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韩利强:二姑娘的悲情曲 | 原乡文学奖征文(小说)

2017-01-23 韩利强 原鄉書院

二姑娘的悲情曲韩利强

 夜晚,春雨弥漫,山里显得更加黑暗阴冷孤寂……


二姑娘与水生哥翻山越岭,穿越一个又一个山头……


 “水生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累……”二姑娘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很快就到家了,再翻两个山头。”


“啊呀……”二姑娘不小心甩倒了


“来,我背着你走,再坚持一会儿……”水生俯下身子,把二姑娘背在了背上。

 

水生个子不算太高也不胖,但是很有力气,走了那么远的山路,背着二姑娘依然很精神,在绵绵雨夜中,走起山路来蹭蹭的健步如飞。


笼罩在黑色雨幕中的山村,有几星灯火在坑坑洼洼里闪烁,象鬼火在坟墓的上空飞舞,如果没有一两声狗叫驴吼,安静的仿佛生命的世界从此消逝。


山沟沟里,一星火影在雨雾中孤单地闪烁着,摇曳的光影从窗口散出,慢慢地影绰出两间窑洞门。


一盏油灯的光晕里,一位老人站在门洞里,在苍茫夜色里紧紧盯着站在雨中的二姑娘与水生。


“大大,俺水生回来了”水生对着开门的父亲喊。


“呀呀,是水生回来了,我的儿,把你給淋雨了吧……快进屋”老人说着躲开门口,让水生与二姑娘进屋。


低矮的屋子里,油灯照着,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水生的‘大大’,满脸都是高兴的笑容,他用一种特有的热情,迎接了儿子带回来的女人。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鸡蛋一点油,变着样子让儿子与二姑娘做了几样菜一份汤,算是对儿媳的厚待。父子俩围着古旧的木桌,拿出存放了几年的老酒,痛快地喝了一回……然后,老人把自己一卷油黑的被子,送进了连着门的小独屋,留了正房給儿子住。


古旧的油灯,经过二姑娘纤细的手指一拔弄,竟然特别地亮,使得窑洞式的屋子亮堂亮堂的。照的二姑娘白净的脸上,多了一些红晕,显得美丽秀气,


一双银杏眼,痴呆呆地望着油灯里闪出的火花……


 水生把父亲从红木柜子里取出的一套被褥铺开来,对着沉思中的二姑娘说:


“睡吧,你衣服都没换,快把那湿衣服脱了別让凉着。”


“都快干了……”二姑娘离开油灯,边说边脱衣服。


二姑娘一件一件地脱衣服,脱一件放好一件,最后,留下了身上的红腰腰没脱,一口吹灭了灯,钻入水生的被窝里。


“我说过……我家里特别穷……你来了会后悔的……”水生搂着二姑娘说。


 “穷我们慢慢地往富里过”二姑娘的嘴对着水生的嘴亲了一下。


“你不后悔扔下父母,跟着我跑到这里……”水生边说边伸手抚摸。


“水生哥,我心里喜欢着你呢……不后悔,我从那么远的四川跟着你来,就是奔你这个人啊!”二姑娘丰腴的身子靠紧了水生。


“好妹子,我会好好待你,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感激你的这份情……让哥哥把你抱紧些,让哥哥的体温温暖你……”水生壮实的臂膀因一激动紧紧地搂着二姑娘。


外面的雨,仍然缠绵地下着,把一只猫淋的不住地叫……


山村地处中国西北黄土高原,光秃秃的黄土山,一山高过一山。荒凉的秃山上,常常有山汉子开口唱几声:


走烟炉子塌底锅

谁可怜哥哥没老婆

有老婆的男人早睡觉

没老婆的人儿满村村绕


二姑娘生就一副好嗓子,来到山里不久,就学会了许多山曲儿,想家的时候,也学会了唱几声。村子里的年轻女人都外嫁了,剩下的光棍汉们,有事无事地要往二姑娘家里跑,摸不着女人,看看漂亮女人也算是一种眼福,或者夜里偷偷地跑去听门,更是一种心灵安慰。从此,冷冷清清的破土屋,成了男人们的聚焦点。


水生是位勤快人,回来不久,就拿出自己在外地打工的积蓄,盖了两间亮堂的手工砖房,让二姑娘住上了全村最好的房子。山里人羡慕的不行,随口编了山曲儿:


二姑娘好比一枝枝花

水生哥是蜜蜂绕花花

 一对对鸳鸯顺水水游

他二人相亲到白头


山上,层层叠叠的梯田,荞麦苗儿出土没多久,二姑娘就与水生挥动着锄头去锄地。头顶,骄阳似火,今年的荞麦并不丰旺,每一棵荞麦苗都是单枝单杆,天旱,很难存活。


“这山里的地,都是靠天雨吃饭,怎么就不下雨呢?”二姑娘不解地问水生。


“这里的山不同与你们四川,气候潮湿多雨,这里气候干燥,雨水不足,长年干旱,不了怎么叫黄土高原”水生边说边把锄头一扔,独自坐在地头抽起羊棒烟。


“水生哥,这种生活,还真有点让人过不惯,不如咱俩一起去城里打工……”二姑娘也扔了锄头,过来挨着水生坐下。


“打工也不自由,受老板的气,看人家脸色活人,又没文化,好工作找不到”。


“我们四川那里的男人,不是大部分在外打工吗?都挣了钱!”二姑娘说。


“我是不去打工了,大大年迈需要照顾,而且家里自由,天地宽广,就是再旱的天年,也不会让咱饿肚子……我只想一辈子呆在这,咱俩安安静静地过好日子。”水生说完,扔出一颗石子打一只山鸡,没打着,让飞走了。


二姑娘望了望水生的脸,眼里有一种迷茫的样子,对水生的谈话似乎不感兴趣,默默地从地上站起来,拿了锄头继续锄地。


“放心吧,我会把这里打理的很美,满山都种树,让山头都绿起来……对,明天就去买树种育苗。”水生兴奋地说着,起来继续锄地。


“看把你高兴的,可是那树又不能当饭吃”二姑娘不理解。


 “绿化这儿的环境,有了好的环境,才会让人心情舒畅,安静地生活……我在养些城里人爱吃的山鸡、山兔,他们尝到新鲜味,一定会买的。”


水生边锄地边与二姑娘说着话,并且计划着自己的想法。


“你这想法,我看是太难了,这么旱的山地,能种起树吗?”二姑娘疑惑地说。


“什么树好活咱就种什么树,而且,我明日里就开始办养殖”水生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


“可我觉得那是很远的事,谁知道日子会好起来不”二姑娘心不在焉的说,心想水生这是咋了,不去城里打工挣钱,反而守着这穷山沟不走了。


远处的山上,有人在唱:

无根的沙蓬往哪刮

哪塔儿挂住哪塔儿好


进入夏季已来,天上很少落雨,山里的龙王庙,每天都有人去敬香,烟火不断。


水生每日里都赶着自家的驴子,到十几里路的山沟里拉水,拉回来的水都浇灌了二亩育苗田,白天黑夜地守着苗田,象呵护着一群孩子一样,看着种进去的松籽出土发芽,长成绿树苗。


眼看着水生一天天操劳,人也消瘦了,让二姑娘心疼,就对水生说:

“水生哥,山上的荞麦都旱死了,可你只知道浇灌那二亩苗田,这不是白费力气,再不想法子挣钱,家里买油盐醋酱的钱都没有了。”


“天长路远日子遥,等我种起满山的松树,等我把养殖业发展起来……”


“还等,再等怕是要挨饿了,水生哥,你道很有耐心。”二姑娘在育苗田里,望着舀水浇地的水生,困惑地说。


“不用怕,后山的土窑里,还有两担糜子。”水生头也不抬,边说边继续浇地。


水生在自家院子里盖了猪舍,养了一群小猪,编制了几个大笼子,养了山兔山鸡,每日,不是用驴子拉水,就是到处跑,看看哪里可以搞点饲料,喂养这些张嘴就要吃的。


秋天,本是收获的季节,山里的汉子们却走村串户,闲的没事干。有存粮的人家,庆幸冬天解决了温饱,没有存粮的人家,则唉声叹气等着政府的救济粮。


大旱年,田里收成不好,水生养的猪崽和山鸡,渐渐长大,每日里叫唤个不停,等着一日三餐。


冬天,政府的救济粮拔下来,水生家却没有分到一粒米,有几位乡政府的工作人员,还到水生家参观了水生养的猪崽和山鸡,夸水生懂得怎样致富,领先一步走致富路,成了全乡学习的典范。水生花费几十元钱,买了烟酒,招待乡干部喝了一夜,最后还没忘給每个人两只山鸡一篮子山鸡蛋,乡干部们嘴里说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手里却也不推脱,欢欢喜喜地离去。


送走了乡干部,见二姑娘坐在了炕边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个泪人儿。


“你这是咋么了?人家乡干部来家里喝酒,让你唱两声,道是哑了,人一走,又哭成个泪人儿,好象谁亏待了你。”


 “水生哥,你知不知道,咱这一顿饭招待人,把家里过年的钱都花光了,让我再拿什么买年货?大大又年岁大了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二姑娘泪蛋蛋落成了两条线。


“人家乡干部不是说帮助咱卖一批种山鸡,卖了不就有钱花了”水生解释。


 “那还不知猴年马月呢,眼下,年关在际,你想着怎么过吧!”二姑娘把头一低,不理站在身边的水生。


“好了,好了……我的老婆,你是我的心窝窝,我知道该怎么做,也舍不得你受一丁点儿委屈……”水生皱了皱眉,心里也没想眼下该怎么办,主要是安慰二姑娘,人家为了他,跟着他私奔,说什么也不能对不起她。


 “你在想想,那群能吃能喝的猪崽……”二姑娘哭声高了些,她梦想着与水生过那种恩恩爱爱男耕女织神仙眷侣的日子,可生活是很现实的,与梦想很难一条道同行。


门开了,水生的‘大大’,怀里抱着一个古旧的瓷罐子走进来,那罐子的颜色,象他古铜色的脸一样,苍老荒凉,预示着年代的久远。


“这是你爷爷的爷爷的陪葬品,我从祖宗的坟墓里把它挖出来,共六十四个银元……听说你爷爷的爷爷是位有学问的人,家里曾经富裕过,坟里埋了值钱的东西,可我怎么找也就这些银元,这些银元的数目,说明先人离去时的寿龄……”古稀老人,双手带着泥土的气息,身子在不停地摇晃,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似有千言万语。


 “哎呦我的大大,这不是让儿子卖祖吗?”水生一把抱住父亲,泪如泉涌……


“拿去卖了吧,人要吃饭,屋外那些猪崽还等着喂食……今年,从未有过的大旱年,不过,水生,大大看你有希望……”


窗外,不知谁家的汉子一声声地唱,唱的有些凄凉,远远地传递出去……


年关过后,高原上的龙卷风,铺天盖地而来,沙尘暴刮的昏天黑地,飞扬的尘土下面,水生开始绿化一个又一个山头,发着嫩绿的松树苗,一棵棵移植在了山上。


十几里的羊肠小道上,水生赶着拉水的驴子,一路高歌……刚进村口,有邻居老妈子跑来喊:“水生,水生啊 !二姑娘要生了……”


 水生赶着驴子一阵狂奔,等到了家门口,就听见屋里婴儿的哭声特别响亮,划破了水生迷茫的世界,真是神奇的生命啊……水生感到,心灵颤动不已……


二姑娘躺在火炕上,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望着坐在身边的水生说:“儿子像你吗?”


“像!”


“像你就好,一副好嗓子,打动了我这川妹子,远天远地的跟着你受罪……”二姑娘说着咪上了眼睛。


“也象你一样白净,儿子以后肯定是位帅气的爷们儿!”


“那也就不愁打光棍了”二姑娘低语。


  清明过后,连着下了几天大雨,山上一但见了雨水,就有了旺盛的生命力,那些山草,一个劲地疯长,短短几天里,就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山头,青绿青绿的。


 绿野上,常常有犁地的汉子在唱悠扬的山曲儿……


 后山祖坟上,水生的父亲,皱巴巴的脸,象苍老的树皮,身子弓起,围着几代人的祖坟转来转去,灰暗色的双眼好似在寻找着银元,那么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土地,又似在默默低语着什么……


一连几天,老人每天都要去祖坟上转一回,痴痴呆呆的,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用手杖指点着地面,似低语又似与人聊天。有村邻看见了,怀疑老人的魂让祖宗給勾走了,也有人说坟是动不得的,他去年掘了祖坟,还把银元让儿子拿去信用社兑换了款子,祖宗会动怒的……


这天早上,二姑娘早早起来,去喂猪崽和山鸡,因为这些天虽说满月了,还是干不成重活,水生又每天早早起来去栽树,少不得早起的老公公帮些忙。可今天,怎么没有早起昵,二姑娘去了公公门口喊:

 “大大,帮我个忙……”没有回话


二姑娘觉得不对劲,开门一看,老人像是一晚上没有回来过,不由得一惊,莫非村邻说的话是真的,她赶忙往后山上跑。


后山,祖坟旁,有一个挖好的大坑,老公公直挺挺地躺在坑里,已经亡故多时。


水生的父亲因家景不好,四十多岁时娶了村里一位有癫疯病的女人,生了水生后不久,就癫疯病发作死了,一辈子人老实,又是高寿,每天都有村人们来凭吊。水生又忙着办理丧事,每来客人,二姑娘都要陪着凭吊一回,少不得要哭上几声,几天下来,眼睛肿的象一对桃子。


水生从城里请来了鼓手艺人,其中有一位会吹萨克斯的男人,一曲《百鸟朝凤》的哀乐,用那新鲜玩意吹出来,是悲是喜是爱是恨,一会儿宛转悠扬,一会儿气势恢宏……把那哀伤凄婉的场面,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每表演一段,村人们就会为亡人敬一回香火,每敬一回香,二姑娘就爬在公公的材头哭一回,他的哀乐奏到伤心处,二姑娘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哭声中,好似有一种悲天动地的感觉,悲悲切切凄凄楚楚……世事难料多变,引的村人们也跟着哭了一回又一回。


哀乐奏了三天,二姑娘与水生披麻戴孝,把老人送进了自己选好的墓穴。

出丧三天后的早上,水生一觉醒来,不见了睡在身边的二姑娘,一张白纸条上,歪歪地写着:

水生哥,我是非常爱你的,可是,我忍受不了,山里与世隔绝的寂寞,那是一种死了的感觉……所以我要离开……儿子留给你,望好好善待他,抚养他成人……我走了,我的世界不在山里,那位会吹奏萨克斯的男人说,我悲情伤感的哭声和他的音乐很相配,他要带我到城里去唱哀乐,虽说名声不好听,可我愿意去……请谅解……


还没有看完,水生的脸上就大滴大滴的落泪……


远处的山上,有劳作的汉子在唱:


大风刮起碎游游沙

活格睁睁扔下哥哥你走呀

作者简介

  



韩利强,内蒙古鄂尔多斯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有小说《楚氏经济》《毁灭》等,获奖诗歌有组诗《红尘中一起风流》《从你的心里疯狂地走过》


原鄉書院回顾,点击可直接阅读


2016年原鄉書院月度优秀作品

原创优秀作品(2015年度)

原鄉書院总目录


名家专辑快捷阅读,回复作家名字即可


毕飞宇|陈忠实|池莉|曹文轩|迟子建|格非|韩少功|贾平凹|老舍|李佩甫|李敬泽|刘庆邦|沈从文|苏童|三毛|铁凝|莫言|汪曾祺|王朔|王小波|王安忆|余华|严歌苓|阎连科|史铁生|张爱玲|张承志|


博尔赫斯|村上春树|川端康成|马尔克斯|卡佛|福克纳|卡夫卡︱卡尔维诺


国外名家作品合集,回复“合集”,便可快捷阅读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