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张瑞超：生命里的另一种欢喜
出门旅游必然要带回一些五花八门的旅游产品，诸如草原上的奶酒奶酪、海边的珍珠项链、新疆的和田玉、苏杭的丝巾等等，都是人们热衷的旅游纪念品。然而，在众多纪念品中，我喜欢的却是廉价的植物种子和大山上的石块。
它们是我生命里的另一种欢喜。
1、种子
种子，拥人类难以想象的记忆。土壤、阳光、空气、雨水所给予的信息，都被收集压缩在体内。带着可以复制的基因，背负父辈家族的殷切希望，落地生根，繁衍生息，郁郁葱葱。
从风景胜地带回一枚植物的种子，源于一次对南方水果种子的试种。多年以前，弟弟从千里之外的成都运回一箱枇杷。枇杷果，在北方很少见，而在长江以南各省很多。不知道把枇杷种子种在花盆里会不会发芽，抱着一丝幻想，我把几颗枇杷种子种在了小院的花池中，拍上一层浮土，洒上几遍水，就算完成任务了。
来自千里之外的种子，带着生命密码，不知能否在北方的土地上和阳光下，萌发出新的生命。忐忑不安，一日日等待生命的奇迹。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惊奇的发现，枇杷种子竟然发芽了，而且还是两颗。小幼苗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它远离了父母，远离了熟悉的土壤和空气，就要在新的世界，挑战大自然。
种子发芽不难，难的是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成长，它要让自己适应北方的气候。幸好，在我的照顾下，它们长势还不错，即使在冬天也是碧绿如新。很难想象，它们是怎样调整自己的体质，来适应北方的寒冷。
既然南方的一些花木能在北方生存，那么，有一些植物，不管地域在东南西北，都有可能在我的培育下，在自己的小院中生存。带着一种侥幸，一种对大自然的叛逆，我开始在外出旅游的时候，有意识的带回当地的一些植物种子或者盆栽植物。
2014年春节去的海南，在三亚的一个农家小院，有一堆小花盆，里面长满了一株株坚硬的小幼苗。主人家告诉我，那是槟榔幼苗。在海南，高大上的椰子树和槟榔树，让我萌生敬意，伟岸挺拔的身姿征服了我的心。于是，我向主人家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送给我一盆。主人家不理解的说，你带回去能活吗？是呀，能活吗？槟榔树，属于亚热带热带，它能在冬冷夏热四季分明的北方成活吗？我不是农学家也拿不准，但还是想试一试。
那颗来自三亚的槟榔幼苗，就这样坐着飞机，在行李箱中憋闷了两天，随我回到了北方小城。和槟榔幼苗一起来的还有一颗花木球茎。那是在海南的一个公园的角落里发现的，堆成一堆，似乎被抛弃的。我捡了其中一个比较弱小的球茎，和槟榔苗放在一起。回到家，外面的温度还在零下，就把来自海南的槟榔苗和球茎放在阳台上，在类似于玻璃大棚的暖照之下，它们开始安顿下来。清明节后，才陆续把阳台上的花木搬到小院中，接受大自然的光照。
槟榔苗还活着，球茎也慢慢的长出了肥厚的叶子，像极了兰花。一个上蒸下煮的夏季，槟榔还趁势长出了新叶子，而球茎则长势凶猛，叶子哗啦啦的从球茎里钻出来，一下子窜了几十厘米高。看的我心花怒放。
南方的花木，经过精心照料，可以在北方成活。只要不要期盼它开花结果，陪伴一个生命的成长，得到的快乐就好。随后，我又将南方水果释迦、菠萝蜜的种子也种在了花盆里。夏季的炎热和湿度，类似于南方，释迦和菠萝蜜的种子轻易的就发芽了。释迦小苗，长的比较纤细柔弱；菠萝蜜，小苗一出生就粗壮。然而，粗壮的菠萝蜜苗，在破土而出后不久就死了，释迦小苗苗经过了炎夏，长出了枝叶，冬天在阳台上闭目养神，就等酷暑叫醒它。如今，释迦已经两岁了。
在历史上，就有先人将外地的种子拿回来在自己家乡种植的例子。玉米，原产于中美洲，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于1492年在古巴发现玉米，1494年把玉米带回西班牙，后来逐渐传至世界各地。郑和下西洋，把中国的丝绸和瓷器带到西洋国家，同时也将西洋一些国家的香料也带回了中国，这其中就有玉米和马铃薯的种子。尤其是马铃薯，在明朝大闹饥荒的年代，救了一大批人。到了明朝末年，玉米在我国的种植已达十余省。还有核桃、葡萄、石榴、苜蓿等植物本是原产自西域，今天的新疆地区，在西汉张骞出使西域之后，逐渐流传到内地广泛种植。如今，只要拥有合适的温度和水分，南北方的花木都可以选择不同的地界成活。
种子，延续生命的载体，具备了神奇的能量。蒲公英，离开母体随风飘落，扎根地下，将生命延伸。柳絮在春天如雪花纷飞，其状甚美，那也是在散播生命。啄食果实的鸟儿，将种子散播在农人的家园，替它看护一份承诺。生命的密码，就藏在种子体内，一旦与水和光相遇，密码被开启，两瓣生命的叶子就绽开，在阳光底下挑战未来。
多么神奇。在2016年巴西里约奥运会的开幕式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赛选手，将自己遴选的种子，留在了巴西的土地上。不论发芽的几率有多大，总有几颗种子将生命的讯息传播。富有创意的设计，来自大自然的灵感。这些选手离开巴西，而他赋予种子的情意，将会在巴西的土地成为传奇。
也正因如此，每当有机会外出旅游的时候，我总对着一些不认识的植物发痴，如果发现枝上有将要成熟的种子，就摘下来放进包内。无论大小，植物总不能带回去，而种子则可以。2016年8月去贵州，在安龙县城在乐运村，只要有能发现的植物种子，我都摘下来，怀着崇敬的心将它们带回家，然后洗净种到花盆里。
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能发芽。从贵州带回七八种植物的种子，具体的名字一个也说不上来。一个多月过去了，外面又是风又是雨，还有大把大把的阳光，仅有两颗种子发芽了。那么小，可怜巴巴的。它是谁，我依然不认识，它能不能长大，也是未知数，但是确实是生命里的喜欢。
2、石头
石头，不具备生命力，也不能轮回，却是地球最久远的记忆。
胡杨木不腐也就是千年，不惧风雨侵蚀和时间的，似乎只有石头。它的身上，有着万年甚至上万年的历史。它的纹络，有令人着迷的神奇。奇石，因为它的外在形象而神奇，却也昂贵。我不为它的奇形而四处搜罗，到一个地方捡回一块石头，留作纪念总还是可以的。
敦煌莫高窟，是正在消失的世界文化遗产。在我的心中，那是一个奇异而神圣的地方。在我去过的风景中，刻骨铭心的记忆就是来自敦煌。黄昏，站在莫高窟外面的山上，莫高窟被一种神秘的光环所笼罩。如果有一段时间能静止，我宁愿选择敦煌的莫高窟。苍翠的林木，淙淙的流水，还有起伏不定的山脉。我定格在静谧的莫高窟前面的园地上，与千年的历史，凝重相对。
我不能带走什么，即使能带走也就是旅游纪念品。我却不喜欢，那是经过了一次次的加工，将原始的风味打磨掉。我宁愿在山上找到一块鸡蛋大小或者更小的石头，其貌不扬甚至丑陋，也在所不惜。
山上的确散落着许许多多的石块，都太过于平庸。后来，在一处流水中，我发现了一些被水冲刷的小石头。把手伸进水里，凉凉的，滑过肌肤的感觉很是惬意。摸出一块快小石头，有的圆润，有的尖刻，有的墨绿，有的漆黑如墨。终于选定了两块小石头，一块黑色平整的方形石块，一个是圆形的石头。并无奇特之处，但是我却认定了它们。它们是怎样从连绵不断的祁连山上，崩溃到地面，又是怎样落入水中，来到我面前。这是怎样奇特的相遇，或许我曾经也是一块石头，和它在一起，因为某种奇迹而分开，现在，我便是来寻它的。
我并非是一个石痴，更没有收藏多少石头。只是在出去旅游的时候，在当地捡回一块石头用做纪念而已。从敦煌带回来的石头，我把它放进一个盒子里，时不时拿出来把玩，想象它走过的历史轨迹。后来，去长岛、秦皇岛带回来的也就是几颗小石头。把它们放在一起，看它们不同的模样，联想到火山爆发的壮观场面，想到它们在地下沉睡万年，或者被人们开采扔掉水里，随水流而变的圆滑，最后来到我的手里，和我相遇。
从南京带回来的雨花石，要比从敦煌、长岛、秦皇岛带回的石头要漂亮的多。五彩缤纷、透明光滑、纹路清晰，是可以放在手上观赏的石头。因为模样长的俊，所以就放在床头时时把玩。
去贵州的时候，抬眼就是远山，抬脚就要爬山。山，在心里是一种别样风景。把一块石头带回家，就是把浓缩了山，摆在案头。随意捡一块石头却不那么容易，所去的旅游胜地，石块、石头也都被清理掉了。只有在乐运村，我才真正有机会接触到山村的原始风貌。石头随处可见，都是被从河里捞上来的。我们赤脚下了北盘江。水清浅，水底的石块把脚丫咯的生疼。人们戏水，快乐无穷，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我在河底摸石头，石头上覆盖一层泥土，拭去泥土，呈现出各种形状。
它们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在山上沉睡上万年，忽然见到了阳光，碎裂的心随着水流，裹挟着泥土，和着千万石块一同流向北盘江。当水平缓下来，它们也就沉寂下来，静静的在水底日复一日的被水冲刷磨砺，从而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捡了三块，一块接近方形扁平犹如砚台，有几道白色条纹横穿中部；一块鸡蛋大小形状的黑色石头；一块体色发黄能写字的石头。
我与石头，彼此相互陌生。来自不同地域也非是同一物种，带着各自的秉性和样貌，相互端详。是否认识已不是重要，重要的是对彼此的欣赏和认同。
不知是否在世间找寻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找寻故人，就像红楼梦中的顽石，通其人间事。
张瑞超，笔名三月、三月春雪，山东省德州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协会会员。自幼喜欢文字，有多篇散文和散文诗在《华夏散文》《北方文学》《南方文学》《时代文学》等期刊上发表。出版散文集《等你春暖花开》、《瓜蔓上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