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佛与素食
不用因担心吃素而不敢学佛
对于许多初学佛的朋友来说，素食是一个关卡和考验，有不少人因此而对皈依佛门产生犹豫，甚至因此而多年徘徊在佛门之外，实在令人婉惜。之所以如此，都是由于缺乏闻思、不懂佛理所致。
实际上，初入佛门想正式成为佛教徒，只需受三皈依即可，并不要求立即发心受戒，也没有要求立即将素食作为学佛的硬性标准。所以，就进入佛门学习、依止佛法僧三宝而言，门槛极低。佛门慈悲，包容一切。皈依时，也不需过分选择皈依师，因为实际依止的是十方三宝，并非依止某个出家师父，一般的出家师父都可以作为皈依三宝的证明人。佛门的师徒关系，并非人身依附关系，也不是封建宗法制度下的隶属关系，而是以追求真理为原则的自主开放的关系。所以在任何出家师父座下受三皈依，都不影响将来再在其他师父座下学法修行。
受了三皈依，还可以进一步求受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这五戒并非是绑定在一起，不是必须一次性全受的，可以根据自己的发心和条件，逐条选择受持。而且受了之后，万一无法持守，也是可以舍戒的。佛门的戒律，并非是外在的强迫，而是自觉的选择，所以佛友不必对受戒有畏惧心理，而应以珍惜希求之心积极求受。相关戒律问题，可以查阅弘一大师辑录的《南山律在家备览》，网上还有不少法师的讲记。即使受了不杀生戒，也并不因此就要求一定要吃素，还是可以吃三净肉的。所谓三净肉是指：一、眼不见杀：我眼睛没看见它被杀时的情景；二、耳不闻杀：我耳朵没听见它被杀时哀叫的声音；三、不为己所杀：它之死，不疑是为我而杀者。三净肉的关键在于慈悲不忍，不能因为自己吃肉而杀害众生。一般来说，大多数人做到这一点，不是很难的。所以，对佛法有信心的朋友，不必因为吃素的问题而影响自己进入佛门的决心。
应将慈悲护生的理念落实在生活中
对于未入佛门、初入佛门的朋友来说，应该解决的问题是，不要因为吃素的顾虑而不敢学佛。而对于进入佛门已经有一段时间的佛子来说，就应该将佛门慈悲护生的理念落实在生活中了。首先应该做到的是：戒杀。不杀生，不仅仅意味着自己不可以去杀害动物，而且也不可以教唆、指挥、劝导别人去杀，甚至连见别人杀害动物而在心里表示赞叹、随喜都是不可以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佛教认为众生平等。虽然在形体、智力、行为方式上，人与动物看似差别巨大，但是，大家都是六道轮回中的众生。我们今生为人，如果五戒持守得不好，来世很有可能堕入三恶道，也可能成为动物。而今天的动物中，也有我们前世的父母、兄弟、姊妹、老师、同学。杀害动物要遭受杀生的恶报，相反，如果救助动物、帮助动物则会得到健康长寿的善报。这是在人天乘的层次上讲的。而在解脱道的意义上说，戒杀护生有利于帮助行者破除我执，超越轮回。因为，今天杀害生命，无论为了吃肉，还是为了其他任何一种目的，都是执着自身、执着自他区别，都是我执的表现。
如果更进一步，行人能够努力破除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发菩提心，发愿救度一切众生成佛，那就是大乘菩萨道的境界。这个层次的修法就要求行人不得食肉而应该坚持素食了，佛在《梵网经》中明确告诫菩萨戒弟子不得食一切众生肉，因为食肉断大慈悲佛性种子，一切众生见而舍去。大乘佛经中劝导素食的文字比比皆是，除佛子们非常熟悉的《大佛顶首楞严经》《楞伽经》之外，还有《佛说师子素驮娑王断肉经》、《佛说一切智光明仙人慈心因缘不食肉经》等等。汉地佛子有大乘根性，汉传佛教向来以大乘为主，所以，素食是汉传佛教的优良传统，除了汉地佛子具大乘根性之外，也得益于汉地气候适宜物产丰富，为素食的普及提供了方便。这一优点，值得自豪，更值得努力坚持与弘扬。
理直气壮坚持素食是自利利他的善举
然而，尽管内地有素食的天然条件，但是可惜的是，由于长期以来汉地佛教衰败，许多佛子不读佛经，正闻熏习不够，教理不通，又深受儒道外学的影响，许多人现在对素食的意义认识不足。甚至不少佛子听信传言，说什么佛教本来不提倡素食，完全是梁武帝自己搞的一套。事实上，如果多读一点佛教经典，知道一点佛教历史，就不会犯这种似是而非的错误了。
玄奘法师在《大唐西域记》卷九中讲述了雁塔的故事。在中印度摩揭陀国有一个小乘的寺院，住着若干小乘比丘，他们本来不禁三种净肉。有一天，一位比丘没有得到肉，正好有一群雁从天空飞过。他不信大乘，顺口调侃，就向雁群祷告说：“今天有僧人缺少供养，你如果是大菩萨化现的话，应该知道时间了。”结果，想不到雁群应声自动堕地而死，原来那一群雁真的就是菩萨显现而来感化他们的。小乘比丘惭愧不已，互相传告：“这是菩萨，何人敢吃？从今以后，应依大乘，不再食三种净肉。”他们特地建造佛塔来安葬大雁尸体，名之曰雁塔。西安著名的大雁塔就是对于印度典故的纪念，也象征了大乘佛教素食理念与实践在中国的流传。
中国大陆目前素食文化不发达，不仅素食人口少，比例甚至远比吃肉传统深厚的美国、英国低得多，大多数素餐馆经营惨淡，更重要的是素食者在生活中受到歧视，不敢理直气壮地吃素。不少佛子参加聚会，包括去亲戚家串门，说自己吃素，往往都感到不太好意思，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甚至连许多经常坐飞机的佛子，都不知道飞机上是提供素食的。由于佛子们长期以来被歧视惯了，以为别人不给自己提供素食是正常的。结果，佛子们不坚持自己的要求，商家、店家也不知道还有素食者群体的存在，也就忽略了这一消费市场。如此一来，佛子们的素食环境更趋恶劣，甚至使得许多佛子因为太不方便又返荤腥，这样素食者人数更少，素食的市场进一步下降……
其实这种恶性循环很大程度上是佛子们自己的责任，作为小众群体，更要坚持自己的要求和主张，这样别人才会尊重你的理念和生活方式。在这一方面，我认为佛子应该好好学习穆斯林。我们可以看到每所大学、工厂都有清真食堂，也从来没有人敢劝穆斯林吃猪肉。但是，由于许多佛子过于低调，不够坚持，劝佛子吃肉的现象却屡见不鲜。在中国那么多的大学里面，能给学生、教工提供素食食堂的大学却很少。
素食有利于动物保护、环境保护和人体健康，佛教徒素食的原因也是因为佛教强调对动物慈悲的理念，这些理念在现代社会是得到大家支持和赞赏的，为何不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地吃素呢？这不仅是维护自己的权利，更是在传播健康、慈悲、环保的生活方式，是在提供正能量，难道不是很光荣的事吗？许多人原来不知道素食的好处，如果身边、饭桌的邻座有素食者，好奇之下，他们在交流中可以开阔眼界，获得新知，这不是自利利他的善举吗？
由于中国社会中普遍缺乏人权观念，许多人都不尊重他人的个人信仰和饮食选择，又对素食缺乏了解，所以，佛子们在刚开始吃素的时候，往往会面临来自社会、家庭的全方位压力，最需要其他佛子的支持和帮助。
坚持素食权利 创新推广素食
有些佛子往往不自觉地会给佛友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压力和负担。他们往往不顾刚开始发心素食佛子的能力，单方面地一味要求佛子不能让他人在此问题上生起烦恼，也不管这种烦恼究竟是不是由于佛子带来的。许多时候，他们的论调会给人一种感觉，如果无法做到既吃素又不让父母家人不生烦恼，那就暂时不要素食。还有许多佛子认为素食仅仅是个人的信仰和修养，反对在公共空间就素食议题展开辩论，因为他们意识不到动物伦理学的普遍性和素食议题的公共性。结果，许多人因为无法一下子同时做到既坚持素食又不引起争论，他就很可能放弃素食。因为在一个肉食的社会中，肉食者是“正常人”，是一种默认的存在，许多肉食者也可能在许多方面与家人关系不是那么和谐，但是没有人会因此而批评他不该肉食，指责其因吃肉而导致与家人搞不好关系，也不会不加分析地一定认为是他单方面的问题。如果一个素食者与家人存在一些争论、矛盾，就会被人武断地认为是素食造成的原因，是素食者的问题。这种责备贤者的态度，要求佛子上来就必须是大修行人大菩萨，是不切实际的，也是很有害的。我们可以严格要求自己，但是不可以苛责他人。苛责未必能将一位慈悲心开始萌发的佛子逼成大菩萨，却往往会迫使他退回到“正常的”肉食者，变成一个把怯懦伪装成智慧的“不着相的”佛油子。
最离谱的是，甚至有佛教徒宣扬，假如家人一定要吃肉，必须满足其愿望，甚至可以为其杀生。他们把这种做法美化为“恒顺众生”，这是把“随便”当作“随缘”，貌似谦卑其实是一副“狂禅”做派，自己愚痴还以盲导盲，甚可怜悯！正因为长期以来广大佛子有一种错误的想法，害怕争论，害怕别人的非议，不愿意凸显乃至暴露自己素食的生活方式，过于低调，不愿、不敢坚持自己的权利，使得许多厂商根本不知道素食佛子的存在，使得长期以来大陆社会上缺乏对素食者应有的尊重，素食环境非常恶劣，坚持素食也就变得异乎寻常的艰难。
我有一位在大学教书的佛友，孩子在中学读书，她和孩子都是素食者。学校为学生统一订午餐，当然不是素食。孩子拿到的饭菜没法吃。她就和学校沟通，看是否可以让孩子单独订餐，保证吃上素食。学校听说居然有人要求素食，大吃一惊，闻所未闻！就问妈妈是信教吗？这位佛友和一般的佛子一样，不愿意公开自己的信仰，孩子也怕被同学评论。她就很纠结，很低调地和老师商量，讲了关于“动物保护”“素食主义”的各种论述。但是，学校此前从没有听说过家长要求订素餐的事，认为只有穆斯林的孩子享有单独订餐的权利。就劝家长说：自己可以克服一下，三个菜中也有一个素菜，可以多要一点，肉菜不吃就行啦。没法子，孩子只好吃了两天肉边菜午餐，心情很不好。这位妈妈更是心情难过， 思来想去，一狠心，决定与学校摊牌，给老师写了这样一封信：
班主任老师：
您好，这两天我在跟校主管午餐的老师申请孩子的素食午餐，也跟您汇报一下进展及我家情况。我祖上是念佛人，我本人也是佛门弟子，素食不杀生。孩子的爸爸是出于健康考虑吃素，所以孩子也跟着我们常年吃素。我们觉得午饭很重要，学校选的用餐公司是最放心的，很愿意一直吃下去，鸡蛋豆腐青菜偶有木耳就很满意了。孩子目前只能吃其中一个素菜。让孩子自己到外面买时间紧也不放心。校主管老师表示尽量和送餐公司商议，在此先感谢学校及主管老师懂宗教政策，尊重佛教家庭的生活习惯，争取能和伊斯兰教同等待遇，解决孩子吃午饭问题。您顺便时，请向主管老师转达家长的谢意！也感恩您！给您添麻烦了！
XX妈妈
结果却出乎这位佛友的意料之外，事情立马搞定。老师的态度很好，表示要尊重宗教信仰。很快就与送餐公司联系，孩子马上就吃到了可口的素盒餐。第一天孩子吃的盒餐，虽然都是素食，但是餐盒的形状与穆斯林餐的餐盒一模一样，很容易混淆。学校老师很贴心关怀学生，担心会搞混弄乱，又和送餐公司协调，现在孩子吃的盒餐是四菜餐盒，里面有四样素菜；而穆斯林孩子及其他同学都是三菜餐盒，这样在外观上也不会混淆。结果其他同学看到她的素食餐盒中的蔬菜都是本色，鲜艳诱人，而自己的荤食餐盒却是黑乎乎的，也想吃素盒餐。无论结果如何，这些荤食的孩子心中也被种下了一颗素食慈悲的种子，将来很有可能发芽生长，没准哪一天就走上素食的道路了。所以，佛友努力坚持让孩子在学校中吃素，孩子顶住压力坚持公开素食，传播正能量，功德不可思议！
从上述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佛子们如果都能尽量坚持一下，多和社会上沟通，人们就会知道社会上有一群为了爱惜物命而坚持素食的佛子，他们会逐渐理解乃至敬佩佛子的情操，佛子素食的社会环境就会逐步改善。我认为这种特立独行、这种勇气、这种坚持，是今天中国大陆佛子们非常稀缺的品质。
佛子的自我克制、隐忍，作为修行者的自我修养值得赞赏，但是不应该以此来否定争取广大佛子权利的努力。看似高调、激烈的权利主张，只要心无嗔恨，在重视人权的时代，又何尝不是菩萨利益众生的慈悲示现呢？
素食传统的坚持与弘扬，既要发心，也要智慧，尤其是应该随顺时代因缘，创新推广素食的具体形式和方法。比如，北京天开寺的宽见法师在二〇一五年提出的“奉斋放生”，借鉴“墙上咖啡”的形式，以“请客吃素”的方式来达到放生的目的，可以帮助避免目前放生活动中常有的各种流弊，实现印祖提倡的“不放之大放”，就是一种非常值得普及的素食推广方式。
汉传佛教本来有慈悲素食的优良传统，远远领先同时代的世界各国文明水准。可惜今天许多佛子并没有继承这一传统。而佛教信仰很少的西方国家，却在动物保护、环境保护精神的感召下，素食之风盛行，远远超过了我们。对此，我们应发大惭愧心，虚心向他们学习，应该努力发心，坚持素食，弘扬素食，将大乘佛法的精神真正落实在现实生活中。
刊于：净土杂志，201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