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张科：最后一片落叶
最后一片落叶
张科
世界上原本没有什么是最后的东西，一样东西离开了，另一样东西又新生了，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然而，种在他家屋前的枯树，叶子已经完全掉落干净了，只留下了一片孤零零的黄叶在树干上，最后他轻轻一碰，也随着风掉落下来。
他弯下腰，将落叶捡起，紧紧的握在手中，忍不住流下泪来。
人生是一场终点是死亡的旅途，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你才会觉得，之前走的路，之前做的事，之前奔的梦，一切不过只是虚无缥缈的选择。就是因为自己这样的愚笨，他错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啊！
他哭了，彻底的哭着，大声的哭着，肆无忌惮的哭着。如果哭能够让他的父亲重新站起来，他宁愿哭得死去活来。可怜的他就算现在真的哭得死去活来，他的父亲再也站不起来了；就算他的父亲现在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依旧哭得死去活来。
那一片落叶像逝去的父亲，连再看他一眼的时间都不给他，将他抛弃。世界是精彩的，特别是在这个中国最传统的春节，举国欢庆，到处都充满着欢声笑语，可是他错过了，也许是永远都错过了。
他的母亲告诉他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一年又一年的事情，他真的错过的事情……
那一年他刚刚参加工作，忙里又忙外，春节也依然在加班。他仅仅给了家里一通电话：忙着呢……忙着呢……新年快乐。
他的父亲叫他的母亲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按照年俗过了一个既简单又不简单的年。他的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喝了许多的酒。
年后，他因为工作也没有能够回家，等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中秋后的国庆节了。他的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喝了许多的酒。
那一年他有幸被领导赏识，被提升为一个项目的主管。春节临近，他不得不提着大包小包的到领导家里去拜个年，之后又被领导留在了家里“秉烛夜谈”了很久很久。他仅仅给了家里一通电话：“新官上任”，走不开……新年快乐。
他的父亲叫他的母亲做了几个菜，把买多的剩菜放到了冰箱里面，按照年俗过了一个既简单又不简单的年。他的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喝了许多的酒。
年后，他因为管理上的事情责任重大，抽不开身，等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端午节后的梅雨季节了。他的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喝了许多的酒。
那一年他有幸被公司看中，跳槽到一个跨国的公司任经理。春节临近，他却被公司出差到了国外管理一个项目。他仅仅给家里一通电话：为了这个家，再奋斗奋斗……新年快乐。
他的父亲叫他的母亲随便做了几个菜，这回已经忘了该出去买菜准备过年了，按照年俗过了一个既简单又不简单的年。他的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喝了许多的酒。
年后，他还在国外管理着那一个项目，风雨兼程，风风火火，等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重阳节过后的一个下午了。他的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喝了许多的酒。
那一年他被公司评为业务能手，管理之星，有幸被公司选中到各个分公司进行演讲，一场又一场，他似乎忘记了年关将近，完全没有意识到远在家乡的父母是不是在思念着他。直到他忙完了，他的父亲打了一通电话给他，问他：是不是还在忙呢？他回答：是……
还没有等他继续说下面的话，他的父亲就挂断了电话。他将电话回拨过去，他的父亲已经将电话关了机。
他的母亲跟他说：那个时候你的父亲已经不能够正常说话了。他为了能够跟你说上一句听上去正常的话，他整整练习了一整天。然而他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想，在跟你通电话的时候要说什么。他知道你很忙，也知道你时间紧，也知道你抽不开身，所以想到最后仅仅只想问你“是不是还在忙呢？”他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可是想要说一句话却是那么的难啊！你以前问我，你爸爸是不是在生你的气，每次回来都不跟你说话。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爸爸没有生你的气。他知道你很忙，时间很宝贵，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他想让你以为他不想让你回来，好让你安心的工作。
他的父亲什么也不让他的母亲告诉他，包括他的父亲患有高血压、高血脂等疾病，包括他的父亲被医生禁止喝酒这个事。
终于，在这颗被折磨死的树上挂着的最后一片落叶掉下，他的父亲终于死在了他的最后一个春节里。他的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喝了许多的酒。
新的一年到来，那颗被折磨死的树上再也没有长出树叶来，而那最后一片落叶还在，落下的悲伤还在，他还在。
他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过了春暖花开，到了夏日炎炎，又到了秋高气爽，最后进了冰冷寒冬。那刺骨的寒风关进屋里，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冷，哪怕他用钱买来了空调，买来了烤火炉，买来了电热毯，却始终温暖不了他的心。
这一年春节他在家里，跟他的母亲一起做了满满的一大桌子的菜，按照年俗过了一个不简单又简单的年。他没有说一句话，仅仅是喝了许多的酒。
他的母亲说：我们不奢求你能够陪着我们，给我们什么，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足够了。
他笑了笑，说：一年，一年只有四季，一季只有三个月，一个月只有三十天，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一小时只有六十分，一分只有六十秒。妈妈，一秒一秒的读着，也许我现在的心比你还要痛。如果我还能活五十年，那我还能够陪你几年？还是像爸爸那样，放任他等过了一个年，又过了一个年，直到生命的终止吗？亲情就好像是一颗树，难道非要等到只剩下最后一片落叶的时候才懂得惊醒，才知道应该抓住那一棵树之前的绿吗？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辞退了远方的高薪工作，回到家乡在一家小公司入了职。他没有向同事炫耀他之前有多么的厉害，没有瞧不起每一个比他低微的人，没有欺负比他弱小的人。
他的手里抓着最后那一片落叶，将它连同树干一起埋在了土里。
张科，重庆市长寿区人，网名萧斐、张悠旭、笔疯，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重庆市长寿区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长寿区音乐家协会会员、创作部理事，擅长作词作曲，诗歌散文创作，小说写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