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糕,年糕,廿度糕|张祖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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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近年关。
朋友微信中发了一组照片,老家打年糕了。好亲切的照片,好亲切的年糕!
老家习俗,过年要吃年糕,寓意年年高升。
在物质匮乏的七八十年代,这年糕,曾带给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莫大的希望和期待。
做年糕了,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啃黑黑的番薯粉糕,吃几天白白净净的带着香味儿的大米做的糕;
意味着新年即将来临,做新衣服做新裤子穿新鞋子买新袜子,再不济的家也得置几样年货吧;
意味着辛劳一年的父母脸上的褶子会化开几天,也许会对我们姐弟们舒心地微笑……
于是,我们对做年糕的热乎劲儿,绝对不亚于过年。
做年糕的人太多,队伍排得老长。
排队不用人占位,只需要把装满大米的箩筐摆在那儿就行。殷实人家,好几箩筐浸泡过的大米,一溜儿排列,霸气侧漏。家境困窘些的,半箩筐,大盆子装的,不一而足。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香,还有幸福的年味儿。
我家做的糕不多,但每次全家总动员,推着车子运着白白的米,浩浩荡荡来到加工作坊。
淘米,浸泡,磨粉,搓粉,入笼……机器轰鸣声中,每个人大声地招呼着,大声地说笑着,白花花的年糕从机子里吱溜溜地蹿出来了。热乎乎的一条条,软绵绵,糯滋滋,烫滚滚,那香气,那味道,至今回想起来,鼻尖发痒嘴角噙香……
手头的活计不能耽搁。新出炉的年糕要马上分开,铺在一长溜的草席上风干。在大人们笑眯眯的吆喝中,馋嘴的我只能忙忙地咬上两口,手脚不停地帮着搬糕,分糕,晾糕。晾好的糕,一溜儿,整整齐齐,井井有条。晾糕,有讲究:糕与糕,不能靠得太近,太近,容易粘一块;也不能分太开,太开,席子放不下。
哈,做糕,就是做人啊。
做好的新糕,留一些不晾晒,直接包在塑料薄膜里,再藏在包袱里带回家,趁热乎,分给邻里:叔伯姑姨,阿婆阿婶,关系好的,走动多的,每家送上几根。怀里揣着几根热乎乎的年糕,嘴里啃着有点硬皮的年糕,四处奔走。
不是所有的年糕都做成条状,祭祀需要的年糕要做成各种形状。娘是高手,做的祭糕非常精致。新出炉的年糕容易塑形,娘不怕烫,一搓,一拽,一揉,一捏,猪头,猪蹄,鸡头……三牲福礼栩栩如生。看着娘把年糕团成各种图案,也是儿时最难得的温馨回忆。
如今,老家做年糕的习俗还在,只是,在做年糕的队伍里,老人多了,孩子少了,喜滋滋啃年糕的孩子就更少了。孩子少了,笑声少了,年糕,也再无儿时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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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用到过年,温岭城关,每天早上都是可以吃上糕的。只不过,那不叫年糕,而是手做糕,温岭人叫“嵌糕”——这可是“温岭第一美食”。
顾名思义,就是把各种烹炒的美食,嵌在米粉团捏成的糕皮里,状似特大饺子,直接塞进嘴里嚼咬,“味道好显噶”(温岭方言:意为特别好吃啊——下文多处温岭方言,一般多以引号标识,请联系上下文推想,不单独解释)!
如果你不是温岭人,听我这么描述,一定一头雾水。好,我试着借助图片,介绍一下温岭嵌糕的做法。
在饭锅或脸盆里,用温水300ml缓慢加紧500ml粳米粉,用筷子搅匀,用手揉捏,渐渐成团。
粳米粉团摊开在蒸锅上,水开后,把蒸架盛入烧开的锅里,中小火蒸30分钟左右。
蒸熟后倒出粉团,拿来擀面杖,在砧板上反复揉热面团,把握好糕皮的韧性和厚薄度。五六分钟,椭圆形糕皮做成。
掀一块糕皮,在糕皮中轴上放炒熟的各种料儿,豆腐干、茭白、绿豆芽、炒黄鳝、萝卜、芹菜,猪肉(最好半肥半精),然后将糕皮对称捏合,即可。浇上一勺的咸肉汤,味道“赞显嘎”!当然,就着豆腐脑或者紫菜汤,个味道,实在“赞得猛”啊!
糕摊上,如果有“泡油股”(温岭方言:实际是油炸面食,内有猪肉葱花等),均匀切碎,嵌入糕内,“味道掴啧个”。
别看这温岭嵌糕工序简单,隔壁几摊的糕,价格也几乎一样,但味道相差十万八万千里。讲究,就在糕皮软硬度和韧度。硬之一分太硬,软之一分太软;太韧了,咬不动;太松了,没嚼劲。“花头眼十足嘎”!里面的作料,咸淡、搭配,也很有讲究。
温岭人嘴刁,吃糕讲究多。有些糕摊,门可罗雀;有些糕摊,应接不暇。生意差的,眼睁睁地看着隔壁摊来不及数钞票,眼红啊!没办法,谁让你手艺差呢!
后来,生意好的糕摊,逐渐有了互联网思维。于是,申请商标,走集团化经营模式,“廿度糕”就这样应运而出——“廿度”,在温岭方言中,就是“傻瓜”的意思。糕摊主人,却不傻,精巴得很,再也不用手捏糕皮了,采用机器批量生产,一筒又一筒糕,多快好省。但是,吃味,却不如原来手做的了。
但是,品牌效应在,大家也顾不上吃味了。这年头,快就好。
3
离开家乡14年了,杭城饮食习惯和家乡截然不同。糕摊几乎难觅踪迹。杭州人嫌手捏的糕皮脏,不愿意吃这玩意儿。其实,哪样东西,不是用手做的呢。只不过,习惯罢了。习惯了,就自然了。
时不时,想念嵌糕的味道,妻就会揉点米粉团,在蒸锅上蒸一下,自己手捏嵌糕。味道,虽然没有糕摊的专业,但吃着,也很有味——家乡第一美味,吃的,都是记忆啊。
来杭州教书的温岭人越来越多。聚会的时候,要是谁突然掏出一堆廿度糕,一桌人,欣喜不已。三下五除二,一筒廿度糕落肚——一筒廿度糕,肚子吃半饱。一桌美餐,剩出很多。其实,餐桌上,任何一盆菜,都比这廿度糕贵。可,这帮温岭“廿度”,就是爱吃廿度糕。
每回回温岭,懒觉醒来,丈母娘或老娘,常常准备好了一大筒廿度糕——当然,必定还有“豆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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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大温岭,美美地睡懒觉醒,美美地吃廿度糕,美美地喝豆腐生了。
年糕,年糕,年年廿度糕。
编辑:小北 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