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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 | 邹嘉盟:根植于文化,做独立而批判的“在地水泥佬”

ArchiDogs 建道筑格ArchiDogs 2019-12-01



保持独立,是建筑人追求的理想;

坚持批判,是这个时代稀缺的精神;


在乡村田野之间,

在和大众的互动交流之中,

我们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是独立而批判的思考者,保持对社会的敏感,

不断审视自我,坚持正确的方向;


他,是绿田建筑创始人,带着对建筑的热爱和执着,

带着对“在地”文化的思考,走在探索乡建的路上;


他,是面向大众的发声者,用真挚的情感,

不断拉近公众和建筑之间的距离。


本期,他将带我们一同走进他独立、

批判而又”在地“的建筑世界。



访谈 | 雷灿 魏子悦

撰稿 | 魏子悦

编辑 | 李鑫然,Shirley Chen




本期人物



邹嘉盟

绿田建筑主持建筑师

中国一级注册建筑师



以下为正文


A = ArchiDogs

Z = 邹嘉盟



 绿田建筑哲学:独立、批判、在地 



A:您是怎样和建筑结缘,又是怎样的动力驱使您揭竿而起独立开展建筑工作的呢?


Z:其实还挺阴差阳错的,当时选择专业的时候也不太了解,因为喜欢画画写字,就报了建筑学和建筑工程,录取到了建筑学。


我揭竿而起其实就是在三个月前。我从事建筑有十多年了,在合伙做公司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被消费。我自己是比较喜欢做设计和做研究的,但是在城市建设发展的大潮中,我感觉缺少自己的独立性,被资本大潮裹挟,没有自己的思考空间。建筑学之所以称之为“学”,就是它需要研究和思考。你喜欢这个领域,就需要去独立思考怎么去做好建筑。


A:您在苏州读书的那些年,对苏州的建筑、城市有哪些深刻印象?


Z:我最喜欢的是苏州的传统民居。一开始苏州并没有给我留下很美好的印象,反而觉得有些破旧,学了三四年以后,就慢慢喜欢上了本地的园林格局。我发现整个城市都是园林的延伸,就像一个大园林,它不断的在对抗城市化、现代化,你可以看到老城区里保留传统和建设现代之间的那种博弈,我看到的是传统的东西占了上风。相比精雕细琢的园林,我更喜欢接地气的民居,是通过自身的文化自然生长出来的,所以民居才会有生命力,是当地人生活的一种反映。



苏州网师园©图片来源于网络


苏南水乡民居©图片来源于网络



A:这种自然大概那就是您工作室介绍里说的那种“在地”吧。


Z:没错,就是“在地”。


A:您工作室介绍中反复提到独立和批判,刚才您讲到了独立性,那应该怎么理解您说说的批判性呢?


Z:这个其实很简单,我认为就是你要长期保持一种质疑的眼光去看问题。比如我自己做设计时,我经常质疑自己,应不应该是这样?或者有没有其他的方式?同时,也应该关注社会,对社会上的问题保持质疑,形成自己的基本判断,有了判断,才能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观、判断的基准是怎样的。这些都是和生活相关的,这样你也会对设计有新的认识。


A:现在很多时候讲和谐,批判精神某些层面在慢慢被淡化,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Z:这是不对的,首先你要有批判的立场。对批判的理解不能片面,批判不是激烈的否定,而是你觉得一个现象有问题,要有一个批判的心态,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比如我们做的建筑,95%的项目和我们大众生活是脱离的,我们有没有关注到那95%的人的需求呢,是比较少的。


比如我们住宅,我们现在更多的是站在开发商立场思考,从产品的角度去思考,从利润的角度去思考,并没有从建筑师的角度出发去思考:到底什么样的住宅才是大众需要的、去研究居住形态究竟是怎样的,这是我们建筑学应该回答问题。而现在住宅的问题由房地产开发商回答,建筑学和房地产给出的答案是不同的。


A:就是说有一部分建筑开始脱离为人服务的本质,转而向资本服务,那么现在这种现象您感觉是在慢慢改善吗?


Z:我觉得是在改善的,一方面现在有很多建筑师自觉的在关注这个问题,现在媒体很多在说独立建筑师、批判性建筑师,其实就是这种状况的一个觉醒,现在知名的建筑师,一部分都是承担了这种社会责任。另一方面,很多甲方和投资者也会看到这个问题,也在做出努力。现在社会上很多力量在推动这种情况的改善,所以我觉得这种情况会慢慢得到改善。



 绿田与乡村建设 


A:我很好奇绿田工作室这个名字有哪些特殊的含义呢?


Z:我就住绿田路,从这里走出来的,这个名字也反映了我的设计态度和价值观。我之所以成为我,就是在这个土壤里成长起来,根植在文化中。每个人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跟他的生长背景是很有关系的。我们的建筑也是在这个背景下“生长”出来的,这也是我所说的”在地“文化。


绿田路©邹嘉盟



A:您发布的项目似乎都与乡村建设有关,您如何看待乡村建设?在学界,乡村建设是否成为主流?


Z:我觉得这几年乡建有资本炒作因素。中国的乡建要分两面看,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一面是建筑师参与乡村建设,另一面是资本的渗透。


A:您觉得资本大量进入对乡村建设更有利还是更有弊呢?


Z:我觉得总体来说还是有利的,没有资本乡建很难推进,但是资本需要学界引导,建筑界要扛起责任来。我自己也写过文章:《乡建始传统村落的棺材钉》,本来传统村落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大量资本涌入之后,基本上就算是”盖棺定论”了。一个传统村落,资本进入之后,进行大量旅游开发,村民变成了演员,到那时候,村落某种意义上已经消亡了。


A:在现有的传统村落保护中,我们保护的更多是空间关系,但是消亡的是原有的社会关系。


Z:对,我们保护下来的的是标本,是没有村民的,没有灵魂的。保护原有村民和原有社会生活,这是仅靠我们建筑学难以做到的,但是,我们要知道现有保护的局限性,这也是我所倡导的批判性所在。


A:在乡村建设的项目创作中,您有哪些思考,又发生了哪些有意思的故事?——在地因素促成


Z:我做赖屋竹廊的时候是15年,那个时候”乡建“这个词还没有大面积传播。我发现,中国大多数的村落,得不到专业的建筑学服务,缺乏经过思考和研究的建设。很多建筑师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把目光投向这个更大的市场去。



赖屋竹廊©绿田建筑


我是很原始的去参与到这个村扶贫的工作中去,当时也没有很明确的目标。我看到村里有一些可观赏的油菜花,正好旁边有一块飞地,我就想到在这里做一个廊子,可供游客休息和村民做买卖。在外边观赏油菜花不够尽兴,我就想把观景平台做到油菜花田里面去。


但是做建筑是有很多前瞻性问题需要解决,首先是土地,这里正好有一块飞地可以利用,我们才可以进行这个项目。所以乡建很多都是”在地”因素促成的,而非建筑项目本身,是自下而上的推导出来这个地方需要怎样的建筑。乡建并不是要设定一个很高的标准要求工匠完成,甚至有时抱怨工匠做不出来,而是很多“在地”的因素促使建筑可以做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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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屋竹廊©绿田建筑


过程中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这个项目施工方负责人是隔壁村的村长,乡建经常就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像建筑师那样介绍方案,介绍竹子的力学性能、形式、结构等等,当时他们也没说什么,其实都没听懂。(A:他们想的应该是:虽然没听懂,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过了一个月施工就顶不住了,准备放弃,做回习惯上农家乐的样式。接着我就开始反思我的工作,首先是不能轻易放弃,我决定跟他们一起研究我们能做成什么样,一起研究节点、形式,尽量保持设计的出发点。这是一个磨合的过程,我多次几百公里跑过去,到他家去讨论,一根竹子多长多细能做什么结构和形式,尽量保持我的想法,经过几个星期的沟通,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了,他经常请我吃个饭啊,送只鸡给我啦。


开工放线的时候我跟他一起去的,他不懂,不懂三角函数、不懂GPS,就用土方法,用石灰放线。我们一起运竹子、破竹子,我们一起吃大锅饭,整个人都融入了他们。经过这次乡建实践,我就发现“在地”性对乡建是多么的重要。在建成之后村民对能完成这样的建造还是挺惊奇的。




 连接建筑到大众的最后一公里 


A:工作室、绿田空间、咖啡厅这三者是如何相配合、相互运作协调的呢?


Z:绿田空间是一个让我们能发出声音,输出我们价值观的空间。包括我做展览、举办活动、写文章和做公众号,都是为了避免行业内自说自话,为了打破这个围墙,为了让大众听到我们的声音。


当时共享单车是为了解决出行最后一公里,我觉得建筑学的最后一公里,就是介入到公众的层面,绿田空间就是联通了建筑到大众的最后一公里。


A:我对在绿田空间里举办的活动很感兴趣,印象深刻的是白云机场T2航站楼建筑师Mark,在他的分享中学到了很多,我很想知道Mark作为国外的建筑师,您觉得他在中国做建筑的“在地”性如何?


Z:我觉得,他很关注技术,用技术解决功能问题,他是一个很现代的建筑师,很早接触计算机,他很好的将计算机技术和功能至上的理念很好的结合起来,这是他成长的背景。关于中国文化对他的影响,我也有采访过Mark,他在中国待了20年,他回去以后很多不知道他来过中国的同行说他做的建筑很中国。他可能不知不觉的吸收了中国的文化。


我觉得文化“在地”性,就是在你生长和生活的过程中,文化对你的影响。不一定是在建筑中,某个形式、某个符号中表现,这个很虚假。


Mark的分享会现场©绿田建筑


A:咱们绿田空间还有一个很棒的”闹市展览”,当时请了三位“摊主”,我最感兴趣的是远近工作室的民艺展览,因为我觉得民艺和乡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您觉得应该怎样去理解这种关系呢?


Z:我理解远近工作室是挖掘我们乡村中很多不为人知的传统手艺和传统文化,并不直接进行乡村建设,而是从另一个层面去激活乡村,更加立体的去展示乡村的内涵。远近不光在做民艺展览,还通过工作坊组织公众去体验、去认识乡村生活,从生活的角度去认识乡村比从开发的角度去认识更加亲近乡村、更有生命力。


A:我觉得这样也可以让公众知道,在乡村建设中,建筑学所守护的东西不只是那些房子,而是那些活着的东西,那些文化。资本大量进入乡村建设以后,那些原本的社会关系确实很难保留,但是它提纯出来可能就是民艺本身。

 

 远近工作室摊位©绿田建筑


A:可以谈谈为什么会选择把工作室开设在黑盒子社区吗?和在这里的其他工作室共享工作空间,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体验吧?


Z:应该说黑盒子选择了我,也要感谢黑盒子里的所有人。另外最主要是黑盒子汇集了很多优秀的团队,跟优秀的人在一起应该也能沾到一些好运气吧,哈哈。比如说我们都是一些不安分守己的人,这里总会有新的点子新的火花产生,这是我所期望的环境,让我们的工作更加有趣


A:绿田和黑盒子中其他团队是如何相处的,日常中有哪些有意思的事情?


Z:我和黑盒子社区的其他社员也是刚刚认识,大家都是很出色的团队,我非常愿意向他们学习,他们都是一群天才少年,而我自称水泥佬,意思是干建筑活的人,我希望我既不会对外界产生危害,也不会死在沙滩上。黑盒子的团体来说,我觉得应该更多的利用绿田空间,应该主动打破和公众的壁垒,更多地通过绿田空间,把设计的价值观传递到公众当中去


黑盒子社区©魏子悦


A:我有很多朋友的梦想是能开一家咖啡厅,现在正好想向您学习一下经验。


Z:我估计这个咖啡厅会亏本,哈哈。因为首先它不是开在路边,也不是开在商业区,它只是我们绿田空间的一个有机的部分,也是自己小文艺情怀的一部分,就是尽量在自己能支撑的情况下,营造一个舒服的工作环境。创业之前就一直在想:怎样的状态是比较喜欢的状态,就是工作室、绿田空间和咖啡厅,三者合一。


我在退出合伙公司之后,有两三年时间没有工作,一直在寻找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回到建筑界。


A:大概就是一种修行的状态吧。


Z:对,这个过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确实是一种修行。中间我看了很多书,更加理解王澍说的情趣,你的精神要有情趣,不论你的经济状况如何,要把自己的情趣培养起来,做精神的贵族。你要有意的去放松你的身心,给自己思考和沉淀的空间,对生活有更深的思考,才能做出好的作品。建筑是一种生活,这不仅仅是一个口号。

 

绿田咖啡厅©绿田建筑


A:您当时也是思考了两三年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有否想过放弃建筑吗?

Z:没有。


A:一瞬间都没有?


Z:没有,一瞬间都没有。


我很喜欢一句话:成功的道路并不狭窄,因为坚持下来的并不多。


A:聊了这么多,反而有一个更大的困惑,您现在工作室、绿田空间和咖啡厅,三位一体之后,接下来要怎么走?


Z:接下来努力出好的作品,暂时不会有什么新的点子,三者合一目前已经足够了,我对未来还是很有信心的。


A:您一直在强调一个独立性,您也批评了大型设计机构垄断的问题,但是有个历史规律:战胜恶龙的勇士,最后往往成为恶龙。您觉得绿田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Z:首先我要战胜恶龙啊,哈哈。我自己的定位就是:永远不做大,小而独立,富有批判性。只有这样保持独立性,才不会对其他东西绑架,对生活、对建筑都是如此。


采访合影



访谈 | 雷灿 魏子悦

撰稿 | 魏子悦

编辑 | 李鑫然,Shirley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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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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