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路 丨我爱你已久,永不能忘
电影《面纱》观与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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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面纱》改编自毛姆的同名小说,毛姆的原著真实而尖酸。《面纱》的书名出自雪莱的十四行诗:“别揭开这幅彩幕(就是‘彩色的面纱’),它被活人称为生活;/虽然上面所绘的图景显得很不真实。/只不过是以随随便便涂刷的彩色/来摹拟我们愿信以为真的一切东西”。
电影《面纱》将本应是酸冷充满压抑苦闷纠结的故事变成一个慢慢开始出现暖色调的罗曼蒂克爱情片。即便如此,电影还是值得一看。
如同毛姆的所有小说的主题,《面纱》所揭示的也是:爱情、婚姻都是不真实的彩色面纱,揭开这层面纱,“将是一条通往宁静的路”。在我看来,电影呈现的却是相反,揭开面纱不是看到的爱情和婚姻的虚假,而是还原它们的本质。揭开面纱的同时,也是揭开自己。或者说,只有先揭开自己,才能揭开面纱。
女主角凯蒂并不是为爱才嫁给沉默寡言的医生沃特•费恩的。凯蒂因为母亲的那通电话带着怨气答应了沃特的求婚,在凯蒂看来,婚姻就像花店中那一束束“枉费精力照顾最终要死的花”一样。刻板的沃特努力讨好的举动在她眼里是索然无味。那时的她竭尽全力地在看似如死水一般的生活中找到能唤起她生命希望的激情。直到,她遇到了已婚男子唐森,以为是伟大的爱。沃特不动声色地轻轻走过正在偷情妻子的门,有一天忽然摊牌,说要么离婚,要么和我一起去霍乱疫区。
凯蒂带着对情人和所有人的绝望,只能和瓦尔特一同去霍乱疫区。而沃特用一次自杀式的旅行去惩罚这无计可施的关系。惩罚太过爱的自己,和不够爱的对方。他们彼此不交流,不相视。冷漠的残忍和隔世的绝地让她无所适从。她负气的吃没有煮熟的蔬菜,是想惩罚对面的他,还是要得到关注?而沃特也沉默的将蔬菜吃下去,彼此伤害着,却又都无能为力。这一切如同面纱把两个人的爱情和婚姻掩盖的模糊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最终,在霍乱疫区不断的相处中,两人达成谅解,揭开面纱,重新相爱。有人说:“是陌生的霍乱之地拯救了两个人。”如果说霍乱是人生一场苦难,是否意味着苦难就能帮助彼此揭开面纱,成就这份爱呢?可实际是,人生的苦难是无法真正帮助一个人的,苦难让人杀人,所以说霍乱本身并不是拯救他们婚姻的方舟。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注定这场爱的悲剧,悲剧的不是爱,而是无力爱的人。正如沃特爱凯蒂,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去爱,更不知道如何让她爱上他。“我们都太傻了,非要在对方身上找我们所没有的东西”。现实把彼此的爱现行,露出狡黠的悲壮,人到头来爱的只是自己。有的看起来高尚,有的看起来龌蹉而直接,但只是不同的方式罢了。 戴着面纱的凯蒂不断观察、了解,她不仅看到修女们所做的,或许她也在思考真正的信仰。在霍乱中,凯蒂被带去见修女,请求去照顾那些孤儿们,在凯蒂那里,她说,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表明自己是一个无用的人。在她的世界中,整个世界都要有用才行,没有白白的恩典,人要有价值才值得去爱和被爱。她的整个世界都只是责任和义务,就连婚姻也只是为了成全作为妻子的责任罢了,可她最终连这个责任都没有守住。若爱只是责任,那爱就成了表演或迁就。
当修女叫凯蒂回到丈夫身边,凯蒂喃喃说,对,那是我的责任。修女笑了,说,手脏了要洗手才是责任。我17岁就恋爱了,爱上了我的神。50年过去了,我有时也感到他不听我的祷告。就像老夫妻坐在沙发上,却不说话,但他们心里知道彼此相爱。修女说,“有一天,当爱和责任汇合在一起时,恩典就与你同在”。
电影的呈现或许是毛姆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在小说中与电影不同的是,凯蒂虽然在湄潭府的日子里发现沃特品德高尚的一面,但始终没有爱上他,得知怀孕一事的两人更是冷漠尴尬。书中是凯蒂一直希望沃特能原谅她,但沃特至死都没有原谅她,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话:“死的却是狗”。这句话出自高尔德史密斯的诗《挽歌》的最后一句,大意为:一个好心人把狗领回来,起先相处融洽,后来狗却发疯了,将人咬伤。但人活过来了,死的却是那狗。
沃特死后凯蒂回到香港,以一个备受崇敬的医生寡妇的名义,得到在香港上流社会里生活的英国人的同情和热情接待,其中就包括旧情人查理的妻子。借宿在查理家的凯蒂,虽然早已看清查理是个怎样虚伪的人,凯蒂却没有抵挡住诱惑,又和查理重新上了一次床,凯蒂为此极端嫌弃自己,匆匆料理一切后,她回到伦敦,此时她母亲已去世,她就随着父亲一起去了巴哈马群岛。
这或许是毛姆一辈子活在自己的宗教中,无法与恩典相遇的另一面的描写。他写出了人性的丑陋,却没有治好这癌症的解药。
在我们的世界和字典中,我们对“恩典”理解太过肤浅和浅薄。美国作家杨腓利说:“恩典是最令人吃惊、曲折、结局出人意表的一个词”。在齐宏伟的《与上帝拔河》中,作者也说:“恩典是指人所经历到的那种不期而遇、不配而得、不可思议的启示与爱,心灵有此得到感化和净化。而这个世界是一个庞大的"无恩系统",人们总因外在的条件来获得爱或付出爱,直到遭遇这种不配得的爱,才算经历一回恩典的滴落。”当凯蒂打趣的说自己是个无用的人的时候,当人放弃自己时,看自己真的“无用”时,才能理解爱和恩典,才知道自己何等不配丈夫的爱,却又重新收获了丈夫的爱,这爱是胜于丈夫一开始的“一见钟情”,这份爱是积淀之后,丈夫看见娇惯的妻子陪着孤儿们席地而睡在他额头深情的一吻。
这面纱的揭开,不是看到了婚姻中虚假,来个自我欺骗,信以为真的生活,而是凯蒂认清了自己爱的无能,才把眼睛从自己身上挪开。霍乱中的这一世倾城之恋,救赎的不仅是凯蒂,还有看起来高尚的丈夫,他在临终时对凯蒂说“请你原谅我”,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丈夫何等的屈辱,因为他理所应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可以谴责那偷情的妻子。可沃特知道自己的内心,他知道自己并不那么的高尚,因为他爱的仍是自己。而真正的爱源自真正的恩典,正如王怡说:“不偷情,不是因为诫律,因为我们爱那个人,爱到不能偷情的地步。”
或许人生都需要一个“湄潭府”,因为在生死的边缘,人们才能真正关注自己内心中的纷飞的战火,在那里,人能为之转向和依靠的只有恩典。有时候人生需要来一次灭顶之灾,或是一场无限的流放,才能了解自己,揭开面纱。
看见自己的丑陋,是走向恩典的第一步,而更为重要的是与恩典背后的上帝相遇。曾有一位带着恩典裂天而降的上帝,他进入历史,卑微如尘土,他进去”湄潭府“和霍疫区,他用恩典接纳那些背叛的他的人,然后为那些背叛他的人而死。那一世间的生死和罪污,全部落在他的肩头,他完全的爱,给这个世界带来那惊人的恩典。 太多的时候,我们看不到自己,隔着面纱看到别人种种的不好,那生活注定是无解的;很多时候,我们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种种的不好,但我们只能都带着面纱彼此观望,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们无力又无解。除非,你遇到了恩典。电影中凯蒂和那个葬在水旁的丈夫用一生之旅来为自己和彼此揭开面纱,他们明白了恩典中爱和责任。正如歌词中说:“我爱你已久,永不能忘。在清澈的泉水边,我漫步。泉水如此美丽,我依溪而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