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诗人] 詹义君 || 倒退的火车（组诗）
倒退的火车
詹义君（中国 四川）
冬日书
我想做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不远游。不稼穑。甚至
不纠正梨树冬天开花的错误
只守住一方小庭院，坚持
对旧日子的偏爱。不听风言风语
风怎么带来的
就让风怎么带走。现在
我坐在柳树下等一个人
传闻他曾在东晋的南山下种豆
我与他未曾谋面。但
如果他一出现在村口，我会一眼
就认出他
说到矮下去的炊烟，留有
枯荷残茎的皲裂池塘，终日躲在
雾气中的太阳……我还是会心痛——
哦，原谅我！一不小心
泄露了骨髓里无法拔出来的暗疾
我已经准备好了：天空
若不落雪，那就在心里悄悄地下一场
让它看起来
更纯粹，有一点点不沾染尘世的
白
倒退的火车
我愿意退回到蟠龙村：一个
被枝头的鸟儿叫醒的人
是幸福的。透过木格窗的阳光，让我有
重新爱上这个世界的冲动
在檐下吃早饭，沏茶
梅花还未落尽。想起前年育下的雪松
该移栽了。也不必急，搬一株
休息一会儿：抽一支烟，望一望头顶的
云朵
退回蟠龙村，我卸下时间的齿轮
让河水依旧停留在昨天
如果月季拥挤着高声喧哗，我就给它们修修枝蔓
让野草趁机露出头；如果夜合树突然
回忆起往事而发呆，我就一言不语，陪它
站在风中
我愿意就这样消磨大好时光。离开
晚报生活版和经济新闻
当竹林上空飘起缕缕炊烟，那时，我已走在
回住所的小坡上：我拾到了一枚野鸡毛
——过去了这么多年，大自然
还记得为我备上一份
意外的礼物
敬雨寺
上午。老和尚在向南的山坡种豆
敬雨寺斜着身子，坐在松树林
等他
靠岩壁一畦，面溪一畦
差不多了。老和尚放下锄头
抬头望望天——
天空一片雨洗过的深蓝
回敬雨寺的路上
老和尚采了一把野菜，顺便
将几枝苦瓜秧扶上竹架
做午饭前，老和尚想起
还有一事未了。从床底摸出弯刀
去寺侧的灌木丛，砍了一株酸枣树
剔去多余的桠枝，用树干
撑住敬雨寺的西墙
做完这些，老和尚背倚寺门
小憩——
敬雨寺前的空地上，多了
几粒新鲜的鸟粪
老和尚明白，那几只
昨天偷食他晒垫里的麦子
的小麻雀，趁他不在的时候
来过了
午后，太阳沿着向西的石径下山
一路走得很慢，临近黄昏
才到山脚
晚风
荒烟十里。如果细心一些
还能找到旧庭院倾颓的黑色屋架，像一具
无人认领的尸骨
月色曾经照临过的窗台，爬满
蔓草
那时，她走在废弃的石径上
足音沾满乌梢蛇的怨怒
她许给自己一丝涟漪——
湖水清浅。仿佛那个出走多年的人
来不及带走的一段心事
站在夕光中，她多么愿意相信
芦苇再一次白头，是
因为等待。但
晚风并不认识她。尽管它又在茅草茎上
弯了一下腰，却对折断的时光
只字不提
她转身。手握
无处寄放的故乡
打柴的人
他熟悉木柴的质地，胜过熟悉
内心简单的愿望
如果山墙下堆满整齐的柴禾，人间
便有了烟火味
松针脆软，是引火的好料
青杠坚硬，宜煮年节的腊肉……
但他最终在天然气和抽油烟机前
犯迷糊：世界越来越新
村庄如何却越来越小？
他沿荒径，一路后退
在野藤间找出老屋的病灶
用枯枝和干树叶开出药方，试图
重新扶正黄昏的炊烟
想起昨日在山中
泡桐树的善意：“你还有几两力气可使？
何不趁此好时光，去东风小区
跳广场舞！”
他颓然卧地
再细看腰间的柴刀：豁口处
填满化不开的落寞
月光下磨刀，嚯嚯声
时断时续，已然没了从前的底气
一声叹息
随火石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拾的空隙
霜色漫过了垮塌的院墙
詹义君：网名(邛州冷客)。1971年9月出生于四川邛崃。务农。打工。偶尔写几句分行或者不分行的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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