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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 | 刘珩:用一种“水土不服”的冲劲,做一场跨界的建筑展

ArchiDogs 建道筑格ArchiDogs 2019-12-01


2018年6月29日,一场聚焦深圳、关于未来的展览“深圳-ness:空间衍异” (SHENZHEN-ness: Space in Mutation) 在德国柏林AEDES当代建筑论坛拉开了序幕。本次展览由南沙原创建筑工作室创建人、主持建筑师刘珩担任策展人,从深圳空间生产规划和建筑双重角度切入,以第四次科技革命为背景,一方面展现深圳在传统的、常规的空间生产机制和过程中所演绎出的独特“深圳性”;另一方面,这些异样的“深圳性”片段也暗示或预言了可能的未来空间和生活方式。


展览现场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柏林AEDES当代建筑论坛创办于1980年,是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建筑文化传播平台之一,在世界范围内享有极高声誉。曾在AEDES当代建筑论坛展出过的普利策奖获奖建筑师包括:弗兰克·盖里、伊东丰雄、王澍、 彼得·卒姆托、妹岛和世、 扎哈·哈迪德、雷姆·库哈斯等等,足见论坛规格之高。此次究竟因为如何的机缘,来自中国的建筑师能够站在这一舞台上向世界展示来自深圳,而策展过程中又有哪些精彩瞬间?ArchiDogs对刘珩老师进行了专题采访。


作者 | 解丹 汪澄波

编辑 | 汪澄波





本期人物



刘珩

南沙原创建筑设计工作室(NODE)创建人, 主持建筑师

美国哈佛大学设计博士

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兼任副教授(2011–今)

瑞士苏黎世联邦高等理工大学(ETH) 客座教授(2015–2016)





以下为正文


A = ArchiDogs

L =  刘珩


 

深圳-ness:空间衍异·策展


A:AEDES展场在德国,因为怎样的机缘巧合邀请了您作本次展览的总策展人?


L:2015到2016年间我在ETH做访问教授的时候,AEDES的主办方就找到我,希望我做一个关于深圳的展览。因为世界上很多国家对深圳非常好奇,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城市能飞速从30万人口激增到2000万人口——他们看到的只有数据,但他们想了解背后的故事。所以给了我们一年时间去探讨这个问题。


深圳拼贴 ©NODE 南沙原创


深圳鸟瞰 ©中规院城PLUS


整个展览的创作过程同样非常“深圳”——在德国,没有清晰的前置条件就不会推进到下一步的操作;但在深圳,因为没办法确定所有的条件,只能边推进边修正。整个操作过程非常生猛,大家都不知道结果会变成怎样。


后来AEDES的负责人对我说,这次深圳展对他们的触动很大。他认为深圳具有一种粗糙性,但同时又有很精致的东西。深圳有很多“翻版”,这种看似不合常理的翻版带来的能量令他们无法想象,比如大芬油画村。他们纷纷表示,“深圳套路太深了”

 

A:深圳整体的发展都体现出一种杂糅混合又异常有活力的状态,您理解的“深圳性”是什么?有怎样的特质?


L:深圳活力的根本来源是它移民城市的身份。

深圳没有历史,所以没有负担。每一个年轻人来到这里都能找到一片释放自己的天地。它的活力很大程度上归结于移民城市带来的无拘无束的闯劲,和由此引发的各个产业的创新,包括建筑行业。因为是“无中生有”的一座城市,深圳本身像一张白纸,怎样书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书写者。这也给深圳带来前所未有的激情,去整合资源并进行发展。


“来了就是深圳人”,图片来自晶报


Aedes展览会展示这种发展的结果,我们把深圳生活工作的空间呈现给大家,并以未来的眼光来预测深圳的发展和走向。

 

A:为什么会想要讨论深圳的未来?


L:举个例子,如果讨论广州,大多数时候会从它的历史,讲它从哪里来;而深圳需要换一个角度来描述。外国人也很好奇深圳是如何成为现在的深圳。他们大多数知道改革开放的历史背景,但更好奇的是深圳的现在和未来。


一张在网上广为流传的对比图片,彰显“深圳速度”


如今的深圳纳入了很多世界500强企业和新产业,带来了新的模式。珠三角原先是加工业的集中地,现在一下子转为互联网等产业的集中地。从当下这种改变我们生活方式、生产方式、交往模式的产业去出发,来探讨深圳的未来,能更加清晰地介入。所以我们没有选择讨论四十年前的改革开放,而是观察当下的产业和未来的走向。这样的出发点会带来不一样的思考。

 

A:本次展览中参展者和展览形式的选择有怎样的考虑?


L:我有意选择背景不一样的参与者,希望将他们聚集起来之后呈现出的故事是多维立体的。其实策展相当于把所有东西炒成一盘菜,要从“食材”出发,考虑让谁来参与;还要考虑要炒成什么样的菜,到底是“川菜”或者是“粤菜”,这是大家要一起讨论的。我们以工作坊的形式来探讨,之后确定了把产业和空间联系起来,并找到了几个可以代表深圳的空间类型。


策展人、参展团队代表及论坛嘉宾于展览现场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虽然这是一次建筑展,但我不希望它变成一个关于建筑师的个人展——单纯展览一些建筑或草图。深圳不缺这样的内容,我们缺乏的是新的组合,以及新的组合所带来的不可预见性。我们通过工作坊的形式确定了研究框架,并最终确定要通过崭新的方式来呈现此次展览。比如都市实践选用了VR的形式,用另外一个角度来探讨建筑;小库科技自己设计软件,在这个软件中不同的输入会产生不同的结果,最后生成游戏空间。

 

趣城设计工作室《深圳悬浮》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小库科技+未来实验室《生产·产生》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刘晓都 + UPRD都市实践研究部 + 位形空间

《DenCity[VR]–深圳城市的聚变能》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A:为什么会从产业和空间的联系作为场景选择的切入点?


L:这其实是一个逻辑问题。

空间是有目的的,但和建筑师的目的不一样。当房子和人没有发生关系的时候,建筑师所做的房子就没有意义。而产业会带来人,人需要解决自己的需求:居住,社会保障等等。因此,城市发展的第一动力是产业。我们讨论“深圳性”,必须把这个逻辑放在思考的第一位。


这次展览想在这个方面做一点突破,因为建筑师固然有自己的审美和喜好,但放在更大的背景下应当更加关注和产业之间的联系点。相信如果在这些联系点中找到突破口,未来的建筑学会有更大进展。研究这种新产业和新生活方式的可能性,才是建筑师需要去了解的、引领自己未来成长的方向。


如今的互联网产业引领了新的转变:资源并不单纯集中在物理空间上,而是更多存在于虚拟空间中——比如手机。用手机去获取信息时,一个个体就可以片段性地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空间里。这会带来全新的生活方式。虽然无法给出具体的答案,但开启这个方向的讨论非常有必要。深圳应当成为话题的引领者。

 

A:最终展览的几个关键案例是怎样确定的?


L:我们选择了几个比较能够代表深圳的空间。希望能在他们的基础上探讨深圳未来发展的方向。因为未来不是乌托邦的科幻世界,而是一个现实具体的未来。如果说现在的城市有100个点,只有其中5、6个关键点会引发出未来的几百个点——尽管大家现在可能不会注意到。建筑师要找到这5、6个点,而不是脱离现实去创造未来。建筑师要主动发现问题,把这个问题变成更大层面上的讨论,进而发现未来的方向。


以大芬村举例来说(深圳著名的油画村,以复制世界知名画作并出口到世界各地而著称——编者注),大芬村完全以产业带动发展,像一个复制工厂。每年有及其大量的画作产生于这里,进一步反推大芬村辐射到世界的能量是非常惊人的。这里很像华强北——你很难想象每年有多少手机配件是从这里运往世界各地的。这是一个惊人的数据。


深圳大芬油画村內一条普通的油画街 ,图片来自网络


展览现场之大芬村场景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把这些空间的地点和产业的辐射量所创造的GDP整合为一个逻辑,最后会归结到空间的问题:空间具有生产性,而且可以创造GDP。我们从这个角度出发,来讨论5个深圳空间所代表的深圳潜力。

  

A:南沙原创的参展装置《模糊密度》既是展品又是其他展品的展架,这个装置的设计想要传达怎样的思考?


L:密度是一个有意思的概念。我在国外读博士的时候写过一篇“第二密度”的文章:既有真实可触摸的物质密度,也有看不见的密度。看不见的密度才是更有意思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空间的复合性


模糊密度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在设计空间的时候,如果能承载很多行为和活动,它的效用就会翻倍。我强调的工作方法是“软硬兼施”,即探索硬件能承载多少软件。建筑师应该进行选择而不是单纯地产出东西。我们通过做减法,在物质密度减少的同时,增加另一方面的含义——他们会变成一个多元复合的集合体。比如城中村的街道变成展厅,展览空间变成生产工厂。空间变成了多义的,可以转换的。这些都会使“密度”变成一个动感的概念。


桌景:留仙洞北绿廊云城B4区 建筑设计:南沙原创

© 南沙原创 摄影张超


这一点在我们事务所参与的留仙洞的方案中也有体现。

这个方案中我们进行地下空间的设计,需要放很多“桌子“。“桌面”作为地面上行走的部分,“桌面”以下才是使用的空间。我们放入29个结构不同的“桌子”,它们最后的地面呈现都是平的,但下面的结构又各不相同。这种组合能创造出非常丰富的体验。

 

A:我们注意到本次展览中邀请了唯一的一位艺术家宋冬老师。能否简单介绍一下他的作品?


L:宋冬老师是我很尊重的艺术家,他既有感性的思考,又有非常深刻的研究。


“吃城市”展品现场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这次展览中,他用饼干搭建成一个城市,又用吃饼干的动作把城市变成一个废墟。这是一个有哲学话题的展品。他把城市的建造过程用日常行为来化解,想要引发大家思考一个问题:城市的建造是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的?每个个体都既可能是建造者又可能是摧毁者——这是代表消费时代的艺术创作。

 

“吃城市”展品现场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A:本次展览带给您最大的触动是什么?


L:这个展览在德国成功的最大原因是深圳速度加上德国质量。这是我最大的感触。


我的团队提前一个星期在德国开始搭建。德国的施工人员非常专业,他们早上10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每天都严格遵守时间。六天后准时完美地完成了整个展品的搭建。作为策展人和设计师,我们当时的心态非常轻松——在中国,施工工人可能根本看不懂你的施工图纸,不按章法;而德国工人的敬业和精准让我们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们在深圳用几个月时间做完了德国人需要两年才能完成的策划,在德国用不可思议的精准完成施工,这是深圳速度和德国质量的完美结合。


搭建现场 © Erik-Jan Ouwerkerk for Aedes


这次展览之后,我们和德国人都在反思。中国虽然现在也能够学习外国的思维模式,但我们缺乏精准和逻辑性,导致很多时候结果差强人意。


而德国人的反思则在于,中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大量的成果,让他们开始考虑自律的限制中是否应该加入一些弹性。我希望今后这两种文化能有更多交融。这次展览让双方看到了对方的优点,将来或许会有更大的合作。这些合作甚至可以成为未来的样板,它的价值远远会超出人们的想象。

 

A:本次展览希望引发建筑师怎样的思考?


L:我们希望建筑师以主动参与者的角色去引领和改变城市的公共生活。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建筑师作为乙方,在供求关系层面是非常消极的。但在公共生活参与者的角度,我们是可以主动改变自己生活环境的参与者。这次展览也更多以第一角色引发讨论,希望未来能和传统建筑学在本体上有所交织,产生一些根本性的转变。


我本人在变成乙方之前是甲方的建筑师。做甲方的建筑师非常幸福,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情少。后来做自己独立事务所的时候,我发生了很大转变。因为要独立支撑事务所的运作,就要去承担风险,做许多自己完全没做过的工作。但我一直有一种执着,希望能主动参与一些事情——主动当老师,做策展,或是做研究,都希望从自己的角度来观察,来对这个社会产生积极影响。


南沙科学馆  © 南沙原创


德品书城  © 南沙原创


南沙大酒店健康中心 © 南沙原创


南沙世贸大厦  © 南沙原创


以上均为刘珩与她团队在霍英东基金会工作时期的

部分设计作品(1999-2006)


我觉得建筑师始终应该有一种“水土不服”的态度,保持冲劲。永远不能放弃理想主义,要做一些能超越自己的事情;但同时也要有落地的能力,不能眼高手低。这是建筑师的独特性所在。


 

南沙原创事务所


A:南沙原创创立至今,是否有一条清晰的设计线索?


L:去年UED帮我们出了一个专辑,在专辑中我们整理了一些关键词。

UED的南沙原创特辑封面


一是时间性。时间性会使你的生活变得立体。这其实是一个反深圳甚至反中国式的概念,因为中国的城市更新是覆盖性的,根本看不到以前的痕迹。深圳适合这样全覆盖的发展,因为它原身就是一张白纸;但是其他地方就不适合,比如广州,如果把那里的发展痕迹全部抹除,人们会失去自己的根基。时间性应该是创作的基本源泉,一个人应该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要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每个时间段都应该有自己独特的呈现语言,最后叠加在一起就会是“当代”的呈现。我们在大成面粉厂入口的设计就有这样的影子。


大成面粉厂8号楼 © 南沙原创 摄影张超


第二个是在地性。对于建筑来说场地非常重要,就如同“水土”对人的影响:一方“水土”造就一方建筑。首先,要强调在地性和具体性,然后去处理这种差别带来的可能性,最终的结果才是适宜的。其次,在地性是一个特别鲜活的元素,会来新的灵感。建筑师需要把这些鲜活的要素变成有形式感的建筑。这种鲜活不会重复,所以最后建筑的结果也会变得异彩纷呈。

 

A:您在事务所选择项目的类型上有什么考虑吗?


L:我们会选择大项目和小项目穿插着做。

在延续时间比较长的大项目间歇穿插小项目,能够产生短期的刺激,让我们有机会做一些停顿,换一种视角来思考。我希望用这样的时序让自己的时间段变得更加立体。


香蜜湖婚礼堂 © 南沙原创


折房子:南京珍珠泉艺术家工作室  © 南沙原创


A:您对事务所未来的发展有什么规划吗?


L:我不是非常善于规划未来,也不太善于进行梳理和总结,但梳理和总结是必须的。近期我们也开始了一些梳理工作,反思怎样能够做的更好。


我们的另一个研究是关于基础设施的公共化,就是将基础设施去工程化,然后变成公共设施。因为基础设施在任何一个政府中都占用了很大的资金投入比例,这些投入怎样能变成公众可以直接享用的空间资源?这是一个有些跨界的话题,但却是建筑师可以思考的,也是可以落地的。


基础设施的出发点是解决城市的公共问题。建筑需要增加自己的附加值。这件事会把建筑师推到超越工程和技术层面的位置。这件事才是我们想做的,也是对自己的社会角色的认知——不只是画图匠而已。建筑师需要自己为自己赢得这个社会的尊重,而且这种尊重应当站在公共利益的高度。

 

洋涌河水基础设施 © 南沙原创


A:您对年轻的建筑师们有什么样的建议吗?


L:对每个人来说,最重要的都是顺从内心,寻找到自己的最爱。在外行人看来建筑师的职业非常光鲜,但其中的困难和需要付出的牺牲大到他们无法想象。尤其在当下,年轻人独立创业会更加辛苦,因为相比过去这些年,未来的变数更大。面对巨大的未知去付出代价和时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面对现实的困难,究竟什么才能够支撑你走过漫漫长路?要先问清自己,是否能承受这些磨难,做好思想准备再行动。


很多人会问我女性在建筑领域是否处于劣势。在我看来,这个职业中女性和男性没有什么不同,为了找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一些牺牲和放弃是值得的。


访谈现场合影 © 魏子悦

 

作者 | 解丹 汪澄波

编辑 | 汪澄波


版权声明

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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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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