是得很节省的花,一周也舍不得吃次肉。花肉,又成了我跟儿子的游戏。


常常是周末,我说妈妈给你做花肉吃。儿子就欢呼雀跃。那时的儿子特容易满足,给他买个棒棒糖,他都会在手里旋转着喊着“棒棒棒,我真棒”,快乐就在小脸蛋上泼溅开来。


我也会像母亲那样,顺时针悠悠地搅动,儿子性急,不停地催促“好了好了,炸吧炸吧”。我给他解释,说面舒服了,咱吃得才舒服;面毛毛躁躁心里憋屈了,咱吃着也难受。你看你姥姥冬天用刀切东西前,总用温水擦擦刀,——刀舒服了,切菜时才好用,菜也不别扭……我一说,就扯远了,儿子却抓住不放:妈妈,你要是打我时也轻轻地,你的手舒服了,我也不难受。这个小家伙,总能顺藤摸到自己想要的瓜。


开始炸花肉了,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确保油绝对不会溅起来,这样儿子才能在锅边跟我一起玩。他说愿望,我来实现。


妈妈,要老虎。每次,儿子第一个要的都是老虎,常让我想起儿时的哥哥,男孩嘛,啥时都一样,渴望拥有雄性的威武气魄。


儿子的乳名叫虎子,有一次我开玩笑道,油炸叫“虎子”的老虎喽。他就叫着喊着蹦着跳着,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我笑得直不起腰来,他却还是不罢不休,我只好告诉他下一个是“油炸亚凌”。可当我准备做“油炸亚凌”时,他又拽住了我的胳膊,说不油炸妈妈了,妈妈也不能再油炸虎子了。


我们又继续做花肉。


还炸出河马、大象、奥特曼、高楼、蹦蹦床、游乐园……凡是那一刻他能想象出的,我都想象着来造型。像不像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觉得它就是,也就开始讲关于它的故事。


儿子已经长大了,偶尔,他会很煽情地说,妈,想吃你做的花肉了。那一顿做饭时,我一定会顺带炸点花肉,似乎儿子就垫着脚跟眼巴巴又馋馋地看着……


花肉,是贫穷时母亲留给我们的快乐,也是不富有时我给儿子酿造的幸福。想起花肉,心里就溢满幸福,欢喜就在已经沧桑的脸上荡漾开来。

作者简介    

张亚凌,笔名江小鱼,长歌,笃行,静水等,高级教师,《读者》《特别关注》《文苑》等杂志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选刊》事业部授权作家,《学子读写》特邀主编。在国内外报刊发表散文、随笔两千余篇。多次在全国写作大赛中获奖,多篇作品被选入各种年度选本,数十篇散文被一些省市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编入数十部书籍,有文章被翻译为英文。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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