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爱情的梦与真》（上）
一个记者把这个问题带到小学和幼儿园去问孩子们，他们做出了下列的回答：
我奶奶得了关节炎，再也不能弯下来涂脚趾甲，于是我爷爷总是给她涂，甚至当自己的手得了关节炎也是这样，这就是爱。—— 八岁丽贝卡
在流行歌曲里面，最多的就是关于爱情的。在复活节那天，我在网上看到一首歌曲叫《复活节》，他把复活作为一个精神性的比喻。今天失恋了，我的爱要复活。“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看到关于爱情的流行音乐，一种是伤感的，一种是不断地在那里诉说爱与哀愁，失恋的绝望。还有比较少的爱情歌曲，把爱作为一种偶像。把爱情当做上帝。在你们中间最著名的，大概就是这首《Super Star》了：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只能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是意义，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除了爱你，没有真理”。
这是最典型的，把爱当成宗教，当成救赎。又奇怪，又不奇怪。实际上是把属于上帝的属性，把只有信仰才带给我们的东西，归给了其他的事物。但你又不能归给那些太实在的、称斤论两的东西，于是就归给像青苹果一样酸酸、甜甜的爱情，归给稍纵即逝、无法把握的感觉。因为这是宗教的看起来最好的替代品。从这个意义上讲，圣经告诉我们，没有一个人的生命中是没有敬拜的，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无神论者。在上帝之外，你把单单属于上帝的属性，单单只有上帝才能带来的意义，归给其他的受造之物时，那个东西就是你的上帝，就是你敬拜的对象和方向。从这个角度来讲，圣经指控所有人都是拜偶像的。没有一个人在生命中没有敬拜的对象。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是上帝创造的，祂在我们心中放下了一个最深的渴望，你可以称之为敬拜，或称之为爱。
所以，你会看到我们把伟光正归给人间的组织，把万岁归给地上的皇帝，然后又把万岁夺过来，归给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人，那就是“毛”。后来我们发现又不对，可你还是要把“万岁”归给谁才行啊。于是在“一九八四”年阅兵时就呼喊“人民万岁”，万岁又归给人民了。但对一个四川的丈夫来说，他又从人民那里把这个词夺过来，归给自己的妻子—老婆万岁。
你会发现，过去这一百多年，虽然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万岁”是一定要存在的，要么皇帝万岁，要么主席万岁，要么人民万岁，要么老婆万岁，或者儿子万岁。总之，你的生命中要有个万岁。因为“万岁”的意思，就是永恒，就是不变，就是“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爱的实质，意味着在我们的灵魂中，有一个永远的渴慕，有一个更高的价值，有一种不变的关系。所以宗教和爱情是相似的。要么把敬拜归给上帝，要么归给想像中的爱情。两年前，“东方闪电”异端横行时，他们也唱这首歌，说“主啊，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这首歌改一个词，就成了赞美诗；就像有很多赞美诗，只要改一个词，就成了流行歌曲。
什么叫爱呢？圣经启示我们，第一，在人这里，爱是一种偶像，除非你在十字架上看见了爱，你在其它地方看见的，与十字架无关的爱都是偶像。第二，除非你承认你自己没有爱，否则爱是一种罪，爱是你生命中一种隐藏极深的罪。
西蒙•薇依说，“罪就是所有想要填补空虚的努力”。如果爱情是你用来填补空虚的，那你的爱情就是罪。如果婚姻是拿来填补空虚的，如果金钱是拿来填补空虚的，凡是你拿来填补空虚的努力都是罪。
奥古斯丁则说，“上帝在我们里面，在创造我们的灵魂深处有一个洞，那一个洞用什么东西都无法填满，只有上帝自己才可以填满”。他在忏悔之后，开始赞叹，“除非我安息在神的爱里面，否则我的这颗心将永不知足，这颗心将永无安息。”
所以，认识爱的第一个起点就是，你必须明白，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用上帝以外的东西来填补我们生命的空虚。那些你称之为美好的、美丽的，亲密的，或伟大的事业、理想。但圣经都统统称之为罪。你一旦明白这一点，就接着会发现，原来罪不一定是指看起来很坏的东西，杀人当然是罪，说谎也是罪。但“罪”还包含了在你没有认识上帝之前，你生命中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换言之，好的东西是更好的东西的敌人。认识那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的爱，你就会发现以前你所认为的、所追求的一切真善美，若与这位耶稣无关的话，它们就都是罪，都是你填补空虚的工具。
所以，你想想，有比这更邪恶的事吗，就是娶一个老婆来填补自己的空虚？有比这更肮脏的事吗，就是谈一场恋爱来打发大学的时光？
《罗马书》8章28-30节，这段经文向我们启示了什么是不变的爱，盟约中的爱，不可分离的爱。“上帝使万事相互效力”，为着神的崇高目的，这个目的是召预先定下的人，把没有爱的人带到天父那里去，召来的人又称他们为义，称为义的人又一起在基督里得荣耀。这是一个救恩的链条，一个金链，在盟约中、在爱中一环扣一环的金链。
祂的爱之所以不改变，不是因为你够好，也不是因为对方够好，更不是因为你的理想多么伟大，或多么浪漫。而是神在起初，就设定了一个不可分的慈绳爱索，它出自上帝在永恒中的定意。祂定意要爱，决心要爱，然后按着这个爱来呼召你，按着这个爱来预备祂自己，按着这个爱使那些蒙爱的人永不失败。
污秽的人是不会有爱的，因为爱一定不是污秽的。自私的人也不会有爱，因为爱一定不是自私的。爱一定是圣洁的，是公义的，也是持久的。那么这样的爱在哪里呢？在这三节经文中，我们看到，圣经把爱视为一个呼召。有一位神学家说：“当听到呼召就不寒而栗。”只要罪还存留在我们的生命中，这个呼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呼召，一个将我们压垮和否定的呼召。
有人会问，这样谁还能得救呢？这样谁还能去爱呢？耶稣回答：“在人是不能的，在神凡事都能。”爱，在你是不能的，但神凡事都能。爱，不只是一种道德的责任，爱是一个计划，爱是神的呼召和计划。你应当去爱，你也必须去爱。爱不是可选的，因为你被造的责任，你被造的目的就是去爱。你的创造主，你的君王已命令你去爱。上帝造人的计划、造人的命令就是爱。爱人、爱神，就是我们的产品说明书，这是神对我们的要求。也是神对我们的计划。我们很糟糕，但神没有撇下我们，神既然呼召了我们，就在这个永恒的救恩的链条中来洗净我们，和打磨我们。
是的，你还是会说：“谁能做得到呢？”这三节经文告诉我们，这不只是神对我们的要求，这是神在永恒当中的定旨，祂决定了祂自己要在祂所爱的人身上绝不失败。对人来说，爱是一个计划，爱是一个命令，爱是一个呼召。这与我们所理解的爱是矛盾的。哪有命令我们去爱的道理呢？在传统的家族中，父亲会命令你去爱一个人，“老爸给你找好了，你就嫁给他。”在五十年代，组织也会命令你去爱，“张同志，我们觉得王同志很好，组织上决定了你就嫁给他，有困难要克服。”甚至在一些基督教的异端里也会这样，教主会说：“我祷告了，看见了异象，神告诉我说，你应该嫁给李弟兄，这是神的旨意。”
然而从人的角度说，你怎么可能命令我去爱呢？爱怎么可能是计划和命令呢？但圣经却明明宣称，爱是一个命令，爱是一个计划，爱是一个呼召，并且是不可抗拒的呼召。神造你，就是要你去爱，而罪却摧毁了这一切。罪使我们丧失了爱的能力，也使我们拥有犯罪的能力。在爱情中，我们会发现自己几乎都拥有无限地伤害对方的作战能力，但我们基本上不拥有无限的爱和弥补伤口的能力。圣经告诉我们，在基督里成为新造的人，就是像大卫一样呼求，“神啊，请你为我造一个清洁的心，正直的灵。在你里面重新有爱。”寻求爱，这是我们还依稀记得的残存的记忆，和残存的追求。我们受造的目的就是荣耀上帝，爱祂，以及爱我们的邻舍和爱其他的人。如果我们违背了这个设计，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爱就变成了一种被扭曲的片段。
同学们，人生中最大的悲剧是什么呢？罪带给我们最悲惨的结局是什么呢？就是我们都如痴如醉地，爱上了自己。我们之所以失去爱，是因为我们太爱自己。当我把生命建立在上帝以外的任何事物之上时，无论那些花儿看起来多么美丽，那些花儿就成了奴役我们的主人，成了成瘾的毒品。在很多人那里，爱情就是毒药。什么是成瘾的毒品呢？就是你必须拥有它才能知道自己是谁，你必须拥有它才能感到快乐和满足的一切事物。在上帝以外、你必须拥有它才能确认自己身份的东西，就是你的毒品。那你会问，难道我必须拥有的毒药，就是我的恋人吗？是将来的丈夫、将来的妻子、将来的儿女吗？其实也不是。因为如果他们真的是你必须拥有的，是你必须拿来填补你的空虚的，就像高血压患者必须随身携带、服的药一样，那就意味着无论他们做什么，说什么，无论他们怎么伤害你，忽略你，你都绝不会让他们失去你，或让自己失去他们，你甚至会无限地、无原则地、无条件地去宽容、饶恕和接纳他们。但你们会这样吗，事实上，我们没有一个人这样爱过自己的家人或情侣。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必须拥有的那个毒品，并不是你爱的那个人，而是那个人对你的关心、爱和尊重。换言之，你人生中必须拥有的是你对他们的权利，他们只不过是你必须被爱、必须被关心、必须拥有被尊重的待遇的一个工具。如果有一天，他们不能使你感到被爱，如果他们不断地伤害你，你就会发现一个真相，那就是原来他们并不是你生命中必须拥有的东西。
你知道关键在哪里吗，并不是你终于发现了他们实际上并不爱你，而是你终于发现了你实际上并不爱他们。你只是需要他们，而不是爱他们。归根到底，一个不相信神圣之爱的人，他必须拥有的东西，就是他自己。是的，是他自己，永远都是他自己。让我们承认吧，其实我们爱来爱去，我们只爱自己。无论在爱情歌曲中，讲得多么缠绵，唱得如何感天动地，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只爱上了自己。就算愿意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也不过是想掏出来给自己看罢了。就像过去有些男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他们真的愿意为一个女人去决斗，为一个女人去死。然而，请允许我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是为追求女人而死的。他们都是为自己去死的，他们追求的都是他们自己。
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结婚意味着什么呢？一个法国哲学家说过一句话，“结婚就意味着从此你拥有一切权利，而我拥有一切义务。”爱一个人的意思，就是放弃基本人权。基督在十字架上就是如此。神成为一个人，放弃了神权，“他不以与神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样式”。基督不仅放弃了神权，甚至连人权都放弃了。“在我们做罪人的时候，耶稣基督为我们死，他的爱就在此显明了”。这是爱的极致。耶稣在十字架上为我们死，就是爱的极致。
来吧，让我们认识什么是爱，让我们承认我们自己没有爱。爱意味着权利是拿来放弃的，而不是拿来捍卫的。在两个人的相爱中，你的权利将越来越少，而不是越来越多。但事实上，让我作为一个已婚者，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通常情况下，当夫妻一方为对方付出越多时，他对对方的要求也就越多。因此，他就越感到不幸福。
这个秘密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绝大部分人其实并不是在追求爱，而是在追求被爱。当你去爱一个人时，除非你已经被爱，否则你不能意识到、也无法理解到爱就是放弃权利，而不是要得到权利。当你去爱一个人时，你必须先于他、并在他以外，已经得到了爱，得到了关心，得到了尊重——否则你爱的并不是他，你的目的是透过他去得到你尚未得到的东西。所以，让我重申这个在福音中的爱情秘密：一个没有被爱的人，就不可能去爱。
一个没有被爱的人，当他决定去爱一个人时，他可能只是决定去敲诈一个人。我们会成为一个敲诈他人情感的人。因为我们一直在寻找被爱的感觉。先是老妈，后是老婆。所以，我们斤斤计较。在恋爱时，我们非常希望知道，到底是谁先爱上谁。“是林黛玉爱上贾宝玉，还是贾宝玉爱上林黛玉”。一旦我们知道，她喜欢上我，比我喜欢上她，早了三个月。我们便有一股暖流，在心中涌流，激荡，感到极大的幸福和满足。哪怕早上一天也好啊。因为那意味着，对方爱我，不以我爱他为条件。这就是我们内心对被爱的渴望。但是各位，你们或许有经验，早上三个月又有什么用呢，当恋爱遇到瓶颈时，我们会说，“还是我妈爱我”，因为我妈爱我，早了整整二十年啊。
但圣经告诉我们，你不可能在任何人那里，得到终极的先爱和被爱的满足。父母比你早二十年爱上你，也不能使你满足。圣经告诉我们，有一位神，祂在万世以先就爱了你，在祂永恒的心意中，在祂创造这个世界、使一切事情发生之前，就是在这段经文所启示的“爱的金链”中，已将你牢牢地拴住。祂的爱将永不离弃你。如《约翰一书》说：“我们爱，因为神先爱了我们。”
关于爱，我必须说，你不可能把你没有的东西给别人。因此，你必须先被爱，你才能去爱一个人。否则，你一定是在爱情中，向对方索取你没有的东西。索取更多的关心，索取更多的注意，索取更多的体贴。你没有向他付出爱，你只是向他索取。当然，我知道，你也付出了很多，你爱得很辛苦——但你还记得我说的吗，你付出越多，你就越认为自己有权利向他索取。然而，这显然不是爱的定义。你看出来了吗，这根本就是一个明显的悲剧。
人的爱是什么呢？人的爱是对自我价值的肯定。我们希望自己被爱，是因为我们希望肯定自己的价值。因此，我们不但希望被爱，而且我们进一步希望，我们被爱仅仅是因为我们有价值。换言之，我们希望有人能看出我们是一块宝藏，有人能赏识我们，在我们的平凡中发现不平凡。于是在爱情中，我们常常会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假如有个男孩子，这样回答，“其实呢，我觉得你一无所是，我越来越认识到你的一切美丽的背后，都是虚空。我能看见你的一切败坏和无能。但是，我爱你，是因为我决定爱你，我的爱单单是从我发出来的，我要爱你一辈子，这种爱不可抵挡，一旦发出，绝不徒然返回”。
请问在座的女生们，你们会被感动吗，你会答应他吗，他深深地满足了你被爱的渴望了吗？你们会说什么，是不是说，“你去死吧”。（笑）
女孩子们，你们的反应很正常。和世上所有罪人的反应都一样。可你们知道吗，人们对耶稣也是这样说的，“你去死吧”。而耶稣就真的去死了。
你给我打五十分，然后来爱我。不，不，我才不稀罕这样的爱呢。我要找一个给我打九十五分的人来爱我。同学们，请让我说，这就是你们的爱情梦想。你们不但寻求爱，你们还想寻求一个有对自己有极高评价的人来爱你。但什么是福音呢，我不想你不知道——但这听起来的确很残酷：耶稣的福音是对你的这种爱情梦想的否定。
没有人希望自己是无价值而被爱的。我们会说，我才不需要你同情我呢，我要爱，我不要怜悯。因为怜悯不是爱，你们同意吗？
你们真的同意吗？但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如果怜悯不是爱的话，那我们中间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被上帝爱了，没有一个人值得被爱。在圣经中，爱就是怜悯。爱是单单从神而来的，与被爱的你我完全无关。上帝对我们的爱就是怜悯。耶稣在十字架上被钉死，基督之死，定了我们的罪，那就是我们完全地不可爱，我们彻底地没有价值，我们全然地败坏。但耶稣愿意为我们舍弃全部。祂的福音，祂的十字架，击碎了我们的浪漫主义。击碎了我们的小资情调。
转自秋雨微刊公号平台（题目有所改动，小标题为编者添加）
编辑：Ma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