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庆：学语文，真的就这么简单
今天说说我学语文和教语文的经历。不讲道理，只讲故事。
小时候，喜欢听故事。
最让我痴迷和崇拜的，是大队部院子里，那个神奇的讲故事的人。
搭一个简陋台子，着一身绸布长衫，带一块惊堂木，故事开始了。
“各位，今天我们继续说《射雕英雄传》，上回说到郭靖告别了江南七怪……”
说书人眉飞色舞。
台下的老少爷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驰神往。那个常常流哈喇子的，就是我。
桃花仙岛、茫茫大漠、岳州、潼关、终南山、烟雨楼、铁枪庙……一个个陌生的地名，逐渐清晰，仿佛故地重游。
王重阳、黄药师、欧阳锋、洪七公、梅超风、郭靖、周伯通、杨康……一个个陌生的人物，逐渐丰满，仿佛老友重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戛然而止，听书人如痴如醉。
就这样，我们一晚接一晚地听，《侠客行》《冰川天女传》《说岳全传》等故事，就是在那时听的。
小学四年级，教我们语文的，是杨大寿老师。
杨老师的语文课，我印象不深。我最喜欢上他的音乐课。他常常只用15分钟教完一首歌，就开始给我们讲故事。
瓦岗寨起义、薛刚反唐、薛仁贵、七侠五义、杨家将……他讲了很多很多故事。
我的语文学习，是从听故事开始的。
1984年，初中二年级，我遇上代课老师陈根德先生。
陈老师教古文有一大特点，一上来就示范背诵，教完后，和学生一起默写。每次，我总第二个交卷，第一个，是陈老师。后来，陈老师在班里开展背古文比赛，我们背了好多古诗文。
初三，教我们的是毛学明老师。
毛老师讲课喜欢旁逸斜出。常常讲着讲着，就由课文讲到这个作家的趣闻轶事以及他的作品；再由这个作家，讲到同时代作家和相关作品。很多作家的作品，我都是从毛老师这里获知的。毛老师上课，信马由缰，讲到哪里算哪里。铃声下了，也就下课。
在两位老师门下授业，我的语文从来没有跌出过95分——那时初中都是百分制。
1986年7月，我考进温岭师范学校。师范三年，是我阅读的黄金岁月。
小时候，我只在乡文化站借过几本小人书。进入师范，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书——很多书，都是说书人曾经说过，或者毛学明老师曾经提过的——真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什么都稀奇。
我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那样——请允许我使用这个老掉牙的比喻——狼吞虎咽地吞起书来。说书人和毛学明老师提过的书，我一本一本找来读。读完了这些书，便找来相关的名著导读工具书，按图索骥，一本一本读。我尤其喜欢读翻译的外国文学，托尔斯泰、高尔基、普希金、巴尔扎克、海明威、莎士比亚、马克.吐温……读得懂的，读！读不懂的，也装模作样地读——至少翻个大概。
那时候，图书管理员最烦我了。因为我三天两头借书，常常办理好了借书卡，又觉得另一本更好，想换。管理员常常没好脸色，嘟哝着：“就不能想好了再借？”
我不理，内心强大到无敌。
师范二年级，我参加了学校语文知识竞赛，获得了年级第一名，自己都有些意外。我想，这大概就是阅读的作用吧。
2008年的某一天（此时我已经调到杭州），有温岭朋友转告我，温岭中学高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在打听虞思思的小学语文老师。
我告诉朋友：“她的小学语文老师，就是我，张祖庆。”
“哦！”朋友恍然大悟，“怪不得！”
我忙问：“怎么了？”
朋友告诉我，虞思思是温岭中学很出名的才女，写得一手好文章，高一语文老师在打听她的语文启蒙老师。
我告诉朋友，千万别给我脸上贴金。虞思思的语文，其实并不是我教的。
朋友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确是虞思思的语文老师，但她的语文，真的不是我教的。
虞思思三年级时，我开始教她语文。她语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五年级第一学期，因为生病，她大半个学期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期末，她回来了，没复习几天，就参加学校统考。结果，考了年级第一。
第二学期，康复了，她每天都听我的语文课。毕业考试，语文成绩跌出了前十名。
黑色幽默！
在病床上，语文考第一；每天听我的课，跌出前十。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认真想想，也不奇怪，虞思思的语文，是那些大作家们教的。她打小就很喜欢读书，常常在课间捧着一本一本又一本的书。
据她母亲说，虞思思在住院期间，除了吃饭睡觉，就做一件事——看书。看书累了，就做同学带给她的作业。这些作业，她很轻松地完成。虽然，住院期间，她没有听过我一节课，但她的语文能力却一直在提升，因为，她一天到晚和文学家生活在一起。后来，她每天听我的课，阅读时间反而少了；我的语文课对她来说，太简单了。你想，《红楼梦》读得津津有味的孩子，会喜欢课本里的那些文字吗？
因此，毕业考成绩下降，就在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